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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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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军,这剧情不对 作者:奶油馅

    第20节

    甚至,他连唯一的儿子也不敢触碰。

    那个孩子留着丘家的血,他怕极了。

    看着面前怯弱的努力强撑着的赵贞,赵笃清有些不忍心地点了头。

    “陛下,此事我会去查。陛下在宫里也需得当心一些。”他顿了顿,低声道,“陛下可以多信任元王殿下,无论如何,元王殿下不会害你。”

    赵贞发抖,良久终于镇定下来,抿了下嘴唇重重点头:“好。朕,信皇叔。”

    和宫里的氛围不同,归雁城处,因着新君登基,集市又重新张罗了起来。

    百姓的生活要继续过,只要新帝登基,过去的就都过去了,至多不过是感叹下新帝登基大赦天下,从牢里放了不少人出来。

    楚衡近日也有些忙碌。

    归雁城的天气日渐冷了,再过不久就要入冬。换季的时候,得病的人越发多,庆王府的下人们隔三差五就有人咳嗽病倒。楚衡一面跟着城中的大夫们为百姓开药,一面还在教几个因战失去父母的孤儿读书识字。

    陆庭夜半回庆王府,提灯的庶仆正要往前走,一个回头,身后跟着的陆庭已经没了踪影。

    “郎……郎君去哪儿了?”

    “去西厢院找楚大夫了吧。”一旁的亲卫摸了摸鼻尖,“将军随王爷出城巡逻,今日才归,想必有些想念楚大夫了。”

    西厢院中,楚衡果不其然还未睡下。

    烛光摇晃,他在灯下拨着算盘,正核对老陈头亲自送来的账册。老陈头最先发觉陆庭进院,忙起身迎了出来。

    陆庭见老陈头,有些意外:“陈管事?”

    这一声“陈管事”叫楚衡听了个正着,他抬头瞧见人,忙拨下最后的算盘子:“剩下的明日再说,陈管事也早些回去睡吧。”

    陈管事知晓二人的关系,当下告退。西厢院的下人则很快烧好热水,将水和浴桶送到屋里。

    楚衡收拾桌案,回头时,陆庭已脱光了衣服,坐进浴桶里泡澡。

    男人的肩膀很宽厚,上头还有几道明显的淤痕。被晒成古铜色的身体泡在水中,别有诱惑。

    楚衡眼前一亮,按了按自己的十指,走到浴桶旁,伸手替他揉捏肩颈,揉散淤痕。

    男人靠着浴桶,抬手按住在肩头揉捏的手:“一起泡?”

    楚衡含蓄地咳嗽两声,刚打算客套,男人却突然从浴桶里站起来,伸手一把将人直接捞起,放进了水里。

    楚衡:“我还穿着衣服……”

    浴桶很大,完全足够容纳下两个人,而且还能做些别的。楚衡现如今才想起来,前段时间下人莫名去买新浴桶后,看他的眼神怎么那么怪……

    水漫过了肩头,衣裳在水中紧紧贴在贴身,楚衡无奈地推了两把陆庭,半推半就地由着他把脱下的衣裳丢出浴桶。

    发髻被解开,散开一头乌发,湿哒哒的披在胸前身后,楚衡伸手就要去挽,腰身却一下子被人箍住,压在浴桶边上,唇上落下一个滚烫的吻。

    “我想你了。”

    陆庭离开庆王府几日,浓情蜜恋的,别说他想,就是楚衡自己也有些想。

    “它也有些想你了。”

    谁?

    楚衡被吻得有些愣怔,下一刻,那双用来张弓握剑的手,抓住他的手,按上了对方那处生机勃勃的地方。

    “它想你了,很想你。”

    低沉的嗓音说着动情的话语,楚衡烧得浑身发烫,忍不住握了握手心里的东西,听到耳畔男人的喘息,终究把持不住,彻底沉沦。

    翌日天明,晨曦的光照入屋内,楚衡堪堪转醒。

    他还没清醒,半睁着眼,只朦朦胧胧听到房门外有些熟悉的声响,微微动了动脑袋,左手边的半张床上,已经不见了男人的身影。

    他从床上爬起来,抓了抓睡了一夜,散乱的长发,视线扫过摊在桌上的中衣,脑子里划过昨夜从浴桶里出来后,被压在桌子上做第二轮的画面,当即彻底精神过来。

    从床上下来,楚衡抓过被用的皱巴巴而且还沾了东西的中衣,咬了咬牙,丢到床底下,自己另外从柜子里找出一身穿上。

    门外的声音已经歇了,他穿好衣服,出去唤人端水,一开门,就瞧见陆庭大马金刀地坐在院中石桌旁,一手握刀,一手拿布,正仔仔细细擦拭着。

    “楚大夫醒了。”下人恭敬地道了一声,忙转身去端水。

    楚衡看了眼陆庭手里的刀,知道方才门外那点动静是他在练功,问:“今日不当差?”

