正文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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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夜来风雨 作者:子非瑾

    第2节

    此人姓吴,号习文,算起来还是继之的一房远亲,是个表叔辈的人物。之所以取这么一个名字,估计是希望他能够读书入仕,偏生这个习文是个喜欢习武的性子,不去读四书五经,反而爱舞枪弄棒,跑到嵩山去学武艺去了。

    他这一去不要紧,把家里的老子气得半死,撑了两年就呜呼哀哉了。

    家里老子死了,他这才回了家,把老子剩下的家产点了点,剩下也有个千把两银子,他便用这点银子捐了个小知县,到芜湖一带混去了。

    你说这大字不识一个的人,怎么能做得好官呢!他到县之后,首先让师爷去打听,这县里有哪些有钱的人家,师爷是个本地人,谁家有钱没钱自然非常清楚,便一一说了,其实那地方哪里知道什么叫有钱没钱,那师爷本身就是穷了半辈子的,见谁家吃得起米饭了,便以为是有钱人家,吴习文自然不知道这些,他让人去一一请来。

    其实那地方是个穷县,有钱的人家也就稍微宽裕而已,也不过几个人,吴习文不知,还以为这些人都是些腰缠万贯的富户。

    等人来了,他屏退其他人,自己黑着脸坐在上边,几个乡绅在下头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新老爷打的什么主意。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听上面惊堂木砰的一声,新老爷哼地一声,阴阳怪气地对下边的人道:“诸位好大的气派啊!”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这话从何说起,其中有个姓李的,大着胆子问他:“大人何出此言?”

    吴习文大眼一瞪,胡子一翘,“本官到任这么些天,都没见到诸位,难道诸位比洋场里的买办们都要忙得多吗?”

    众人一听这话,总算是明白了这大人的意思,原来吴习文到任之时,只有官署的几个管事并师爷,携一乘蓝顶小轿到江边迎接。到了府衙上,发现衙门里头灰尘积得老厚,桌椅板凳也多半是缺肢少腿,这跟他幻想的气派天壤之别。

    这吴习文是个莽夫,还以为做官了待遇就是到那儿都是前呼后应的人跟着,谁知到了属地,却发现跟自己想象的不一样,其实他一个芝麻大的小官,哪里有什么排场!再加上属地是个穷地界,更加排场不起来。可吴习文不知其中道理,还以为是有意怠慢他,于是便怀恨在心,总想找个机会给自己立立威风。

    姓李的那位颇通事故,忙上前道:“大人息怒,小民们消息闭塞,不知新老爷到任的期限,故而怠慢了大人,还望大人海涵。”

    那吴习文还是一副气焰嚣张的样子,李又道:“为了赔罪,我等定备好薄礼,亲自送到大人公馆赔罪。”

    那姓吴的一听,心满意足,却还是故作挑拣一番,最后暗示道:“本官所需所想,唯尔等拥有最多最重要的东西。”

    说完,便让人回去了。

    几人道了告退,辞了出来,那吴习文自以为目的达到,心满意足地睡大觉去了。

    他算盘打得极响,以为番定能捞到一笔好油水,睡醒后自然是神清气爽,兴致勃勃地在院子里耍了一通拳脚。

    翌日那几人果然亲自携了几大盒子进门,言要赔礼谢罪。那吴习文虽然口中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但内心却已经欢呼雀跃起来了,他边说话边那眼睛觑这几大盒子,心里想是金条还是银票?银票不可能装这么几大箱子啊,难道是金条?想不到自己这官职还是个肥缺,随便一捞就是满满的油水啊!

    他越想越激动,恨不得立马掀开盒子来看看的好,奈何在人前还得装装场面,他只好苦苦忍着。好容易送走了众人,他忙让人将盒子搬到自己房里去。

    见下人们搬起来时有些重感,他暗衬是金条不差了,简直就是心花怒放,眼泪差点掉下来了,看来自己老子以前说的都是屁话,什么好好读书了才有出路,你看我现在不是大字不识一个,还不是照样做官,而且才做了没几天就捞了这么一笔横财,看来书这种东西,不读也罢!

    他屏退众人,将门锁了,方才打量起那些盒子来,不多不少,刚好八个。他摩拳擦掌一番,将一个盒子抬起来放到桌子上,兴冲冲地打开,才看到里边的东西一眼,吴习文就傻眼了。

    你说里边是什么?只见黄澄澄的一个个码在盒子里头,闻着还有些异香,原来是一个个炒好剥皮的板栗,一层摞一层,一个挨一个,个大饱满,当真是赏心悦目。但旁人看了或许食指大动,这吴习文看了,便勃然大怒,将另外几个盒子掀开,也依旧是黄澄澄的板栗。

    他当时就勃然大怒,猛然将几个盒子掀到地上,剥了壳的皇澄澄的板栗咕噜咕噜滚了满地。

    吴习文拍着桌子大叫,“给我来人!”

    只听扑通一声,那师爷连滚带爬地摔进门来,原来他也想看看这大箱大箱的里头装着什么好东西,等吴习文关了门,他便偷偷扒这门缝偷看。

    只见这大老爷先是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笑得见牙不见眼。等他将盒子打开,师爷伸长了脖子拼命外里头瞅,结果什么都没看到,就见老爷猛然间变了颜色,满脸乌云密布,拍着桌子叫人,他被震得发怂,一不留神就撞了门进去,一个跟斗栽到吴习文面前。

    师爷生怕吴习文发怒怪罪,忙磕头满口求饶,吴习文怒不可遏,一脚将他踹出门去,大骂道:“蠢材!你们一个个都当老爷我好欺负的吗?!给我将那些人叫来,看我不好好治治他们!”

    师爷一听,斜眼见屋子里满地的板栗,便明白了几分,忙爬起来叫人去了。

    这下吴习文发怒,将衙门里的一干人等通通都臭骂了一通,如同市井无赖一般,全无官威官仪,众人叫苦不迭,但又每一个人敢站出来指着他鼻子跟他对着干。

    那师爷去了不久,便将送礼的几个人请了回来,众人不明所以,又不敢违抗官命,便只好跟着回去了。

    吴习文这次好脸色也不给了,直接黑着脸坐在堂上,让人搬了那好几盒子板栗来,砰的一下摔在堂下几人面前,金黄的板栗滚落一地。

    几人面面相觑,还是姓李的那位,摸不清着新任大老爷的意思,赔着笑脸,小心翼翼地道:“老爷可是草民们的薄礼不满意?”

