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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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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猛虎妻 作者:公子歌

    第9节

    阿秀眼看着阿英走的远了,自己就在门口的廊檐下坐了下来。谁知道刚坐了一会儿,就又有人跑出来了,这一回却不是阿英,而是当初把他架出来的那两个小厮。阿秀赶紧站了起来,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呢,那俩人就又架住了他,大声喝道:“夫人叫你过去,跟我们来。”

    他被拽的踉踉跄跄,心里头七上八下,天色才刚刚亮起来,府里头还是一片静谧,只有几个老婆子在打扫落叶,看见他过来,不住地抬头朝他们这里看。他趁着身边的那两个小厮不注意,赶紧大喊道:“求你们帮我通知大爷一声,我是大爷院里的阿……”

    “秀”字还没喊出来,他就被人捂住了嘴,他被直接带到了大夫人的院子里,后头紧跟着三夫人也过来了。阿秀吃过上次被大巴掌的亏,赶紧跪了下来:“奴才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回来拿了一些自己的东西,夫人要是不让拿,我不拿就是了,求夫人饶了我这一回。”

    “拿一些自己的东西?”

    大夫人冷冷一笑,随手扔了一个布袋在他跟前,那布袋一落地里头的东西就滚落出来了,周围几个小丫鬟都吃惊叫了一声,阿秀六下子也吓呆了,原来那布袋里头装的,是他刚从李尽忠房里头偷出来的几样东西,一个宝石戒指,一个红玉石。

    “因为一本书赶了你出去,我心里头还有些过意不去,可是没想到你房里头居然还藏了这些个东西,你进府之前是个乞丐,进了府之后,也没见哪个人赏你东西,你说,这些是哪来的?!”

    “这些……这些……”阿秀心一横,脑子里一团浆糊:“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大夫人冷笑一声,扭头对阿英说:“阿英,你来告诉他,这些东西是哪来的?”

    “这些东西是大爷房里的,刚才来的时候我特意问过大爷,说夫人要赏阿秀,问他有没有赏过阿秀值钱的东西,大爷说没有,只赏了一些银子,还被阿秀弄丢了。大爷的房间以前一直是我整理,这东西我见过,别的也就算了,这个鸽子血殷红如血,珍贵无比,还是大爷从波斯人那儿得来的。这些东西大爷并没有赏人,是阿秀他偷的!”

    三夫人低头看了一眼,露出了极其艳丽的笑容:“阿英她们昨天不是翻过这奴才的屋子么,怎么昨天晚上没发现?”

    “我们当时是奔着书去的,搜到书就出来了,没想到他房里头还藏着这些赃物!”

    阿秀悔的肠子都要青了,他是一时大意了,竟然忘了自己昨天刚偷了东西藏在了床底下,这东西可不是跟他的银子一块的,这个阿英眼睛怎么就那么尖,怎么就给她看见了。他慌张地抬起头来,三夫人却咯咯笑了出来,说:“这下可好了,昨天大姐因为一本书就撵他出去,我还怕大爷会生气呢,这下好了,看书只是有伤风化,偷东西可是大罪,还是偷这么值钱的东西!”她说着就低头看了跪着的阿秀一眼,笑道:“你这个浑身泛着骚味的奴才,这一回我看你怎么办。大姐,还等什么呢,把他送到官府去,由官府发落。我就不信大爷这一回还能保他,他这明显跟着大爷就是为了贪银子,对大爷根本就不是真心的,大爷英明果断,这一回一定不会再护着这个狐媚子!”

    阿秀一听要把他送到官府去就慌张了,赶紧磕头说:“奴才是一时糊涂,夫人饶了我这一回吧,我什么都不要了,我立马就走,再也不回来了,夫人,您饶了我这一回吧,我这是第一回拿大爷的东西,我不知道那是什么鸽子血,以为就是寻常的玉石。夫人……”

    “官府要送,家法也要执行!”

    夫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眉眼却突然露出绝情的神色来,似乎已经忍他忍到了极点:“一个奴才,勾引了二爷不说,还坏了大爷的名声,我身为李家的媳妇,怎么能容你?!来人,上家法!”

    阿秀一听,爬起来就要跑,可是周围小厮都围着呢,立即又把他按趴在地上,他啃了一嘴的泥,心里头就真的怕起来了,三夫人却笑了出来,似乎终于是报了仇,得意洋洋地瞅着他说:“依我说,先得抽烂了他那张脸,免得大爷看见了再心软。反正大爷还不知道,咱们就照死了打,因为偷盗执行家法,大爷能说什么,这又不是看本不干净的书那么小的事儿,放在谁家能轻饶的了?!”

    这个恶毒的烂女人!阿秀急得“呜呜”直叫,却已经被人捂住了嘴,他被人抱到了一条长板凳上,就见一个膀大腰圆的小厮拎着一个手臂粗的木棍走了上来。

    妈的,这是要执行杖刑啊!阿秀眼睛瞪的老圆,呜呜叫着两条腿直蹬,那小厮一棍子就打了下来,那棍子原本是照着他的屁股打的,只是因为他扭动了一下,那一棍就直接捶在了他的腿弯上,他只听见骨头“咔嚓”一声响,身体瞬间像触电似的抖了一下,一下子尖叫了出来。

    大夫人厉声说:“再打!”

    可能是因为腿上的伤已经要了他的命,那木棍再打到他的屁股上时,阿秀已经感觉不到疼了,他的嘴又被人捂着,上半身又被人按着,豆大的汗珠子直接顺着他的额头掉了下来,他哭喊的声音都哑了,那小厮却越打越狠,三夫人不忍心背过身去,嘴里头却喊道:“打死这个狗奴才!”

    阿英有些心软了,偷偷地叫道:“夫人,再打真要出人命了……”

    李夫人也说话,平日里慈悲敦厚的一张脸如今却一点表情也没有,突然默默地说:“我平生最恨这样的人,一个男人,竟然也……”她眉头微微颤抖,厉声说:“打!”