    陆庭回了归雁城,做的便尽数都是营地里的事。早出晚归,不比在曲玉代理刺史时轻松。

    “义父允我三日假。正巧,这几日是此地簪花节,我陪你逛逛。”

    大延男儿无簪花的风气,之所以归雁城会有这个簪花节,却是从关外部落经过长年累月的贸易往来,传入城中的。后来就渐渐演变成了归雁城的一个节日,同其他节庆差不多,最热闹的便是集市、花灯,及各类手工花簪的热卖。

    楚衡从他人口中听说过簪花节,却没想到陆庭竟打算陪他在簪花节上好好逛一逛,心头一热,当着来往下人的面,伸手勾住对方下巴,扬唇一笑:“好呀,回头我跟你买根花簪,你戴予我看。”

    玩笑归玩笑,楚衡到底没有要买花簪给人戴的举动。

    他和陆庭都是男人,谁也不需戴这些东西。只是意外瞧见几只做工异常精致的花簪,楚衡忍不住惊叹:“这工艺巧夺天工,不若送一支回靖远侯府,你阿娘她兴许会喜欢。”

    陆庭本站在他的身后,替楚衡挡开来往人流,闻声朝他手上拿的花簪看了一眼,眼底流过惊艳,却很快伸手从摊位上拿起另一支简单朴素却意外清雅的花簪。

    “阿娘她喜欢这类的。”陆庭递了递手中的簪子,问,“这支要多少钱?”

    卖花簪的小贩是个胡人,能勉强说一口别扭的官话,老实地报了个价格,倒是实实惠惠赚点手艺钱。

    陆庭多付了一两银子,嘱托小贩找个盒子包好,又瞧见摊位上还摆了一支模样不大出彩的笛子。他正打算去问,人群中忽然传出惊呼。

    “有人昏倒了!”

    第64章

    这一声喊,叫不少正在街市上游荡的百姓吃了一惊。人流一下子朝着一个方向涌去,有好心人围出一个圆,将里头昏倒的女子空出,嘴里不时喊着“快去找大夫”。

    “这时候哪儿能找着大夫?”

    “别挤了别挤了,快去几个人请大夫!”

    “哎哟,踩着我了!”

    人群里的变故,叫楚衡也忍不住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正巧有人拥挤过来,陆庭伸手将他往怀中一拉,避开拥挤的人群,贴在了摊位前。

    那小贩被这境况吓了一跳,差点咬着舌头:“两,两位郎君,要不到小的,这儿来,躲躲?”

    楚衡摆手,谢过他的好意。等陆庭拿了装好簪子的礼盒,楚衡到底有些不放心,拉着人挤进人群。

    “让一让!让一让!”

    他喊了几嗓子,拥挤的人流中,人声鼎沸,他的嗓音很快就被喧闹掩盖。

    陆庭人高马大,索性一手揽住楚衡的肩头,一手往前扒拉人流,很快就把人送到了出事的地方。

    “大娘,我是个大夫,您能让我看看出了什么事吗?”

    “哎,你个小郎君这么年轻,会不会……”最先喊出声的是位瞧着年岁不小的老大娘,见楚衡年纪轻轻,正有些放不下心,身旁的人却拉了她一把,急道:“你看边上,这小大夫跟陆将军认识!”

    老大娘往边上一看,果真瞧见陆庭,忙让了让:“小大夫,您快给这小娘子看看,带着孩子呢,突然就晕倒了,怪可怜的。”

    归雁城中谁人不识庆王义子,看见陆庭站在楚衡身旁,便是不认识楚衡,众人也都先信任三分。

    楚衡感激地点了点头,见地上果真侧躺着一个身形消瘦的女子,脸贴着地面,一时看不清长相。

    楚衡蹲下身,伸手要去把人放平,忽然听见身边有个妇人在喊:“好孩子,别动别动,大夫在救你阿娘呢,别闹腾啊。”

    似乎是昏倒的女子的孩子,此时被人抱着安抚,楚衡顾不上去看小孩的状况,再度伸手,那孩子突然大叫:“楚楚!”