    吴习文大掌将案桌拍得极响,怒声喝到:“你们这是戏弄本官!看来不给你们点颜色瞧瞧,你们是不知道我的厉害!来人!”

    他唤出衙役,抢过一根棍子拿着,指着姓李的道:“我看你最会说话,想是你挑唆他们耍弄本官,今天就让你先来来尝尝,老子这杀威棒的厉害!”

    话才落音,两个身材高大的衙役便凶神恶煞地上前,将姓李的压在地上动弹不得,姓李的还想挣扎,被踩着胳膊肩膀,动都动不了。但他嘴还能说话,自然是要给自己找个公道,这无缘无故被用私行,他心里又是急又是气。

    其他几人纷纷求情,吴习文只是不听,撸起袖子,居然要亲自上刑。他在嵩山也是个好吃懒做的脾性,被几个寺庙撵来撵去,什么没学得,到是一套少林棍法,让他扒在墙上偷偷学了个七八,如今刚好拿这人来试手。

    也是这姓李的倒霉,不过是多说了几句话,便被吴习文几棍子下去,打得说不出话来,姓吴的手下不停,呼呼呼又甩了几棍子,打得是皮开肉绽,眼看姓李的只剩下出气多,进气少了,跟他一起的终于有个人忍不下去了,跳出来大声说:“草民们谨遵大人的吩咐,带了草民们最多最重要的东西赔罪,可大人还是大发雷霆,甚至大打出手,实在是欺人太甚!”

    吴习文见他身手矫健地从地上一跃而起,来了点兴致,停了手,哼了一声,道:“怎么,说我欺人太甚,怎么不说你们欺我呢!”

    他指着满地板栗,“这些是什么!你们真当大人我是乡下来的,连金子和栗子都分不清了吗?!”

    那位奋起发声的人一愣,瞬间明白了来龙去脉,原来这狗官想要的是钱,根本就不是什么你们最多最重要的东西!

    原来当地盛产板栗,人们多靠贩板栗为生,甚至日常吃食也是以板栗为主,但毕竟利薄,真正发家的人没多少,只求温饱而已。要是在荒年,这板栗可是救人于饥馑的好东西,所以家家户户,皆以板栗为重,就算能吃得起米饭,也喜欢佐以板栗喂食,这么看来,可不是最多最重要的东西嘛!

    那位发声的人看了看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人,又看了看一言不敢发的同乡,冷笑一声,道:“这正是草民们世代最重要的东西,大人想要,草民们便给了,谁知给了还要受刑,敢问大人,王法何在!”

    他这不卑不亢让吴习文气得跳脚,恶狠狠地杀过去,就要揪提他,那人想是练过武功的,一歪身躲开了去。姓吴的紧追不舍,两人在大堂上打斗了起来。

    吴习文人高马大,满脸横肉,咬牙切齿的样子实在吓人,那人渐渐落了下风,吴习文趁他不备,一拳头砸到他鼻梁上,那人被打得惨叫一声,脸上如同开了染坊,鲜红的血液流了下来。

    吴习文趁胜追击,又接连几拳,将那人大得头昏眼花,渐渐不支,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吴习文大喝一声,飞起一脚踢在他的头上,那人便如纸片一般,软塌塌地倒了下去。

    吴习文冷笑道:“敢跟老子谈王法!不自量力!”

    他扫了余下的几人一眼,众人忙战战兢兢地磕头,哀求吴习文再宽限几天,他们一定筹了银子送到府上。

    吴习文又恐吓了一番,便将他们放回去了,那位姓李的也被抬了回去,至于那位被打的,衙役上去一看,见他双目紧闭,脸上被血糊住,一片可怖。

    探了探鼻下,居然没了气息,衙役神色慌张地禀告吴习文,那人不见害怕,还大喇喇地对衙役说:“埋了就是!”

    衙役想说什么,在吴习文的瞪视下没了声音,好在那个衙役还有稍许良知,夜里悄悄将那可怜人的尸首运到了他家门口。

    只可怜那户人家,家中只有孤妻寡母,天明见到尸首,自是无法形容的一番悲痛。

    继之说到这里,长叹了口气,我愤然地捶床,骂道:“世上居然会有此等无耻人渣!”

    继之将手伸到被子地下拍了拍我的胳膊,说:“你别激动,后边还有更无耻的呢。”

    我忙翻身面向他,催促道:“那你快说!”

    他无奈地笑了笑,继续说起吴习文的故事,刚重新拾起话头,他突然转头问我:“你喜欢吃大肠吗?”

    “”

    他的呼吸打在我的脸上,我愣了一愣,觉得痒痒的却又懒得伸手出来抓一抓,也不明白怎么就扯到这上头来了?

    继之见状笑了一声,道:“只因这接下来的故事,与这猪大肠有关。”

    我好奇心更甚,“请大哥快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吧。”

    ☆、人性

    “也是那吴习文运气极好,打死了人,居然没人敢去告他。被打死的哪家人家就两个妇人,哪里能斗得过他,这便让他钻了空子,其他的那几个回去东挪西凑,终于是凑足了几千两银子送给他,当时他还嫌少哩!只是想着反正还有下次,便放过了他们,可怜那个被他打得半死的,在家中养了半年,心里抑郁成疾,不久就归西了。”

    那小县地也是倒霉,本来就不甚发达,再摊上这么个黑心知县,自然更是一番水深火热,但凡家中有些资产的,皆被他以各种缘由收刮了去,连那些家徒四壁的,也人人自危,生怕第二天就遭殃了。他们的担心并不多余,因为为数不多的好人家被吴习文掏空了家底,最后只好举家外逃,吴习文成了个横行乡里的恶霸,提起他,人们莫不遍体生寒。县里年轻力壮的都逃了出去,剩下老弱病残的并那些留恋故土不忍离去的,在□□下残喘度日。

