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节

    黑暗侵蚀的救赎之恋 作者:谓我

    第1节

    书名：东界

    作者：谓我

    文案：

    瑟兰迪尔在中土即将被黑暗侵蚀的前一刻被救，遇见了……呃，我真不会写文案。总之就是瑟兰迪尔和苍起由相知到相守的故事。这篇文一开始在贴吧更，第一部已经完成，就搬到晋江来了。

    内容标签：强强 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瑟兰迪尔，苍起， ┃ 配角： ┃ 其它：

    ☆、第一章

    幽暗密林里，精灵王瑟兰迪尔正站在一棵古木下发呆，这棵古木至少活了数千年，它繁盖遮天，枝叶连绵，巨根百虬。即使它的岁数如此之大，却依然傲立于苍穹，风雨不动。犹如安静挺伫的骑士俯瞰大地。

    精灵一向少梦，精灵王更是几乎不曾入梦，虽然他的一生并不算短，但仔细想想，其实并没有什么值得认真回忆，甚至能够反复在梦中徘徊的经历。除却战场上的血雨腥风，当然，任谁也不会愿意回忆那些亡灵的哀歌和战士的残骸。

    然而最近，他经常做一个梦，梦中的自己还是幼年时期，也许是七岁，也许是十岁，他已记不清了，

    梦中他独自来到密林深处，爬上一棵苍老的大树。他站在那斜斜插入云霄的枝干上，精灵轻巧的身体和得天独厚的平衡性让他稳稳的站在枝头，翠密的枝叶拂过他的衣襟和金发。他甚至可以看到那东边一轮红日正从云层里探出头来。在绿荫遮天的密林里很少有阳光能携到树下。那清风撩起他淡金的发梢，仿佛母亲温柔的低语，瑟兰迪尔开心的笑了。

    一只美丽的白鸟落在树梢上，朝着他啾啾直叫，阳光下白色的眼珠像宝石一样泛着光，漂亮极了。他轻轻伸手，想抓住它，鸟儿“啾”了一声，拍翅飞走了，瑟兰迪尔扑了个空，从树上直摔下来，他害怕的眯紧双眼。

    一阵风起，吹的森林沙沙作响，落叶纷纷扬扬，环绕着他，像一条绿色的毯子，拖起他的身子，立即减去了坠势。

    瑟兰迪尔在半空中惊奇的睁大眼睛，那层层绿叶温柔的载着他带到地上。最后片片散开，落在沃湿的泥土上，这比他的ada还厉害。他捡起地上的绿叶，只是普通的叶子，居然会飞。

    森林中聚起一阵荧光，温暖耀目。被刺眼的光晃到，瑟兰迪尔半眯着眼，直到那光芒渐渐消失，最后只剩下一个高大的男人。

    “你是谁？”瑟兰迪尔看着他，天蓝色的眼中充满好奇和天真。

    到这里，梦就结束了。

    梦中那个身影如此模糊，也许是某一个木精灵，太久远了，几千年的时光，源源不断的事情层层叠叠，若不是这个梦，他几乎不可能想起这件事，毕竟这在他漫长的岁月里，实在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但是年幼的好奇和天真颇让他感慨。那时候的父亲还是美好健壮的精灵王，家园还没有被黑暗所侵蚀，自己也只差不多站到父亲欧罗菲尔的大腿，不谙世事。

    而如今，父亲死去，儿子离去，子民或战死或西渡。巨绿森林变成幽暗森林，再到如今，已被战火和黑暗吞噬。一棵棵大树被焚毁，残破不堪。似乎，他已经失去所有。

    瑟兰迪尔伸手抚过那深痕浅迹，布满罅隙的苍苍树皮，即使几千年过去，桑田迁徙，沧海竭烂，这棵树却依旧不曾动摇半分，就如梦中所见一般，它还是那么健壮，时光在它身上好像从未流走。

    自从莱戈拉斯西渡，精灵王的黑森林变得如此寂静。中土世界已经不再适合精灵生活，大多数的精灵乘船西渡。就在不久前，最后一艘西渡的船只载着中土的最后一批精灵乘风破浪，回到了属于他们的乐土。而黑森林的王，瑟兰迪尔却选择一个人留在这里，精灵们尊敬他们的王，也敬重他的决定，即使他们为此而感到万分不舍。瑟兰迪尔本该是最有资格和身份回到那片宁静的世界的精灵，然而直到最后，精灵王还是选择了留下，留在这片他生活了数千年的土地上继续守护幽暗森林。

    外人道他冷酷，然而他知道自己比任何人都要眷恋家园，眷恋森林，眷恋亲情……想到莱戈拉斯，瑟兰迪尔心中轻轻叹息，闭上眼睛。

    这些日子，他能感觉自己的精力在日益消退，被恶龙之火重伤的伤口逐渐显现，英俊的脸庞，丑陋的伤口，极端的两面。然而又有什么关系，黑森林已经没有精灵，他不再是精灵的王，他也已经没有力气再掩盖伤口了。也许再过不久，自己会回到曼督伊殿堂，这生命太过长久，让人感到疲惫。就让他最后守在这里，直到幽暗森林最后一棵树彻底消失。

    ☆、第二章

    那个高傲的精灵总是喜欢站在他的心尖上，发呆。

    ————

    他叫苍起，自苍天而起，自地灭而竭。脚踏洪荒，不在六界之内，身处轮回之外。

    他的生命是亘古不衰的。混沌未开，他就已经出现。

    理所当然的，也不会感到孤独和寂寞。他深刻地明白，再浓烈的情感也会随着时间淡化，再痛苦的伤也会随着结痂愈合。天地是永恒的，时间是无尽的。

    而生命长流永远不会枯竭的无尽空虚里，苍起唯一的爱好就是睡觉，短则数百年，长则数千年，甚至万年以计。

    记得有一次，他原形化开，在东方的大海上睡着了，睡得太久太久，甚至变成一座海岛，他的肉身化作苍苍大地，脊骨变成连绵青翠的高山，上面开始出现河流树木，渐渐有了人类的生息，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繁衍后代，文明逐渐出现。