    阿秀的眼睛被泪水和汗水迷糊了,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只感到自己下半身钻心的疼,早晨的太阳忽然从东面的云彩里头跳了出来,天地之间瞬间金光万丈,也照亮了他的眼帘,金色的一片。他忽然觉得自己的灵魂要飘起来,他心里头微微一松,觉得自己似乎要回去。

    回到属于他的那个世界去。

    他心里头酸酸的,就不再喊了,心想被打死了算了,以前他不敢求死,怕死了也回不去就活不成了,可心里头其实一直这么想着,想着他在这个世界死了,或许还能回去。

    可是如果回不去呢,这么一阵迷茫的疼,他忽然迷惑了,不知道从前的苏河和现在的贺兰秀,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人的一生如果走到尽头,回想起来其实也就像一场梦一样,再长再远的人生,回想起来也就是那么几个时刻,什么是真实的,什么是梦,老了死了,还不都是一个样,都只是回忆。

    苏河也好,贺兰秀也好,与他而言有什么不一样,认准了一个,另一个就是一场梦,和一场梦没有什么区别。他活在哪个世界,他就是哪一个。

    那杖刑的小厮似乎也有些害怕了,打的力道也轻了,边打边回头看大夫人的脸色。阿英就跪了下来,说:“夫人,别打了……”

    三夫人回头看了一眼,也吓了一大跳,大夫人紧紧抿着嘴唇,终于做出了停下的手势,可是那杖刑的小厮还是停的晚了,李尽忠已经赶了过来,衣裳都没有穿好,露着中衣和胸膛,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阿秀其实是没看见李尽忠的,他的眼已经花了,又涩,根本睁不开,他只听见周围的人都唤“大爷”,赶紧伸出手来,气息奄奄地说:“大爷,大爷,救我……我错了,可是……可是我救过你一命呢,一命换一和……一命换一命……”

    他呢喃了几句,立即就晕了过去,臀下已经是一片鲜血漓漓。

    065 苦尽甘来

    晕过去之后他就没有了一丝的直觉,再醒过来的时候,身上的疼痛没有比从前减少半分。他颤抖着睁开眼睛,就看见床头上坐着一个大夫,正在给他换头上的湿毛巾。他“嗯”地呻吟了一声,嗓子里却又干又疼,然后就听见头顶上一个声音问:“醒了?”

    他只看到模糊的一片光,闪烁了好长的时间有终于清晰了。李尽忠依旧是那张冷峻沉静的脸,只是眉头紧紧蹙着,伸手摸上了他的脸庞。

    “烧退了就好的快了。我只能治这些皮外伤,腿上的骨头断了,得请专门的大夫来。”

    那大夫说着就站了起来:“我去配个方子,大爷支个人跟我去取药。”

    “三茗,你跟着大夫去。”

    三茗应了广声,就跟着大夫走了出去。阿秀闭着眼睛,眉头微微抽损,似乎疼的厉害。李尽忠就在刚才大夫坐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轻声说:“你别乱动,动了更疼。”

    阿秀睁开眼睛,怔怔地看着李尽忠的脸,忽然有了孩子气,说:“不动也很疼。”

    ‘李尽忠的喉咙微微上下掼动,薄唇抿着,却没有再开口,只握住了他垂在床边的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大拇指。

    “是我对不住你,没保护得了你。”李尽忠忽然说:“不过你放心,以后不会了。你好好养伤,我过会儿再来看你。”

    李尽忠走了之后,石头他们就跑进来了,胖子小心翼翼地掀开他的被子往底下看了一眼,脸色都变了,说:“大夫人这么狠。”

    春穗又帮他把被子盖好,小声问:“你怎么样了,大爷把你抱进来之后一直没走,我们在外头守了一天,也不敢进来。”

    石头脸色也不好看,他知道书的事儿和自己脱不了干系,要不是他帮着阿秀买书,阿秀也不会发生后来的那么多事情。倒是胖子一点异常的神色也没有,虽然他也知道偷盗的事情跟他扯上点关系。阿秀浑身疼,直哼哼,胖子他们就是想跟他说话他也没有心情,春穗就说:“咱们还是回去吧,别打扰他休息。”

    他们走了以后,阿秀睁着眼睛看着上头的帐子,默默地回想曾经发生的事情,这么一想起来他心里头不只有余悸,还觉得很不甘心,唯一觉得理亏的,就是他确确实实是偷了李尽忠的东西。

    算了算了,这一回就当自己吃了一个哑巴亏,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等他养好伤,他再好好现列现利,受了这么大的苦,他一定多少要捞回来一点!

    可是这一顿毒打多多少少也磨损了一点他从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他躺了一会儿,就冬有人来看他了,这一回来的不是别人,就是曾经为他很伤心的李天霸。李天霸一见他的样子就笑出来了,明显是在嘲笑他,说:“跟错人了吧,现在知道后悔了么?”

    阿秀可怜兮兮地看着李天霸,他现在可没有心情也没有力气跟李天霸逞能,只是躺在枕头上叹了一口气。李天霸的语气就和缓下来了,看了他一眼,说:“我听说你都被打的半死不活了,现在看着,也没怎么样啊,不是你装的吧?”

    阿秀还是不理睬他,索性闭上了眼睛。不过要说他现在一点后悔都没有,那也不是真的,要是跟着李天霸,这顿打指定不会挨的。李天霸就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说:“怎么还烫呢,没喝药?”

    “我不知道,我刚醒过来。”阿秀沙哑着嗓子睁开眼睛,看着李天霸俊美的一张脸,忽然问:“你知道我挨打的事情么,打我的时候?”

    李天霸似乎没有想到他会这么问,摇摇头,说:“我在外头,这两天没住在家里,你的事,还是跟我的小厮说的。”

    他说着,嘴角忽然抿了起来,似乎是嘲讽的,又似乎是心疼的,语气又有些无奈的得意:“你要是跟着我,一定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大爷叫我跟着他,我也没有办法。”

    “那你喜欢我大哥么?”

    阿秀扭过头看着李天霸,看见李天霸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李天霸这个问题,他想了一会儿,说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李天霸苦笑了出来,说:“你知道什么,就惦记着你的银子。”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阿秀,我喜欢你才跟你说,你别跟着我大哥了,我大哥那人根本不懂什么叫喜欢人,他以为叫你跟着他就是报恩呢,你跟着他,一定不会有好下场。他是我们李家的长子嫡孙,怎么都不会有我对你这么好。你对我有什么意见,有什么不满,你就说出来,只要你说出来,我就能改。

    阿秀叹了口气,决定给自己留一条后路:“那你叫我想想。”

    李天霸幽幽看着他,帮他盖好了被子就站了起来,说:“我大哥该回来了,我走了,你别跟他说我来看过你。”

    阿秀点点头,说:“谢谢二爷。”

    李天霸前脚刚走,李尽忠后脚就回来了,外头天好像已经黑了,他一进来就问:“二爷来过了?”

