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节

    黑暗侵蚀的救赎之恋 作者:谓我

    第6节

    “成全生命而已。”苍起说出的话让释诫罗无法反驳。

    他看着那双隐去光芒的眼，一语道破： “苍起，你什么时候成了瞎子。”

    瑟兰迪尔上前，与苍起并肩。

    “对了，还有你，戈卢战神，好久不见了。”

    瑟兰迪尔完全不知他在说谁。

    释诫罗也不生气，他的注意力显然还在苍起身上，便向他问道：“黑暗的滋味如何？”

    瑟兰迪尔知道释诫罗这是幸灾乐祸的讽刺，但是苍起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才答道：“不算很糟糕。”

    是了，绝不能以世俗的目光去看待苍起。

    “哦？我忘了，你才刚刚经历黑暗，但你可知释诫罗一族在宇宙深处的黑暗中，苟且多久……那里没有一丝光亮，没有灵力，没有云雨和春秋。”

    瑟兰迪尔可记得前几天在魔界的时候，那里和东界没有什么两样。并不如他所说那般，但是释诫罗何必说谎，他想不透。

    释诫罗还特意用人类的语言说道：“呵呵，说到底，该谢谢你，将我们释诫罗一族重新带到了这个充满光明和灵力的地方。”

    “混账！”穆勒听到这里，狠狠的皱起眉，看向苍起。

    但是苍起看不见，反而是瑟兰迪尔回望向他，穆勒代表的是人类的态度，但此时显然对方已经误会了。他看着穆勒对苍起满是敌意的表情，不由眼中露出警告和威慑，穆勒一愣，精灵王长久浑积的魄力和气势让他非常惊讶，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被震慑到。瑟兰迪尔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精灵。

    苍起道：“可是这里不属于你们。”

    “不！这里属于我，属于释诫罗魔！”释诫罗情绪开始激动，立即打断他：“从千古开始，这里就是我释诫罗魔的地盘，苍起，还不明白吗？人类才是掠夺者，才是后来者，如果不是那一次神魔之战，魔族不会沦落宇宙深渊，这一次的归来是天定，是必然。”释诫罗突然哈哈大笑，仿佛晴天一声炸雷，瑟兰迪尔觉得自己心脏都快被炸裂了。

    苍起有些出乎意料，他对东界的过去可不了解，而释诫罗这个魔祖，也只是在千古之前的神执之战见过一面而已，但那时候已经很遥远了。

    “祝贺我吧，苍起！”

    释诫罗正得意，突然一团小小火球擦过他的鼻尖。

    “嗯？”释诫罗看见了他面前一个人类。对于他来说，体积太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混账！”金翼虎兽翱翔半空，鼎王坐于其上，他听到释诫罗一番话，早就气愤难当，此时面目愤愤，一团团啖妖火从金翼虎口中喷出。保卫家园的决心战胜了他内心的恐惧。捻起手诀，火焰猛烈的攻向白色的巨脸。

    释诫罗不耐烦。

    “呼。”他张口吹出一口气，金翼虎兽灵活的避开，却还是被扫到了翅膀，于风中陡璇了几圈。

    “ 我的神啊！”穆勒坐在金翼虎上，晕头转向。他感觉自己此时就像被龙卷风刮到的苍蝇一样。

    释诫罗重新转回正题：“苍起，不要干扰我的事。”

    苍起没有回答，好像在沉思，又好像在发呆，一任长风吹浮绿藤上的花蕊，一片浅浅花瓣辗转飞到苍起手中，苍起感受到手中微弱的柔软，微微一笑，虽然现在情况不是赏花弄月的时候，但是瑟兰迪尔已经习惯了苍起这种永远淡定从容的态度，看了看释诫罗被无视的尴尬和愈渐浓郁的黑气，决定先转到战场后线也就是苍起身后，如果释诫罗突然发难，他也免遭池鱼之殃。

    目睹了这一切的鼎王开始怀疑刚刚对瑟兰迪尔的赞美了。

    银色光芒从手中花瓣赫赫而生，然后乘风旋转着飘去，远离苍起，轻缓优柔。

    释诫罗嘴角牵起了：“你这是要送我花吗？”

    苍起开口：“我不喜欢跟一个幻影说话。”一道千丈锋刃向那张脸砍下，势如闪电，迅绝流光，顿时将释诫罗的脸劈成了两半。

    惊愕的表情尚凝固在一瞬间，然后化作飞烟，黑色漫天遍地。

    没有人明白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只有释诫罗在瞬间看见那云中一滴水珠落在飘飞的花瓣上，顿生万顷虹光，化作这一道巨刃，在头顶上劈下。

    遥远彼方传来释诫罗的责怪：“哈，真是不温柔……”仿佛就在耳边对你吹了一口气，让人落下鸡皮疙瘩一地。

    乌云渐次散去，天空清明如初。绿色青藤浴风化雨，撒在尘世的流檐引沟，飞珠溅玉。

    人们迎着飞雨，看见阳光和白云，凫趋雀跃，跪谢神明。

    穆勒落于残损微倚的静武塔，血魔和柯思克都不知去向，喟然：今后东界无有安生日。

    一片花瓣在雨中摇曳，缓缓落入尘土。

    瑟兰迪尔早已注意到血魔遁走的方向。“苍起。”他拉着苍起的手，化作一阵红光飞走了。

    风沙略过，苍起只觉得瑟兰迪尔的法术突飞猛进，一日千里。

    但是绝对比不上血魔，很快他们跟丢了，瑟兰迪尔站在云中皱眉。前面就是与亚森里隔海相望的魔冢……

    不知血魔和海底鸟否进了魔冢。

    海底鸟他是不可能不管的，可是……偏偏这时候苍起说道：

    “小精灵，回家吧。”