    “离离?”

    看清被妇人抱在怀里,一直挣扎着要下地的孩子,竟然是江离后,楚衡吃了一惊,陆庭按住他的肩膀,同那妇人和江离低声说了句什么,很快就把孩子抱过,站在了楚衡的身侧。

    这一回,江离乖巧地搂住陆庭的脖子,看着楚衡眼眶微微发红。

    既然离离在这,那昏倒的人……

    楚衡心里有了猜测,等把女子放平,果然瞧见阿苏娜的脸,他心里莫名松了口气。

    “怎样怎样,小大夫,这小娘子没事吧?”

    人都爱凑热闹,见楚衡松了口气,老大娘忍不住追问。

    “没事。”楚衡答道,“是饿极了,又很累,这才晕倒的。”他抬头,看了眼陆庭。

    其实以阿苏娜的状况,最好还是找个能落脚的地方,好好睡一觉,等醒了之后再吃点东西,仔细调理几日。可把人放在邸店,显然没人能好好照顾她。

    陆庭把江离往上抱了抱,看了眼一副胡人面孔的年轻女子,出声道:“带回王府吧。”

    回庆王府的路上,陆庭陪着楚衡坐在马车里照顾阿苏娜。

    阿苏娜中间醒过一次,有些混沌,听见耳边江离的声音,似乎放下心来,话也没说上一句,就重新合上眼。

    她有些发烧,正不断的出汗,呼吸沉缓。楚衡不敢让江离靠阿苏娜太近,只好哄着偎进自己怀里的孩子,从怀里摸出糖果喂她。

    小小的孩子靠在楚衡的怀里,嘴里喊着甜甜的糖果,眼睛水汪汪的,一直看着病中的阿苏娜。

    “楚楚,阿苏娜会不会没了?”

    楚衡一愣,低头看着怀中的孩子:“不会,她只是生病了,等回去,楚楚给阿苏娜开药,喝了就能好。”

    “真的吗?”江离抬头,小小的手抓着他的衣襟,“阿苏娜不会丢下我,一个人去找阿娘吗?”

    楚衡忽然心疼地搂紧了江离。

    他不懂江羌究竟在燕都做的什么事,也不懂她怎么舍得丢下孩子,舍命去害明德帝。

    “不会的。阿苏娜会陪着你,不会丢下你。”他低头,亲了亲孩子的额头,“而且,离离还有楚楚。”

    阿苏娜的情况并不严重。只是长期的疲劳加上三餐不继,这才发起高烧,最后昏倒在地。好在归雁城民风淳朴,她一昏倒,就有人喊人救命。

    回了庆王府,陆庭做主把人安顿进了西厢院。如此一来,楚衡便顺势被人从西厢院里挪了出来,所有的衣物用品,都送进了陆庭的房中。

    庆王看着跪在面前回禀消息的管事,屈指敲了敲桌面,无奈地摆手:“行了,就由着他去吧。”

    管事起身告退,才转身走了两步,又忽的被陆庭叫住。

    “你方才说,那是个胡人?”

    “是。”

    “从哪儿来?”

    “似乎是从燕都,护送那孩子来。”

    “那孩子……姓什么?”

    管事想了想,老实道:“姓江。”

    阿苏娜睡了一天一夜,终于睡饱,也退了烧。江离始终守在床边,见人醒来,忙凑过去摸了摸她的耳垂:“阿苏娜。”

    阿苏娜睁着眼,还有些迷糊,只隐约记得自己终于带着离离到了归雁城,可走了多几步,忽然眼前一黑晕倒,之后……之后发生了什么?

    她闭了闭眼,撑臂从床上坐起来,江离蹬掉楚衡刚送的漂亮的小鞋子,爬上床跪坐在阿苏娜的边上:“你还头疼吗?”