    阿秀这时候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想起自己偷盗的事情,脸面上有些挂不住,就佯装已经睡着了,而且怕尴尬,还是面朝里的。他原以为李尽忠就这么算了呢,不会再跟他说话,谁知道他直接将他抱了起来,说:“先别睡,喝了药再睡。”

    李尽忠的怀抱非常热,他睁开眼靖,结果就看见阿英端着药站在床边,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引哭过,因为她的眼还肿着呢,说:“夫人叫我来看看你怎么样了,顺便端了熬好的药过来。”

    阿秀恨恨地看着阿英,可还是把她端过来的药喝了。李尽忠一手扶着他一手喂他他也没反对,喝了药李尽忠还帮他擦了嘴,说:“你睡吧,难受了就叫人。”

    李尽忠这一回似乎并没有怎么处罚大夫人和三夫人,估计是因为这件事情的起因是因为他有错在先,犯了偷盗的罪。可阿秀还是有些不甘心,或者说是愤怒和伤心,他原以为李尽忠多少会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给大夫人那些女人一些颜色看的,可是都没有。

    他在他眼里头,也不过是一个奴才罢了,就算这个奴才曾经救过他的命,也只是一个外人,自然比不过他同床共枕的女人。

    他又不是他真正的娈宠,除了恩情和主仆之情,中间什么也没有。

    这一年的冬雪来的异常早,才刚过了十一月,就下了第一场雪。这雪下的诡异,洛阳城的王公贵族好多都在城里头做法事,还清了白马寺的主持师傅诵读了十天的经书。有人说宫里头的皇帝生病了,所以今年的冬天才有些异常。

    阿秀虽然知道很多历史典故,历史学的却不是特别好,知道大的牧事,却不知道哪一年都发生过哪些事,可是他想着安史之乱都还没发生,李隆基应该还死不了,就跟陪着他的春穗打赌说:“皇上一定没事。”

    “你怎么知道,外头可都说皇上这一回病的很厉害,贵妃娘娘整天在宫里头哭呢。”

    李尽忠冒着雪从外头进来,春穗赶紧站了起来,低着头站到了一边。阿秀屁股上的伤已经好的多了,厉害的是他腿上的伤,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才两个多月,他还不能够下床。他真起身子叫了声“大爷”,李尽忠应了一声,解开身上的斗蓬问:“今天的药都按时吃了么?”

    “都吃了,阿英准时逼着我吃,一口都没落下。”

    “这事要听她的。腿怎么样了,能动么?”

    阿秀就掀开被子看了看自己的腿,李尽忠在他床沿上坐了下来,忽然伸出胳膊来,说:“我抱你下床试试。”

    阿秀不愿意,他觉得李尽忠在他卧床这两个月对他太好了,简直就是准男宠的待遇。他心里头犯嘀咕,可是腿上没好之前也不敢多问,就说:“我自己来就行。”

    可是李尽忠还是抱着他下了床,他单腿站在地上,李尽忠就弯下腰,说:“试试那条腿。”

    阿秀只试了一下就觉得疼了,甚实也不是疼,可能是心里头的原因,心里忌讳着,受伤的那条腿他就不敢轻易动了。李尽忠只好又把他抱到床上去,说:“别急,养好了再说。”

    春穗可能是觉得不自在了,悄悄退了出去。阿秀觉得自己后背有点痒,就伸手抓了抓。可是那痒的位置有点高,他自己够不着,正想往墙上蹭呢,李尽忠忽然伸出手说:“哪儿痒,我帮你抓。”

    痒痒这事是忍不住的,阿秀犹豫了那么一小会,李尽忠的手就伸到了他的背上,钻进衣服里面,他刚从外面回来,手掌还有一点点凉,阿秀身子微微抖了一下,说:“你手真凉。”

    李尽忠赶紧把手收了回来,走到火盆那儿烤了烤,回头阿秀已经挨着墙自己蹭了,扭了几下,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说:“该洗澡了,好久没洗澡,身上就痒了。”

    说出来他就后悔了,他前几次洗澡,都是把胖子叫过来帮他的,没敢叫李尽忠知道。

    果然,男人看了他一眼,说:“是我大意了。我没经验,也不知道该怎么伺候病人……阿英。”他说着,就扭头对外头讲:“去准备热水给阿秀洗洗。”

    阿秀不喜欢这两个月来对他温柔体贴的李尽忠,平日冷酷威严的老虎突然温柔了,叫他心里头很不安。

    虽然一个素来高高在上的男人唯独对他俯首称臣的感觉很爽很体面,他却也为这突然而来的转变很不安,不敢看李尽忠的眼靖,恐怕在他的眼靖里头,也看见李天霸那样的,爱恋的光彩。

    他听春穗说,大爷虽然没有因为他的事处罚大夫人和三夫人,可是他已经两个月不见她们了,大夫人中间还病了一回,叫人来请,他也没去看。

    阿秀刚听到的时候心里恨恨地想,敢这么欺负他,活该叫那两个中年妇女守活寡!

    066 伺候奴才洗澡

    阿英可能也跟着受了处罚,对他的伺候异常细心谨慎,不一会儿就将热水烧好了。外头正下着雪,屋里头却被火椅的很暖和。阿英叫人把浴桶抬了进来,问:“还要叫张小黄过来么?”

    阿秀州要说话就被李尽忠打断了:“不用了,你们下去吧,我来。”

    阿英愣了一下,神色微微黯淡了一些,却也没有说话,弯着腰退了出去,从外头关上了门。阿秀坐在床上,说:“我不要你给我洗。”

    “为什么?”