    “什么？”瑟兰迪尔颇为惊讶的回头看着苍起。

    “在古仙界有一条路，叫做云衢，可以让万物万灵回到他们的生命根源之地。”

    “……就在那里吗？”瑟兰迪尔冷漠的看向缥缈的云中大陆。

    “是。”

    苍起感到身边的瑟兰迪尔沉默了许久，那气息是不愉快的。

    瑟兰迪尔很矛盾，他总觉得这样的自己就像一个孩子，惹下了□□烦，最后懦弱地逃回家。

    可是他本来就是要回到维林诺，在东界，自己挽回不了什么。维林诺才是他真正的家。

    “那你呢？”瑟兰迪尔看着他：“你的眼睛还没好，至少等你的眼睛好了之后……虽然我帮不上你什么。”心中接了一句：其实也只拖累你。

    “我以为，你会希望马上见到你的族人。”苍起心里也希望瑟兰迪尔能留下来，不过，他终究是要离开的。

    “当然，但是晚一些也无甚碍。他们现在正无忧无虑，于他们而言，我的出现或早或晚都是一样的。”

    “小精灵，我一直都是独自存在的，可是你有族人和亲人，维林诺是精灵最好的家，我想那里比东界和平美丽。”

    又是长久的沉默。苍起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静静的等待。

    “是，你说的没错，这段时间，……为你带来了麻烦，我很抱歉。”语气涩然，带着深切的情绪。是一种苍起无法理解的情绪。

    “你没有做错什么，不用道歉。”苍起再一次否定了他的自责，他觉得瑟兰迪尔心中十分不痛快。

    瑟兰迪尔指着空中大陆，看着他湛黑的眼睛：“难道这不是吗？追根究底，我的到来，让这个世界充满灾难和阴暗。”他自责自己。

    “这一切都是命定之数。我们只是这个世界的过客……” 苍起看透了这一切，他永远像一个睿智的旁观者，淡然的看着沧海桑田，万物轮回。

    他也明白，万物恒生恒灭，非他们一己之力可以逆行乾坤。

    苍起试着解释，可是瑟兰迪尔皱起眉打断了他：“既然如此，为什么要一次次地救我，还有这个世界？是我的失误打破了宇宙空间的平衡，是我让底下的世间变得岌岌可危，这个世界就快要完蛋了，而现在罪魁祸首却像个懦夫一样独自逃回安生的净土乐园。是的，因为我根本没有任何的办法去挽回什么。”心里的躁迫让他的语气就像坠落的玻璃珠，宕在云间急急跳动，扣在余韵上铮铮脆响。

    释诫罗的气势和力量让瑟兰迪尔彻悟到东界面临的危险。而他不能不去认为这是自己的过错，是他的到来紊乱了空间秩序。精灵有时候总是固执，他们的心思和感想比多愁善感的人类还要敏感和复杂得多。

    苍起没想到瑟兰迪尔会如此激动。他天生孤独而缺乏细腻丰富的情感，不能完全懂得瑟兰迪尔的自责和焦虑以及无力感。

    苍起低敛了眼，像个被教训的孩子，事实上他只是认为对方会想要回到维林诺，与同族们团聚。却引出了瑟兰迪尔心内压抑已久的一团火。他再想说什么，也已经来不及。

    瑟兰迪尔看着苍起，唇瓣微张，想说点什么，却又转身离去。

    森林中。

    “我到底在做什么？”瑟兰迪尔扶住额头，靠着树根。在说完那些话之后，他就独自坐着树叶飞走了，落在这片树林内。

    说到底他是自私的，无法承担心里的内疚，怕东界真的因他而亡，让自己的心缚上沉重枷锁……可他确实无能为力，又不愿意逃回维林诺日夜受心灵审判。

    所以在苍起提出让他回维林诺的时候，就莫名的急躁焦迫，那些话从口中溢出来，不受大脑控制。

    精灵王从来都是优雅从容，分寸拿捏得当的，许多时候，一字一句都要斟而酌之。可是因为那是苍起，他潜意识里知道对方会纵容自己，所以才毫无顾忌的用那样刻薄的语气，把苍起当成了出气筒，他知道自己完全就是个无理取闹的家伙。

    天知道他说完之后有多后悔，以后再也不会有谁对自己这么好了。也许他真的该回到维林诺了，在这里只会添麻烦，至于东界，苍起不会忍心看着那些无辜的人类遭殃的。

    ……

    瑟兰迪尔，别再依赖苍起了。

    他脑海中挣扎，忽然耳后一凉，瑟兰迪尔耸然回头，一双浊灰色的瞳孔毫无预兆地出现在眼前！吓得他向后一跃。

    这是个高大健壮的魔头，赤黄的身躯狰狞着虬蚺的青筋，双眼污秽正看着他，一对犄角从肩膀延伸出来，仿佛镰刀。身后的尾巴轻轻拍打着树根，叶落簌簌。这大概就是所谓魔界之欲色魔。