    可惜的是，后来他醒来，河流和森林开始急剧消失，那些可怜的人类也被他不小心丢进了海里。天地可鉴，他只是想翻一个身。却把人类的文明延后了几个世纪，而无辜生命的消逝更让他懊恼自己的鲁莽。

    后来是上古的神执之战，那一场几乎毁天灭地的战斗让诸神大伤元气，他也受了伤，这次他吸取教训，没有留在海上，而是选择了广袤的中土大地。这里的灵气清新，能让他好好的养伤。而且即使他真的不小心翻身，也可以避免历史重演“人间地狱”。没错，苍起所谓的“疗伤”，其实就是想睡觉。

    但是出乎意料，这是他睡眠质量最差的一次，中土虽然美丽，却是个不平静的地方，各族各派各种战争，后来甚至有一批精灵迁徙到他的身上修身养性。这也是他醒来后才知道的。

    那一次，他提早醒过来了。因为有人踩在他的心尖上，这真是奇怪。因为从没有人可以离他的意识如此近，甚至把他吵醒。虽然那是个精灵，还是个刚出生不久的小精灵。

    他意识清醒的时候，看到精灵的小孩站在树枝上，笑容几乎超越了精灵美丽的极限。可惜有些调皮，抓不住小鸟，反而要从树上摔下来。

    苍起有时候不睡觉，还是会做好事的，他出手救了那个小精灵，虽然他吵醒了自己。

    “你是谁？”小精灵奇怪的看着他，一双湛蓝的眼睁大，星辰悄悄落进大海里。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因为连苍起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除了有一个正常的名字外，（这个名字在中土也很不正常。）他的其他身份都是如此不合理的存在。比如他究竟从哪里来？是什么物种？有多少岁？这些很让人懊恼的问题。就算是伟大的宇宙之神也无法回答。

    一只白鸟在上空盘旋，拍打着洁白的翅膀，小精灵好像很喜欢这只鸟，因为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又爬到树梢上了。完全忘了刚才差点摔下来的教训，他努力伸手，想抓住那只头顶飞过的鸟儿。

    看着精灵脚下的树叶在巍巍颤抖，好像在跟自己求救。苍起有些好笑，这棵树相当壮观，而且还会撒娇，托自己的福，它的灵气不弱。因为它长在自己的心脏正中。看来自己真的睡了很久了，甚至不知不觉间养大了一棵树精。

    瑟兰迪尔可不知道这些，他只是一心想抓住白鸟，谁知脚下的树枝好像自己会动，小精灵又一次掉了下来，这次他直接落入一个怀抱，苍起的脚尖轻轻点在树枝上，一跃而起，破开了云雾缭绕的森林，阳光灿灿烨烨，落在身上。

    须臾间从树梢跃入云海，小精灵被他抱在怀里，等到反应过来时，已经身在缥缈九天。向下看去，巨绿森林变成一片无垠绿海，他的周围是万里层云，火红的太阳吞云吐雾。这是他第一次离太阳这么近，瑟兰迪尔的眼睛充满了喜悦和惊奇。他紧紧贴在对方的胸膛，双手抓着那黑色的衣襟。

    他生怕掉下去，又享受这种飞翔云端的感觉，风云夹着清冽的气息拍打在身上，卷起他淡金色的头发头发，掀动过膝的银绣衣摆。居高临下，奇妙而畅快。瑟兰迪尔心中激动极了。

    苍起就这样抱着小孩在巨绿森林上空转了一圈，林木苍茫，森森大海，美丽如幻苑仙境。这些精灵和巨木奇葩的下面就是自己沉睡的本体。他醒来的真不是时候，因为小精灵在空中自豪的告诉他，这是他和ada的王国，是木精灵们的家园，他会变成强大的精灵，永远守护着这里。

    苍起轻轻笑了。最后带着小精灵落在了精灵王国的宫殿外。

    在落地的时候，小精灵伸手抓住了从旁边飞过的一只白鸟。

    “这鸟儿的眼睛真好看，就像nana戒指上的白宝石。”他双手捧住白鸟，蓝眼睁大，细细的观赏着。

    苍起放开他，微笑的抚过他的头发。那真是可爱的小精灵。

    小王子仰头看他：“你没有翅膀，为什么会飞？你是伊露维塔派来的神吗？”小王子稚嫩的声音说着动听的精灵语，无辜而有神的眼睛充满希冀和崇拜。

    苍起半跪在他面前，视线与他相对。这里是精灵们的家园，是这个小家伙立志要守护的王国。兴衰须臾，繁华俄倾。总有一天，这里将不再适合精灵们居住，那一天才是他离开的正确时间。此消彼长，这是亘古不变的定律。他可以等到那一天的来临，而不会主动推翻这片美丽的大地。

    他看着瑟兰迪尔美丽的眼睛，心里道：在此之前，希望你能守护好你的王国和你的梦。毕竟，你可是天地间唯一唤醒过我的……精灵。

    他轻轻在他额上一吻，该是离别的时候。

    瑟兰迪尔也看着男人的眼睛，那是属于暗夜的神秘，浩瀚的星辰，纯粹的黑色在阳光下反而闪现独特的光芒。

    他想要触摸他的眼睛，那双深邃如暗夜的眼珠，比任何宝石都带着魔力。他手一松开，白鸟扑腾飞走了，眼前落了一根洁白的羽毛扰乱视线，他眨了一下眼。面前空空荡荡。

    身后传来加里安焦急的声音：“王子殿下，你在这里啊，国王和王后正到处找你。”他疑惑的看着小王子：“奇怪，刚刚才走过这里，怎么没有发现您呢。”

