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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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侵蚀的救赎之恋 作者:谓我
第7节
他回头，以为苍起会一如既往地微笑，却一瞬间看见对方似乎想上前，眼中流露不舍和伤感，淡淡如薄烟，沉重结为霜。
但最终只是道：“我会。”
小精灵走后，他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寻找维林诺，终有机会可以再见。
瑟兰迪尔踏上了云衢之路，不去看脚下，心中想到精灵子民们载歌载舞庆祝他的回来，用盛满百果酒的木杯祝贺。
莱戈拉斯看到自己一定会很惊喜，不知道他是否已找到伴侣，是不是已经成为了一方疆土的王，他多想快一点看看他亲爱的儿子……
路，仿佛无尽无边，但瑟兰迪尔很耐心。
“你，欲往何处？”九天寂静之处，一个声音响起。
瑟兰迪尔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到，但面上保持镇定：“我想回维林诺。回家。”
“这里就是你的家。”那个庄严的声音仿佛微微一叹：“战神，天垂族最伟大的战神，终于归来了！”
瑟兰迪尔疑惑不解：“你说的是谁？我不明白。”
“历经无数轮回，你忘了，这才是你的生命发源之地。”
精灵王皱眉四顾，周围湛蓝无垠的天空显得如此苍茫。“不要故弄玄虚，你是谁？”
“我是天垂神族云衢之路的守护者，在此等待战神归来。”
瑟兰迪尔拧紧眉，心中不悦：“……那你继续等吧。”
“不，我等到了。在万年之后，戈卢战神终于归来。”
瑟兰迪尔决定不再理会这个莫名其妙的声音。他继续往前走，很快就是一片绿意盎然的森林，青藤飞蝶，盘旋在眼前。
一道矫健如鸿的身躯落在不远处，俊美的面庞，飞扬的金发。
“ada！”莱戈拉斯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瑟兰迪尔完全没预料到，惊喜会如此突然，莱戈拉斯已经飞奔上前紧紧的抱住自己。
“我无法相信，ada，真的是你吗？”
瑟兰迪尔抱紧儿子，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激动过了。不由舔了舔干燥的唇瓣。
“莱戈拉斯，我亲爱的儿子。”深呼吸后，瑟兰迪尔终于开口。
他拉开莱戈拉斯，仔细的看了看他，碧蓝的眼，仿佛含笑的嘴角，还有柔顺的金发，永远焕光的皮肤。
神啊，他的儿子真的太可爱。
然而，白皙的皮肤发黑腐烂，凹陷显出窟窿，他的儿子瞬间就变成了一个骷髅！
瑟兰迪尔吃惊的放开，眼前的一切都化作飞灰，又来到了云衢之路。
“可恶！”瑟兰迪尔很快反应过来，这是一个幻像。
虚幻的声音又浮现：“维林诺并非你的家，连云衢之路也不承认，所以无法回去。东界才是你的家，才是战神的归属。”
瑟兰迪尔很是气愤，所有的惊喜都变成了怒火，可是又无法找到神秘的对方，咬牙道：“你这该死的糊涂东西。”
偏偏这一句，瑟兰迪尔脑海中有一闪而过的画面，很模糊，很久远。
“连骂人的语气都一模一样呢。”
瑟兰迪尔往回走去，面色不佳。
“归来吧，戈卢战神。天垂神族等待您的拯救。”
回应他的是衣角划过空中云衢的悠长深寂。
瑟兰迪尔站在云衢之路的路口，看见苍起独立于长墀之上，白茫冰霜如盖，或许宇宙也没有一个地方，比他的身后更荒凉。
如果有，那就是苍起此刻孤独的眼眸。
像一棵常青树，在沙漠独生万年后，因为一只南飞的鸟儿，开始渐渐枯萎。
☆、番外
番外光之弃子
瑟兰迪尔终究学会了禁忌之术———血引咒，他逆了所谓天道大纲，超神之意。
就像苍起一样，瑟兰迪尔也受到了诅咒。
他变成了一缕风，轻淡的可以随时被忽略的微风。
在一个万物不存的世界里，无光，无水，无声，虽然他现在没有身体感官，却似乎能感觉到这里如此沉寂，黑暗，几乎冷得让人牙齿发颤。
就像在一个广阔无垠的冰窟里，但是没有冰。
身不由己的飘荡，在无尽无知的深沉黑暗里，瑟兰迪尔有些焦躁，有丝慌乱，毕竟他还没有苍起那样真正沉稳如山，万变不惊的心态。
但很快，瑟兰迪尔又觉得很幸运，他看见了什么？
一个男孩，黑色如乌木的头发，还有深色的斗篷披在肩上。
本该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男孩，却又在黑暗中显得耀眼如星光，他的眼仿佛深藏琉璃，光华熠熠。瑟兰迪尔深信，是任何，任何的黑暗，都掩盖不住的。
瑟兰迪尔可不知道为什么，会遇到苍起，虽然他看起来才不过七八岁的模样，但是那样端正明朗的五官，只要线条稍微硬朗，分明就是苍起。
或许是苍起的孩子呢？
瑟兰迪尔否定了：怎么可能呢？
苍起就那样安静的坐在黑暗里，纹丝不动。偶尔眨眨眼，或者似乎在思考什么。
谁知道瑟兰迪尔此时内心的暗涌，他多想过去碰碰他，或者抚摸一下他黑色柔软的头发，可是身为风，依然身不由己，有一次他就在苍起背后路过，但是没有碰到哪怕一丝头发，就被迫远离了。
除了自己，这里是没有风的，也可能自己根本不是风，只是一团魂魄，四处飘荡的魂魄。但是精灵有魂魄吗？他不知道。
而苍起一直坐在那里，背脊没有依靠，也没有因为长时间的挺直而稍稍弯曲，斗篷里露出蓝色暗纹的衣摆，合身的衣服与长大后的一模一样，他的眼神毫不空洞，却也没有波动。瑟兰迪尔有时甚至怀疑自己只是面对着一个精致的泥人儿，或者落在了某一个被宇宙遗弃的时间点，停住了所有。
不过，这个想法是荒诞的，因为在不知过了多久，他碰到了苍起，风轻轻浮动了黑色的斗篷，抚过了那黑色的发丝，绕过颈项，甚至感受到了男孩喉间温热的跳动。但也只是一瞬，他就飘离了。
不负他所望，苍起果然很快站起身，眼神有惊喜和疑惑。平淡无波的脸上终于有了不一样的色彩，瑟兰迪尔看见他向着自己的方向走来，脚步声打破了长久持续的沉寂。
如果身体和精神意识从一开始就在黑暗和密闭中度过，那么哪怕是一缕细细的微风，都可以让其追逐。
男孩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有风从指间流过，虽然看不见，但是却感受得到这种柔柔弱弱的，缥缈轻灵的东西，瑟兰迪尔看见苍起慢慢的笑了，墨色眼眸是淋漓尽致的温柔，却也带着孩子特有的稚嫩和好奇。
果然是苍起，天地独一无二。
探出的手指缓缓收拢，风却溜走了。男孩惊讶的向前一步，什么都没有，他茫然四顾，不由得跑起来，但是找不到了，四周依然是空洞洞的黑暗，压沉沉的寂静。
瑟兰迪尔在角落里看见男孩失落难过的眼神，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似乎很是自责，他以为是自己的鲁莽让“风”消失了，可惜瑟兰迪尔身不由己，不能过去安慰他。
黑暗中，有水声落地的声音，瑟兰迪尔有些无措，男孩低着头，一滴眼泪直直滴落在地上，瑟兰迪尔一直以为苍起是没有眼泪的，但很显然，现在这个小男孩还不是以后那个足以逆天改道的苍起。只有小小的肩膀和满载的孤独。