    那双灰色的瞳孔在看到瑟兰迪尔之后瞬间放大了。

    如果瑟兰迪尔没猜错，刚刚这个恶心的魔用舌头舔了他的耳后。

    ☆、第二十五章

    那双倒三角的眼狠狠的盯着他，那种眼神意味着什么，瑟兰迪尔可不是不知道，他宁愿被龙火烧得尸骨无存，也不愿意被这个色魔用爪子碰到衣角。

    色魔用恶心的腔调开口了。瑟兰迪尔听到他说：“精灵，美丽的精灵，这糜烂的味道太美好了……”然后用尖锐的鼻孔狠狠地嗅了那条长长的舌头，眼中显出沉醉。瑟兰迪尔咬牙，决定剜掉耳后那块被碰到的皮肉，前提是他能活下来。

    他抓紧了手中的□□，色魔可以毫无声息地靠近自己，可见他的智商和魔力都不可低估。

    身后数条青藤猛的向他袭来，速度奇快，瑟兰迪尔只来得及砍断手边的，顾不得脚下的，很快被束缚了双脚，行动稍迟缓，卷土重来的青藤立刻将他牢固的捆在树干上，瑟兰迪尔越是挣扎，那些青藤反而勒得更紧，直勒得他骨头发麻。

    瑟兰迪尔心里狠狠低咒一声，他只从苍起那里学会了一点御风之术，而自己那些格斗战术在真正的魔面前就是耍把戏。

    色魔狠狠的压制着他，那种令人作呕的气味从对方的呼吸间喷涌贴近，瑟兰迪尔气的头发发麻，他现在连手指都无法动弹，只有脸可以动，所以他毫不犹豫的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在色魔的眼珠上。

    那色魔半眯着左眼，凶狠的目光已经显露了魔所能的暴虐残忍，他看着被绑在树上美丽无匹的精灵，突然桀桀而笑：“不知死活，我要让造物主高贵的精灵死的侮辱又肮脏。”

    那条长长的发黄的舌头从精灵的下巴直舔到脸颊，黏腻臭腥的涎水让瑟兰迪尔几乎恶心的发晕。他心里暗叫一声苦，突然想起那天在溪水边，苍起无意间吻到了自己的脸颊，也许他再也看不见那双失去光明却仍旧清澈温暖的眼……

    色魔突然哀嚎起来，偌大的身躯在地上打滚，他张大着嘴，一团烈火在他的舌头上煌煌而动，色魔用包裹灵力的手去抓，希望能灭掉那团火，却让他的手也烧了起来，紧接着火光顺着舌头窜进了他的五脏六腑，色魔扭曲着五官，最后喉咙烧坏，只能扭动着安静的灰飞烟灭。

    身上紧缚的青藤也随之风化，瑟兰迪尔跌在树下，他压下余惊，看着天空，感谢伊露维塔！

    他捡起地上的□□，走到一片湖泊，捧起水用力的清洗自己的脸，刀锋划过，剜去了耳朵后的那点肉，任凭鲜血于颈间蜿蜒。

    瑟兰迪尔也意识到，魔界已经开始渗透到人间，很快，东界将成为魔的领土，而人类会遭遇怎样的命运，简直不可想象。

    如果这一切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也许会毫不犹豫的一走了之，可是如果真是因为自己的误闯造成了如今的局面……想到这里，精灵王面色凝重。

    苍起坐在云层上，任风飘去，将他带往未知的方向，瑟兰迪尔走了，世界唯有黑暗和风声……

    魔力从空中大陆播散，席卷而来，苍起一声轻叹微不可闻。这里的人类终将灭亡，他们吸收灵力，修习长生，探知天命，试图脱去轮回，超越自然既定的循环极限，这一切都只会让他们过早走向灭亡。

    瑟兰迪尔和苍起的到来恰巧成了一个契机，让东界逃过一劫，却让释诫罗接踵而至。苍起自知，一次次的逆改劫数，其实错误。

    但要看着数以亿计的生灵消失，谁心能忍？谁又知道，这草木无心，山川无情。

    “苍起。收起你的仁爱之心吧！”一个尖锐糙厚的声音响起。释诫罗突然出现在他眼前，白丝垂地，双眼蕴藏无尽黑暗，黑压压的飞鸟绕着他打转，像缠着一块腐肉一般密密叠叠，但没有勇者敢露出尖锐的牙齿。

    苍起一愣：“你吓到我了。”

    释诫罗有些错愕：“呃，对不起。”

    云海飞掠。

    “明知不可为，就不要去改天逆命。”释诫罗声音沙哑尖锐，像石头摩擦过皮肤，让人毛得慌，他看着无尽的苍穹：“人类妄断天机，贪得无厌，他们的能力很快就会达到神阶，甚至可以将迦左特强大的魔王封印在地下。这样的力量和成长速度，宇宙最深处的那些东西注定要将他们扼杀，就算是你，也改变不了。而我的到来，就是顺天应时。”

    苍起却笑道：“如果他们想要消灭的不是东界，而是释诫罗魔一族呢？”

    释诫罗沉默了，黑色的飞鸟拍落几根羽毛，苍起觉得对方的内心也许正在为自己的“胡言乱语”而抓狂。

    “也有可能是你，苍起。”一方魔祖当然要显得深不可测，所以释诫罗继续保持波澜不惊的语气：“因为你是未知，所以最可怕。”

    苍起反问之：“我的存在是为了什么呢？”