    瑟兰迪尔疑惑的看着他：“加里安，我怎么会在这里？”

    加里安不明所以，说道：“啊？您昨天晚上出去一直到今天早上都没回来，国王派了士兵到处找您呢。”

    “我知道了，回去吧。”瑟兰迪尔走在前面，看着手里一片白色的羽毛，有些奇怪。

    ☆、第三章

    瑟兰迪尔经常来到梦中的这棵古树下，即使在黑暗势力的侵蚀笼罩下，这棵树也丝毫不受影响，依旧散发着一股透入心脾的清新，他甚至经常觉得自己脚下的土地有一股喷薄欲出的力量在跳动。并且那股力量随着时日越来越明显，直逼心魄。

    直到这一天，那些临近僵死的树木开始迅速的萎缩枯竭，消失殆尽。森林王国的宫殿轰然倒塌，巨大的林地化作飞灰，黑暗已经彻底腐蚀了森林，瑟兰迪尔回头，看见最后那棵健壮的巨树迅速的萎缩消散。他的四周在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枯焦的黑木不断消失，绿色的树木则凋零倾倒，埋入贫瘠的土地，空地越来越大，所有的绿色似乎都在远离他。大地震颤着，一片荒芜在他脚下迅速摊开。

    瑟兰迪尔回身顾盼，不可置信，茫然无措。一种悲伤而无力的感觉占据全身。他以为自己活了六千年，再大的痛苦也能坦然接受，可是当亲眼看着曾经坚持守护的梦想彻底消失，这种不甘和无力，让他心疼的快麻木了，莫非活的越久，执念越深，就越脆弱吗？

    暗红的血色，深陷的窟窿，左脸上的龙火之伤全部显现出来，钻心嗜骨，痛入筋髓。剧烈的痛苦让他咬紧牙关。他甚至伸手想去撕烂那恶心而又丑陋的伤口。

    可是一碰到那张坑坑洼洼，布满窟窿的脸，手就立即缩回去，那是令人难以忍受的恶心和厌恶。

    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折磨慢慢的消融他的意志。曾经骄傲而狷狂的森林之王这一刻跌坐在地，银灰色的王袍瘫软在一望无际的荒原上。似乎连淡金色的长发也失去了光泽，他闭上双眼，感觉太累了。

    意识消失前，瑟兰迪尔开始难以理解，作为一个精灵，永生的意义何在。如果注定痛苦多于快乐，离别而不得相聚。

    长风卷过，一片萧索。地上猛然裂开一道沟壑，迅速延伸出千万罅隙，薄薄的土地散开，有金色光芒从地底下映射而出。在大地彻底轰塌的前一刻，瑟兰迪尔被人抱了起来。

    苍起有些奇怪，没有灵气的中土已经不再适合精灵居住，为什么还会有精灵在这里？这个小精灵不是应该西渡去阿门洲了吗？

    在看到瑟兰迪尔脸上的伤口时，他心里有一丝异样，那个曾经站在他心尖树上抓鸟的小精灵，那个说要守护森林的小王子，那个笑起来有着可爱酒窝的小男孩，如今却流露出这种悲伤沉重的气息，让人压抑。

    然而，时间没有敌手，能够改变所有，这不是自己早就明白的道理吗？

    瑟兰迪尔又做了那个梦，还是一样的开头，梦中高大的身影渐渐清晰，是一个黑发黑眸的男人，他抱着自己在森林上的云端飞过，那个男人黑色深渊一样的眼珠注视自己，他轻轻吻过自己的额头。他追问他是谁，那个人轻轻笑了，然后像风一样的消失。

    一股淳厚的灵力围绕着他，仿若古树下纯粹的清气，流入心脾，瑟兰迪尔缓缓睁开眼，看见一个黑发的男人正站在石床旁边，而自己就躺在石床上，那双黑亮如漆的眼眸深邃而宁静，似曾相识，恍如身处梦中。

    瑟兰迪尔有些不可思议，和梦中一样的黑发黑眸，六千年前的那个男人，难道是梦中梦？

    然而这确实不是梦，他能感到体内业火灼烧，瑟兰迪尔立即从石床上下来，精灵王可不习惯仰望他人。即使现在他体内的龙火正暗暗灼烧，腐蚀他的神经，也不会呈现软弱的一面。

    他站在男人的面前，可是很快，他发现虽然不必仰望，可也做不到像俯视精灵或矮人一样俯视对方。而且他其实很想退后一步，来减弱对方高大身形带来的压迫感，可是他没有。

    “你是谁？”他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瑟兰迪尔意识到自己昏睡了不少时间。

    苍起没有说话，天地可鉴，他只是打了一个盹，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数千年。当初可爱的小精灵恐怕不记得他了，就像纯真清澈的眼神被如今的警惕冷漠所取代。英俊的脸上几乎一半布满了龙火的创伤。他第一次真正的感受到时间流逝所带来的不同。

    不由得伸手去抚摸那伤口，被瑟兰迪尔侧头避开，即使他并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可是这道伤太过狰狞丑陋，已经成为精灵王的忌讳。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了，那个黑发黑眸的男人正轻轻抚过他的左脸，瑟兰迪尔湛蓝的双眸狠厉的看着他，一双英气的眉透着警惕。