    “我不习惯。”

    “以后慢慢习惯就行了。”男人伸手往里头试了试水温,就走过来抱他。

    他立马护住了自己的衣裳,说:“我说了不让你帮我洗。我受不起。”

    “受不受得起我说了算,我说你受得起,你就受得起。别磨蹭了,再磨蹭水都要凉了。”

    男人说着就将他抱了起来,他要挣扎,男人就摸了一把他的腿,威胁说:“碰到你的腿可别怨我。”

    阿秀就老实了,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呢,还有强迫着要给别人洗澡的。”

    男人伸手去解他的衣裳,他警觉地看了李尽忠一眼,自己将衣裳脱了下来。脱掉上身的时候他脸上就热了,要脱裤子的时候他就更难为情了,其实他不是一个扭扭捏捏的人,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怀疑李尽忠已经对他有了想法,就不能不避讳。李尽忠却看着他,一脸坦荡平静:“都脱了。”

    他红着脸脱了个精光,屋里头虽然放着好几个火盆,可是光着身子还是冷了,他缩了起来,光溜溜地就被李尽忠抱到了怀里面。李尽忠的手掌好大,也很有力气,抱着他的腰就把他放进了浴桶里面。他的脚刚碰到水的时候适应不了里头的水温,倏地抱住了李尽忠的脖子往上爬,说:“好烫好烫。”

    “就得烫一点,要不洗洗就凉了。”李尽忠低头看了一眼他受伤的腿,说:“你小心一点,已经快好了,水泡泡应该也没问题。”

    可是阿秀还是觉得烫,抱着李尽忠的脖子不肯撇开,还一直往上爬,可是抱住李尽忠的头的时候,他却忽然感觉李尽忠的呼吸粗重了很多,他之所以感觉到了,是以因为他胸口的高度正好对着李尽忠的嘴巴,他呼出的热气,全喷在了他的胸口上。

    胸口上淡红色的乳头很敏感,他吸了一口气,赶紧低头往下看。

    结果就看见李尽忠目光怔怔的,盯着他右边的乳珠。

    阿秀臊的满脸通红,几乎以为李尽忠要噙他的乳头了。他手上一松,整个人扑通就滑落进了浴桶里面,幸亏李尽忠反应及时,一下子托住了他的臀,他的腿才没有直接站在桶底上。

    可是他肉肉的臀瓣被李尽忠的大手包裹着,这滋味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觉得很怪异,而且隐约觉得李尽忠的手掌偷偷合拢了一下,似乎在接捏他的臀肉。

    阿秀就恼了,说:“你把我放里头就行了。”

    李尽忠将他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浴桶底上,然后将湿漉漉的双手从水里头收了回来,喉咙动了动,说:“我不帮你洗了……你自己的……”

    就算男人不说这句话,阿秀也不敢叫他帮自己洗,他点点头,说:“那你出去吧,我用不着你帮忙了。”

    “我就在这儿等着,要不你怎么从浴桶里头出来?”

    “等我洗好再叫你。”

    “一出一进外头冷风就进来了,你身体不好,再冻坏了,你放心,我不看你就是了。”李尽忠说着,就在他床上躺了下来,面朝上,枕着胳膊。他胳膊上还沾着水呢,都蹭到他的被子上去了,可是阿秀也没敢吭声,打算速战速决,赶紧把自己收拾干净。

    李尽忠就静静地侧过头来,眼睛似乎有些怔怔的,看着阿秀被热水熏得有些潮红的身体。

    067 找靠山?

    阿秀却完全没有在乎李尽忠有没有偷看,只顾着将自己全身上下洗了一遍,他吃惊地发现他的下身也开始长毛了,很稀疏的几根,看着像是营养不良。他认真地洗了洗,等全部都洗好了,才扭头喊道:“我洗好了。”

    李尽忠似乎正在闭目养神,听见他的声音才睁开了眼睛。他大踏步走了过来,捋起袖子将他从浴桶里抱了出来。他的乳头却受了凉,突然硬了起来,一不小心碰到了李尽忠的胸膛。如果直接压上去或许也没什么感觉,可他偏偏是擦过去的,那敏感娇嫩的乳头摩擦到粗糙的衣料,惹得他像是突然过了一股细细的电流。他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李尽忠的脸色,觉得他并没有发现他的窘迫,这才暗暗吁了一口气,等李尽忠将他放在床上,他立即滚到擦身体的毯子里头去了。李尽忠忽然笑了出来,用毯子裹着他抱了起来,说:“别乱动,我帮你擦。”

    他就坐了起来,由着李尽忠擦他的身体,可是他可一点都没松懈,盯着李尽忠的脸看,想看看他会不会偷看他。可是李尽忠一脸正经严肃,抬头看了他一眼,问:“怎么这样看我?”

    阿秀嘻嘻笑了出来,说:“大爷你对我这么好,我一时之间有点接受不了。大爷,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啊?”

    “你问。”

    “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要实话实说哦。”

    李尽忠愣了一下,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在床边坐了下来,沉默了一下,却问:“你是真想听实话?”

    阿秀点点头:“我只听实话,你照实说,不要怕伤害我,我不要紧!”

    李尽忠皱着眉头想了想,说:“有点小聪明,却又不是真聪明……本分也有,不过有时候还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分不清轻重缓急……有点贪财,却也有主见和抱负……”

    这样一巴掌赏一个甜枣的评价,阿秀听的皱起了眉头,正想说李尽忠没有实话实说呢,就听李尽忠又加了一句:“一个很特别的人,想说好或者坏都说不出来。”

    不是讨厌,也不是可爱,就是个很特别的人。

    能得到李家大爷这样的评价,似乎也算很好了。阿秀别别扭扭地看了男人一眼,压低了声音问:“那你喜欢我么?”

    他说完,虽然害怕,可还是抬起头来盯着李尽忠的眼睛。李尽忠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最后却是阿秀退缩了,哈哈大笑起来,说:“你还是别回答我了,我说着玩呢,我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谁能不喜欢,哈哈哈哈。”

    李尽忠竟然也没有说话,将他身上的毯子捞起来,又拿被子盖住了他,说:“在被窝里自己把衣裳换上。”

    阿秀的脸竟然红了,“哦”了一声,钻进了被窝里头。他可能是在屋里头呆的时间太长了,也可能是因为上头有李尽忠压着,性格突然不像以前张狂了,很内敛敏感。

    他这生了大病,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因为不能出门,又没有什么别的好消遣,他看了很多的书,为了自己的腿能早日好起来,他还翻看了好几本医书,学着调理复健自己的骨骼。李尽忠除了偶尔出趟门,几乎天天在家里头陪着他。他跟李尽忠接触的多了,也就越来越熟悉,越来越大胆了,以前说话还知道避讳,现在几乎畅所欲言,有时候跟李尽忠话不投机,他就会说:“我不跟你扯这么多,你老了,跟不上时代,咱俩有代沟!”

    他估摸着李尽忠也听不懂什么叫代沟,他说起话来有好多新词汇李尽忠都没有听说过。阿秀发现的时候很得意,他有时候还飙英文骂他,李尽忠也听不出来。可是李尽忠聪明,好话坏话他凭表情就能猜得出来。可是他猜出来了也没有办法,阿秀仗着自己是伤残患者,很是无法无天。

    刘管事就看不下去了,有一回低声训斥他:“你怎么能这么跟大爷说话?”