那滴眼泪落在土地上，洇染开来，从土地的罅隙中不断有水冒出，阔阔绰绰，源源不断汇在一起，无色通透的水像一面镜子，越来越大，在苍起的脚下无限延伸，没有尽头。
很快，生命之源完全覆盖了大地，瑟兰迪尔看不见水岸，或许水面还在不断向四处延伸，或许已经停住了。水底照出的光温柔清澈，仿佛一轮月亮落在了地上，映射的天地清明，一片柔和。
男孩站在水面中央，□□，有光从水底映射出来，他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倒退一步，像在平地一样，脚下的水没有一丝涟漪。水里的人也倒退一步。苍起蹲下身，去触摸水里的自己，水里的男孩也伸手，水面却依旧平静无波。
苍起身上永远会有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在一次一次的惊奇佩服之后，他已经能淡然了。也或许这真的是一面镜子呢？瑟兰迪尔心想。
然而过了一会儿，他感觉到自己拂过水面，引起一阵微微的凌波。
苍起也发现了不远处的这一阵波光，粼粼的水面缓缓延伸开，越来越淡，从水上踏过，苍起再一次抓到了这缕微风，他惊喜的开口，轻声说了什么，声音如水川过石，清冽纯真。
瑟兰迪尔在想，苍起说的是什么？但他很快就被抽离了。呼啸着从水面掠过，水纹淡淡如鱼鳞美丽。
苍起似乎对“风”有着特殊的执着。黑色的靴子踩在水镜上，寻着水面的麟纹，一路远去。老天似乎在捉弄着小男孩，男孩与风之间，若即若离，他总是慢一步。似乎也在捉弄着瑟兰迪尔，他很想停下来，却浮在空中，缥缈的毫无力气，只能任由苍起在后面追逐。
这里没有太阳，月亮和星星，没有飞鸟，蒲公英和萤火虫，只有那滴眼泪化成的海，少年和瑟兰迪尔化作的风。
瑟兰迪尔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是多少天，多少年，或者是几千年？
男孩不知疲倦的跑着，在这片无尽的水面上，水从透明变成一片□□，然后是忧郁的浅蓝，最后有鱼跃过他的脚边，溅起的水珠在斗篷上颤抖着落回海里。
苍起猛然向前一跃，再一次抓住了风，但是却跌在了海面上，对于苍起来说，就像跌在了坚硬的土地上。额头磕破了，几滴鲜红在海水中萦绕。被几尾鱼吞掉了。
苍起没有反应。
虽然知道对方听不见，瑟兰迪尔还是担忧的喊道：“苍起？”然而他离苍起越来越远。
平静的海面陡然波涛汹涌，几条巨大的虬龙从水面升起，一条龙用犄角将男孩高高托起，它们围绕着在空中飞舞。
瑟兰迪尔看见苍起坐在龙的犄角上，斜斜歪着头睡着了。
突然又一个不小心，摔落下来。瑟兰迪尔吓了一跳，但很快苍起就被另一条飞龙接住了，几条巨龙在海面上嬉戏追逐，男孩在空中被抛下又接住。
瑟兰迪尔在周围飘荡，看着在半空中沉睡的苍起，无能为力。
一条金色巨龙驮着苍起潜入了海底。仿佛有一只手在操控一般，瑟兰迪尔也吹入了海底，他以为会是一片浅蓝，入眼却是深幽的绿。
这是一片幽静的森林。有流风，白云，和溪水。
瑟兰迪尔所过之处，葳蕤的树叶沙沙作响。
一棵古老的大树屹立在森林中，苍起坐在树梢之上，已是少年模样，他的头顶上是一片阳光璀璨。
依然是黑色的斗篷，蓝色的图纹，纯粹的眼眸，带着尚且清秀的骨骼，眉梢澹然。
一阵风，林海奔腾。绿色的浪花叠叠翻滚，瑟兰迪尔觉得自己很幸运，他被融进这阵狂风里，路过了一片片绿叶，风吹拂着苍起微阖了眼，他在经过那缕墨色的发丝时，听到少年微笑着开口：“小精灵。”
瑟兰迪尔很是吃惊，猛然睁开眼来，是繁枝掩映的一片星光……
“小精灵，你做梦了。”
一个悦耳的声音响起，苍起正坐在一棵大树下，看着他。
不是那个追着风睡着的男孩，也不是在树上驾驭风的少年。而是那个在巨绿森林里救了自己的苍起。
“是的，很真实的梦。”瑟兰迪尔坐起身，还有些回不过神。
他想起梦中男孩说过的那句话，只有几个音节，瑟兰迪尔念了出来：“苍起，这是什么意思？”
苍起一愣，垂下眼睑笑了：“好好玩……”
“哪里好玩？”
“就是‘好好玩’的意思啊。”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喜欢这个番外。
☆、第二十八章
瑟兰迪尔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苍起，直到他蓝色的身影转身，才开口唤他。
“苍起。”
“小精灵？你回来了？”苍起回过身，声音一如既往的淳清，也有些惊喜。
“嗯。”
苍起知道对方遇到了麻烦：“怎么了？”
“很奇怪，或者你没有听到，有一个声音说，我是什么所谓的战神。说这里是我的家，但云衢之路确实不让我回到维林诺。”瑟兰迪尔回想起这莫名其妙的东西就不由得皱眉。
“小精灵，也许那只是幻觉。”
“是的，是幻觉，我看见莱戈拉斯在我面前变成骷髅……”父子亲情的维系任谁都无法冷静面对这些不怀好意的情景。
“……苍起，我只是想回维林诺。为什么这么困难？”
苍起道：“就算不行。我们可以重回中土，寻找维林诺的结界。”
“苍起，这不容易。”瑟兰迪尔看着他，终于问道：“难道，我真的不属于维林诺吗？”这更像问他自己。如果他不属于维林诺，那他又是谁，又属于哪里？
“维林诺是所有精灵的家园，包括你，小精灵。”
瑟兰迪尔看着苍起。那双静待聆听的眉眼流光犹蕴，鬓角栉洁。四周长风浩动，吹得他有些缥缈，心里却平静下来。
瑟兰迪尔决定再试一次，他不能轻易放弃。
苍起也仿佛与他所想一致：“再走一次，也许结果不一样……”
苍起用法力再次打开云衢之路，金光流动，瑟兰迪尔再次踏上归家之路。
瑟兰迪尔想起了什么，回过头道：“那个声音告诉我，我要拯救天垂神族，可我又有什么本事拯救他们，真是活久了什么都会发生。”
瑟兰迪尔忽然的碎念让苍起觉得可爱，他忍不住笑了：“小精灵，不要犹豫，只要追求你想要的。”
瑟兰迪尔也笑，不知因为对方的笑容还是自己少见的啰嗦。
瑟兰迪尔这一次意外的顺利，那个声音不再出现，什么都没有发生，脚下无垠广阔的冰蓝，一片安静，就在他以为事情就是如此简单后。
九霄之外一个刺耳的声音响起：“苍起，和我□□吧！”
瑟兰迪尔身体一踉跄，心道糟糕，身体顿时跌空，在这个无风的世界，连御风之术也无法施展。
他下意识的喊了一声：“苍起。”
也不知往下坠了多久，只感到身体在虚空中极速下落，空气却毫无流动，发丝整齐的贴在耳后。
苍起则呆住了，释诫罗突然出现说了这样奇怪的话，他还是很少听到“□□”这个词，有些反应不来，很快他知道这是释诫罗的一个恶作剧，
对方看着他懵住的脸，得意的嘿嘿笑：“我是说真哦。”
苍起态度很难得的冷硬：“我拒绝。”化作一道银光，进入云衢之路。
释诫罗笑容褪去，嘲讽看着眼前这个冰雪世界：“这就是你们赖以希望的戈卢战神。不用感谢我。”
瑟兰迪尔还在降落，不知道过了多久，甚至差点睡着，突然一阵风托住他的身子，苍起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小精灵。”
瑟兰迪尔连忙睁开眼，原来那不是风，是苍起正抱着自己。
“苍起，现在是什么情况？”瑟兰迪尔问道，生无可恋，又仿佛麻木了，谁能想到回趟家会比登天遁地还要难得多。
瑟兰迪尔听到自己说出的话，带着不满，还有一点点别扭的撒娇，就像小时候窝在父亲的怀里，向ada讨要难以得到的宝石。要知道这是他十岁之前会有的语气。意识到这里的精灵王内心有了崩溃！