    小小的孩子话音才落,恰这时,房门被人推开,楚衡提着食盒进屋,上头还搁着一碗滚烫的汤药。

    “醒了?”楚衡放下食盒,又随手喂了江离一颗糖丸,“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等会儿把药喝了。”

    阿苏娜看见楚衡,又惊又喜,想起临走前江羌几次托付,眼眶顿时红了起来。

    “郎君,”她忍不住捂住脸哭,“阿姐走了……阿姐走了……”

    她哭的伤心,甚至没意识到,楚衡的脸上并无太多神情,只是伸手把江离抱下床,送到房间外。

    再回屋时,阿苏娜已经止住了眼泪。

    “阿苏娜,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楚衡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他并不相信阿苏娜带着江离出现在归雁城仅仅只是意外。他虽然不了解江羌,但几次相处中,也看得出来,那是一个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要做什么,必须做什么的女人。

    那样的女人会早早对自己的一切做好规划。

    “阿姐是屠支国人。”

    听到阿苏娜的话,楚衡脑海中飞速转过别云山庄书房里那些,被他翻了一遍的书。

    屠支国曾依附大延,靠着皇室与大延的联系,向来互通往来。但约莫是在二十年前,屠支国遭到大钺氏的屠戮,皇室血脉凋零,早已名存实亡。

    “屠支国名存实亡后,百姓或为奴隶,或已死去。阿姐当时年少,已经记不得自己原来姓什么叫什么,只记得那一场屠戮过后,她发了次高烧,醒来时就被老阿爹捡到,带回了大延。”

    楚衡打开食盒,从里头端出一碗粥,送到阿苏娜的面前。

    阿苏娜眼睛泛着水光,接过清粥,哽咽道:“听阿姐说,老阿爹原本只是个商人,做着关外到燕都的毛皮生意。后来在一次行商的途中伤了腿,生意做不下了,就拿着积蓄在西市开了酒肆。阿姐从那以后,就成了酒肆的老板娘。”

    阿苏娜的话说到这里,眼泪直接就掉了下来,捧着粥的手一直在抖。

    “我一直以为老阿爹是个好人,他捡到阿姐,抚养阿姐。后来我才知道,他是个恶魔,他不断地拿阿姐换取各种消息,然后在拿那些消息交给一个胡人!”

    “那个胡人叫赫连浑,是大钺氏呼伦王之子。你们的老阿爹,应该从一开始,就是大钺氏的人。”

    看着阿苏娜睁大的眼睛,楚衡叹了口气,“你们,没有想过摆脱他吗?”

    “想过。”阿苏娜苦笑,“怎么可能没想过。当有一回,老阿爹喝多了,当着我的面强暴阿姐后,我就想拉着阿姐逃走。可那时候,阿姐刚刚生下了生父不详的离离,老阿爹拿离离当要挟,阿姐走不了。”

    她顿了顿:“阿姐走不了,我也不能抛下她一个人走。起码有我在,离离还有人能看顾着。”

    粥进了眼泪,眼看着是不能吃了。楚衡只好又从食盒里拿出几个馒头:“先吃了再说。”

    阿苏娜抓着馒头,哭得更厉害。雪白的胖馒头被硬生生抓出指痕来。

    “我在路上听说了,说大延皇帝死了,死在一个胡女的身上。楚郎君,你信我,阿姐没想害死那个皇帝的!阿姐她说过,那个皇帝虽然不是什么好皇帝,可对她还是不错的,她没打算害死他……”

    “那你为什么会带着离离从燕都逃出来?”

    楚衡的话,将阿苏娜问地说不出话来。

    她愣愣地坐在床上,手里仍旧抓着馒头,却仿佛是抓着一块石头,重得抬不起手。

    “因为,阿姐说他们疯了,不能让离离被卷进这些事里。阿姐说,郎君是好人,郎君一定能护住离离。”

    楚衡沉默。

    阿苏娜咬住馒头,一把撕开衣领,露出大半的肩头。

    楚衡一眼就看到了她肩上的刀伤:“我知道你这一路过来不容易。”阿苏娜刚被抬进庆王府的时候,他就找来府中的老嬷嬷帮忙给她换了身衣裳。当时就已经从老嬷嬷口中得知,阿苏娜的身上有着大大小小的伤,可以看得出,这一路从燕都到归雁城,究竟经历了怎样的苦难。

    阿苏娜是胡人,并不觉得露个肩头给男人看有什么不妥,嘴里的馒头掉到床上,她抓着领子哭得难受。

    “不是阿姐害死大延皇帝的,不是她……”

    “阿苏娜,”楚衡沉声道,“你愿不愿意把这些年,你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庆王?”