    “怎么说话?”阿秀因为刘管事害过他,对刘管事一点好脸色也没有:“大爷都没说什么。”

    “大爷不说是大爷仁慈,不跟你一个毛孩子一般见识。可是你得懂规矩,别说你现在的身份,就是大夫人,她也不敢这么跟大爷讲话。”刘管事似乎生气又伤心,说:“你把大爷把什么人了,还敢叫他李老虎?”

    “他外号就叫李老虎,我也是听别人讲的。”阿秀瞪着刘管事,说:“我又没让你在我屋里头,你不想听就别来呀,你整天往我这儿跑,我看见还不自在呢。我看大爷就是脾气好,有你这个跟屁虫整天跟在后头他也不嫌烦,要是我,早把你撵出去了!”

    “你……你……”刘管事气的脸色通红:“好啊,阿秀,你这是跟我撕破脸了?”

    “早就撕破脸了。你害我的事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大爷收了我的书交给你拿着,你就偷偷跟大夫人告密,要不是你告密,她能搜院子,不搜院子,哪有这么多事,我能挨打?!”

    阿秀越说越气愤:“我没跟大爷告你的状就不错了,你还威胁我?”

    刘管事气的扭头就朝外头走,阿秀也气得不得了,倒是一旁的春穗吓破胆了,小声说:“你怎么这么大胆?”

    “我不大胆他以为我是吃素的呢。”阿秀说:“这一回我可受够罪了,再也不能任凭他们欺负我,要是再叫我受一回罪,还不如打死我呢。”

    他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腿:“我腿到现在还疼呢,都三个月了!”

    “你别着急,大爷不都说了嘛,要慢慢养着。冬天骨头长得慢,得到了春天就好啦。”

    他跟刘管事撕破了脸,刘管事果然就开始报复他了,给他换了个大夫,而且是个庸医,摸着他的腿看来看去,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阿秀这两天看了不少医书,肚里头多少有点墨水,一眼就看出那大夫没什么本事。可是刘管事道貌岸然地说:“先前的宋大夫有事出城了,这几天不在家。”

    阿秀恼了,扭头对春穗说:“春穗,去叫大爷。”

    “你叫大爷也没有,怎么,你是不相信我的话,觉得我在报复你?”

    阿秀冷着一张脸,说:”春穗,去呀!“

    春穗如今已经完全是他这一边的人了,没有办法,她现在几乎成了刘管事的眼中钉。李尽忠不一会就被叫过来了,阿秀看见他就喊:“大爷,我的腿又疼了。”

    可是那个刘管事竟然也很有骨气,咬定了说:“那个宋大夫就是不在家,出城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可是这个大夫什么都不懂,还没我懂得多!”

    那个大夫似乎很无辜,怯怯地站在一边,李尽忠看了他一眼,问:“你是哪家的大夫?”

    “城西鱼药堂,张鸣。”

    李尽忠一听脸色就沉下来了,扭头看了刘管事一眼,问:“怎么是不是疡医?”(注:根据《周礼天官》记载,古时候分医学为四科,即疾医,疡医,食医和兽医,疡医治疗肿疡折伤溃疡等外科疾病。另外,据说大夫一词是宋朝之后才有的称呼,而医生一词开始于唐代,不知道确切的真假,而且为了怕用医生一词大家会觉得不习惯,还是按照惯例,本里头医生依旧称“大夫”。)

    “鱼药堂的大夫也略知一点跌打损伤的……”

    “去找,找正经的正骨师傅。”

    阿秀挑衅地看着刘管事,看见李尽忠扭头看他,赶紧又把头低了下去。刘管事脸色难看到极点,说了一声“是”,就领着张大夫出去了。阿秀心里头痛快极了,却听李尽忠说:“这一回满意了?”

    “嗯?”他抬起头来,结果就看见李尽忠嘴角噙着笑,说:“刘管事是个人才,性格也不坏,你别老跟他过不去。”

    “谁跟他……”被看穿了让阿秀觉得很尴尬,他抿了抿嘴巴,摸着自己的小腿没有说下去。李尽忠就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说:“是真疼还是假疼,别骗我。”

    “假疼。”阿秀抬起头,脸色涨的有点红:“可是刘管事他真欺负我,他看不起我。”

    “没人看不起你。”李尽忠忽然说:“就算有人看不起你,那也是你自己的问题。你怎么不想想,他为什么看得起别人看不起你?”

    “还不是因为你。”阿秀撇了撇嘴:“我是你的男宠,谁还能看得起我,说来说去,还是你的错。你要是当时认我当干儿子了……”

    “别再提干儿子的事了。”李尽忠立即打断了他:“现在你想也不用想。”男人的脸色忽然有了一丝变化,皱着眉头问:“我在你眼里头,就那么老么?”

    阿秀哑口无言,把头低了下去,他现在的处境很尴尬,他既不愿意屈服于李尽忠,却又不得不巴结着他,他是他的靠山,他的腿也全靠他治疗。

    “只要你自己过的好,管别人看不看得起。我做生意,也有很多人看不起,不如为官作宰有荣光,可是我过的还不是照样很好,那些当官的见了我,不也是一副谄媚的嘴脸?人活着不能总是活给别人看,自己的感受才最重要。让那些看不起自己的人反过来巴结你,叫你看不起,那才是本事。”

    “那我跟你不一样,我就是在意别人的眼光,我不想叫别人看不起。”阿秀抬起头来,看着李尽忠说:“再说了,我哪有你有本事,活一辈子也未必能叫看不起我的人心悦诚服。”

    李尽忠沉默了一下,说:“那我给你指一条捷径。”

    阿秀怔怔地看着李尽忠,李尽忠就说:“自己没有本事,就找一个有本事的当靠山,有些人就算看不起你,也会恭恭敬敬的对你。明明看不起你却还要对你毕恭毕敬的,你不就喜欢这样的感觉?”

    阿秀想了想刘管事对他敢怒而不敢言的样子,忽然觉得李尽忠说的很有道理,他也不算是一个多有骨气和志向的人,不求别人心悦诚服,不求能成大英雄,小人得志就是他终生的奋斗目标。

    可是找靠山……找谁?

    他看向了李尽忠的眼睛。

    068 李老虎吃醋

    “找靠山,找谁……你么?”