    这是他长久生命里的一个疑惑。

    很快，魔鬼入侵了东界，首先是亚森里，这座城市是帝会联盟的心脏。

    房屋阁楼摧毁，火星四溅，被珍藏的虎皮熊胆四散在地，锁在牢笼里的奴隶被魔兽一掌拍碎，低阶的修行者惶惶而逃，被食人魔吞进了肚里。

    瑟兰迪尔看见人类被残忍的杀害，地上血，潺潺涌动，凄厉的尖叫刮裂耳膜，目之所及，惨绝人寰。

    海底少年睁大了惊恐的双眼，海底长大的他还不明白杀戮和残忍。他颤抖着双手，发懵在原地，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在地上匍匐着抓住他的脚，他还来不及扶起她，一只魔兽横冲直撞，踏去了她的生命。血魔抓起他的肩膀躲开，一滴血珠溅进了他白色的眼球，温热的让他骨头都僵住。有人用手蒙住了他的眼睛。

    “别看了。”这样的海底鸟实在反常，血魔不希望他这样。

    但要知道，最纯洁的总是最不禁污。

    释诫罗坐在他身边，黑色的飞鸟明显不喜欢苍起身上的气息，逐渐散去，露出释诫罗□□的身躯，皮肉有不同程度的腐烂，从烂肉里隐约可见阴森的骨头。

    苍起闻到了他死亡的气息，那是魔鬼真正的死亡，没有轮回，没有复生，灵魂彻底破碎。

    但是他没有问，释诫罗是个话唠，他会自己交代清楚的。

    果然，释诫罗自顾自说道：“神执一战之后，家园破碎，释诫罗的子民一直活在宇宙的暗涡，没有光和灵的魔终将覆灭，我只能用自身修为的灵力来供应魔界大陆的能源，数以万年？或者数以亿年？再强大的魔，灵力也会有干枯的一天，我的不死之躯终于被榨干了。”

    有些法力尚高的修行者，撑起一个个结界，庇护幼儿和老人，尽管东界的人类已经拥有一定的力量，但在魔族面前，仍旧是小巫见大巫。

    瑟兰迪尔想起苍起曾经教过他的口诀，撑起一个淡蓝色的结界，护住了一对跌倒的母女，但是很快，就有更多的人挤进了结界，瑟兰迪尔不得不撑大结界，以容纳更多的生命。

    释诫罗显得疲惫又似乎兴奋：“可是我魔族并没有亡，命运安排，让我族重见阳光。这难道不是既定的？这是宇宙之母的恩赐……就算我死，释诫罗的子民仍然可以在东界永久的存活。这里有取之不尽的力量，有强大的光和灵。”他哈哈一笑，下巴掉下了一小块烂肉，那块烂肉穿过云层，落在了人间的战场上，跌在瑟兰迪尔脚边，但精灵王此时可没有心思去顾及。

    几个六角魔开始攻击结界，瑟兰迪尔显然有些力不从心。眼看结界出现了裂痕，一团火球飞了过来，那几个魔受了啖妖火，瞬间逃了。

    群魔之中，鼎王穆勒坐在金翼虎上，冷冷看了瑟兰迪尔一眼，转而回旋一刀，砍去了身后魔兽的半个头颅。瑟兰迪尔知道，对方在怪罪自己这个“不详之客”带来了厄运。

    更多的高阶法师展开了攻击，被神所忌惮的力量不容小觑，情况开始有所好转，但显然刚刚的破坏者都只是虾兵蟹将，紧接而来的更多是拥有强大魔力的高能力者，这些魔鬼在空中涌动而来，像一群数量庞大的蝙蝠。

    天上的灵兽和魔兽嘹呖飞鸣，拉开战斗，雷电交彻，星火相撞，大地惊得颤颤巍巍。

    苍起意识到，释诫罗这种情感就跟瑟兰迪尔努力守护自己的精灵子民一样。无私奉献，这种使命感与身俱来，拥有强大的责任心，甚至连死亡都选择独自承受。

    但是释诫罗的极端，显然不正确。

    “其实人类也有无辜。”苍起毫无考虑的自然而然的说出了这句话。他该知道这句话在此时完全没有意义。

    释诫罗冷笑了：“弱肉强食，宇宙规律。苍起，你只是看到了人类在你面前的弱小，所以有怜悯之心，但是人类为满足私欲，也会杀生，本质上，人，魔，神，甚至宇宙上面的那些主宰者都是一样的。都是自私的。不，人类才是最自私的。”他的表情很严肃，可是因为下巴掉了肉，所以说话呼呼地漏风。

    对于依靠听觉来感知外界的苍起来说，怪得很。

    但苍起没有嘲笑他，因为这样气氛会显得很尴尬。

    “你总是试图说服我，其实你也在心虚吧。”气氛继续保持了严肃和沉重。

    释诫罗看见他那双失去焦距的双眸映出自己腐烂的脸。“……因为世上总有变数。”他意识到自己说话嘶嘶生风，刻意缓了缓。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第二十六章

    人魔之战，胜负显而易见。

    法师们一个个受伤倒下，瑟兰迪尔心中希望苍起能出现，只要苍起愿意，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底下的人们开始欢呼起来，瑟兰迪尔抬头看去，空中白马缀着帘轿，是女神殷止，几匹雄赳赳的飞马扬着铁蹄，撞得魔群中呼叫连连，无数水珠在空中滴落，居然刺穿了魔的皮肤。她站在轿帘外，紧蹙着眉，用呈现美丽光环的法术抵抗着魔鬼们的攻击。无论何时，她都显得优雅。