    阿苏娜抬头。

    楚衡点点头:“在这里,只有庆王能护住你和离离。所以,不管是赫连浑和你们老阿爹的计划,还是你阿姐曾经和大延皇帝说过的话,把你知道的都告诉庆王。”

    他深呼吸:“这很重要。不止能救离离,甚至还可能,能救更多的人。”

    其实,明德帝的盒饭,说起来是两头互相对付的关系。所以,这几章开始,就是庆王对外,元王对内。但强敌在外而不在内。

    第65章

    楚衡早在被赫连浑带走那时,就将江苑与赫连浑的关系,写信透露给了陆庭。

    只是之后与陆庭重逢,偶然问起此事,陆庭却摇了头。

    一直到明德帝驾崩前,都没能查出江苑究竟为赫连浑传递了多少消息。

    这一回,又添了明德帝之死,江苑的势力越发显得神秘莫测起来。

    得阿苏娜的应允,楚衡从西厢院出来,入夜坐在床上,仍忍不住在想江羌的死。

    “你说,这件事,有多大可能是丘家和大钺氏共同联手?”

    陆庭正在一侧解衣,听到楚衡的话,停下动作,露着大半胸膛,拧起眉头,似乎认真在思考这其中的可能性。

    “丘家的野心,是想日后能占了大延的江山,改朝换代,把国姓变成丘。以丘壑的野心,应当不会和赫连氏合作。”

    “假设明德帝之死,并非他们联手。那又会是谁?”

    楚衡往床里挪了挪,等陆庭换好中衣,坐到床上,突然抓住他的手腕道,“照阿苏娜的说法,江苑是大钺氏特地设在燕都的一处暗桩,收集各方消息,江羌的作用是作为诱饵,诱使那些人上当咬饵,从而套出各方消息。”

    陆庭看着他,手腕微微一动,反手将楚衡的手掌握在手心。

    “假如江羌和明德帝,就是利用美色套取消息的关系,那么大钺氏应当不会这么轻易地就要弄死明德帝。”

    “但是燕堂,”陆庭扣住楚衡的五指,低声问,“你有没有试想过,一个成年的皇帝,和一个年轻的能轻易被养成傀儡的小皇帝,哪一个更好掌控?”

    “可不管是明德帝,还是如今的那一位,他们的背后都是丘家……对,丘家!”

    楚衡蓦地睁大眼。他没那么多的政治头脑,但是有些事情,看得多了,听得多了,就也渐渐能捋出头绪来:“不管是阿苏娜,还是当初那个来传信的小太监,都提到了明德帝房事上有些不太行,因此近来一直在吃药的事。”

    他顿了顿,有些遗憾:“如果能找到那药,就算只是一点点粉末,我也能分辨出其中的药材,说不定就能知道,明德帝究竟是因为吃了药才死的,还是因为江羌。”

    虎狼之药,说白了就是病人根本经受不住的烈药。宫里的奉御不可能给明德帝提供这等不要命的助兴药,只能说,这药的来源必然有异。

    而明德帝再愚蠢,也是皇帝,更不可能毫无芥蒂地去随便吃别人给的药。那么,这样一来,这药也必然出自信任之人的手。

    明德帝信任谁?

    丘家?

    还是江羌?

    楚衡一旦认真起来,总是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陆庭坐在一旁,手里还握着他的手,眼看着身边的青年又陷入沉思,他不由地握紧,而后用力,一把将人拉进怀中。

    “成……”楚衡被吓了一跳,刚要询问怎么了,陆庭却已经伸手捧着他一侧的脸,凑上前来,吻在他的唇上。

    唰一声,房内的蜡烛被弹指熄灭,一瞬间,房内只余月光。

    楚衡睁着双眼,见透着月光的屋内,陆庭半垂的眼帘下,那双理当深蓝的眼眸蕴着星光,心头一软,回了一个吻。

    “不想一直听我说别人的事?”

    楚衡笑着问了句。陆庭稍稍侧过身,摩挲他的唇:“嗯。”

    楚衡只觉好笑,隔着中衣,摩挲陆庭的胸膛,按在身后的手掌,从背脊处逡巡,一路摸到了臀部。

    彼此贴在一起的那物,隔着薄薄的一层布料,互相摩擦。楚衡忍不住发出喘息,陆庭一个翻身将人压在身下,不多会儿,便再顾不上其他。

    陆庭常年习武,体魄强健,往日里同楚衡在床上行事,总是能将人折腾得大汗淋漓,恨不得勾成一团在床上睡个一天一夜补充精力。

    这一回,却难得只做了一次,就将人搂着睡了过去。

    可睡到半夜,从西厢院忽的传来了尖叫,紧接着是一连串的怒喝,听得出来都是庆王府护卫的声音,隐约还能听见刀剑相交的碰撞声。

    “怎么回事?”