    却说吴习文早年在和尚庙里学武艺,正儿八经的禅机佛理没学到,得道高僧不结交,觉结识了好几个酒肉和尚,每逢初一十五,瞒着方丈跑到山下吃肉喝酒,有到寺里上香的女眷,都要被他们拦在路边戏弄一番,久而久之,上香还愿的人少了,寺里没了香火银子,自然要削减人员,首当其冲的,就将吴习文在内的假和尚赶了出去。

    几人辗转几个寺庙,都混不长久,后来,有的回老家去了,有的落草了,剩下吴习文跟一个诨号叫圆空的不知去处。

    那圆空长了副圆球的模样,浑身是肉,两人先是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勉强能充饥度日,但想要大口喝酒,甚至到那花柳巷去享受享受,那偷来的钱就远远不够了。况且两人人高马大,别人吃两碗饭能饱,二人却要吃个七八碗,渐渐感到捉襟了。

    有次两人几天都未得手,饿了好几天,佝着腰在饭馆门口晃悠,闻着里头飘来的酒香肉香,口水流下来老长。

    可店门口立着几个凶神恶煞的伙计,盯着二人虎视眈眈,二人本想进去讨点,但此时也只好作罢。

    灰心丧气地打算回平时栖身的破庙睡觉时,圆空突然指着一处,哎哎两声,吴习文一看,原来是家肉铺,门口一张长形案桌,上边摆着些血淋淋的猪肉猪骨,苍蝇飞来飞去的,案上挂了张纸,上头写着字。

    吴习文不识字,便问圆空些的什么,圆空一拍大腿,大喜道:“哎呀!兄弟!这下咱们有饭吃了!”

    说罢拉着吴习文几步跑过去,向门里喊了一声,片刻之后,一个光着膀子,面色油光的大汉打着哈欠出来,他一根油光水滑的辫子盘在头顶,很是不耐烦,拿起砍刀狠狠往案桌上一定,才道:“化缘没有,别处去!”

    圆空忙上前打了个揖,道:“我见这里有招工的,店主你看我们怎么样?”

    那店主上下打量着他,哼笑一声,道:“大师是开玩笑?”

    圆空认真道:“不曾玩笑,我们已经还俗了。”

    那店主见状,方才认真端详起二人来,问他们,“杀过猪吗?”

    吴习文好吃懒做,自然是不会杀猪的,而圆空出家前,就是个宰猪的屠夫,这屠宰之事,他最在行不过。

    那店主便道:“只要这会杀猪的,管饭,没工钱,要干现在就上工,不干就滚!”

    吴习文见这店主如此倨傲,撸了袖子就要上去打他,圆空忙拉住他,低声道:“兄弟不要冲动,咱们这也是没办法了,忍了这一时,还怕没个出头之日吗?姑且干他一天再说,你先回破庙,等我领了吃的,再去寻你。”

    于是吴习文先回破庙忍饥挨饿,盼到日薄西山,圆空终于回来了,他手里拿了个油纸包,吴习文闻着,阵阵香味往鼻子里钻,忙爬起来道:“大哥拿的是什么?”

    圆空将纸包打开,里边是煮熟了的猪大肠,连切也不曾切过,就是长长的一条,更别提什么调味了,说不定还没洗干净。若旁人闻了,定觉得腥味扑鼻,但吴习文饿得很了,觉得是这世间最香的味道了。

    “这是前几天剩下的,卖不出去,店主要扔了,我看着可惜,便要了来,胡乱煮了,还望兄弟不要嫌弃才好。”

    吴习文饿得两眼发绿,就差去吃土充饥了,哪里还有嫌弃之理,一把抢过来,抓起就往嘴里塞。

    猪大肠主的是排泄,若是洗得不干净,则腥臭难闻,难以下口,吴习文吃的是店主放了几天的,天气炎热,早就有些发酸,洗得也不甚干净。吴习文却丝毫不觉,嚼都没嚼几下,一根肠子吞下去,咕噜噜的肚子终于消停了点,只觉得比天池金鳞还要美味三分。

    自此,每次圆空回来,都给他带些不要的猪下水之类充饥,但他心心念念的,还是那日猪大肠那般的味道,直至他老子病死,他方才回了老家,但却养成了个爱吃猪大肠的爱好。

    他当知县后,下属为了讨好他,得知他爱吃猪大肠,便变着花样地给他做猪大肠,十八般做法用了一通,吴习文却不甚满意,他觉得如今吃的大肠总是少了点什么味道,没有当初吃的好吃。

    这可愁怀了他府里的厨子,把生平会的猪大肠的做法都做了,可这个大老爷还是不满意,而且摔盘子砸碗,大发雷霆。

    厨子只好央求,“小人技短,实在不知道大人说的味道,到底是哪一味啊?”

    师爷便给出了个主意,“不如大人屈驾,亲自到伙房里看着,如果他们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大人当场纠正,洗煮上桌,皆在大人眼下,这样就不怕做不出大人想要的味道了。”

    吴习文一听觉得有理,便搬了椅子,坐到伙房里,看厨子一一做来。那厨子先将大肠翻洗了好几遍,等没有异味了,才切段抄了,其间加了什么调料,也要一一问准了才干放下去,等出锅后吴习文一尝,立马掀翻在地。

    他呸呸地吐出来,大骂道:“蠢材!这是什么味道!难吃之极!”

    那厨子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用手捡了一块放进口里,发现不但不难吃,反而爽口留香,但老爷一味说难吃,厨子有苦难言。

    吴习文愤然站起来一脚将厨子踹开,自己拿起灶上的大肠,呼哧呼哧的甩到水盆里,胡乱在水里搅了搅,然后扔进滚水里,也不放盐,煮了片刻,也不管熟不熟,捞起来放凉后,拿起尝了一口,大悦道:“就是这个味道!”

    众人目瞪口呆,只见吴习文捞起半生不熟的大肠往嘴里送,大口大口地咀嚼,冒着热气的大肠还发出阵阵腥臭味,没洗净的地方,甚至还残留着猪的排泄物,实在是恶心之极,可吴习文仿佛察觉不到一般,呼啦啦将一截长长的肠子吃了下去,意犹未尽地扶着肚皮,哼道:“这才是美味的做法,没用的东西,你可学会了?”