    释诫罗没有回答，他随手一挥，拨开了层层云雾。

    苍起听见来自人间的哭声，穿云裂石，刀戈利爪划开皮肉的声音，还有那些祈祷和忏悔，几乎响彻云霄，显得如此真诚……

    怨恨和恐惧，尖叫和血光，来自于魔鬼和人类，来自于一草一木。

    “我能给你想要的。”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你想要光和灵，想要力量，想要魔族永生。”他按了按自己的心脏：“这里有你想要的。”

    释诫罗盯着他，黑洞洞的双眼透不出任何情绪，“苍起，你真是个怪物。”

    “……他经常这么说我。”苍起伸手拥抱住释诫罗腐烂发臭的身躯，贴近他的胸口，温和的光芒在两人之间围绕。

    释诫罗闭上眼，随着心脏的跳动，感觉到胸口的死水被激活，原本已枯竭的灵力开始涌动，嫩肉泽骨。这就是自然之心的力量，苍起是宇宙间唯一的拥有者。可是从今以后，他才是自然之心的主人。

    “他是谁？”他下巴的肉很快复生，说话也没有漏风了：“那个精灵吗？”

    但是苍起没有回答。

    直到光芒消失，苍起放开他：“兑现你的承诺。”

    “哦？只有一半？为什么不是全部？”释诫罗摸着胸口跳动的力量，贪婪的问。

    “因为你承受不起。”苍起站起身，流云倾泻进他怀中，蓝色的衣角掠过释诫罗微谔的脸他显然没有想到这个答案。

    “承受不起……”他若有所思。

    虽然有了守护女神的加入，但魔族数量太多，顾得上东面，西面却遭殃。瑟兰迪尔的结界很快就被一阵恶魔光束击碎。无法可施，他就用覆了灵力的□□狠狠的砍劈，灵活迅捷的身手，出其不意的攻击角度，不少低阶魔竟然不是他的对手，多年战场厮杀的本领在这种时刻显得多么有用。

    一只巨大的魔兽突然从天空的战场跌落下来，瑟兰迪尔像一个可怜的玩偶，被这只大怪物砸的知觉麻木，身体直向后飞去，撞塌了一面坚硬的墙壁，尘土石块簌簌而落。

    附近的魔立即逼近他，精灵王用刀压着地面，战士的尊严让他只能勉强站起身，准备最后一搏，瑟兰迪尔仿佛看到了万千魔鬼挥着武器朝他飞涌而来，脑海深处好似他曾经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就在这时，魔鬼却消失了。应该说，所有的魔，包括魔兽都消失了。

    整座城市只有满地的残躯和飞掠的火焰。幸存着的人们跪伏于地，或哭泣或欣喜，但无一不充满感激：“感谢九天神明，感谢守护女神！”

    女神殷止显然耗费了许多法力，脸色不佳，她点了点头，人们知道神明总是淡然无畏，出尘于世的。

    瑟兰迪尔嘴角沾了鲜血，显然这次战斗受伤不轻，他双脚无力，即将跌倒在地之际，一双手及时从背后扶住他。

    瑟兰迪尔感觉到熟悉的气息，稍稍倚着他：“苍起……我想应该和你道歉……为我之前的冒犯。”他知道这一次东界能得救，当然不全是殷止的功劳，而是苍起的原因，他只是这么相信着。而且就算这一次苍起没有出手，他也应该向他道歉……而且趁现在自己还活着，还能说话，瑟兰迪尔感觉自己已经离死亡不远了。

    精灵的身体伤痕累累，苍起摸到他身上黏腻的血，有些担忧，刚想说话，突然心间钝痛，仿佛被开了一个窟窿，这种陌生的疼痛几乎让他昏过去。

    就在这时殷止已经用优美的声音开口：“所谓的异客，应该说，和平的破坏者，东界因你们的到来而生灵涂炭，我希望你们会有所交代。”

    她看着地上狼藉，已然很是愤怒，只是克制着自己不做出逾越身份的行为。但仅仅是口舌的审判，又很是不甘，终于，手诀捻起，水珠从四面八方向两人飞射而去，带着深深的敌意。穆勒看见水滴带着锋利的芒光，但是那个曾经击退释诫罗的男人毫无所动。

    多方位的攻击根本避无可避，除非展开结界，瑟兰迪尔以为苍起会轻易解决，但出乎意料，他任由那些锋利的水珠将他的脸割破，好在其他的攻击被衣服上灵光闪烁的图纹抵御在外。而自己被他护在怀里。

    穆勒呆了，他可是亲眼看见苍起击退过那个强大的魔，殷止也有些吃惊，实际上她只是发泄一下火气，她知道苍起完全可以避开。

    瑟兰迪尔看不见苍起的表情，他觉得四周压抑，但是心里又很柔软。

    周围开始沸腾，许多人朝他们辱骂，只要手边可以扔的，都会招呼到苍起身上，他们要驱逐这两个不祥之物。

    也有一些刚刚被瑟兰迪尔结界保护的人类出来反驳，但是这极少数的声音，很快就被激怒的民意淹没……

    穆勒朝殷止说道：“伟大的守护女神，这两个人虽然是擅穿的异客，但看情况，他们并非心存恶意的破坏者，或许其中有什么误会。”