    可是对方反而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如果瑟兰迪尔是一个女人，或许会因为他的微笑而尖叫，可惜他是一个六千岁的男性精灵。

    摩挲的指尖带着清凉的温柔，像一泓泉水净透灼烧的肌肤，身体内那股难以忍受的疼痛感逐渐消失。瑟兰迪尔看着他的眼神缓和下来。

    苍起的指尖仿佛带着蓝色的星光，气息纯粹如新生的嫩芽散发的轻灵，细细的描摹过脸上凹凸不平的创口和坑坑洼洼的窟窿，每一道痕迹，每一条罅隙都不错过。眼神专注而温和，动作轻柔细腻，就像对待稀世之宝，可是那明明只是一个丑陋又恶心的伤口，瑟兰迪尔心想。束缚渐渐消失，精灵王没有挣扎，只是敛下眼睑，不去看他。心内有些微妙的错愕。

    瑟兰迪尔的皮肤凝若美玉，毫无疑问，伊露维塔的手雕琢了他世间无双的俊美。

    男人指尖的光芒淡淡的消散于无暇的脸庞。

    最后他做了一个瑟兰迪尔难以理解的动作。他用自己的脸颊轻轻蹭了蹭瑟兰迪尔恢复的左脸。黑发和金发轻轻碰触，或许这只是对方独特的礼节罢了，瑟兰迪尔心想。他抬手抚过脸颊，没有伤口的磕绊，只有光洁细腻的肌肤。

    瑟兰迪尔从没有想过会有旧伤痊愈的一天，要知道这个伤口跟了他几千年，不复发已经是万幸，更不曾妄想能彻底根除。他看着对方，将手抚在心口上，郑重的行了一个精灵之礼，表示感激。

    苍起大概了解他的意思，看着他微笑，眼神透着温和。精灵王的淡然从容的气势和天生而来的尊贵气质，都让他心生赞叹。几千年，足够让人发生巨大的变化。

    精灵王看着那个男人，总是缄默不语的，一举一动透着神秘。在他身上的旷然气势仿佛贯彻大地，直逼心魄，但是不可否认，他身上厚实浩荡的清气却让他感到温柔。意外的矛盾，又和谐。

    长久的沉默，毕竟几千岁的森林之王已经不习惯主动与人打交道，除非利益驱使。而对方只是安静的看着他，好像在思考什么。

    “……你是谁？”瑟兰迪尔终于开口，六千年前他就没听他开口过，他在心里潜意识的认为他们是同一个人。瑟兰迪尔不厚道得想，也许对方是个哑巴。

    苍起当然不是哑巴，他只是睡了太久，而且，他很少与别人沟通，确切的说，他的语言别人听不懂，但是他记性很好，记得人类基本的语言。

    他看着瑟兰迪尔的眼睛，与当初的场景如此相像，然而在那双眼里已经看不到天真和单纯，换上了复杂的他看不懂的情绪。但是他并不反感，相反他喜欢这双美丽的沧桑大海般的眼睛。

    “我……叫苍起。”

    他的声音像窖底埋藏千年酿成的清酒，透着浑厚和甘冽。这样的声音还是少点说话吧，因为太容易让人沉醉。

    “我是瑟兰迪尔。”他用人类的语言同样回道。

    苍起点头微笑。

    瑟兰迪尔有些犹豫：“你以前去过巨绿森林吧。”用的是肯定句。

    “……是。”苍起点点头，大概算是去过吧，如果他说：‘那片森林其实是我睡觉时的棉被，还比较重。’这种话，不知道会不会被森林之王揍成白痴。

    ☆、第四章

    第四章

    也许是因为这个男人身上旷然纯粹的气息一丝一毫没有变化，瑟兰迪尔对他多了些亲切，那种与苍苍老树一样沉淀的木叶气味，清新醇厚。他甚至有一种错觉，就好像自己还身在巨绿森林，从未离开过。

    可是怎么会有人活了几千年而没有丝毫变化。瑟兰迪尔眼眸一转，只见对方黑色白银纹边的衣领上有细细浅浅的指甲痕和褶皱，他神色微变六千年前他因为恐高，确实在半空中紧紧揪过他的衣襟。瑟兰迪尔微微张口，遮不住惊愕。他的衣襟上居然还有自己当年抓出来的痕褶！这未免太诡异。他甚至要怀疑自己的眼睛。

    这怎么可能？瑟兰迪尔额上出了冷汗，他听过世上之人死后灵魂出窍，化作冤鬼邪灵，装饰打扮与死前一般无二，恐怖至极。

    苍起当然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只是看着对方微妙的表情变化，发现真是百看不厌。

    瑟兰迪尔忽然抓住苍起的手腕。两人相距极近，他准确地扣在他的脉搏上。

    强健的心跳，规律而浑厚，毫无疑问，每一次跳动都蕴含着不可思议的生命力，随时喷薄而出的巨大力量。看来是自己想多了，这种人怎么可能是鬼呢。

    苍起愣了一会儿，好像看穿了他的想法。忍不住朗声一笑，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英朗敦敏不乏温柔，眉宇间浩气自生。好像在对他说：‘我可不是鬼。’

    瑟兰迪尔心里承认，之前的想法确实是无稽之谈。他放开他的手，双唇微张，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对方的笑脸，虽然是笑声朗朗淳厚。但此刻在瑟兰迪尔听来绝不悦耳。

    他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恼怒，因为就在刚刚，抓住男人手腕的一刹那，瑟兰迪尔感到对方有一瞬间的僵硬，但没有挣开他。明明可以挣开，却又放任自己，反而让他觉得自己是被动的一方。