好在苍起并没有听出这小小的不同。
他想了想道：“也许当我们打开云衢之路的结界，就已经打开了宇宙的通路，云衢之路就是一位宇宙巨神的脚底，但是我们在路上跌倒了，就好像跌进了巨神的毛孔，闯进了他的血管，然后慢慢通往他的心脏。”
当苍起静静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瑟兰迪尔是面无表情，但内心是狂风骤雨。
“……开玩笑吧。”
苍起一愣：“是啊，被你发现了。”
“……真好笑。”瑟兰迪尔没有笑。
苍起反而笑的开心：“谢谢！”
没有风，什么都没有。但是微弱视线中不断远去的斑点和奇怪的景象，让瑟兰迪尔知道自己还在坠落。苍起放开他，躺在他身边。无论置身何处，对方都像风一般轻若无物，又稳如磐石。
浊灵兽从他手指上扑腾一声张开翅膀，恢复正常，黑色羽翼是烟雾聚了又散，没有挥动的声音，静。
沉默中，瑟兰迪尔道：“苍起，释诫罗要和你□□。”
一句猝不及防的话，苍起“嗯……”了一声，实际上，释诫罗这样的魔说什么都是正常的。所谓的□□在对方看来就是打个哈欠一样平常。
瑟兰迪尔肩膀一阵抖动，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
苍起没有问他为什么笑，他等着对方自己说。
瑟兰迪尔平静了一会儿，揶揄道：“苍起知道……怎么“□□”吗？”他可想象不出啊，那样的画面。
果然是这样，苍起觉得自己越来越会猜测瑟兰迪尔的想法了。
“不知道。”他诚实回答：“也许以后我会请教释诫罗。”
瑟兰迪尔笑不出了。
四周的景象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停止下坠，站在一片景色如春的世界。
“所以，我们现在在哪？”瑟兰迪尔想发出声音，猛然发现自己像玩偶一样身体不受意识控制。他想转头看看旁边的苍起，但是做不到……
“苍起？你在哪里？”没有声音的呼唤。
他发现自己正于空中飞翔，迎面而来的风中有血腥味，他穿着流光精致的华丽铠甲，手上长戟七刃倒勾英光，脚下是一只巨大的飞鸟，那不是海底鸟吗？
瑟兰迪尔心里皱眉，海底鸟在空中高飞，但是他是托着自己在退后，不是前进。而是扑腾着翅膀逆退。多么奇怪，就好像你看见瀑布逆流而上。
也许他的灵魂出窍了，附在了某个人身上。
接下来他就意识到情况的不对，海底鸟倒飞往一个冰雪天地。这不是天垂神族吗？依然是那些被冰封的战场和山河。
海底鸟终于停在半空，停在战场上空，“自己”微微叹了一口气。然后冰雪开始迅速消融，白色世界变得多彩，变得嘈杂，变得血腥，厮杀，火光，兵器相碰，但是说不出的别扭。神魔之间显然都已经精疲力竭。甚至用最原始的肉搏拳脚相较，瑟兰迪尔觉得他们和人一样了。
与此同时，这个身体正捻着手诀，口中是类似于祷告的神圣。瑟兰迪尔听懂了，他说：
“伟大的宇宙真神倾听，
我于万物借灵犀，
赐吾权力。
罪孽沉于霜露，
钩戈止于冰雪，
待我重生，光辉重生，
待我苏醒，天地苏醒。
命见戈卢。”
因为对方是逐字逐字倒念，瑟兰迪尔须臾之后才听出他的意思。所以自己附着的人是戈卢？那个戈卢战神？
就像苍起的血引咒所产生的效果一样，时间在倒流，事物在逆向发展。
他就这样身不由主的经历了这场神魔之战的结尾，过程，和开始。
☆、第二十九章
他待在这个身体里至少有数十天，旁观着一切。他想脱离这个身体，可是所有的办法都试过了，毫无影响。
直到有一天，确切的说，这应该是神魔之战开始前的十几天了，戈卢坐在海底鸟身上，飞了很远很远，至少行程已经超出了空中大陆的疆域。然后看到了东界大陆，原来，空中大陆一直存在东界，天垂族和释诫罗一族就是东界一部分。
瑟兰迪尔心里惊涛叠浪，难道他要这样一直在这个身体里见证戈卢倒流的一生？直到对方出生吗？那么他很可能要花费几千几万甚至几十万年的时间！
可是这不也间接证明了，自己就是戈卢，他从中土遇见海底鸟，误认维林诺结界，闯进东界，通不过云衢之路。这些都在说明自己是属于东界的。
海底鸟甚至认自己为主人。
“小精灵。”
瑟兰迪尔猛的清醒过来。
“苍起？”
他心跳剧烈，看着身边的苍起，发现自己还在下落中。浊灵兽在面前扑腾翅膀。所以一切都只是做梦！？
可是却那么真实。
“……我睡着了吗？”
苍起一愣：“你睡着了吗？”
“对，我睡着了吗？”
“没有。”苍起答他。
“可是我刚刚做梦了，很长的梦。”瑟兰迪尔疑惑。
“……可能是你曾经丢失的记忆呢？”
“苍起，你可以再详细点……我洗耳恭听。”在此时，瑟兰迪尔觉得自己无知，同时为苍起总是惜字如金的性格表示无奈。
苍起眨眨眼：“这里是宇宙巨神的心脏，但其实巨神没有生命意识，宇宙中所有灵魂的记忆构成了巨神的身体，也许你经过了丢失的记忆。于是以为自己在做梦。”
“……是这样？”一开始苍起就没有开玩笑。
瑟兰迪尔闭着眼，深感疲惫：“我宁愿苍起在开玩笑。”
“我从未来过这里。”苍起伸手触摸到空虚的黑暗，不知多少灵魂世界从指间经过：“宇宙太老了，生命消逝的太快，难免爱留些纪念。”
瑟兰迪尔勉强坐起身，感觉周围没有一丝流动的气息：“如此这般，有一天，等我死去，这里也会有我们之间的纪念，有我们存在的痕迹。”
苍起微微一笑，没有作答。
瑟兰迪尔忽然问道：“苍起，或许你早已死去，我们之前发生的一切包括现在，都只是你正在经历的前生记忆的一部分呢？”
苍起很平静的说道：“至少我们经历过。”
“但终究要醒来的。”
苍起“嗯”了一声。
瑟兰迪尔有点懊恼自己，他心中很烦躁，便问：“你知道戈卢吗？”
苍起记得的……
释诫罗有时候啰嗦，也说些以前的事，比如戈卢，天垂神族有史以来最强大的战神。当时魔族迦左特和释诫罗与天垂族同处一世，发生了巨大的冲突，神魔之战惊天动地，当时戈卢凭借一己之力，冰封了神魔之战所有的参与者，包括释诫罗相当一部分的子民。直到现在，释诫罗都记着这笔账。当然，戈卢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肉身毁灭，精魄消失，余下残魂投入净生轮。
而神魔战场从东界堕入宇宙漩涡。没想到机缘巧合中，又回到了这里，一切冥冥之中，东界就是释诫罗魔和天垂族的生命发源地。这也是苍起不久前从释诫罗口中知道的。
可是如果把这些都解释给瑟兰迪尔听，那么以他现在的表达能力还是算了，于是只回答：“我听释诫罗说过。”
可是在他想的这一会儿功夫，瑟兰迪尔又走神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苍起隐约说了什么：“你刚刚说什么？”
说是走神，瑟兰迪尔是再次陷入戈卢的回忆中，经历一些不可思议的事。
苍起重复：“小精灵真的是戈卢的转世？”
“我不知道。”瑟兰迪尔专注的看着苍起沉静如初的眉眼，仿佛沉思。然后又问：“苍起……你见过他吗？见过戈卢吗？”
苍起奇怪他问这样的话：“没有。”他似乎与神没有什么交集。魔祖魔宗们偶尔倒是挺爱跟他打交道，比如释诫罗。
“也许戈卢也知道你呢……”
瑟兰迪尔没有将自己与戈卢混为一谈，因为只是有了这些记忆，却不能说他就是戈卢。
可他在记忆中，与戈卢灵魂相契，产生共鸣。
瑟兰迪尔故而陷入一种深深的宿命感。