    殷止在这一战也受了伤，她撇了一眼苍起和瑟兰迪尔，毕竟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没有说话，转身走进轿，天马在云间飒踏而去。

    瑟兰迪尔没想到会这样，他想挣开怀抱:“苍起……”

    “没关系。”苍起抢先开口了。他不是想演什么苦情戏。而是胸口正在忍受巨大的痛苦，他感到自己的浊灵兽正在发生变化，它在吸收邪念成长，很快就要进化而成。当然，他还不至于产生什么邪念。而是释诫罗正在用他的半颗心想一些歪歪斜斜的东西。之前他可没有考虑到这一点，果然现在浊灵兽正在吸收邪恶快速成长，有自己的苦头吃。

    脸颊上的血滴在瑟兰迪尔的衣袍。然后沿着一绺儿衣褶落在地上，从石砖上迅速开出纯色的花，却被扔过来的石头砸弯了。

    瑟兰迪尔意识不清，在晕倒之前多了个心眼，嘴唇故意碰到苍起脖颈上的伤口，他想尝尝那血，为什么可以让石头开花。

    又烫又涩，还带着轻微的苦。

    瑟兰迪尔喉结吃力的滚动一番，将血吞了。

    苍起终于抑制不住低吼，疼痛让他全身颤抖，但还存有一丝理智，他放开瑟兰迪尔，让他躺在地上。

    瑟兰迪尔吃惊的看着苍起，他的眉峰拧紧，鬓角边有青筋凸起。暴躁的风搅动他黑发和情绪。

    瑟兰迪尔想不透，有什么可以让强大如斯的苍起这样痛苦。

    但他很快就晕过去了，精灵王意志再顽强，显然也到了极限。

    等到再次醒过来时。已是漫天繁星，夜凉如水。

    他稍微动了动，发现自己正躺在树林里，头半靠着苍起的肩膀。

    喉咙有些沙哑，他吐出一口污浊的气息，试着说话：“……苍起，你怎么样？”

    苍起的眼里倒影树木星空，然后露出瑟兰迪尔熟悉的微笑：“我很好，小精灵。”

    瑟兰迪尔心里松了口气，说话还不太清楚：“你刚刚的样子真的不太好。”

    苍起也说道：“你刚刚也不太好。”

    瑟兰迪尔想起自己受伤的事，他试着动一下筋骨，发现身上的伤都愈合的差不多了，他坐起身，有些惊讶，随即明白：“苍起，你又治好了我的伤。”

    苍起扶着他的身子：“我什么都没做。”

    “除了你，谁会帮我疗伤？”瑟兰迪尔不以为然。

    苍起也有些奇怪，他靠近他，小心翼翼地低声问道：“你是不是偷喝我的血？”

    “……”瑟兰迪尔眨了眨眼，张口欲言，他有些反应不过来，苍起什么时候学会了“偷”这个概念？而且，在那样的情况下，他应该察觉不到。

    他看着对方无辜的不带任何攻击性的眼眸，在他耳边道：“……我只是不小心碰了一小口。”

    苍起侧过头道：“嗯，好喝吗？”

    “当然不。”瑟兰迪尔小声地道，同时心里腹诽：苍起，这可不是酒或者水。

    苍起点点头，表示听到了。瑟兰迪尔看见他恢复如初的脸，原先的伤口都消失不见：“所以？是因为你的血吗？让我的伤愈合得这么快。”

    “我想是的。”苍起可不敢肯定。

    “这会影响到你吗？”瑟兰迪尔第一个想到的不是自己幸运的得到了顽强的自愈能力，而是这是否于对方有损。

    他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如此的关心苍起。

    苍起当然感动极了，在他孤独了一个洪荒和无数繁荣盛世之后，第一次，是第一次，真切地感到生命的美妙和岁月的温柔。

    瑟兰迪尔看见苍起静静地坐在那里，有些担心：“”

    苍起仿佛自言自语道：“小精灵……”

    “嗯？”

    “你太好了。”

    瑟兰迪尔看着他黑色纯净的眼，有些好笑又有些奇怪的感慨，果然苍起是第一次被关心。

    他自认不适合这样的赞美，便转移话题：“为什么我们要这样说话？”实际上，他们一直用轻微的只有彼此能听清的声音说话，就像他现在这样，和苍起靠的很近，还刻意压低着声音，但是他不讨厌这种感觉，反而觉得很舒心。好像他们在自己小小的世界里，没有任何纷争的世界。

    “这样不会吵醒它。”

    “它？”

    ☆、第二十七章

    时间回到瑟兰迪尔刚刚晕倒时。殷止一走，穆勒领着法师和军队也急着回联盟研究这次魔军的突袭，临走前，他望了望瑟兰迪尔，命令金翼虎兽回旋飞到精灵的身边，他想带走这个精灵。

    但是金翼虎却畏步不前，无论他怎么命令，都只是盘旋在周围，不敢再近一步，因为它感到有一只强大的灵兽即将进化而成。穆勒无法，只好在瑟兰迪尔周围布了结界，以防止这里的人们会把气出在无辜的精灵身上。