    他忍不住皱起眉头，额心间蹙成一条浅浅的天柱纹。

    苍起的笑容并没有持续多久。他伸手抚过瑟兰迪尔的额头，细细的天柱纹缓了缓，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

    伸手抚过他的淡金色头发，轻声道：“小精灵……”

    他对瑟兰迪尔小时候的印象还很深刻，即使过了几千年的时光，但这不妨碍他把宠爱延续到长大后成为精灵王的瑟兰迪尔。

    瑟兰迪尔暗暗好笑，自己的儿子都两千多岁了。居然还有人和他说这样的话，六千多岁的小精灵吗？真正不可思议的是，他居然没有对此反感。

    然而精灵的头发是特殊的，容不得随意的抚摸。瑟兰迪尔抬手格开他的手臂。

    不反感，不代表可以纵容。

    苍起收回手，他只是觉得那头金发很柔顺，抚在手间带着透彻的清凉。跟记忆中的柔软细致一模一样，却忽略了小精灵已经长大，现在是精灵王。

    苍起歉然一笑，为自己的失礼而表示歉意。

    瑟兰迪尔抬手的一瞬间有些顾虑，毕竟两人能力相差太多，这一点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却没想到对方乖乖收回手了。他看着苍起那双黑漆发亮的眼睛，心道对方真是意外的好脾气。

    瑟兰迪尔也难得的解释道：“精灵的头发是父母和爱人的特权，那是亲昵的抚慰……”低低的声音磁性悦耳，在空旷的石室里回响，仿佛带着精灵独特的缥缈。

    “……可是我之前已经摸过了。”苍起歪头，一脸无辜茫然。

    “你记得我？”瑟兰迪尔道。如果不是梦到幼年时光，他根本不会记得苍起的出现，而自己变化这么大，对方恐怕很难记得自己。

    苍起理所当然的道：“我记得，你…很可爱。”我睡了一觉，你就长大了。

    “……这个词已经不适合现在的我。”瑟兰迪尔顿了一下，微微侧身，觉得应该纠正一下这个男人的审美观。他发誓这只是出于好意而已，可不是代表他不自在或者有什么控制不住的情绪。

    “……是吗？”苍起开始榨干脑子里少的可怜的词汇，可惜他还是觉得这个词很适合他。

    比如现在，瑟兰迪尔形状优美的唇瓣动了动，似乎随时准备说些什么，一双英气的眉高挑着，水蓝色的眼眸半敛在长睫下，遮盖着莫名的情绪，表面上是一副淡然无谓的态度。

    瑟兰迪尔确实有些不自在，他总觉得现在的气氛好像在等待对方的赞美一样。可是精灵王这一生最不缺乏的就是赞美。而眼见对方真的在搜肠刮肚寻找赞美之词，一双黑曜石一样的眼更是紧紧看着自己，这让他的表情更加不自在。

    “是……很可爱？”苍起有些纠结地看着他，开口询问道。在他匮乏的词汇量里，就只有可爱能形容他的一系列表情。

    “……”事态的发展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瑟兰迪尔侧头不可置信的盯着他，表示绝不眨眼。锐利的蓝色眼珠有些许危险的警告。

    可惜，这对苍起来说没有任何实质性影响，已经被他自动忽略。他甚至觉得对方的表情出乎意料的可爱，好吧，除了那双锐利的眼睛。

    当然，这只是苍起单方面认为，在他眼里，几千年只是睡了一觉，瑟兰迪尔依然是那个孩子。即便现在有满身刺。

    而瑟兰迪尔自身对于可爱这个词是不屑一顾的，毕竟他已经活了几千年，经历了大大小小的战争，看多了生死离别。

    瑟兰迪尔抿紧嘴唇，如果是别人，他会毫不犹豫的对那人的脑回路和审美观进行质疑。但是对方才刚刚救过自己，而且深不可测的力量让他颇为顾忌，更重要的是那一脸真诚无害的笑容。

    鉴于这种种原因，瑟兰迪尔把那句在脑海不断徘徊的‘你是怪物吗？’吞回肚子里。

    他淡淡扫了对方一眼，决定转移这气氛诡异的话题，开口道：“这是哪里？”

    “应该还是中土吧。”苍起有些不太确定。

    “……”瑟兰迪尔对于这种出人意料的答案已经不奇怪了。

    一阵沉默。

    “……我该走了。”他早就想离开这个毫无修饰，全是石头，并且大的离谱的房间了。

    瑟兰迪尔决定西渡回到阿门洲。在此之前他想回幽暗森林看最后一眼，照目前的身体状况，他有足够的时间踏上西渡的路，回到维林诺。幽暗森林已消失，他的执念不在，中土已经没有理由再留恋了。

    苍起早就料到了一般，并没有阻拦，只是淡淡说道：“祝你好运。”

    瑟兰迪尔看着他，缓缓开口：“不管怎么样，我很感激你，苍起。”他微微低头，然后向对方行了精灵族最庄重严肃的礼节，也不看他，转身继续向门口走去。

    大海的另一边，还有他的儿子和子民，莱戈拉斯和木精灵们一定在等着他。

    至于苍起，那个温柔的怪人，托他的福，自己才能好好的站在这里规划回家的路。也许该问问他，是不是需要自己的报答。虽然听起来有些可笑，应该说现在的自己什么都没有，连这条命都是对方捡来的。更谈不上报答。

    瑟兰迪尔再一次停下脚步，侧头看他，黑发黑眸的男人正向他微笑，一如既往的纯粹和真诚。

    果然是怪人……瑟兰迪尔心想，转身离去。

    挺直的脊背，淡金色长发，曳地的银灰长袍在他身后逶迤而过。昏黄的阳光从石门外直射，在他身后留下一道修长的黑影。毫无疑问的骄傲国王，尊贵美丽的幸达精灵。苍起看着他，直到对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