    那厨子哪敢有异议,忙磕头称是。

    此后每天,都要有大肠佐饭,而且要是煮得太熟了或是洗得太干净了,吴习文一尝就能尝出来,到时候自是一番好打,厨子只好每日照原样地将大肠洗得不干不净,煮得不生不熟。如此半年,尽是日日如此。你想,要吃大肠,首先得有猪,这县自从他来后,逃的逃死的死,县里养猪的人家,都没逃过他的毒手,大猪吃完了,那些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猪也不放过,到后来,养猪的人家干脆没有了。

    厨子眼看没处买了,这日桌上便没有了大肠,吴习文一看,将厨子叫来,以为是他偷吃了,那厨子将实情一说,他还不信,叫人来就打。

    让人叫师爷来一问,还真是找不到猪可杀了,吴习文气不过,那厨子便成了出气筒,几十板子下去,那厨子奄奄一息,吴习文不让停,还是叫打,最后竟被活活打死了。

    吴习文已经吃成了瘾,就如同人家抽鸦片烟的那些人一般,猪大肠没吃到,打死个人也不解气,看着横尸跟前的厨子,口腹之欲得不到满足,他居然生出了个丧心病狂的主意来。

    他指着地上的尸首,眼放绿光,恶狠狠地问左右,“谁敢将他的肠子给本官剖出来,本官有重赏!”

    左右皆是心惊胆战,无人敢上前去,那吴习文脸上一片凶残之象,阴鸷地扫了众人一圈,无不后退几步的。

    “罢了,你们既然不敢,给本官拿刀来!”

    还是无人动弹,吴习文大怒,指着尸首大叫,“怎么?尔等是想替他还是如何?”

    师爷闻言,连滚带爬地冲到灶间拿了菜刀,哆哆嗦嗦地递到吴习文手上。

    吴习文接了刀,桀桀地怪笑几声,霍霍地向尸体挥刀,此番定是惨不忍睹,众人闭着眼不敢看,耳边只听到筋骨撕裂的声音,闻到除了血腥味之外的,还有另一股难闻的骚臭味儿,原来师爷见此情景,竟吓得尿了裤子。

    吴习文此时已疯魔,剖开肚皮,取了肠子,尚带着人体的热度,他竟用手抓着,往嘴里送去,众人见了,皆忍不住呕吐不止。

    偏生吴习文不觉,大嚼大咽,那厨子死前未及排泄,肠肚里尚存秽物,但他仍同吃人间美味一般,端的是津津有味。

    一时间,屋子里各种味道汇集,衙役们纷纷跑到门外,师爷也挣扎着爬了出去。

    “等吴习文吃饱了,便让人进去收拾,众人屏住呼吸,将尸首抬出来,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埋了”

    我听得喉咙里直冒酸水,差点就要吐出来,压下这中难受的感觉,问道:“这姓吴的当真是丧心病狂,可小弟有一事不明白,他手上害了两条性命,为何此时还在此处逍遥自在?难道律法竟制他不住么?还有,那些受他暴压的衙役师爷们,都不想去告状吗?若是吃了一次,还想吃下次,他们不是要遭殃?”

    继之道:“他这么做确实是太没人性了,也是他的好日子到头了,前便那个将他打死的人的尸首送回去的那个衙役,偷偷跑到制台官署门前跪了三天,终于是将他的恶习揭发了上去。”

    我拍手叫好,“告得好!这姓吴的简直就不是个东西,可称禽兽不如!后来怎么?被重罚了吗?”

    继之无奈地道:“若是重罚了,你还能在这船上遇到他吗?”

    我问完才方觉这话问得傻,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哎呀,大哥你瞧我这一时忘记了这个,那姓吴的是为什么逃过了王法呢?”

    继之更加无奈了,“贤弟一口一个姓吴的,此时你不是正跟个姓吴的同榻而眠吗?”

    我一听,顿时面红耳赤,恨不得将整张脸埋到被子里去,见继之笑意盈盈地看着我,方知他并不是责怪,而是打趣我哩!

    我呐呐地道歉,“大哥不要怪罪才好,我年纪小,还不太会说话。”

    大概是我脸红的样子实在可笑,继之笑意更甚,还摸了摸我光溜溜的脑门,道:“不碍事,就当童言无忌了!”

    我有些想反驳,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可方才自己说了年纪小这样的借口,只好不出声,呐呐地将自己埋在被子里。继之将我捞出来,道:“天快亮了,还想不想听故事了?”

    我从枕头下拿出小怀表来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三点钟了,便催继之快讲,讲完多少还能再睡一会儿。

    ☆、寻亲

    继之慢悠悠地道:“本来状已经告上去了,但是那制台,也是个爱财的,起先是为了担个为民执法的名头,让人去拿吴习文来,说要治个杀人大罪。但吴习文当了这些年官,私产已经收刮了不少,在官差来拿人之前,已经封好了一万的银票一封,连夜送到制台府上。”

    “于是乎,杀头变流放,流放变关押,到最后,连关押都没有,不过是收了顶上乌纱,成了一届平民”

    偏生这人逃过一死后还不知惜,依旧是偷鸡摸狗,无恶不作,不久便将父亲留下的家产败光了,在家乡混不下去,便到上海,投奔了酒肉和尚圆空。

    圆空此时已经自己开了家肉铺,吴习文去了,帮着看店,虽然钱不多,但最起码顿顿有猪大肠吃了。

    圆空本也不是什么好人,两人混在一起,自然是臭味相投,猪肉铺子赚来的钱,两人不是拿去赌就是拿去嫖,将肉铺丢给伙计,两人白天在赌场,晚上在四马路,日日如此。两人不是大富,嫖妓也只能嫖些不入流的流娼而已,上海人称“打野鸡”,这吴习文就这么认识了个相好,叫作黄翠华的。

    他在这□□面前装得阔绰,说什么只是丁忧回家,日后还要回去复职的,那黄翠华自以为遇到了贵人,仗着自己尚有几番姿色,便用尽手段将吴习文迷得神魂颠倒,哄得他将自己收为偏房。说是偏房,其实与正房差不多,因为吴习文在外头光棍了大半辈子,根本就没娶过亲,于是这□□便从良跟了他。两人如胶似漆了一段时间,后来圆空的铺子倒了,日子过不下去了,这□□才看清这人原来不是什么贵人,就是个穷鬼,而且每日见他吃那些腥臭无比的猪大肠,仿佛说话时也带了那股难闻之极的味道。

    “你想这风尘里出来的人物,有几个能从一而终的,这黄翠华也不例外,很快就勾搭上了另一个,让吴习文捉奸在床,可他不能赶走她,因为他还需要她手里的钱过日子,可这女人耐不住寂寞,三番两次将奸夫叫到家里鬼混,吴习文除了打之外没了别的办法,只好将人带到南京去谋生,于是才在这船上遇到,演出了这么一场好戏。”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说着我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却还不忘问继之,“大哥是如何得知这些的?”