    至于苍起，那是个强大的怪物，他不伤害别人就万幸了，不是吗？穆勒这样想，然后坐在金翼虎上转身而去。

    人类受了这次苦头，仿若刺猬都团结起来了。他们围着苍起，开始扔火把，想要把他烧死。但是苍起显然没有理会过他们。

    越来越多的人类像洪水挤满了城市的大道，声音震动了脚下大地。密密麻麻的面孔仿佛堵住了天空。

    一团烟雾从他腰间的铜扣里涌了出来。

    那团烟雾越来越大，人类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不敢做声。

    随着一声嘶啸，天空中的黑雾猛然张开一对翅膀，剑羽微绒，缓缓扇动，锋利的爪子和犄角，却显得那么不真实。就像一团被细细雕刻的乌云，风吹既散，没有实质。

    刚刚成长的浊灵兽需要主人的血祭祀，才能拥有神，灵，气，这在人类被称为点灵。

    苍起穿过大火筑成的墙，慢慢走近。他能感到浊灵兽就在他面前。

    浊灵兽随着他的存在而存在，已经沉寂了亿万年之久，如今面世，难道不予它完整灵魂？

    可正因为它沉眠太久，潜藏叠积的力量无穷无尽，再加上释诫罗可怕的邪念，一旦脱离了控制连他都没有办法。

    人们被这只诡异的东西刺激的大叫:“这是魔兽，他们都是魔鬼，快烧死他们！”

    然而那些火穿过浊灵兽浑浊无物的身躯，都消失不见。一点火星不剩。这也激起了浊灵兽的烈性，它长啸嘹呖，狂暴的嘶吼。一拍翅膀，长风刮起。

    “快！快跑啊……”

    刚刚还义愤填膺的人类顿时吓得无影无踪，像洪水迅速涌去，慌乱中也有不幸者被踩死在地上。烈日当空，整个城市仿佛沉寂了。

    但是浊灵兽的怒气没有罢休，它张开大口，开始吞噬所有的一切，熊熊燃烧的火焰，铁塔高楼，木制房屋，那些东西比它的体型大上无数倍。然后就是魔鬼和人类的尸体，紧接着花草树木，石头杂碎。所有好的坏的，硬的软的，统统收入腹中，俯仰之间就被它啃得干干净净。

    很快，苍起周围俱夷为平地，一阵风萧瑟而过，干净的连沙子都没有，除了不省人事的瑟兰迪尔。

    浊灵兽还在飞，它的身体是个无底洞。任何东西会轻易被它吃掉，或吸或咬或吞，静武塔也不能幸免。城市中地皮□□的圈子逐渐扩大。

    中间的苍起睁着眼一脸茫然，只听到咔嚓咔嚓的声音绕着他逐渐远去……对于浊灵兽，他真是一点经验都没有。

    他口诀捻起，身体随之而动，出现在狂吃不已的浊灵兽面前，一滴鲜血打进了它体内。

    黑雾中一双闪动光辉的菱眼出现了，然后它终于安静下来。苍起伸手摸了摸它的身体，表示安抚，其实什么都摸不到，但浊灵兽眯了眯眼，表示会听话，主仆间无声的交流后，苍起落回地面。

    他划开了穆勒的结界，与瑟兰迪尔并排躺着，黑暗中苍起突然觉得疲惫。浊灵兽缩小着身子，变成了一团软绵绵的乌云，窝在主人旁边。

    阳光灼灼，捎在身上，他能感到瑟兰迪尔很不安稳，精灵不会喜欢这样的环境，他们喜欢自然和安静。

    千万颗树苗冲破石砖青板，拔地而起，抽出一根根枝桠，树叶簌簌而生，一小片绿林绕着他们生长。浊灵兽对于这神奇的事情很是欢喜，它发出嗷叫，苍起示意它安静一点，浊灵兽仿佛绵羊般的叫唤一下，不出声了。

    森林浑厚清新的气味让瑟兰迪尔眉头舒缓，他侧过身子，将头枕在苍起的肩膀上。

    “安心睡吧。小精灵。”苍起闭上眼，轻声道。

    “它？”

    他环顾一圈。什么都没有，树林里只有清婉的鸟啼。

    “它在哪里？”

    “在我的旁边。”那就是一团黑烟，他只是凭感觉知道它的位置，瑟兰迪尔什么都看不见。但是他又坚信苍起不会说谎。

    于是便问：“那是什么样？”

    苍起感受到他的疑惑，忽然笑了：“你想问我这个瞎子吗？”

    “我忘了……”他真的忘了，因为对方无所不能，一双眼对他来说似乎不重要。

    “叫一个。”苍起伸手摸向旁边的浊灵兽，当然没有触感。

    浊灵兽炫耀地嗷了一声，好像真的被摸到了。

    “……刚刚还说不要吵醒它。”瑟兰迪尔笑他。

    然后他意识到一个问题：原来苍起也有了邪念吗？

    “苍起，你会恨他们吗？那些人类。”

    苍起明白瑟兰迪尔的意思。

    “浊灵兽的出生只是源于我失去的那半颗心，并不是因为我。”他一笔带过。

    “……所以你任由别人伤害自己？是吗？”瑟兰迪尔不完全明白，任谁都不能明白。

    “他们伤害不了我。”

    瑟兰迪尔无话可说了，回想起白天发生的事，如果苍起只是普通人，或者是没有灵力的精灵。那么他们一定会死在这群人类的石头下，甚至会死得更惨。

    他想说：苍起，不必这么宽容。但或许，这不是宽容。而是对万事万物看的太透彻。所有的愤怒和悲切都不存在，也不必要……又或者像苍起所说，人类的攻击无关痛痒……

    瑟兰迪尔忽然开口：“苍起，你知道爱吗？”