    ☆、第五章

    狼牙峰是世界十大危境之一。他的主峰临天绝世，陡峭绝壁，直直插入云霄，这里鹰飞嘹亮，云鹤飘逸。狼牙峰顶耸立着一座尖锐的石峰，它在高空俯瞰四方，吞吐日月，它的石壁如刀削，远远望去整座石峰浑然如恶狼尖锐发亮的獠牙，誓要裂开苍穹。狼牙峰由此得名。

    巨大的獠牙尖端上有一座临渊悬浮的空中石阁，传说每一千年的昏黄之际，七色彩虹会穿过这座石阁，如果有心诚之人在彩虹下祈求，天地真神会完成他的心愿。

    然而，至今没有人能真正到达山顶。主峰上野蛮的食人部落，和吸血为生的青藤巨花，已足够让人却而止步。还有那无涯之渊的獠牙窟，连骁勇的飞鹰都无法到达。

    瑟兰迪尔站在石阁外，一片雾霭苍茫，仿佛脚踏虚空。天地间一览而观，白云浮动他的金发，夕阳在他面前沉淀酡红。瑟兰迪尔还未来得及惊讶于造物主的美丽，脚下凌空万丈的心悸就让他不由得退后一步，长靴踩落在银灰曳地的礼袍上，磕绊了精灵的平衡性。

    身后有人及时扶住了他的肩膀。他不用想也知道是谁，那股独特的淳厚旷然的气息太过特别了。

    他向黑发的男人道谢，然后示意对方放开他的肩膀，

    心里忍不住恼怒一声。

    身为精灵王，他总是本能的克制弱点，或者隐藏缺点。即使现在他落魄的没有一个子民，这也不能否认他与身俱来的骄傲。

    苍起没有在意瑟兰迪尔疏远的态度，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小精灵在空中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襟，那时候的瑟兰迪尔坦率极了，而现在却处处带着隐忍和防备，拒人于千里之外。也许他自己并没有察觉。

    但有些事情并没有变，比如，恐高。

    精灵王抽出靴筒内的弯刀，刀锋划过，曳地的长袍顿时裂开一截，变成过膝的银色战裾，衬得颀长的身姿，平添三分潇洒。

    他神色自若，目光眺望着云海：“我见识过您的法力无边，理所当然的您能爬到这么高的地方来欣赏风景。可是请考虑一下精灵，虽然他们有得天独厚的轻巧。”

    这么高，鬼知道怎么下去。

    然后侧头看向他，眼神里带着一丝质问。

    对方怔了一下，很快明白过来。然而，在苍起的意识里，天地间只有东南西北，没有高低上下。狼牙峰在他脚下像踩着石头一样。可是他太久没有与人进行深入沟通。这么复杂的含义他还很难表达清楚。

    不等他说话，瑟兰迪尔继续挑眉反问道：“莫非你见过长着翅膀的精灵？”

    苍起笑道：“……那一定很美。”虽然他没有见过。

    重点不对吧。

    瑟兰迪尔知道对方永远那么独特。正要开口，然而下一刻发生的事情让瑟兰迪尔没有心思再纠正对方。

    只见万里云层上悄然升起一道绚烂的彩虹，它带着圣洁无上的光芒迎面而来，瑟兰迪尔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美丽的彩虹直直穿过他的身体，照亮了金色长发的烨烨光辉，点染了水蓝色的眼眸。

    彩虹的荧光笼罩着两人，悄然无息，却真实纯在的七色虹光，瑟兰迪尔伸手触摸，光芒落在白皙的手上，映照食指上的白色宝石，散发光彩。

    这是他见过的最美最绚烂的彩虹，它没有温度，没有触感，然而任何美丽在它面前都失去光彩。

    苍起站在他身侧，静静的看着瑟兰迪尔。

    这是他见过的最动人心魄的风景，任何美丽事物在他面前都将失去光彩。

    那双眼盈动着圣洁的水蓝，仿佛折射出七色的虹光，涤荡风月纯净。长翅睫轻轻颤动，生怕被人惊扰，眼尾泛着醉人的淡红。琉璃般通透，一览无遗，又好像沉淀海底的星辰，泛着耀眼蓝光。

    他看见过雪山之巅纯粹的极夜蓝光；俯瞰过火山喷射时夺目烟花般绚烂的火花；甚至万年难遇的血色月亮在他面前滴下一颗陨石红泪。

    然而所有的美景都抵不过这一双蔚蓝深海般浸染风霜清冽的眼。

    他想就在那一刻也许他真的看见了，那个长着翅膀的精灵，就在夕阳下的彩虹里。

    就在彩虹袭来的一刻，瑟兰迪尔想起了曾经在古书上翻阅过的狼牙峰上的传说，空中石阁上的彩虹会完成人类的愿望。

    他现在就站在传说中的圣地上，就站在真神之下。

    然而这个传说太过古老，就在瑟兰迪尔质疑这个传说的真实性时，苍起开口了：“请赐……”

    他似乎犹豫了一下，瑟兰迪尔原本以为苍起这种强大的怪物是不屑于开口求神的。那么看来，他来到这里就解释的通了，只是有所求。

    说实话，他有些期待苍起的愿望或者要求。

    然而，苍起开口了：“请赐，一床棉被。”

    要了一床棉被，没错，真神赐给了他一床棉被，看起来非常不得了，但也仅限于取暖。

    瑟兰迪尔：“……”