    “他既然敢做,就不怕别人知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我本对议人是非无甚兴趣,只是听说是个本家,便留心听了一些,思齐,你困了吗?”

    我“唔”的一下,睡意朦胧地答应了一声,耳边似乎听到继之又叫了我两声,可我已经没办法回答他了。

    翌日一早,我在声声吆喝中醒来,舱外传来水手的声音,似乎是在催下船的,想是南京到了。

    耳边是平缓的呼吸声,我转头一看,继之的脸与我近在咫尺,我忙退开些许,只见他嘴角轻扬,似乎做了什么美梦,让人不忍叫醒他,可外头催促的声音只增不减,我无奈,只好叫了他两声。

    “大哥,大哥!”

    继之很快就醒了过来,但神色并未完全清醒,甚至有些呆气,“思齐?什么时候了?”

    我见他仿佛将昨日与我同床而眠的事情忘了,也不揭穿他,拿小怀表看了时间,笑道:“九点钟了,大哥起来吧,南京已经到了。”

    继之坐起来,将脸埋在两手里,我见状,只当他是没睡够,便径自起床,等我站在床边整理的衣服时,一抬头,便见继之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当我看过去时,他又忙移开了目光。

    我暗笑,想来他还是不太清醒,将他的衣服递给他,笑道:“大哥是在奇怪我怎么会在这里么?”

    继之咳了两声,没说话,拿起衣服穿了起来。等我们梳洗完,便各自提了行李走下船去。

    我想着在码头就与继之分手,他却叫住我,边将行李交给来接他的人边问我,“令伯的公馆你知道在哪儿吗?”

    我说知道,继之便问我怎么安排,我道:“自然是去寻访伯父。”

    继之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便去吧,住下之后托人带个姓到我的公馆,我得了空便去寻你。”

    我松了口气,生怕他让我住到他的公馆去,如果真的这样,那我不知道怎么推辞,本来昨天已经够麻烦他的了,若是再上门去打扰,那还真是不好意思。

    我拿了记着继之公馆的名帖,便往伯父的公馆去了,到了门口,找门房一问,说是出差去了,果然如继之所言一般。我到不太意外,便让人将我的行李搬进去,住在这里等伯父回来,总是可以的吧,况且伯母在堂,于情于理都应该去拜会拜会。

    哪知门上的人不肯搬,说要回过太太再说,我便立在门口等他去回禀,今日不曾过早,此时早已饥肠辘辘。好容易等那人回来,却说:“太太说了,她一个妇道人家,又是从来没见过面的,不便相见,还是请侄少爷先到客栈住下,等老爷回来了,再请来见面。”

    我呆了一呆,这似乎跟我料想的不太一样,忙问:“你可知你们老爷什么时候回来?”

    那门房道:“回侄少爷,咱们老爷到乡下去办案,约莫两三日就回来了。”

    我没了奈何,只好灰心丧气地找了间客栈住下,等伯父回来。

    这一等就等了两天,除了到伯父府上打听回来与否外,便是百无聊赖地看些闲书度日。就这么过了十几天,伯父都没有回来,每次去打听都是无功而返,我想请见伯母,她却几番推辞,我只好回客栈消磨时间,突然想起来分别时继之让我托信到他公馆上去,可我居然忘记了,忙叫来客栈门房,让他给我送个信到继之府上。

    此时我的盘缠已经用得差不多了,心里焦急的不得了,这天我正要出门,便听到房门被敲得砰訇砰訇的响声,我起身打开门,门外不是别人,正是一脸愠怒的继之。

    我想他定是因为我没有及时带信而生气,忙呐呐地将他迎进来,让他在杌子上坐下,倒了杯茶水,双手端到他面前。

    “这个点不上热水,委屈大哥用点冷茶了。”

    继之接了并不喝,只是将茶放到桌子上,斜睨着我,说:“见到令伯了吗?”

    我见他不问我迟迟不送信的缘由,不由得松了口气,有些轻松,听他这么一问,却又惆怅起来,闷声道:“没有。”

    “怎么?”

    继之是我在异乡唯一的朋友,见到他就跟见到亲人一样亲切,我便不隐瞒,将几次去伯父府上碰壁的事情给他说了。

    “不瞒大哥,我本来打算就住到伯父府上,这样连这些食宿费用都省了,谁知道唉!”

    继之思衬片刻,问我,“你这些天不曾有信,我还以为你住在令伯府上,几次派人去打听,又不好冒然拜访,我好像听说他前几天回来了,你怎么还见不到呢?”

    我一听,既是脸红又是感动,心想我这一慌神忘记带信,居然让继之这么替我留心。

    我歉然,“我去问了几次,只说没回来,而且小弟这些日子焦头烂额,忘了给大哥送信,实在是该死,有劳大哥替我留心了。”

    也许是因为我的道歉,继之看起来脸色缓和了许多,又恢复了平时一派斯文儒雅的模样,摆摆手,道:“现在不要说这些,你说令伯母不见你,这又是为何?伯父不在家,伯母见客这有什么的!”

    对这我也摸不着头脑,“想是我与伯母从未见过,有些生疏,不便相见吧。”

    “你们一家人,怎么会没见过?”

    我知继之必有这一问,便道:“我伯父从小在北京长大,在北京成的家,也不曾带回去过,故而从未见过。”

    继之了然,片刻之后突然看着我道:“我怎么觉得,几日不见,你瘦了许多。”

    “啊?”