也许是各个空间的时间维度不一样，等他和苍起回到东界之时，东界已经至少过了两年。
释诫罗遵守与苍起的约定，没有任何魔物踏出空中大陆，人魔之间暂且相安无事。
这里街道繁华，商铺比栉而立，虽然比不上亚森里，但却别有一番风情。姑娘们穿着长长的裙子，露出圆润的肩膀，头上却戴着长长的丝巾，那丝巾几乎拖到地上，风吹过，摇曳起来如云霞满天，烟轻焰缈。衬着女子的红颜，美丽妖娆。
而男子则穿着连帽风衣，显得千篇一律。
瑟兰迪尔需要进食休息。他可不能像苍起一样在云间呆上几天几夜，不吃不睡……
路过一间服饰店。
“苍起，你能变出钱币来吗？”瑟兰迪尔身上没钱，于是问无所不能的苍起。
“不能。”这个问题苍起有点耳熟。
“或者宝石，金子呢？”瑟兰迪尔不死心，他又脏又累，又饥又渴。身上的衣服又破又烂，精灵王落魄如此，此刻只想找一间旅馆好好整顿自己。
苍起想了会儿，从袖口处摘下一粒袖扣递给他。
那是一颗浑圆明亮的珍珠，只有指甲盖大小，上面似乎镶着什么，瑟兰迪尔拿近眼前，细细观察。原来是珍珠一端镶着镂空的瑞兽银缕纹，威风凛然，再贴近，毫发毕见，活灵活现。就像一只神兽环抱着月球。
整颗珍珠在阳光下，也焕发淡淡流光。
以他精灵王多年鉴赏宝石的经验，这至少可以买下半个亚森里。
瑟兰迪尔感到很奇怪，像苍起这样从宇宙洪荒出来的生命，就算不是赤身裸体，也应该是简单的披着一丛树叶，为什么身上的服饰却精致非常？
“它能换钱吗？”苍起可不清楚这些，于是问他。
瑟兰迪尔回答：“当然。”然后把珍珠收入自己囊中，从刀鞘上剜下一颗宝石，顺利的换了不少黄白之物。事实证明，无论是任何空间时间，人类对于美丽的事物都是没有抵抗力的。
老板热情的招待这两个男人。男士衣间里几乎都是千篇一律的风衣。也许是这个国家的风俗……
苍起的斗篷一直没有拿回来，事实上可能被血魔扔在静武塔了。瑟兰迪尔随手为他挑了一件暗纹玄色风衣。
瑟兰迪尔换了一件藏青的长衫，罩一件连帽风衣，正好遮住他惹眼的头发和耳朵。
“小精灵……” 可惜苍起整件都穿反了，他愣在那里，两条垂绦不知如何去摆弄，瑟兰迪尔又忘了苍起失明的事，
他心中好笑又有些酸楚，苍起真的不是无所不能。
“我帮你。” 帮他脱下风衣，重新穿好。在他心口处系上流苏松绦时，瑟兰迪尔恍惚有种奇妙的感觉，仿佛时间停留在此刻，只有他们两个。
苍起稍稍低头，让瑟兰迪尔帮自己戴上帽子。他虽然看不见，却在此刻的黑暗中感受到那不曾拥有的温柔，像淳净的溪水流过山根树荫，叮叮咚咚的可爱极了。
走在街上，他们就像许多男人一样裹在宽松的风衣中，几乎没有人注意他们。
街上门店招徕，行人擦肩挨跟，显得热闹非凡。
☆、第三十章
人群熙攘，衣袍下，瑟兰迪尔牵着苍起的手，走在街上。
虽然觉得不必要，但是苍起没有说，他此刻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普通的人类，融入尘世，瞬间的归属感来自于手上的温度，还是耳边嘈杂的人流，他不清楚，就这样一直走下去……
虎皮牛角象牙麝香琳琅陈设于摊位，听说有提高修为灵力的功能。
一群商人牵着骆驼，后面长长的铁锁缚着一队不知来自何处偏远的奴隶，他们饥肠辘辘，脚步踉跄，穿过沙漠，将被低价卖到各商铺酒店。
瑟兰迪尔与这群奴隶擦肩而过，看见他们瘦黄的面颊，微弯的脊骨，如死水的眼。
一阵风吹来，迎面揭开了瑟兰迪尔的帽子，一个奴隶看见了大叫起来：“……是战神，戈卢战神！”
这一叫引来众多注意力，铿锵的铁链也挡不住奴隶们下跪，他们在瑟兰迪尔面前伏身叩拜，哭泣祷告。
瑟兰迪尔后退一步，他用手抵着额头，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破茧而出。
那些可怜人的面孔在脑海里晃荡，耳边充满哀泣和哭诉，太阳光热烈，风声暴躁，戈卢的声音不断的重复：
待我重生，光辉重生。
待我苏醒，天地苏醒。
然后是一片黑暗。
兮战大陆沿岸的海水突然发了狂，淹没了海面上的岛屿，包括魔冢。
海水冲五行封魔阵中的火位，魔王迦左特在咸涩的水中睁开了眼。
“嗨，好久不见。”释诫罗仿佛料到了一切，站在翻涌的海面上。
“呵，”迦左特扭了扭脖子，睁着半醒的眼，嘲讽道：“你怎么还活着。”
瑟兰迪尔躺在柔软的锦榻上，苍起坐在旁边，一只手还牵着瑟兰迪尔。
刚刚在街上，一群士兵驱散了围观的人群，奴隶被商队拉走了。
士兵们恭敬的说话，意思是国王请他们去王宫。
苍起知道瑟兰迪尔肚子饿，而且很需要休息。他点了点头，跟着士兵来到了这座宫殿。
瑟兰迪尔醒过来了。
“小精灵？”苍起轻声道：“你怎么样？”
“我是戈卢。”
苍起一愣。
“战神……”
“没错，我是战神戈卢。”戈卢起身，神色如此淡漠，疏远的态度，陌生的口吻。
苍起难以置信：“小精灵呢？”
“精灵的身体只是我转世的容器，我苏醒，他自然要消失，或者说，他和我融为一体了。”
“消失了？”
“是，他根本从来不存在。”
他看着苍起没有焦距的眼眨了眨，然后逐渐明亮，那是被泪水浸湿的明亮。
戈卢心里一颤，陡然出现一个声音：“不，苍起，我还在。我是瑟兰迪尔，是……你的小精灵啊。”
戈卢皱起眉头，原来一切都不是自己预料的那样。
瑟兰迪尔真切的存在了几千年，他的灵魂早已经彻底形成于天地间，不再是一个简单的容器。
瑟兰迪尔听见戈卢残酷的话，却没有办法辩驳，就像在宇宙巨人的回忆里一样，他在戈卢体内，无能为力的看着一切。
为什么会这样？他的灵魂被禁锢了，身体已不是自己的了。
“戈卢，你让我出去，我要跟苍起说话。”瑟兰迪尔急迫焦躁，他知道戈卢能听到他的话。
戈卢面上无所动，心里却道：“很遗憾，你只是我的一个转世，没有资格说话。就在我的灵魂里慢慢融合吧！”
“不，不会的。灵魂怎么可能融合！”
“因为，你我，从来是一体的。”
瑟兰迪尔开始怕了，他看得见苍起瞬间空洞无光的眼，看得见他紧蹙的眉峰凝结悲伤，看得见他微微颤抖的手，浊灵兽从他手上飞起来，畏畏缩缩，明明灭灭。
大海翻涌，迦左特如高山一样的身躯从海里站起来，巨浪狂躁的怒吼，疯狂拍打着迦左特□□的腰身，这片大海在他看来，就像一个泳池。
他轻松的拿掉胸膛上的封魔印。
释诫罗惊讶不已：“原来你的力量从来没有消失！甚至更强大！”
迦左特哈哈一笑，天地颤抖：“释诫罗，你的愚蠢一如既往。当初戈卢用万重冰坎封印神魔，我用了禁术才逃过一劫，可惜身受重伤，无知的人类还以为他们的封魔印对吾有用。其实无关痛痒！”
“你吸收了人类的五行灵力。”
“哼，我本不在乎这一点点所谓的灵力，但可惜人类硬要送给我。”
魔鬼是不能直接吸取人类世界五行的灵力，迦左特通过这些年五行法师源源不断强加在封魔印上的法力，将之据为己有。可怜人类千百年来自以为的伏魔驱邪，只不过为魔鬼做嫁衣。
“距离上次神魔之战已过去多久了？”迦左特抬腿在海中跨起步来。
巨浪吞噬了沿岸的城市，人类像海里的鱼虾，随浪潮翻涌。
“也许一万年，或者一百万年，谁知道呢？”
“戈卢在哪？”
“净生轮不知轮回过了多少圈，谁知道现在的戈卢还是当年的那个战神吗？”释诫罗想起了苍起身边的那个精灵，似笑非笑。
“我只要知道他回到东界了，只要知道他即将死在我手上。”迦左特从海中窜起，整个身子腾空在大海上，遮天蔽日，吼声撼动云霄：“释诫罗，现出真身吧！你会是第一个消失的。”
“愚蠢……”