    听到声音的瞬间,陆庭从床上坐了起来,扔在地上的衣裳被他一把抓起披上,随手抓过佩剑,就要开门往外走。

    楚衡也紧接着惊醒,穿上衣裳也跟着往外走:“这声音听着是从西厢院传来的?”

    西厢院内。

    阿苏娜用过药后,很快就发了一身汗,擦过身后在床上睡了过去。江离不肯跟嬷嬷睡,硬是蜷缩着挤在阿苏娜的身边,这会儿也已经睡得打起小呼噜。

    值夜的小丫鬟得了嬷嬷的嘱咐,半夜时悄悄进屋,给两个人掖了掖被子。等到她悄悄关上门,低头去吹手里的火折子,眼前忽然亮起光亮。

    那道光像是嗖一下划过,却亮得惊人。

    小丫鬟吓了一跳,扭头朝着光亮划过的方向去看。月色下,躲在院中树上的黑衣人几乎无处可躲。

    “有刺客!”

    话音未落,有飞镖破空而来。小丫鬟吓得丢下手里的火折子,抱头蹲在地上无助地尖叫。

    不远处巡逻的庆王府护卫,几乎在听到那一身“有刺客”的大喊后,随即反应过来,涌进西厢院。

    庆王府的护卫大多身强力壮,庆王早年下过奖惩,若是有能干的立功的,就能从护卫升入亲卫军。因为,在听到声音的时候,当值的护卫们很快就冲了过来。

    尽管如此,那被吓坏了的小丫鬟还是被从树上下来的一个黑衣人一刀毙命,直接横死门前。

    潜入西厢院的黑衣人不止一个。杀死小丫鬟后,其中一个人猛地撞向房门,却发现里头不知何时竟然上了门栓。阿苏娜从睡梦中惊醒,丝毫不敢大意地抵在门上。

    黑衣人的目标十分明确地直指阿苏娜。一人撞门,剩下几人在不断抵挡护卫。一时间,刀光剑影,甚至还有人趁机射弩。

    混乱中,有护卫被打伤,也有黑衣人被砍了一刀滚到在地。

    陆庭的佩剑名为龙泉,是一柄利剑,死在这柄剑下的大钺氏人及流匪无数。这一次,他持剑而来,很快与护卫一道,将那几个不怀好意的黑衣人制服。

    撞门的黑衣人一声怒吼,持剑猛地往房门缝隙中捅,房内传来阿苏娜的尖叫。

    陆庭脚步不停,飞身上前三步,手中龙泉剑瞬间横在对方喉间,而后一拉,顷刻间,鲜血喷涌,溅射在门面上。

    西厢院内的下人大多没见过杀人,此时听到门外动静暂歇,悄悄推开门打探情况。院中灯火通明,地上到处都是血,扑面而来的血腥气熏得一阵阵想吐。

    楚衡几步上前,先给几个受伤的护卫止住血,而后才有空看了一眼那几个黑衣人。

    “把人带下去!”陆庭收剑,将倒在门前的黑衣人踢开,“去联系亲卫,把这几个活着的嘴里的毒囊抠出来,当心还没问出什么就先自尽了。”

    因这些年,陆续也有大钺氏的刺客潜入归雁城,试图刺杀庆王。庆王的亲卫以及府内护卫,早已习惯了将人拿下前,先把人打晕,而后抠出嘴中毒囊,以免这些人咬破毒囊自尽。

    护卫们利索地将人带走,陆庭在阿苏娜打开门后,拍了拍楚衡的肩头,径直去找庆王。

    虽已是深夜,可这满地的血仍需要下人们赶紧打扫。

    阿苏娜一身冷汗地坐在地上,身边依偎着江离:“楚郎君……”

    “这些黑衣人,你是不是知道是谁派来的?”

    “是江坨。”

    “江坨?”

    “就是老阿爹。”阿苏娜闭眼,脸颊贴着江离,眼角垂泪,“阿姐临死前叫我带着离离逃走,老阿爹他一定是把我们的事告诉了他的主子,不然不会一路上都有人想尽办法地要杀我们。”

    阿苏娜这一路来的遭遇,楚衡已经得知,然而看到黑衣人,越发清晰地感觉到,江坨等人要杀她之心的坚决。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然,他们为何要下这个杀手?”