    我一听,摸摸自己的脸颊,吃惊地看着他,“不会吧”

    其实瘦不瘦我自己还是能感受出来的,摸这手腕上的肉薄薄的一层,确实是比以前清减了些许。

    毕竟我是在抽高的年纪,每天吃得多饿得快,在南京盘桓这些日子,口袋里的盘缠只少不多,除了必要的房钱,我吃的是能凑合就凑合,一天三顿变两顿,饿了就喝水,也能挺过去。如此这般,我便觉得自己轻盈了不少,走路轻飘飘的,人也怏怏的,不太有精神,除了例行去伯父府上外,连门也不出了。

    长大的年纪本来是一天一个样,我本以为没那么明显,没想到却被继之一眼看了出来,他甚至抓起我的手腕捏了捏,相当笃定地道:“确实是瘦了,你没吃饱吗?是不是钱不够了?”

    我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那个大哥今日怎么有空来小弟这里?”

    继之并不回答,只是看着我不说话,当我被他看得头皮发麻的时候方开口,“我昨日收到你的口信,但有些事情耽搁了,故而今日才来。”

    这么一说他一大早就来找我,我大受感动,“多谢大哥关怀,小弟实在是感激,只是今日大哥不上衙门里当差吗?”

    “今日无事,耽搁半日不算什么,”他不甚在意,到是认真地对我说:“你年纪太小了,一个人住在客栈里,我不放心,搬到我公馆去住吧。”

    我正要推辞,他又道:“我们从小便在一起,你就不要再跟我客气了,我也不许你客气,早知你白费了这么多天功夫,我就该一开始就将你带回公馆去。”

    我看他很是悔恨的模样,心里又欢喜又感动,可我一个大活人,上门打扰总不太好,还要再推辞,继之却已经扬声叫来家人给我搬行李。

    我以前还不曾察觉他这雷厉风行的脾性,只好将一番推辞的话咽了下去。

    ☆、安顿

    我跟着继之来到他的公馆,想着既然要在这住下来,总要见见他的内眷才好,便道:“承大哥美意,下榻于此,理应见过大嫂才是。”

    继之却哈哈大笑起来,说:“你大嫂还不知道在哪个人家呢!你大哥我光棍一条,这下终于有贤弟来跟我作伴了!”

    我这才想起来原来在船上他说自己无人暖床的话是真的,看来他是真的还未娶亲,不过想想他长我十岁,今年也二十有六了,想他这个年纪还为娶亲的,实属少见,想必有什么特殊原因,我不便打听,便作罢不提。

    家人将我的行李拿来,继之让拿到内间主卧去,我忙止住,“大哥说笑了,我是客,怎么能住主卧呢,这不本末倒置了嘛!”

    继之道:“你不睡主卧,那就没地方睡了,我这公馆小,没多的地方铺床设席。”

    我还是不肯,“我若睡了主卧,那大哥不是没地方睡了吗?”

    “只有委屈贤弟,与大哥挤挤了。”继之道。

    他说的理所当然,却让我更加过意不去,“不行不行,烦请大哥在书房给我设个陋席,有个睡觉的地方就成,我不挑的!”

    见我执意不肯,继之只好让人将我的行李拿进书房,设了张榻床,铺上床被,成了我暂时的栖身之所。

    自此,我便在继之府上住了下来,每日早起继之要上衙门去,午后回来,我们一同吃饭,谈些家乡事时趣闻,倒也消了孤身作客的凄苦。

    第三天的时候,继之午后从衙门回来,我们一同吃了饭,我便向他打听伯父回来没有。继之道:“你且不慌问这个,我问你,你可有什么事情得罪过令伯?”

    我不知他为何发问,只是摇摇头。他又问:“那令先君呢?”

    我道那更不可能了,“先君素来敦厚,从不与人发生口角,端不可能跟我伯父结怨。”

    “那就怪了,”继之喝了口茶,道:“你住在什么客栈,有对公馆里的人说吗?”

    我说:“说过的,连住几号房都说得清清楚楚。”

    继之叹了口气,半饷道:“我看不是不在,是令伯根本就不想见你!”

    我一惊,忙问他此话怎讲?

    继之道:“思齐,你自己想想,你到南京,少说也有十几二十天了,就连令伯的公馆,也去了好几次,可为什么一直没见到人,甚至连门也不曾进过。”

    我愣愣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叹了一声,道:“你方到的几天,确实是出差去了,前后不过三天就回来了,可就在十天前,他又求了另一个差使,当天就到通州去了,你说奇怪不奇怪?依我看来,令伯这么做,想必是有意回避你,所以我才问你有没有得罪过他。”

    我心里乱得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一下想到伯父,一下想到仙逝的父亲,一下又是当手张鼎臣的脸,他像是说了什么,我却怎么也听不清楚。

    “思齐!”

    继之见我呆呆愣愣的,以为我受的打击太大一时懵神了,忙叫了我一声,我回过神来,答应了他一声,却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因为他说的,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也无法反驳这个事实,我的亲人,居然躲着我,我还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继之站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如今这般,你也不必着急”

    “我怎么能不着急呢”我喃喃着打断他,“母亲此时在家,想必是入不敷出了,可伯父却还唉!”

    思及如此,我也站起来,对继之拱手道:“小弟已在贵府叨扰多日,现如今伯父不肯见我,利钱也没讨着,只有打点返乡了,这几日,承蒙大哥关照了。”

    继之拧着眉头看我,“你要走?”