    苍起可以想象对方用一双明亮蔚蓝仿若深海的眼看着自己，期待着答案，他突然便不想说，只是笑。

    很久很久后，瑟兰迪尔还记得当时月光下，苍起冁然而笑，淳如春山清健。

    可惜当时，他不明白这个笑容，只是也跟着微微一笑。

    树林里叶子沙沙而响，气氛意外的好，瑟兰迪尔很久没有这样开心。

    他很想跟苍起说说话。

    “苍起，我很想念莱戈拉斯。”

    “他是谁？”

    “他是我的儿子，这么多年，我似乎很少履行作为父亲的责任，精灵子民需要我，巨绿森林需要我。作为一个父亲，我想我是失败的。”

    “我为自己的儿子感到骄傲，他勇敢正直，善良真诚，赤子之心永不消退……”

    “当然，他有时候也会忤逆我的话。”

    往日庄严的精灵王此时随意的躺在森林里，他看着星空万里，不知维林诺在这浩瀚宇宙的哪个角落。

    苍起也枕着手臂，静静听他讲。他不懂亲情，但是知道这种情感一定纯洁美好，也不知此时心里的感觉，在人间谓之：羡慕。

    “所以，小精灵要回去吗？”

    “是啊，我该回去了。我想念莱戈拉斯。”

    “……”苍起没有再问，瑟兰迪尔没有再说。

    斗转参斜，金乌吐影。四周渐渐明亮。

    他终于发现苍起身边有一只奇怪的生物，那根本不能算生物，顶多是一团浓密漆黑的烟雾，或者说是乌云更贴切，让人怀疑那只是出现的幻觉。

    瑟兰迪尔越过苍起的身子。伸手去触摸浊灵兽，混沌般的物质吞没他的手。

    浊灵兽猛的展开双翅，偌大的黑色翅膀穿过手臂扇动，瑟兰迪尔吃了一惊，上身倾倒，苍起伸手捞着他。

    浊灵兽变成蝴蝶般大小，抱着苍起的手指，不敢动。

    精灵浅金色的发丝从苍起指间滑落，让浊灵兽扑腾翅膀躲避。

    瑟兰迪尔突然伸手抱紧他：“苍起，你会永远存在，对吗？”

    苍起有些吃惊，感觉东方熹微曙光，透过绿叶照在脸上，温暖极了。“你希望我永远存在吗？”

    瑟兰迪尔答不上来。永远存在，永远孤独吗？

    魔界和人类暂且和平相处，自己该回到维林诺了。他们之间将不会有交集。

    他该说一些“苍起，或许可以与我一起回维林诺？”之类的话吗？他没有资格去施舍这些自以为是的同情。一旦回到维林诺，自己的注意力和时间都会用在子民和莱戈拉斯身上。

    苍起在陌生的精灵国度里也不会快乐，浩瀚幽深的宇宙才是他的归属。

    可是毋庸置疑的是，仅仅是想到在宇宙某个深处有苍起这样温暖的存在，也足够让瑟兰迪尔无比庆幸和舒畅。

    苍起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伸手抱他：“小精灵，我会一直存在。”

    瑟兰迪尔算是微笑：“我知道，你就像这太阳，永不消逝。”

    此刻，两个孤独的灵魂紧紧相拥，彼此慰藉。

    空中大陆之上，神界天垂一族的国度，此族神明大多天生拥有高深神力，性善战，喜酒，也称为酒星一族。

    这里曾经万鹤飞烟，奇葩仙菀，亭台楼阁，冷泉潺潺，如今却是一片冰天雪地。

    瑟兰迪尔仿佛入了冰窖一般。强烈的阳光也驱赶不了一丝寒冷。

    一路走来，脚下是通透晶莹的冰路，山水草木结成冰霜，这个世界太过寂静，只有他和苍起的脚步声。

    他们将在这里寻找那条能通往维林诺的云衢之路，瑟兰迪尔看见一个老人，或者说一个白须皓发的神坐在一头只有三只脚的牛背上，但他已经成了冰块，像是被定格在了白色的宝石内。

    这一段时间所见所闻光怪陆离，所以瑟兰迪尔无心再问。

    他们经过一个战场，这是一场激烈的战争，飞兽长戟，长袍猎猎的仙人，还有犄角巨牛，高翅黑鹏，身负盔甲的魔鬼，他们的表情或狰狞，或冷酷，或悲伤，或得意，他们在空中飞翔，在地上翻滚，哭泣着拥抱，千奇百态都被困在冰冷的世界，那些激扬起的衣角滚了一绺冰渍，红色的鲜血在冰霜之下凝固成花纹。

    瑟兰迪尔皱眉，他想起曾经在战场上挥戈飒血的生活。看来，神仙也会有战争和血腥。

    走过那绉满水纹的却又坚硬的湖面，还有那悠长的洁白的石墀。长墀之上的一双神柱支撑向云端，它们见证了万年以计冰封的孤独。

    云衢之路只需要一点小小的法术就可以打开，一道闪闪金光从苍起脚下延伸出去，云海翻腾，然后消失，脚下变成空虚无垠的，没有云和风，一片冰蓝色。只要踏上这条路，心内清明，就可以通往精灵的家园维林诺。

    瑟兰迪尔望着脚下，以前的恐高症居然又开始出现了。他觉得头晕，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严重。

    原来他从没有克服过自己。只是因为有了可以依赖的力量，所以没有畏惧。

    “苍起，会来看我吗？”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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