    阿苏娜似有犹豫。她原本的确藏了点话,可眼看着入城之后,果然如阿姐所言,的确得到了楚衡的帮助,且有庆王府的庇护,日后无论发生何事,离离的安全都能得到保障,似乎……似乎一切都不重要了。

    “对,”她下定决心,伸手取下离离贴身挂在胸前的一块金锁,“这里头是阿姐亲手写的一份信。”

    楚衡垂眼,看着阿苏娜手中的金锁,摇了摇头:“明日天亮,我带你去见庆王殿下,这些事还是由你亲自与他说的好。”

    “不必等明日了。”

    房门外,忽然传来庆王的声音。楚衡吃了一惊,赶紧往门外走,庆王与陆庭正一道站在门口。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恰好能将阿苏娜的话全部听进耳里。

    这一晚,西厢院一直亮着烛灯。

    楚衡与陆庭陪坐在房中,听阿苏娜哭着将所有的事原原本本告诉给庆王。

    这一晚,冲刷过的院子里,血腥味似乎渐渐淡去,可谁也不敢再睡下,生怕睡梦中,不知从何处又跑来黑衣人,手持长剑,逢人就砍。

    另一边,远隔重山的燕都。

    被横竖三十八条街道分割成一百多个坊的城郭之中,西市一家以胡姬闻名的酒家中,一群高鼻梁,蓝绿眼睛的女子莺莺燕燕,舞姿婀娜。

    酒家的大门紧闭着,似乎是担心里头的丝弦声传至外头,叫武侯们听见了,破门而入把人抓走。

    羌笛声低低吹着,场上的年轻郎君们搂着怀中胡姬嬉戏,酒水从互相交缠的唇舌间淌下,湿了大半的衣襟。

    如今任职司药局直长的丘九郎搂着坐在怀中的胡姬,大胆地伸手揉弄,下巴抵在胡姬的脸上来回蹭。

    歌舞看得舒心,酒也喝得畅快,酒家的大门忽然叫人撞开,丘九郎喝得有些迷糊了,还来不及推开怀里的女人,已有刀剑架在了脖子上。

    他愣愣地抬起头,看向领兵破门的来人。

    庆王世子赵笃清手握佩剑,剑尖挑着他的下巴道:“丘直长?丘九郎?”

    赵笃清笑了笑,眼底一片冰冷:“走吧,本世子请你去大理寺坐一坐。”

    第66章

    明德帝之死,其实真正关心的人,已经不多了。

    那样一个皇帝,在位这些年,好事没干多少,劳民伤财的蠢事倒是做了不少。如今人走茶凉,谁还记得去想他究竟怎么死的。

    是传闻中死在宫外胡女的身上?还是在宫里突发急症暴毙?

    似乎在太子赵贞被匆匆推上帝位后,已经一丝一毫都不重要了。

    丘家自太子妃正式册立皇后后,就一直上下联手,试图在各宫安插更多的自己的人手眼线。

    同为丘氏女的太后直接以皇嗣为由,往新帝后宫送了几名选自丘家旁支以及依附丘家的几个世家之女。新帝所说乖巧地将人都收入后宫,也在太子妃的温柔劝慰下,去了其他妃子的宫殿内,却始终以“三年孝期”为借口,未曾与任何人行周公之礼。

    另一方面,唯恐新帝成为丘家傀儡的太皇太后,不断地拔除着宫里丘家的眼线,直接将自己的态度摆在了明面上。

    丘壑几次借太后之名入宫,要求面见太皇太后,都被她婉拒。不知不觉间,整个朝廷分分两派。

    一派依附丘家,以丘壑马首是瞻。另一派则是则是保皇,明德帝在时哪怕昏庸这一帮人也照常护着皇帝,为他出谋划策,名得地驾崩后随即拥簇新帝赵贞。

    而在这两派之中,其实还有一群人。

    他们忠心的对象,是元王。

    “九郎被抓了?怎么回事?”

    丘府堂屋门口,丘壑之妻高氏正在高声呵斥一个庶仆,与那庶仆一道过来的几位郎君杵在那儿,一时间插不上话。

    九郎是庶出,其母不过只是丘壑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子的通房丫头。那丫头如今成了姨娘,仍旧侍奉在正妻身旁,可听说儿子出事,已经顾不上身份,跪在高氏的身边哭求。

    “老太太,九郎年纪小,稍有错漏之处,在所难免,您一定要帮帮他啊……”她眉心紧蹙,面上的胭脂被眼泪冲刷得乱七八糟,“九郎进司药局后,做的所有事,可都是老太爷的嘱咐,万一九郎因此获罪,可是要连带……”

    “闭嘴!”