“你究竟要说什么！” 迦左特从鼻孔里冷哼，等着他的下文。
第7节
恋耽美
第7节
他回头，以为苍起会一如既往地微笑，却一瞬间看见对方似乎想上前，眼中流露不舍和伤感，淡淡如薄烟，沉重结为霜。
但最终只是道：“我会。”
小精灵走后，他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寻找维林诺，终有机会可以再见。
瑟兰迪尔踏上了云衢之路，不去看脚下，心中想到精灵子民们载歌载舞庆祝他的回来，用盛满百果酒的木杯祝贺。
莱戈拉斯看到自己一定会很惊喜，不知道他是否已找到伴侣，是不是已经成为了一方疆土的王，他多想快一点看看他亲爱的儿子……
路，仿佛无尽无边，但瑟兰迪尔很耐心。
“你，欲往何处？”九天寂静之处，一个声音响起。
瑟兰迪尔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到，但面上保持镇定：“我想回维林诺。回家。”
“这里就是你的家。”那个庄严的声音仿佛微微一叹：“战神，天垂族最伟大的战神，终于归来了！”
瑟兰迪尔疑惑不解：“你说的是谁？我不明白。”
“历经无数轮回，你忘了，这才是你的生命发源之地。”
精灵王皱眉四顾，周围湛蓝无垠的天空显得如此苍茫。“不要故弄玄虚，你是谁？”
“我是天垂神族云衢之路的守护者，在此等待战神归来。”
瑟兰迪尔拧紧眉，心中不悦：“……那你继续等吧。”
“不，我等到了。在万年之后，戈卢战神终于归来。”
瑟兰迪尔决定不再理会这个莫名其妙的声音。他继续往前走，很快就是一片绿意盎然的森林，青藤飞蝶，盘旋在眼前。
一道矫健如鸿的身躯落在不远处，俊美的面庞，飞扬的金发。
“ada！”莱戈拉斯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瑟兰迪尔完全没预料到，惊喜会如此突然，莱戈拉斯已经飞奔上前紧紧的抱住自己。
“我无法相信，ada，真的是你吗？”
瑟兰迪尔抱紧儿子，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激动过了。不由舔了舔干燥的唇瓣。
“莱戈拉斯，我亲爱的儿子。”深呼吸后，瑟兰迪尔终于开口。
他拉开莱戈拉斯，仔细的看了看他，碧蓝的眼，仿佛含笑的嘴角，还有柔顺的金发，永远焕光的皮肤。
神啊，他的儿子真的太可爱。
然而，白皙的皮肤发黑腐烂，凹陷显出窟窿，他的儿子瞬间就变成了一个骷髅！
瑟兰迪尔吃惊的放开，眼前的一切都化作飞灰，又来到了云衢之路。
“可恶！”瑟兰迪尔很快反应过来，这是一个幻像。
虚幻的声音又浮现：“维林诺并非你的家，连云衢之路也不承认，所以无法回去。东界才是你的家，才是战神的归属。”
瑟兰迪尔很是气愤，所有的惊喜都变成了怒火，可是又无法找到神秘的对方，咬牙道：“你这该死的糊涂东西。”
偏偏这一句，瑟兰迪尔脑海中有一闪而过的画面，很模糊，很久远。
“连骂人的语气都一模一样呢。”
瑟兰迪尔往回走去，面色不佳。
“归来吧，戈卢战神。天垂神族等待您的拯救。”
回应他的是衣角划过空中云衢的悠长深寂。
瑟兰迪尔站在云衢之路的路口，看见苍起独立于长墀之上，白茫冰霜如盖，或许宇宙也没有一个地方，比他的身后更荒凉。
如果有，那就是苍起此刻孤独的眼眸。
像一棵常青树，在沙漠独生万年后，因为一只南飞的鸟儿，开始渐渐枯萎。
☆、番外
番外光之弃子
瑟兰迪尔终究学会了禁忌之术———血引咒，他逆了所谓天道大纲，超神之意。
就像苍起一样，瑟兰迪尔也受到了诅咒。
他变成了一缕风，轻淡的可以随时被忽略的微风。
在一个万物不存的世界里，无光，无水，无声，虽然他现在没有身体感官，却似乎能感觉到这里如此沉寂，黑暗，几乎冷得让人牙齿发颤。
就像在一个广阔无垠的冰窟里，但是没有冰。
身不由己的飘荡，在无尽无知的深沉黑暗里，瑟兰迪尔有些焦躁，有丝慌乱，毕竟他还没有苍起那样真正沉稳如山，万变不惊的心态。
但很快，瑟兰迪尔又觉得很幸运，他看见了什么？
一个男孩，黑色如乌木的头发，还有深色的斗篷披在肩上。
本该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男孩，却又在黑暗中显得耀眼如星光，他的眼仿佛深藏琉璃，光华熠熠。瑟兰迪尔深信，是任何，任何的黑暗，都掩盖不住的。
瑟兰迪尔可不知道为什么，会遇到苍起，虽然他看起来才不过七八岁的模样，但是那样端正明朗的五官，只要线条稍微硬朗，分明就是苍起。
或许是苍起的孩子呢？
瑟兰迪尔否定了：怎么可能呢？
苍起就那样安静的坐在黑暗里，纹丝不动。偶尔眨眨眼，或者似乎在思考什么。
谁知道瑟兰迪尔此时内心的暗涌，他多想过去碰碰他，或者抚摸一下他黑色柔软的头发，可是身为风，依然身不由己，有一次他就在苍起背后路过，但是没有碰到哪怕一丝头发，就被迫远离了。
除了自己，这里是没有风的，也可能自己根本不是风，只是一团魂魄，四处飘荡的魂魄。但是精灵有魂魄吗？他不知道。
而苍起一直坐在那里，背脊没有依靠，也没有因为长时间的挺直而稍稍弯曲，斗篷里露出蓝色暗纹的衣摆，合身的衣服与长大后的一模一样，他的眼神毫不空洞，却也没有波动。瑟兰迪尔有时甚至怀疑自己只是面对着一个精致的泥人儿，或者落在了某一个被宇宙遗弃的时间点，停住了所有。
不过，这个想法是荒诞的，因为在不知过了多久，他碰到了苍起，风轻轻浮动了黑色的斗篷，抚过了那黑色的发丝，绕过颈项，甚至感受到了男孩喉间温热的跳动。但也只是一瞬，他就飘离了。
不负他所望，苍起果然很快站起身，眼神有惊喜和疑惑。平淡无波的脸上终于有了不一样的色彩，瑟兰迪尔看见他向着自己的方向走来，脚步声打破了长久持续的沉寂。
如果身体和精神意识从一开始就在黑暗和密闭中度过，那么哪怕是一缕细细的微风，都可以让其追逐。
男孩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有风从指间流过，虽然看不见，但是却感受得到这种柔柔弱弱的，缥缈轻灵的东西，瑟兰迪尔看见苍起慢慢的笑了，墨色眼眸是淋漓尽致的温柔，却也带着孩子特有的稚嫩和好奇。
果然是苍起，天地独一无二。
探出的手指缓缓收拢，风却溜走了。男孩惊讶的向前一步，什么都没有，他茫然四顾，不由得跑起来，但是找不到了，四周依然是空洞洞的黑暗，压沉沉的寂静。
瑟兰迪尔在角落里看见男孩失落难过的眼神，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似乎很是自责，他以为是自己的鲁莽让“风”消失了，可惜瑟兰迪尔身不由己，不能过去安慰他。
黑暗中，有水声落地的声音，瑟兰迪尔有些无措，男孩低着头，一滴眼泪直直滴落在地上，瑟兰迪尔一直以为苍起是没有眼泪的，但很显然，现在这个小男孩还不是以后那个足以逆天改道的苍起。只有小小的肩膀和满载的孤独。
那滴眼泪落在土地上，洇染开来，从土地的罅隙中不断有水冒出，阔阔绰绰，源源不断汇在一起，无色通透的水像一面镜子，越来越大，在苍起的脚下无限延伸，没有尽头。
很快，生命之源完全覆盖了大地，瑟兰迪尔看不见水岸，或许水面还在不断向四处延伸，或许已经停住了。水底照出的光温柔清澈，仿佛一轮月亮落在了地上，映射的天地清明，一片柔和。