    一床水蓝色的棉被软绵绵的落在苍起的双手上，上面用金丝绣着密密的百鸟图，古朴精致而又不失奢华大气。

    彩虹光芒渐弱，须臾间消失在天幕。

    原来传说是真的，瑟兰迪尔心里暗暗后悔，千年一次的机会居然换来一床棉被，他看向苍起，对方正看着酡红的夕阳，清风撩动他及肩的黑发，黑色衣摆轻轻拍打着那双精工细作的靴子。霞光映着黑眸，蒙上一层金色薄雾，让人难以捉摸。

    当然，如果忽略他手上那床棉被，一切都会出尘绝代。

    瑟兰迪尔稍微歪头，表情微妙：“你只需要这个？”

    对方一本正经的看着他，然后恍然道：“忘了要一个枕头。”

    “……”

    这个人的一切都颠覆了瑟兰迪尔六千年生活经验总结出的金科玉律，他撇了他一眼微笑道：“看不出来你居然有兴趣在这里安家。”

    突然又意识到一个问题，他皱眉嫌弃的问道：“为什么只有一床？”

    “……因为只有一张床。”看着对方一副嫌弃的表情，苍起笑了。

    “……”瑟兰迪尔觉得自己竟然无言反驳。

    夕阳落入最后的云层，红霞飞鹭，绛暮下沉。

    眼见瑟兰迪尔随着天黑而黑下去的脸，苍起笑意加深：“其实……这是给你睡的。”

    “……哦？那你呢？”

    “我不用。”

    “为什么？”

    “……我恐睡。”他睡了太久，这个时候根本睡不着。而且恐怕好一阵子都得精力充沛的活着。这个“好一阵子”大概是很久。

    瑟兰迪尔心里有些触动，所以这床棉被从一开始就是给自己的。可是必须申明一下，他严肃的道：“我可没有你所想的羸弱，至少在精灵王之前我是一个久经沙场的战士和将军。”

    “……真棒！”

    “……”瑟兰迪尔承认，此刻很想发飙，又找不出理由，苍起永远都能搞错自己的重点。

    苍起只好解释：“……这里晚上很冷。”他以他漫长无边的岁月起誓，瑟兰迪尔绝对不会想知道昨天晚上他昏迷时，是怎么使劲往自己怀里钻的。

    “……谢谢。”瑟兰迪尔轻声道谢，他至少看得出对方在关心自己。

    苍起抬手想摸摸他的头发，想起瑟兰迪尔之前的话，手轻轻落在对方肩膀上。柔声道：“睡吧……”便走出了石阁。

    瑟兰迪尔看着他的背影，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么关心过了……

    缺了一角的月亮挂在夜空，清冷的月光洒落在石阁中，映着石壁上微弱的烛光瑟瑟发抖。

    瑟兰迪尔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了苍起，不同于之前的记忆。

    这一次的梦境是虚幻而朦胧的，梦里的自己站在石阁外，就像黄昏时的情景一样，不同的是苍起站在了石阁正中。

    接着一道绚丽的彩虹穿过阔大的石阁。周身泛着神秘灿烂的虹光。

    黑发黑眸的男人站在虹顶之下，伸手抚摸彩虹，然后缓缓开口，声音淳厚甘冽，在石阁中轻轻荡漾着。

    尖耳朵的精灵王凝神静听，他听见苍起说：“请赐，生命终结。”

    没有温柔和笑意。也没有悲伤和冷意。只有决绝和平静。

    瑟兰迪尔惊讶的叫他。苍起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身体开始渐渐模糊，金色的荧光从他的头发散去，接着从下至上。他想走过去阻止他，甚至开始奔跑。可是这段路却好像没完没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男人化作点点星光，最后被风吹散，属于他的气息完全湮灭。彩虹化作血色，渐渐消散。

    瑟兰迪尔猛的睁眼，等心跳平静了一会儿，才坐起身。

    怎么会做这种梦……

    ☆、第六章

    瑟兰迪尔身上还盖着那床棉被，上面的金丝百鸟图在昏暗的月光下隐隐散发金色的光芒。

    这种梦在暗示什么？

    瑟兰迪尔暗笑自己的多疑，这不过是一个梦而已。

    自从莱戈拉斯西渡之后，他就变得不像自己了，他总是做一些诡异的梦。

    特别是遇到苍起之后，他变得疑神疑鬼，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

    偌大的空中石阁只有自己一人。

    瑟兰迪尔起身下床，高山上刺骨的寒风呼啸吹过，银灰的礼袍华丽可不保暖。没有了温暖的被窝，才体验到狼牙峰天气的冷酷无情。瑟兰迪尔甚至开始感激苍起的那床棉被，真是暖和了大半夜。

    他走出石阁，果不其然看见黑发男人正坐在台阶上，背靠着巨大的石柱，一脚屈起，另一脚悬空垂在缥缈云层内。

    瑟兰迪尔心里设想着自己坐在那里的画面，感觉有点晕。

    他享受王座俯瞰众人的高度，却不代表能接受高空的缥缈无力，那会让他气血聚集在双脚而头晕无力。他都怀疑自己小时候被苍起抱着乱飞时还能笑出来的勇气。

    他缓缓走近台阶，台阶下就是空虚苍茫的云海，他在苍起的身边停下来，刻意忽略脚下的宏伟风景。

    苍起仰头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瑟兰迪尔，他的心情总是变得愉悦。

    “……冷吗？”

    瑟兰迪尔没有回答。他抿着唇，因为确实很冷。

    苍起脱下自己的黑色半袖外衣，披在瑟兰迪尔身上。

    却被瑟兰迪尔抬手阻止，他看见对方湛蓝的眼里带着锐利：“你不是我的管家，不需要照顾我。我们是平等的。”