    李尽忠看着他,没有说话。他看见李尽忠嘴巴上的短须和高挺的鼻子,突然苦笑了出来:“现在不就是你说的这样么,刘管事不照样对我发脾气,他哪对我毕恭毕敬了?还有你那几个媳妇儿,哪个对我有好脸色的,动不动就骂我骚,说我是奴才!”

    李尽忠轻声笑了出来,露出了雪白的牙齿:“你没懂我的意思,我是说,真正找我当靠山。”

    真正拿他当靠山……

    阿秀“啊”一声叫了出来:“我不同意!我当你的男宠,还不如当二爷的呢!”

    李尽忠的脸色就难看了:“为什么?”

    “要论金主,你哪儿如二爷,二爷为了心上人什么都敢做,你敢么,你们俩性格就不一样,要用皇帝拿比喻,大爷就是秦皇汉武,二爷就是纣王杨广,秦皇汉武虽然英明,可要论起会疼人舍得疼人,哪如昏君来的好!”

    “那我也是成了个昏君呢?”

    “你才不会成昏君呢,你连头发丝都是正经严肃的样子。”阿秀叹了一口气,说:“就拿我寻开心。”

    李尽忠坐在他身边竟然半天没有说话。阿秀察觉出来气氛有点不对劲,扭头一看,李尽忠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他咽了口唾沫,心里头有些懊恼,就讪讪笑了两声,说:“其实男子汉大丈夫,出来就是为了建功立业的,当然要成明君了,二爷没出息,大爷不能跟他学。我那意思……我那意思也不是说二爷好,不是您问我的么,我才胡乱了几句……”

    “可那是你心里话。”李尽忠忽然说:“上次你跟石头说话,我也听见了……在你心里头,二爷是比我强的吧?”

    阿秀讪讪的,干笑了一声:“那……那也得看是从哪一方面讲……”

    “要是选主子,就选我这样的人……或者说是选义父……”李尽忠看着他,说:“可是如果要选一起生活的人,就选二爷那样的,是么?”

    阿秀没品出来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李尽忠就站了起来,语气突然刻薄了,说:“二爷有什么好,吊儿郎当,不务正业……他有我对你好?”

    阿秀觉得有点不对劲,有点呆呆的。

    “还是你喜欢二爷那样的长相,觉得他长的很好看?”

    “我没说二爷好,我就是……”

    “你要是觉得跟着我委屈,你就搬到二爷那儿去,看他会不会为了你忍着,不碰你一手指头。”

    李尽忠说完就走了出去,似乎气坏了,阿秀还看见他气的脸都快红了,喉咙上上下下地攒动。阿秀飞快地把自己刚才的话回忆了一遍,可也没找出得罪李尽忠的理由,他夸他是明君,有什么不好的呀,难道还有人喜欢别人说自己是昏君?

    这个李尽忠,真是个脾气古怪的老男人。

    不过他这一回,好像真的把李尽忠给得罪了,竟然一整天再没有到他这儿来。已经到了深冬,就算不下雪天气也冷的厉害。阿英过来给他送晚饭的时候,忽然很得意地告诉他,李尽忠晚上去大夫人那吃饭了。

    阿秀瞅着阿英那神情好像要向他示威似的,就挑了挑眉毛:“他去很正常啊,总不能叫他几个月不跟女人上床吧,总是要发泄的。”

    阿英瞪大了眼睛,看他像是看一个妖魔鬼怪,她一定是觉得他说话太大胆了,什么脏话都说得出来。

    阿秀一直等到阿英走了,才放下手里的筷子,他心里头其实还是有点不高兴的,似乎有点失望,可失望的又没有理由。

    他总不能叫李尽忠一辈子都晒着那两个女人吧,那也太不厚道了,也不可能。

    这么一想,他心里就看开了,拿起筷子继续吃起来。

    不过他的心情,多多少少还是受到了一点影响。他问院子里伺候的一个小丫鬟,那小丫鬟告诉他说,已经进入了腊月,马上就要过年了。

    不知不觉,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整整半年多了。他叹了口气,披着冬袍推开了窗户,趴在窗前的软榻上往外头看。今天的月色非常好,月亮又高又圆,挂在天空中央。他想这月亮过多少年都是一样的,千年之后也是这样。他有点想他的亲人了,而且是越想越想,心里头沉沉的,像沾了水一样沉重。房门却突然响了一下,他扭回头一看,竟然是李尽忠。

    069 老虎的腹黑心思

    “咦,你怎么没陪着大夫人睡……”他讪讪地笑了一下,“觉”字就被他生生又吞了回去。他觉得李尽忠看他的目光有点古怪,就回过头来,继续看外头的月亮。

    也不知道是谁那么好的雅兴,竟然在冬夜里吹笛子。李尽忠走过来,突然开口问:“看什么呢?”

    阿秀呆呆地望着天上的月亮,叹了口气,说:“我想我爹娘了。”

    李尽忠扭过头,看见阿秀眼里头真真切切的伤心,湖水一样深。阿秀仰着头,静静地说:“只要我还在这世上活一天,就一天见不到他们,所以时间越长,我心里头越觉得焦虑,觉得伤心。也不知道他们在另一个世界里,现在是什么样子。”

    他是真的伤心,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心里头最柔软的一片地方,或许就是亲情了,所以他的心里头酸酸的,鼻子也酸酸的,很不是滋味。呼出的白汽很快消失于无形,李尽忠突然将他抱了起来,说:“别在窗口趴着了,多冷。”

    他把他直接抱到了床上面,阿秀心里头忽然一软,不知道怎么的就抱住了李尽忠的腰,说:“我还以为你生气了,不肯理我了。”

    要是李尽忠恢复了对那两个女人的疼爱,听了枕头风,要把他撵出去他可怎么办呀,不是落入李天霸的魔掌就是沦为乞丐啊,还是个有可能残废的乞丐。

    李尽忠愣了一下,随即回抱住他,沉声说:“你也知道害怕?”