    我点点头,“此来家母本想让伯父给我找个差事混混,现下怕是不能了,不如回家再做打算。”

    继之道:“这个好说,昨日我到藩台府上,他说此地大关的差使,前任委员已经满了,打算让我接替,我应了下来,想必就这半月就要上任去了,关上左右要请朋友,你就拣个合适的事情替我办办,办成什么样不说,多少每月有十几两银子。”

    他顿了顿,“再者,你若回去,令伯回来之后,你们不是又错开了吗?同在一处住着,他总不能一辈子躲着你。”

    我正愁两手空空回去如何想母亲交代,如今继之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我自然是欢喜非常,当下便允了下来,心中满是对继之的感激之情,但也有一些忧虑,我已将继之当做知己,便敞开直说了。

    “小弟才疏学浅,只怕届时要给大哥添麻烦。”

    继之大手一挥,“我们自小一处长大,你我是知道的,不必言什么麻烦不麻烦,若是顾忌这些,我也不会找你。”

    我一听如此,便放心下来,继之见我不提回去的事情,便安心会客去了。

    我想着继之说的话,便又往伯父府上走了一趟,到门房上找里边的人一问,还是说我伯父没有回来,我有心问一问是去何处,那人支支吾吾,半饷才答了个通州,我又问是几时走的,那人便说,是我到的那天走的。

    我此时已经将这事情梳理了个七七八八,便没有再说请见伯母的话,因为得到的必定是一如既往的答复。

    我心里是一片凉透了,想不到伯父与我骨肉至亲,居然会躲开而不见,若不是遇到继之,我此时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细思缘由,想必除了我父亲留下来的那几千两银子,就没有其他什么能让伯父不愿见我了。

    我内心已经隐隐有了个想法,却始终不敢相信,一切只有等伯父回来,才有定论。

    一路晃荡着回了公馆,继之已经回来了,问我上哪儿了。我说去了伯父公馆一趟,还是一样的结果。

    他将我拉到椅子上坐下,倒了杯茶递到我手里,叹了口气,说:“你再去无用,不如安心住下,等过些日子再说,不过此前,我有一句话要问你。”

    我见他语气认真,忙正襟危坐,“大哥请说。”

    只听继之道:“你到南京这么些日子,寄过家信没有?”

    原来是这个事情,我说:“到上海的时候寄过一封,到这里后就没有了。”

    继之道:“这就是你不对了,你到了十几二十天,怎么连家信也不寄一封回去?此时尊堂伯母,想必是极其盼望的啊!”

    我也知这其中道理,所以在几次三番见不到伯父之后才想着尽快回去,便说:“大哥说的我都晓得,只是我想着见到家伯,取了庄上的利钱,一起寄回去,谁知事与愿违,不过今日大哥予了个差使,我便想着明日写封信寄去,禀明家母。”

    “你既有这个心思便是好的,你只管去写信,我给你五十两银子,你一并寄回去,也不要提是我给的,只糊里糊涂说先寄五十两银子回家,剩下的再寄就是,不然,令堂伯母又该着急了。”

    继之想得极其周到,我道了谢,便回去写信,翌日他打发家人回乡接他的母亲,便一道帮我带了回去。

    过了七八天,继之突然让我收拾东西,我寻思可能是他要到大关当差去了,果然,他抱了好几件衣服,让我连同自己的包在一起,说:“这里去大关要很远,来来去去的不太方便,我打算住在关上。”

    我孑然一身,住那儿都一样,也没多想,他突然又想起来对我说:“此去我想屈你做个书启,这活简单,也不繁琐,想来你最容易上手,另外我让人在账房里给你挂了个名头,多少能分得些许好处。”

    我一听又要道谢,继之笑道:“你快别谢了,总归你是我自家亲信人,不关照你我还能关照谁呢,快忙你的吧!我上辕门看看,待会儿马车来了,咱们一同过去。”

    当下就这么定了,我与继之乘了马车,一同到得关上来。上头的官署也还不错,只是家人来说,房子不够了,问继之怎么办?

    继之低头想了想,问我,“思齐,这里条件简陋了些,你看,你我兄弟二人住一间怎么样?”

    我想也没想就点头,“任凭大哥安排。”

    于是继之便让家人将我二人的行李物品放到一间房里,我们两每日便同榻而眠。继之生得高大,我又是在抽高的年纪,总觉得床铺有些小有些挤,每日只好往墙上靠,让继之好睡一点。几天下来,只觉得每夜贴着墙的后背隐隐酸痛,伏案写信时,只觉得难受之极。

    继之见我龇牙咧嘴的,便问我怎么了,我心想要是说床榻拥挤,难免有抱怨之嫌,况且继之这不也没说什么嘛,所以便笑了笑,道:“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背有些痒。”

    “哦?”

    继之挑挑眉,低头没说话了,我见他如此,便以为此事揭了过去,继续埋头做事,等一封信写完,我放下笔,用手揉揉脖子,伸了个懒腰,说不出的畅快。却发现继之直接站起来朝我坐过来,我不明所以,“怎么了?”

    继之答得理所当然,“帮你挠挠啊,你不是痒嘛!”

    “”

    我一时间,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颇有些搬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口角

    继之还真的伸手在我背后摸了一把,我本来不痒的,这下被他一弄,反而还觉得有些痒痒了起来,忙躲开他的手,笑道:“不劳烦大哥,已经不痒了。”

    他又在我背上抓了一把才收回手,意犹未尽般地道:“真的不痒了吗?”

    表情看起来颇为可惜的样子,我突然想起来,他是家中独子,没有兄弟姐妹,所以才对我如同幼弟一般,听到我说痒痒,竟真的上来给我挠痒了,只是过去这么久,就算真的痒,也早就没感觉了。

    我忍笑,“真的不痒了,下次再痒,小弟一定第一时间跟大哥讲。”

    继之摇摇头,也笑了起来。

    我突然想到一个事情,便对他说:“大哥,咱们日日在关上,公馆里没人照应,要不要紧?”

    “哦,这个啊,不要紧,”继之走到门口,回头道:“我们并不是日日在此,四五日回去一次就行了,你这书启的事情不多,到时候你回去看看就是,我还有些事情,你先忙你的,吃饭我来叫你。”

    我答应了一声,继之便出去了,等我将事情做完,已经到了日落时分,却不见继之来叫我,我想着应该是有事情耽搁了,便打算自己去吃饭。

    走到门廊外的时候,突然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一个妇人的声音尤其尖锐刺耳,如在眼前一般,只听她喊道:“淹死人啦!淹死人啦!有人投河啦!”

    我听得云里雾里,不知是有人要投河了还是已经淹死了?忙跑了两步,却不曾想在拐角撞了一个人,那人被我撞得后退几步,哎哟一声。

    我定神一看,原来是我的一个同事,继之关上督扦的司事,姓文,表字述农,是个上海人。

    述农扶着柱子站定,看到是我,便道:“思齐?我正要去叫你呢,吃饭去吗?”