男孩站在水面中央，□□，有光从水底映射出来，他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倒退一步，像在平地一样，脚下的水没有一丝涟漪。水里的人也倒退一步。苍起蹲下身，去触摸水里的自己，水里的男孩也伸手，水面却依旧平静无波。
苍起身上永远会有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在一次一次的惊奇佩服之后，他已经能淡然了。也或许这真的是一面镜子呢？瑟兰迪尔心想。
然而过了一会儿，他感觉到自己拂过水面，引起一阵微微的凌波。
苍起也发现了不远处的这一阵波光，粼粼的水面缓缓延伸开，越来越淡，从水上踏过，苍起再一次抓到了这缕微风，他惊喜的开口，轻声说了什么，声音如水川过石，清冽纯真。
瑟兰迪尔在想，苍起说的是什么？但他很快就被抽离了。呼啸着从水面掠过，水纹淡淡如鱼鳞美丽。
苍起似乎对“风”有着特殊的执着。黑色的靴子踩在水镜上，寻着水面的麟纹，一路远去。老天似乎在捉弄着小男孩，男孩与风之间，若即若离，他总是慢一步。似乎也在捉弄着瑟兰迪尔，他很想停下来，却浮在空中，缥缈的毫无力气，只能任由苍起在后面追逐。
这里没有太阳，月亮和星星，没有飞鸟，蒲公英和萤火虫，只有那滴眼泪化成的海，少年和瑟兰迪尔化作的风。
瑟兰迪尔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是多少天，多少年，或者是几千年？
男孩不知疲倦的跑着，在这片无尽的水面上，水从透明变成一片□□，然后是忧郁的浅蓝，最后有鱼跃过他的脚边，溅起的水珠在斗篷上颤抖着落回海里。
苍起猛然向前一跃，再一次抓住了风，但是却跌在了海面上，对于苍起来说，就像跌在了坚硬的土地上。额头磕破了，几滴鲜红在海水中萦绕。被几尾鱼吞掉了。
苍起没有反应。
虽然知道对方听不见，瑟兰迪尔还是担忧的喊道：“苍起？”然而他离苍起越来越远。
平静的海面陡然波涛汹涌，几条巨大的虬龙从水面升起，一条龙用犄角将男孩高高托起，它们围绕着在空中飞舞。
瑟兰迪尔看见苍起坐在龙的犄角上，斜斜歪着头睡着了。
突然又一个不小心，摔落下来。瑟兰迪尔吓了一跳，但很快苍起就被另一条飞龙接住了，几条巨龙在海面上嬉戏追逐，男孩在空中被抛下又接住。
瑟兰迪尔在周围飘荡，看着在半空中沉睡的苍起，无能为力。
一条金色巨龙驮着苍起潜入了海底。仿佛有一只手在操控一般，瑟兰迪尔也吹入了海底，他以为会是一片浅蓝，入眼却是深幽的绿。
这是一片幽静的森林。有流风，白云，和溪水。
瑟兰迪尔所过之处，葳蕤的树叶沙沙作响。
一棵古老的大树屹立在森林中，苍起坐在树梢之上，已是少年模样，他的头顶上是一片阳光璀璨。
依然是黑色的斗篷，蓝色的图纹，纯粹的眼眸，带着尚且清秀的骨骼，眉梢澹然。
一阵风，林海奔腾。绿色的浪花叠叠翻滚，瑟兰迪尔觉得自己很幸运，他被融进这阵狂风里，路过了一片片绿叶，风吹拂着苍起微阖了眼，他在经过那缕墨色的发丝时，听到少年微笑着开口：“小精灵。”
瑟兰迪尔很是吃惊，猛然睁开眼来，是繁枝掩映的一片星光……
“小精灵，你做梦了。”
一个悦耳的声音响起，苍起正坐在一棵大树下，看着他。
不是那个追着风睡着的男孩，也不是在树上驾驭风的少年。而是那个在巨绿森林里救了自己的苍起。
“是的，很真实的梦。”瑟兰迪尔坐起身，还有些回不过神。
他想起梦中男孩说过的那句话，只有几个音节，瑟兰迪尔念了出来：“苍起，这是什么意思？”
苍起一愣，垂下眼睑笑了：“好好玩……”
“哪里好玩？”
“就是‘好好玩’的意思啊。”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喜欢这个番外。
☆、第二十八章
瑟兰迪尔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苍起，直到他蓝色的身影转身，才开口唤他。
“苍起。”
“小精灵？你回来了？”苍起回过身，声音一如既往的淳清，也有些惊喜。
“嗯。”
苍起知道对方遇到了麻烦：“怎么了？”
“很奇怪，或者你没有听到，有一个声音说，我是什么所谓的战神。说这里是我的家，但云衢之路确实不让我回到维林诺。”瑟兰迪尔回想起这莫名其妙的东西就不由得皱眉。
“小精灵，也许那只是幻觉。”
“是的，是幻觉，我看见莱戈拉斯在我面前变成骷髅……”父子亲情的维系任谁都无法冷静面对这些不怀好意的情景。
“……苍起，我只是想回维林诺。为什么这么困难？”
苍起道：“就算不行。我们可以重回中土，寻找维林诺的结界。”
“苍起，这不容易。”瑟兰迪尔看着他，终于问道：“难道，我真的不属于维林诺吗？”这更像问他自己。如果他不属于维林诺，那他又是谁，又属于哪里？
“维林诺是所有精灵的家园，包括你，小精灵。”
瑟兰迪尔看着苍起。那双静待聆听的眉眼流光犹蕴，鬓角栉洁。四周长风浩动，吹得他有些缥缈，心里却平静下来。
瑟兰迪尔决定再试一次，他不能轻易放弃。
苍起也仿佛与他所想一致：“再走一次，也许结果不一样……”
苍起用法力再次打开云衢之路，金光流动，瑟兰迪尔再次踏上归家之路。
瑟兰迪尔想起了什么，回过头道：“那个声音告诉我，我要拯救天垂神族，可我又有什么本事拯救他们，真是活久了什么都会发生。”
瑟兰迪尔忽然的碎念让苍起觉得可爱，他忍不住笑了：“小精灵，不要犹豫，只要追求你想要的。”
瑟兰迪尔也笑，不知因为对方的笑容还是自己少见的啰嗦。
瑟兰迪尔这一次意外的顺利，那个声音不再出现，什么都没有发生，脚下无垠广阔的冰蓝，一片安静，就在他以为事情就是如此简单后。
九霄之外一个刺耳的声音响起：“苍起，和我□□吧！”
瑟兰迪尔身体一踉跄，心道糟糕，身体顿时跌空，在这个无风的世界，连御风之术也无法施展。
他下意识的喊了一声：“苍起。”
也不知往下坠了多久，只感到身体在虚空中极速下落，空气却毫无流动，发丝整齐的贴在耳后。
苍起则呆住了，释诫罗突然出现说了这样奇怪的话，他还是很少听到“□□”这个词，有些反应不来，很快他知道这是释诫罗的一个恶作剧，
对方看着他懵住的脸，得意的嘿嘿笑：“我是说真哦。”
苍起态度很难得的冷硬：“我拒绝。”化作一道银光，进入云衢之路。
释诫罗笑容褪去，嘲讽看着眼前这个冰雪世界：“这就是你们赖以希望的戈卢战神。不用感谢我。”
瑟兰迪尔还在降落，不知道过了多久，甚至差点睡着，突然一阵风托住他的身子，苍起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小精灵。”
瑟兰迪尔连忙睁开眼，原来那不是风，是苍起正抱着自己。
“苍起，现在是什么情况？”瑟兰迪尔问道，生无可恋，又仿佛麻木了，谁能想到回趟家会比登天遁地还要难得多。
瑟兰迪尔听到自己说出的话，带着不满，还有一点点别扭的撒娇，就像小时候窝在父亲的怀里，向ada讨要难以得到的宝石。要知道这是他十岁之前会有的语气。意识到这里的精灵王内心有了崩溃！
好在苍起并没有听出这小小的不同。
他想了想道：“也许当我们打开云衢之路的结界，就已经打开了宇宙的通路，云衢之路就是一位宇宙巨神的脚底，但是我们在路上跌倒了，就好像跌进了巨神的毛孔，闯进了他的血管，然后慢慢通往他的心脏。”