    阿秀不说话,李尽忠就叹了一口气,说:“你不用害怕,我不会不理你的。我的话既然说了,就会做到。”

    吃了一颗定心丸,阿秀这才松开了胳膊。他往被窝里头一钻,说:“都三个月了,我还是不能走,一走路腿就还是疼。”

    “明天再叫大夫看看。”李尽忠在他跟前蹲了下来,突然叫道:“阿秀。”

    他睁开眼睛,看着李尽忠的脸。李尽忠看着他说:“不管是不是名义上的,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以后别老想着二爷了,他再好,跟你也没机会。你要懂得死心。”

    阿秀笑了出来,说:“你的旖 的着好像我喜欢李天霸似的,我没觉得他好,我也不喜欢他,所以也没有什么死心不死心。”

    “你一个毛孩子,懂什么喜欢不喜欢。”李尽忠站了起来,说:“我的话已经交代你了,以后你自己掂量着看。”

    阿秀很懂得察言观色了,以后果然跟李天霸分的清清楚楚的。临近年关了,府里头热闹极了,到处张灯结彩,李尽忠的生意似乎也忙了起来,整天要天明出去天黑才回来,李天霸就趁着空档过来看他。阿秀装困,一直在床上睡,李天霸就问阿英:“吃什么药了,怎么一直睡?”

    “也没吃什么药。”阿英看了看床上躺着的阿秀,说:“他刚才还好好的,要不我帮二爷把他叫起来?”

    “算了。”李天霸叹了口气,走到床边看了阿秀一眼,忽然说:“我知道你是装睡的,大哥不让你见我,你就害怕了?”

    阿秀还是闭着眼睛装睡,李天霸又说:“你什么时候想跟我说话了,就去找我,不管什么时候,你找我我都会在。”

    李天霸说完就走了,阿秀这才从床上坐了起来,吁了一口气,瞪着阿英说:“你怎么跟二爷说我刚才还好好的,是不是非要我向大爷告你的状?!”

    他这恶奴才的面目很管用,阿英立即就蔫了下来,尽管语气还有些不服气:“你又没交代我,我怎么知道你不想见二爷。”

    府里头张灯结彩那么热闹,他却什么地方也去不了。府里年终居然也会给下人们发红包,一人两百钱,虽然不多,可是府里上上下下都很高兴。而且还给下人们放了假,每个人都能回家看看父母亲人再回来,这一点倒是做的很有人性化。春穗和石头立马就回家去了,只有胖子无亲无故,跑过来找他玩。阿秀说:“你可以去破庙里头看看啊,顺便帮我给张爷爷问声好。”

    “我才不回那地方呢,那地方我一辈子不回去都不会想念。”胖子坐在椅子上吃桂花糕:“你真是因祸得福了,大爷现在对你多好!对了,大爷赏了你多少银子啊?”

    “赏银子?”

    “对啊,难道大爷没赏你?我听说府里头的小姐夫人都领了比平常月例多好多的银子呢,过年谁还不张罗个新衣裳,买个新首饰?你没有,大爷没赏你?”

    “没有。”阿秀说:“我又跟他们不一样。”

    嘴头上虽然这么说,可是晚上李尽忠一回来阿秀就开始算计开了。他装作随便乱扯的样子跟李尽忠说了几句闲话,然后偷偷地就把话题换到了银子上面,说:“我听说大爷过年的时候赏了好多人,这是真的么?”

    李尽忠果然上当了,问:“你也想跟着讨个赏?”

    阿秀嘻嘻笑了出来,说:“那……那大爷要是想给奴才一个恩典,奴才也不能不要……”

    李尽忠瞅着他笑了出来,说:“要给就给你个大恩典,你等着吧。”

    阿秀没等来李尽忠的恩典,却等来了大夫人的。第二天一大早阿英就过来送银子了,说:“大夫人说了,过年人人都有银子,你也不例外,不能因为大爷不发话就不给你发银子,你的银子是三夫人和二夫人的一半,拿着吧。”

    阿秀觉得这一半的银子是大夫人要提点他的,意思是他连半个妾都算不上,虽然大家都是陪着李尽忠睡觉。可他也不计较,接过来一看,好家伙,居然足足有三十两呢。

    他冲着阿英喜笑颜开,说:“替我谢谢大夫人。”

    吸取了上一回银子被偷走的教训,这一回阿秀异常谨慎,准备把银子藏到了他认为最安全的地方。可是他屋子里头就这么大,藏柜子里藏床底下他都觉得不安全,后来他想了想,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就叫阿英给他借了个铁铲过来。

    阿英很吃惊,问:“你要铁铲干什么,你又不能走动?”

    “我们家乡的传统,过年了都要个铁铲放在床底下。”

    阿英到底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女孩子,这样的谎话居然也信了,只是嘲笑了一番,说:“你们那真古怪,你人古怪,家乡也古怪。”

    这就是喜欢不喜欢的差别,同样是他的与众不同,放在李尽忠的眼里头就是特别,放在阿英的眼里头就是古怪了。他拿了铁铲在手里头,趁着阿英回家探亲的功夫,就扶着床爬了下来,趴在地上,掀开毯子开始用铲子挖地板。他打算翘出一块青砖来放银子。

    结果果他刚翘了一半,李尽忠就进来了,看见他趴在地上,还以为他是从床上掉下来了呢,赶紧跑了过去,说:“怎么掉下来了,阿英呢?”

    阿秀觉得叫李尽忠知道他藏银子的方法也没什么,他那么有钱,一家之主,应该不至于偷他的钱,于是他就照直了说:“我挖青砖呢。”

    “挖砖?”

    “上次我的银子就被人偷了,这一回不能再被偷了,大夫人刚赏了我三十两银子,我打算藏个隐秘的地方,想来想去,我打算藏在砖底下,别人一定想不到!”

    “夫人赏你银子了?”

    “嗯,在这儿呢!”阿秀气喘吁吁地把银子从枕头底下拿出来:“看,三十两呢,比你大方多了,你上回就赏我几个铜板!”

    “不用挖了,没人敢偷你的银子。”李尽忠说着就要拉他:“起来。”

    “你怎么知道没人敢偷,上次不就被偷走了,不行,这是我的银子,你不心疼我心疼,我得藏起来。”

    阿秀说着又要继续挖,李尽忠就直接把他抱了起来,放到床上说:“这一回不会有人偷了,我保证,要是再被人偷了,我赔给你。”

    “你说的?”

    李尽忠点点头,问:“今天都干什么了?”

    “什么也没干,都在床上躺着。”

    李尽忠点点头,外头突然有人叫他,说是府里头来客人了。

    “你先躺着,吃饭的时候我再过来看你。”李尽忠把他的银子都放进了抽屉里面,忽然问:“三十两银子,不够你出去远游吧?”

    阿秀愣了一下:“什么?”

    “你不是说等你攒够了钱,就要离开这里,到天下各地去看一看么,三十两银子,不够你的盘缠吧?”