    对于苍起的关心和温柔，太容易让人松懈和沉溺，瑟兰迪有意回避。

    苍起居然没有坚持，他收回手。把衣服放在石阶上，然后坐回原先的位置。

    瑟兰迪尔觉得自己心里不太对劲，这种感觉糟透了。

    可是很快，他就被对方的衣饰装扮吸引了注意力。

    他站在他身侧，看见苍起身上穿着的束袖青衣，过膝的四岔衣摆上镶着白边银纹，腰带上的铜扣是一面凶狠可怖的怪兽头颅。比矮人引以为傲的技艺更加的精湛而且细致入微，毫发皆俱，栩栩如生，真是无法比拟的巧夺天工。

    白底黑面的长靴覆到小腿，他看见靴沿绣着复杂神秘的银色云纹图，细小到肉眼无法看清的古老图文。

    精灵王天生明锐的眼睛一向洞察精细，却也无法看清那些细细的古老文字。这恐怕是中土最精妙的工匠和绣女都无法完成的工程。

    原来平时毫无特色的外衣下掩盖着这一身精工细绣，独一无二的极品。

    视线回到那条腰带上，瑟兰迪尔总觉得这条腰带有些阴暗，好像有一丝黑色的气息在萦绕，泛着森森的寒意。与苍起本身浩然纯正的气息不同，这种腐朽黑暗的感觉让喜爱森林清新气息的精灵王忍不住皱眉。

    “……冷吗？”苍起让他看够了，再次开口问道。不等他回答，再次将外衣抖开披在他身上。

    “……”瑟兰迪尔并没有听清楚对方的话，只是突然意识到，这样目不转睛的观看，实在不应该，转了目光掩饰。接着一股属于森林般清新旷古的气场，将狂风阻隔在外。这种融融暖意让瑟兰迪尔觉得自己刚刚所坚持的平等是多么愚蠢。

    苍起看着他露在外面的脑袋，轻轻笑了。克制住想抚摸金色头发的念头，因为瑟兰迪尔不允许。

    瑟兰迪尔觉得自己应该心平气和地和他谈谈，他突然很想了解他。

    “苍起，你……有多少岁？”这是他一直想问的。

    苍起愣了一下，显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曾经也为这个问题思考了很久。

    良久的沉默，就在瑟兰迪尔开始觉得自己的问题颇为冒失而准备道歉时，苍起开口了：“……我也忘了。”他觉得怎么说都不妥当，他的岁数粗略估量也绝对是个惊人的数字。而且他确实忘了。

    “我的意识清醒时，……还没有精灵的诞生。”

    “……”这个答案显然超出了瑟兰迪尔的想象，他有些愕然。

    “很多时候…我都在沉睡。” 苍起轻抚石阶，示意他坐下来。

    瑟兰迪尔坐下来，他发现只要不往下看，好像并没有那么可怕。其实主要是因为苍起。可能是因为被他救过，在他身边会有莫名的安全感。

    他相信，就算此刻从万丈空阁上跳下去，身边的人也会在他摔得粉身碎骨之前接住自己。意识到这一点的瑟兰迪尔忍不住在心里皱眉，这种盲目的自信究竟从哪里来的？

    苍起想起什么，侧头看他，轻笑道：“……你有一次还吵醒过我呢。”

    瑟兰迪尔道：“六千年前？”

    “那个时候，……你爬得很高，差点从树上摔下来。”苍起至今还记得阳光下小精灵的笑容。他看向瑟兰迪尔，克制住又一次抚摸对方头发的冲动。

    “苍起，我承认，这不是什么光荣的事。”瑟兰迪尔闭上眼，说话的表情有些无奈。

    “其实很可爱……”

    瑟兰迪尔看着他，眼神深邃宁静如黑夜，更多的是太阳般热烈的光明和炽热的温度。

    这样的苍起，会去终结生命吗？

    “……觉得孤独吗？”瑟兰迪尔突然觉得有些残忍。

    “……我并不孤独。”

    苍起没有想到对方会这么问。瑟兰迪尔很明显并不是一个会特意关心他人的精灵。

    只要不接触，就不会有情感。苍起没有同类，没有亲属，更没有爱情友情。他不会去接触别人，因为他们的生命太短暂了……就算是精灵。也会有身体磨灭消失的时候。

    独生才是永恒，情感只会让无尽的生命更加痛苦。

    但是他羡慕他们，敢爱敢恨，轰轰烈烈，相互关心惦记，即使死后也能得到许多思念。

    “……你只是不承认。”

    他明明看见对方眼中的沉甸甸的化不开的孤独，或者说他身在孤独而不知。尽管苍起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悲伤，瑟兰迪尔补充道：“应该说你不懂……”

    “……”苍起顿了一下：“也许。”他稍微组织语言，望着无尽的云层，开口道：“我开始有意识的时候，天地一片宁静，苍穹混沌……只有风声。”

    那么平静的心，如何懂孤独。

    这种回答已经足够明显了。没有同类，没有情感，却拥有真正意义的永生，同时又必须承受无尽无止，天地同寿的孤独。

    “至少有风。”

    一直陪伴。

    苍起伸手探进面前一方空虚，握拳攥紧，似乎想抓住风，然而他的力气越大，越抓不住风。他曾经用了许多年，试着去抓住风。

    瑟兰迪尔看着他抓空的拳。只有风声的世界………

    如果自己的世界一片荒芜。没有莱戈拉斯和王国的子民，没有美酒宝石，没有森林。他想起当初因为龙火之伤，倒在幽暗森林贫瘠的土地上，那种茫然无力的空虚。

    至少他还可以回到维林诺，那个蒙福之地，摆脱这种孤独。

    而对方已经独自活了这么久，在那种洪荒无物的世界……

    “你居然没有变成怪物……”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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