当苍起静静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瑟兰迪尔是面无表情，但内心是狂风骤雨。
“……开玩笑吧。”
苍起一愣：“是啊，被你发现了。”
“……真好笑。”瑟兰迪尔没有笑。
苍起反而笑的开心：“谢谢！”
没有风，什么都没有。但是微弱视线中不断远去的斑点和奇怪的景象，让瑟兰迪尔知道自己还在坠落。苍起放开他，躺在他身边。无论置身何处，对方都像风一般轻若无物，又稳如磐石。
浊灵兽从他手指上扑腾一声张开翅膀，恢复正常，黑色羽翼是烟雾聚了又散，没有挥动的声音，静。
沉默中，瑟兰迪尔道：“苍起，释诫罗要和你□□。”
一句猝不及防的话，苍起“嗯……”了一声，实际上，释诫罗这样的魔说什么都是正常的。所谓的□□在对方看来就是打个哈欠一样平常。
瑟兰迪尔肩膀一阵抖动，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
苍起没有问他为什么笑，他等着对方自己说。
瑟兰迪尔平静了一会儿，揶揄道：“苍起知道……怎么“□□”吗？”他可想象不出啊，那样的画面。
果然是这样，苍起觉得自己越来越会猜测瑟兰迪尔的想法了。
“不知道。”他诚实回答：“也许以后我会请教释诫罗。”
瑟兰迪尔笑不出了。
四周的景象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停止下坠，站在一片景色如春的世界。
“所以，我们现在在哪？”瑟兰迪尔想发出声音，猛然发现自己像玩偶一样身体不受意识控制。他想转头看看旁边的苍起，但是做不到……
“苍起？你在哪里？”没有声音的呼唤。
他发现自己正于空中飞翔，迎面而来的风中有血腥味，他穿着流光精致的华丽铠甲，手上长戟七刃倒勾英光，脚下是一只巨大的飞鸟，那不是海底鸟吗？
瑟兰迪尔心里皱眉，海底鸟在空中高飞，但是他是托着自己在退后，不是前进。而是扑腾着翅膀逆退。多么奇怪，就好像你看见瀑布逆流而上。
也许他的灵魂出窍了，附在了某个人身上。
接下来他就意识到情况的不对，海底鸟倒飞往一个冰雪天地。这不是天垂神族吗？依然是那些被冰封的战场和山河。
海底鸟终于停在半空，停在战场上空，“自己”微微叹了一口气。然后冰雪开始迅速消融，白色世界变得多彩，变得嘈杂，变得血腥，厮杀，火光，兵器相碰，但是说不出的别扭。神魔之间显然都已经精疲力竭。甚至用最原始的肉搏拳脚相较，瑟兰迪尔觉得他们和人一样了。
与此同时，这个身体正捻着手诀，口中是类似于祷告的神圣。瑟兰迪尔听懂了，他说：
“伟大的宇宙真神倾听，
我于万物借灵犀，
赐吾权力。
罪孽沉于霜露，
钩戈止于冰雪，
待我重生，光辉重生，
待我苏醒，天地苏醒。
命见戈卢。”
因为对方是逐字逐字倒念，瑟兰迪尔须臾之后才听出他的意思。所以自己附着的人是戈卢？那个戈卢战神？
就像苍起的血引咒所产生的效果一样，时间在倒流，事物在逆向发展。
他就这样身不由主的经历了这场神魔之战的结尾，过程，和开始。
☆、第二十九章
他待在这个身体里至少有数十天，旁观着一切。他想脱离这个身体，可是所有的办法都试过了，毫无影响。
直到有一天，确切的说，这应该是神魔之战开始前的十几天了，戈卢坐在海底鸟身上，飞了很远很远，至少行程已经超出了空中大陆的疆域。然后看到了东界大陆，原来，空中大陆一直存在东界，天垂族和释诫罗一族就是东界一部分。
瑟兰迪尔心里惊涛叠浪，难道他要这样一直在这个身体里见证戈卢倒流的一生？直到对方出生吗？那么他很可能要花费几千几万甚至几十万年的时间！
可是这不也间接证明了，自己就是戈卢，他从中土遇见海底鸟，误认维林诺结界，闯进东界，通不过云衢之路。这些都在说明自己是属于东界的。
海底鸟甚至认自己为主人。
“小精灵。”
瑟兰迪尔猛的清醒过来。
“苍起？”
他心跳剧烈，看着身边的苍起，发现自己还在下落中。浊灵兽在面前扑腾翅膀。所以一切都只是做梦！？
可是却那么真实。
“……我睡着了吗？”
苍起一愣：“你睡着了吗？”
“对，我睡着了吗？”
“没有。”苍起答他。
“可是我刚刚做梦了，很长的梦。”瑟兰迪尔疑惑。
“……可能是你曾经丢失的记忆呢？”
“苍起，你可以再详细点……我洗耳恭听。”在此时，瑟兰迪尔觉得自己无知，同时为苍起总是惜字如金的性格表示无奈。
苍起眨眨眼：“这里是宇宙巨神的心脏，但其实巨神没有生命意识，宇宙中所有灵魂的记忆构成了巨神的身体，也许你经过了丢失的记忆。于是以为自己在做梦。”
“……是这样？”一开始苍起就没有开玩笑。
瑟兰迪尔闭着眼，深感疲惫：“我宁愿苍起在开玩笑。”
“我从未来过这里。”苍起伸手触摸到空虚的黑暗，不知多少灵魂世界从指间经过：“宇宙太老了，生命消逝的太快，难免爱留些纪念。”
瑟兰迪尔勉强坐起身，感觉周围没有一丝流动的气息：“如此这般，有一天，等我死去，这里也会有我们之间的纪念，有我们存在的痕迹。”
苍起微微一笑，没有作答。
瑟兰迪尔忽然问道：“苍起，或许你早已死去，我们之前发生的一切包括现在，都只是你正在经历的前生记忆的一部分呢？”
苍起很平静的说道：“至少我们经历过。”
“但终究要醒来的。”
苍起“嗯”了一声。
瑟兰迪尔有点懊恼自己，他心中很烦躁，便问：“你知道戈卢吗？”
苍起记得的……
释诫罗有时候啰嗦，也说些以前的事，比如戈卢，天垂神族有史以来最强大的战神。当时魔族迦左特和释诫罗与天垂族同处一世，发生了巨大的冲突，神魔之战惊天动地，当时戈卢凭借一己之力，冰封了神魔之战所有的参与者，包括释诫罗相当一部分的子民。直到现在，释诫罗都记着这笔账。当然，戈卢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肉身毁灭，精魄消失，余下残魂投入净生轮。
而神魔战场从东界堕入宇宙漩涡。没想到机缘巧合中，又回到了这里，一切冥冥之中，东界就是释诫罗魔和天垂族的生命发源地。这也是苍起不久前从释诫罗口中知道的。
可是如果把这些都解释给瑟兰迪尔听，那么以他现在的表达能力还是算了，于是只回答：“我听释诫罗说过。”
可是在他想的这一会儿功夫，瑟兰迪尔又走神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苍起隐约说了什么：“你刚刚说什么？”
说是走神，瑟兰迪尔是再次陷入戈卢的回忆中，经历一些不可思议的事。
苍起重复：“小精灵真的是戈卢的转世？”
“我不知道。”瑟兰迪尔专注的看着苍起沉静如初的眉眼，仿佛沉思。然后又问：“苍起……你见过他吗？见过戈卢吗？”
苍起奇怪他问这样的话：“没有。”他似乎与神没有什么交集。魔祖魔宗们偶尔倒是挺爱跟他打交道，比如释诫罗。
“也许戈卢也知道你呢……”
瑟兰迪尔没有将自己与戈卢混为一谈，因为只是有了这些记忆，却不能说他就是戈卢。
可他在记忆中，与戈卢灵魂相契，产生共鸣。
瑟兰迪尔故而陷入一种深深的宿命感。
也许是各个空间的时间维度不一样，等他和苍起回到东界之时，东界已经至少过了两年。
释诫罗遵守与苍起的约定，没有任何魔物踏出空中大陆，人魔之间暂且相安无事。
这里街道繁华，商铺比栉而立，虽然比不上亚森里，但却别有一番风情。姑娘们穿着长长的裙子，露出圆润的肩膀，头上却戴着长长的丝巾，那丝巾几乎拖到地上，风吹过，摇曳起来如云霞满天，烟轻焰缈。衬着女子的红颜，美丽妖娆。