    “那得看怎么花了,三百两银子都三百两银子的花法,三十两银子有三十两银子的花法,不一样。我听说三十两不算少了,省着点够花大半年呢。”阿秀认真地回答完就露出了鄙夷的神色:“而且照着你三个铜板三个铜板的赏,得赏三十年我还攒不了三十两呢!”

    李尽忠脸色沉默,最后动了动硬挺的眉毛,说:“……我回头来看你,顺便叫个大夫过来。”

    阿秀眼看着李尽忠走了出来,躺在床上回味刚才李尽忠的意思。他想他刚才挖苦了两遍李尽忠对他的抠门,李尽忠应该会长记性,以后记得多赏他一点吧。

    可是他没想到的事发生了。

    李尽忠晚饭的时候带了大夫过来,说是洛阳城最好的正骨师傅,给他摸了摸腿,贴了个膏药,然后就要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这也太他妈多了,喝人血呢这是。虽然看病都是李尽忠替他拿钱,他也不需要担心医药费,可是身为奴才,身为一个会替主子节省,懂得讨主子欢心的奴才,阿秀就不高兴了,问:“怎么这么贵,平常他们给我看伤最多要三吊钱。”

    “我这是独家秘方配置的膏药,保证你贴了几天就有效果,不一样,所以贵一点。”

    大夫都这么说了,而且看那大夫面色慈祥,不像个坑蒙拐骗的人,阿秀就认了,自己重新爬进了被窝里头。

    他以前都是这么做的,看完病就没他的事了。

    可是这一回,李尽忠却看着他,说:“你还没给大夫钱呢。”

    阿秀赶紧坐了起来,怔怔地看着李尽忠,又看看旁边的大夫;“给钱?”

    一旁的刘管事就说:“看病哪有不给钱的。从前都是府里头帮你付的钱,可是府里以前没有给下人请医看病的惯例,都是自己掏钱看大夫。你不但要付这回的钱,前头府里账上替你垫上的钱,你也要还回来。”

    那大夫看到这个情况,就讪讪地笑着说:“医者之心,不给钱也无妨,也无妨。”

    大夫虽然这么说,阿秀却不能这么干,他一时懵懵的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可还是掏了十两银子给大夫。掏完钱他的眼眶就红了,有点伤心,扭头看向李尽忠。

    李尽忠幽幽的,吩咐阿英说:“去端壶热茶来。”

    刘管事咳了一声,在旁边说:“对了,还有,不只前头的钱要垫上,以后请大夫看病也得自己掏钱,府里就不给垫了。”

    阿秀都要哭了,神情懵懵的,小脸涨得通红。

    070 都是大爷的意思

    等到刘管事他们走出去的时候,阿秀就忍不住了:“怎么以前都不说,我一有钱就说了!”

    “这也是府里的老规矩,不只针对你,几个夫人那里也是,都是各院花各院的钱,要不然也不会每个月发月例。你以前没钱,可伤还是要治,我怕你担心,就没告诉你。这都是刘管事,知道大夫人赏了你银子,说不能坏了规矩,我也没有办法。”

    李尽忠说着就走到床边,低声安慰说:“身体要紧,钱没了可以再攒。”

    “攒攒攒,怎么攒……”阿秀眼圈一红,就拿被子蒙住了头,哼哼起来了。李尽忠却笑了出来,隔着被子摸了摸他的头,说:“别恼了,以后勤快点,我多赏你一点就有了。”

    阿秀还是伤心的不得了,觉得自己这三十两银子来的突然,走的估计也会很快。

    果不其然,三天后那个大夫又来了,阿秀一看是他就不肯叫他看了,缩在被子里面说:“我不要他给我看了,我换大夫!”

    阿英就说:“程大夫是洛阳城里头最德高望重的正骨师傅,腿伤可是大事,你要是不好好治,将来残废了后悔就晚了!”

    阿秀欲哭无泪,可想想也觉得阿英说的很有道理,狠狠心咬咬牙,就又让那个大夫给他看了一回,又留了几个药膏给他。这样看了三次,他那三十两银子就一个子也没有了。他抽屉里只剩下平常攒的零零碎碎的几个铜板。

    刘管事冷冷地看着他,说:“以后再看大夫,要是银子不够了,可以先在府里账户领,府里虽然不能免费给你看病,可也不是铁石心肠,可以像先前那样给你预付,等你有了银子再还回来。”

    阿秀脸色涨的通红,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伤心的。刘管事看到他这样似乎很舒坦,眉眼上都带着笑意,说完了就朝外头走。阿英却心软了,偷偷追了出去,小声问:“咱们府里向来对奴才宽厚,不是说小病自己看,大病都是府里头掏钱么,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例子,二爷院里的小厮胡园去年爬树摔断了腿,不就是账房给的钱么?这阿秀虽然仗势欺人,这一回也确定可怜,我看……”

    “你用不着可怜他。”刘管事冷冷地说:“这是大爷的意思,我是遵命行事。”

    阿英吃了一惊,问:“大爷的意思?大爷怎么会……”

    “这有什么稀罕,大爷对那奴才就是一时新鲜,早晚撵他出去。”刘管事嘴角露出了一丝笑,眼睛里却透着阴冷:“大爷不喜欢多事的人,这事你别乱讲,也别过问了。”

    “知道了。”阿英停下脚步,眼看着刘管事出去,心里头七上八下,赶紧跑到大夫人那里去报告了。

    她还是高兴的,她也看不惯大爷突然宠起了一个小奴才。大爷是什么人,李家的顶梁柱,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么会喜欢一个男孩子,就算是要纳新夫人,也得是她阿英这样的女孩子。三夫人就是由一个丫鬟一跃而上成了三夫人,她阿英或许也有这一天也说不定。

    大夫人听了果然很高兴,说:“虽然大爷对他兴趣淡了,你也不能马虎了事,该何候好还是要伺候好,别叫他抓住了把柄。”

    三夫人也在,听了更高兴,说:“我就说大爷迟早玩腻他!”

    “别说那些有的没的,现下当务之急,就是趁着这个空档你赶紧把大爷的心勾回来,我是不行了,年老色衰,大爷看不上,你二姐又是那么个脾气,指望不上她,如今咱们家里头就看三妹你了,你可得争口气。”

    女人是个很奇怪的动物,当初府里头风平浪静的时候,她们三个总是争风吃醋嫌隙不断,可真要来了新人,她们三个又抱成了团一致对外。三夫人妖媚地一笑,说:“大姐,你放心,你看我的!”

    第9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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