    我说吃饭不急,拉着他就问外头怎么一回事?

    述农笑道:“继翁说你爱看热闹,果然不假,只是外头那事情太麻烦了,我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让我说也不好说,还是等继翁回来给你讲吧。”

    我顿时来了兴趣,“哦?继翁在现场么?”

    述农说他方才救了人回去,现在应该没空。

    这人无缘无故,是不会想到要投水自尽的,想来这里边一定还有什么故事,我还想再问。

    “故事有没有不知道,”述农摆摆手,道:“不如咱们先去吃饭,吃晚饭再说吧。”

    饭就摆在外间的一个小房间里,几个同事已经就坐,只是继之不在,不好先举箸。述农上去道:“诸位不用等了,大人现在来不了,让我们先吃。”

    大伙儿一听,方才纷纷动筷子。做饭的是一对老夫妻,平时味道还算过得去,只是不知为何,今日吃起来老觉得不对味,不是咸了就是淡了,更甚者,连肉都没炒熟。

    一人愤愤地扔了筷子,骂道:“今日是怎么一回事?这菜做的还是人吃的吗?”

    述农夹了一筷子青菜,道:“我觉得到还不错,这青菜清甜可口,不信你们尝尝。”

    众人夹了些进嘴,都呸呸呸地吐出来,皱着脸道:“这还清甜可口?简直甜得发腻了!”

    大伙儿悻悻然地放下筷子,独述农不觉,照旧吃得欢实,他是上海人氏,想必喜食甜味之物。我心里惦记着外头的事情,胡乱用了几口便放下的筷子。

    只听起先那位大骂的人突然压低了声音道:“诸位看见了没有,方才咱们大人把救下来的那位姑娘,接到房里去了,啧啧,那姑娘浑身湿透,看起来,整一个秀色可餐哟!”

    说完还啧啧了两声,脸上尽是向往之色。这人姓毕,号镜江,平日里就有些好吃懒做,不务正业,继之因为刚到,也不好就辞了他,谁知他以为继之脾气软,愈发大胆起来,居然在背后编排起上司来。有了他的开头,其他人也打趣起来,“听闻咱们大人今年二十有六,尚未娶亲,想必是见了美人便走不动道了,所以连吃饭都没那空闲了。”

    我虽不明所以,但一听背后议论继之,心里便有些不痛快,沉了声道:“诸位还是莫论人是非的好,大人为人,绝不是好色误事之辈!”

    那毕镜江哼笑一声,斜乜着我,“书启跟大人到是亲厚,我们不过说了两句玩笑,书启就对我们横眉竖眼了!”

    我气结,“继之是我大哥,我自然要维护他,况且就算不用我维护,他也是个行得正站得直的人!”

    毕镜江还要与我争辩几句,述农啪的一声将筷子放下,皱着眉头盯着毕镜江,道:“你这是作甚?在后头编排大人,我本不愿说你什么,可你跟他一个小孩子较什么劲儿!”

    毕镜江被他说得缩了缩脖子,终归是不情不愿地出去了,他走后,众人才三三两两地谈笑起来。

    述农将我拉去偏房,叹了口气,“思齐,我本不愿意说这些的,可继翁让我照看着你,有什么不对的,我只有说了。”

    述农此人,温和有礼,待人真诚,来这里后多得他指点我,我忙拱手,“但讲无妨。”

    述农道:“那毕镜江,本是个赖皮人物,又是藩台荐的。继之打算着,先好生待他,等后找个由头,再将他打发走就是,所以不用说我,就连继翁也让他几分,你这样公然与他不对付,只怕,他会记恨你,这关上本是继之主事,按理说不必惧怕这么个小人物,可他偏偏是藩台荐的,若是告到藩台那里,只怕继之会有难处。你年纪还小,出来处事,这与人交际的功夫要慢慢学,这本不该由我说的,只因继之托我关照你,也就斗胆提点你几句,还望你不要嫌我多嘴才是。以后那毕镜江若再耍滑,你自当没看到就是。那些背后饶舌的事情,他爱说便让他说去,继之行得正坐得直,何惧这些蜚短流长,你也没必要给自己惹来一身麻烦。”

    听了这一席话,我只觉受益良多,细思他一番话,只觉得方才自己实在是太冲动了,便对述农拱手,口称受教。

    述农笑道:“不敢当,只因我也有个弟弟,我见了你,便如同见了他一般,指教什么的,当真谈不上,你不是想知道外头发生什么了吗,估摸继之这会儿也回来了,我们去看看他。”

    我们二人来到押签房里,继之果然在里边坐着,手撑着额头,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仔细一看,他的袍角湿漉漉的,还往下滴着水。

    述农“唷”的一声,道:“搞得这么狼狈呀!”

    继之抬起头来,扯出了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来,看到我之后又软下了声音问我,“思齐,你吃饭了吗?”

    我答吃了,见他衣服上似乎还粘着水草,便问他为什么不去换衣服。

    继之摇摇头没说话,述农倒笑了起来,“方才你没听说嘛,继之房里,只怕不方便换衣裳。”

    我愣了一愣,呆呆地道:“这么说,大哥还真的”

    继之望着我,道:“我真的怎么?你听到什么了?”

    我自然是相信继之人品的,只是有些难以相信,他居然将一个陌生女子送进了房里,那房也有我的一半。

    我支支吾吾地将方才毕镜江的一番话给说了,继之闻言果然皱起眉头,沉声道:“这毕镜江果然留不得了,给他几分颜色,他居然开起染坊来了!”

    述农坐下来,道:“你先别说这个,那女子怎么样?”

    继之这才道:“不怎么样,本来是还没跳的,让李婶的大嗓门一吓,手再一抖,手里抱着的孩子掉了下去,她救人心切,不管会不会水,也跟着跳了下去,还好我并周福跳下水去,一人一个将之托了上来,孩子呛了点水,那妇人也昏迷不醒,大夫在房里呢,这里唯一好的就是我的屋子,难道还让人孤儿寡母,到他毕镜江的房里去吗?我顾忌男女有别,衣服湿透了也不去换,谁知我一片好心,竟被揣测成这样,真是岂有此理!”

    第2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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