而男子则穿着连帽风衣，显得千篇一律。
瑟兰迪尔需要进食休息。他可不能像苍起一样在云间呆上几天几夜，不吃不睡……
路过一间服饰店。
“苍起，你能变出钱币来吗？”瑟兰迪尔身上没钱，于是问无所不能的苍起。
“不能。”这个问题苍起有点耳熟。
“或者宝石，金子呢？”瑟兰迪尔不死心，他又脏又累，又饥又渴。身上的衣服又破又烂，精灵王落魄如此，此刻只想找一间旅馆好好整顿自己。
苍起想了会儿，从袖口处摘下一粒袖扣递给他。
那是一颗浑圆明亮的珍珠，只有指甲盖大小，上面似乎镶着什么，瑟兰迪尔拿近眼前，细细观察。原来是珍珠一端镶着镂空的瑞兽银缕纹，威风凛然，再贴近，毫发毕见，活灵活现。就像一只神兽环抱着月球。
整颗珍珠在阳光下，也焕发淡淡流光。
以他精灵王多年鉴赏宝石的经验，这至少可以买下半个亚森里。
瑟兰迪尔感到很奇怪，像苍起这样从宇宙洪荒出来的生命，就算不是赤身裸体，也应该是简单的披着一丛树叶，为什么身上的服饰却精致非常？
“它能换钱吗？”苍起可不清楚这些，于是问他。
瑟兰迪尔回答：“当然。”然后把珍珠收入自己囊中，从刀鞘上剜下一颗宝石，顺利的换了不少黄白之物。事实证明，无论是任何空间时间，人类对于美丽的事物都是没有抵抗力的。
老板热情的招待这两个男人。男士衣间里几乎都是千篇一律的风衣。也许是这个国家的风俗……
苍起的斗篷一直没有拿回来，事实上可能被血魔扔在静武塔了。瑟兰迪尔随手为他挑了一件暗纹玄色风衣。
瑟兰迪尔换了一件藏青的长衫，罩一件连帽风衣，正好遮住他惹眼的头发和耳朵。
“小精灵……” 可惜苍起整件都穿反了，他愣在那里，两条垂绦不知如何去摆弄，瑟兰迪尔又忘了苍起失明的事，
他心中好笑又有些酸楚，苍起真的不是无所不能。
“我帮你。” 帮他脱下风衣，重新穿好。在他心口处系上流苏松绦时，瑟兰迪尔恍惚有种奇妙的感觉，仿佛时间停留在此刻，只有他们两个。
苍起稍稍低头，让瑟兰迪尔帮自己戴上帽子。他虽然看不见，却在此刻的黑暗中感受到那不曾拥有的温柔，像淳净的溪水流过山根树荫，叮叮咚咚的可爱极了。
走在街上，他们就像许多男人一样裹在宽松的风衣中，几乎没有人注意他们。
街上门店招徕，行人擦肩挨跟，显得热闹非凡。
☆、第三十章
人群熙攘，衣袍下，瑟兰迪尔牵着苍起的手，走在街上。
虽然觉得不必要，但是苍起没有说，他此刻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普通的人类，融入尘世，瞬间的归属感来自于手上的温度，还是耳边嘈杂的人流，他不清楚，就这样一直走下去……
虎皮牛角象牙麝香琳琅陈设于摊位，听说有提高修为灵力的功能。
一群商人牵着骆驼，后面长长的铁锁缚着一队不知来自何处偏远的奴隶，他们饥肠辘辘，脚步踉跄，穿过沙漠，将被低价卖到各商铺酒店。
瑟兰迪尔与这群奴隶擦肩而过，看见他们瘦黄的面颊，微弯的脊骨，如死水的眼。
一阵风吹来，迎面揭开了瑟兰迪尔的帽子，一个奴隶看见了大叫起来：“……是战神，戈卢战神！”
这一叫引来众多注意力，铿锵的铁链也挡不住奴隶们下跪，他们在瑟兰迪尔面前伏身叩拜，哭泣祷告。
瑟兰迪尔后退一步，他用手抵着额头，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破茧而出。
那些可怜人的面孔在脑海里晃荡，耳边充满哀泣和哭诉，太阳光热烈，风声暴躁，戈卢的声音不断的重复：
待我重生，光辉重生。
待我苏醒，天地苏醒。
然后是一片黑暗。
兮战大陆沿岸的海水突然发了狂，淹没了海面上的岛屿，包括魔冢。
海水冲五行封魔阵中的火位，魔王迦左特在咸涩的水中睁开了眼。
“嗨，好久不见。”释诫罗仿佛料到了一切，站在翻涌的海面上。
“呵，”迦左特扭了扭脖子，睁着半醒的眼，嘲讽道：“你怎么还活着。”
瑟兰迪尔躺在柔软的锦榻上，苍起坐在旁边，一只手还牵着瑟兰迪尔。
刚刚在街上，一群士兵驱散了围观的人群，奴隶被商队拉走了。
士兵们恭敬的说话，意思是国王请他们去王宫。
苍起知道瑟兰迪尔肚子饿，而且很需要休息。他点了点头，跟着士兵来到了这座宫殿。
瑟兰迪尔醒过来了。
“小精灵？”苍起轻声道：“你怎么样？”
“我是戈卢。”
苍起一愣。
“战神……”
“没错，我是战神戈卢。”戈卢起身，神色如此淡漠，疏远的态度，陌生的口吻。
苍起难以置信：“小精灵呢？”
“精灵的身体只是我转世的容器，我苏醒，他自然要消失，或者说，他和我融为一体了。”
“消失了？”
“是，他根本从来不存在。”
他看着苍起没有焦距的眼眨了眨，然后逐渐明亮，那是被泪水浸湿的明亮。
戈卢心里一颤，陡然出现一个声音：“不，苍起，我还在。我是瑟兰迪尔，是……你的小精灵啊。”
戈卢皱起眉头，原来一切都不是自己预料的那样。
瑟兰迪尔真切的存在了几千年，他的灵魂早已经彻底形成于天地间，不再是一个简单的容器。
瑟兰迪尔听见戈卢残酷的话，却没有办法辩驳，就像在宇宙巨人的回忆里一样，他在戈卢体内，无能为力的看着一切。
为什么会这样？他的灵魂被禁锢了，身体已不是自己的了。
“戈卢，你让我出去，我要跟苍起说话。”瑟兰迪尔急迫焦躁，他知道戈卢能听到他的话。
戈卢面上无所动，心里却道：“很遗憾，你只是我的一个转世，没有资格说话。就在我的灵魂里慢慢融合吧！”
“不，不会的。灵魂怎么可能融合！”
“因为，你我，从来是一体的。”
瑟兰迪尔开始怕了，他看得见苍起瞬间空洞无光的眼，看得见他紧蹙的眉峰凝结悲伤，看得见他微微颤抖的手，浊灵兽从他手上飞起来，畏畏缩缩，明明灭灭。
大海翻涌，迦左特如高山一样的身躯从海里站起来，巨浪狂躁的怒吼，疯狂拍打着迦左特□□的腰身，这片大海在他看来，就像一个泳池。
他轻松的拿掉胸膛上的封魔印。
释诫罗惊讶不已：“原来你的力量从来没有消失！甚至更强大！”
迦左特哈哈一笑，天地颤抖：“释诫罗，你的愚蠢一如既往。当初戈卢用万重冰坎封印神魔，我用了禁术才逃过一劫，可惜身受重伤，无知的人类还以为他们的封魔印对吾有用。其实无关痛痒！”
“你吸收了人类的五行灵力。”
“哼，我本不在乎这一点点所谓的灵力，但可惜人类硬要送给我。”
魔鬼是不能直接吸取人类世界五行的灵力，迦左特通过这些年五行法师源源不断强加在封魔印上的法力，将之据为己有。可怜人类千百年来自以为的伏魔驱邪，只不过为魔鬼做嫁衣。
“距离上次神魔之战已过去多久了？”迦左特抬腿在海中跨起步来。
巨浪吞噬了沿岸的城市，人类像海里的鱼虾，随浪潮翻涌。
“也许一万年，或者一百万年，谁知道呢？”
“戈卢在哪？”
“净生轮不知轮回过了多少圈，谁知道现在的戈卢还是当年的那个战神吗？”释诫罗想起了苍起身边的那个精灵，似笑非笑。
“我只要知道他回到东界了，只要知道他即将死在我手上。”迦左特从海中窜起，整个身子腾空在大海上，遮天蔽日，吼声撼动云霄：“释诫罗，现出真身吧！你会是第一个消失的。”
“愚蠢……”
“你究竟要说什么！” 迦左特从鼻孔里冷哼，等着他的下文。
第7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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