    丘壑领着几个儿子匆匆而而来。那姨娘被呵斥地打了一个哆嗦,跪行到夫主身下,死死揪住他的袖子,哭得悲痛欲绝:“郎君,郎君,那是我的儿子,是咱们五房唯一的儿子啊……”

    丘壑瞪了眼眼看着就要和正妻姨娘一起掉眼泪的庶子:“没用的东西。”他扭头,向那庶仆询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丘府中的郎君偶尔在西市留宿,只要不将那些不干不净的女人带回府中,丘壑从来不管。九郎入司药局后,更是要与他人来往,不过是喝一夜的酒,抱一夜的女人,丘家任其自由。

    兴许也是因此,丘九郎被抓走后,庶仆连夜在城中奔跑回府传信,武侯们就是撞上了也不敢将人关起来。

    这才叫庶仆在九郎被抓后不久,就赶回了丘府。

    “九郎本身与人在吃酒,哪想庆王世子忽然带人闯入酒家,直接将九郎抓走了!”

    “庆王世子?”丘壑眯起眼,又说,“可知带去了哪里?”

    “说是大理寺!”

    丘壑看了看一同过来传信的几家郎君,无声笑道:“九郎可与你们说过什么?”

    那几家郎君不过也是家中不成器的,过去与丘九郎来往,说的大多都是些丧气的话。等丘九郎借着太子妃和丘家势力,入了司药局,他们便日日夜夜追捧丘九郎,盼着也能捡到一官半职。

    见国丈询问,一行人忙不迭摇头:“九郎并未与我们说过什么,只提到等明日,送我们几张方子,说是从宫中藏书里翻到的,吃了能生龙活虎。”

    “方子给你们了?”

    “还未……”

    “那就好。”丘壑眸光里藏满了不可说,“送几位郎君回府吧。”

    人一被送走,高氏当即命人把在外人面前丢人现眼的庶子夫妇几人送回后院。

    “阿爹,九郎这事……”丘鑫皱眉,“庆王之前让世子护送太子回宫,这一路上怕是说了不少话,难不成这次抓走九郎,是太子的主意?”

    “以陛下的性格,即便真的怀疑起先帝驾崩的真相,也绝不会再明知此事与我丘家有关联后,还一意孤行地要那赵笃清来抓九郎。”

    “那难道是元王?”

    “元王在朝中无权无势,这几日上朝,除了以摄政王的身份参与朝政,可还干涉过我等决策的事情?”丘壑想了想,眉眼中深藏心机,“只怕是太皇太后那老不死的东西。”

    “那怎么办?”

    丘鑫太清楚侄子的脾气了,那就是跟他庶弟一样没用的废物。好不容易塞进司药局,却不料才做了头一件事,就叫人给盯上抓走了。

    丘壑问:“老五外头那个有身孕的女人,可是生了?”

    “听说昨夜生了,是个儿子。”

    丘壑点头:“替老五把母子二人接回来,老五媳妇是个好的,自己不能生,怎么也不会拦着老五找个能生的女人。”

    丘鑫答应了声,已经懂了这里头的意思。

    高氏倒有些惊诧的看着丈夫。

    丘壑拍了拍妻子的手道:“不过是个庶出的孙子,该断时,我们就该利索地断了,免得累及全家。”

    夜里,更漏里的水声一直哒哒走个不停。

    丘九郎被关在大理寺的牢房内,整个人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那更漏是故意被摆进他的牢房里的,水滴声不断,在寂静的牢房中,显得特别清晰。

    丘九郎缩着脖子不说话,两旁牢房内的囚犯却是怎么也忍不住了。

    大半夜的谁不想好好睡一觉,都是关在牢里的人了,该吃的吃该睡的睡,睡醒了爱说说不爱说继续关着。可如今更漏摆在此处,那声音清楚地叫人睡不好觉,心里一下子烦躁得不行。

    有囚犯抓起手边的石头,透过牢房的木栏,直接往丘九郎身上砸:“臭小子,官老爷们叫你招你就招,滴滴答答的烦不烦!”

    丘九郎被砸了一头,额角当即就冒出血来。

    之后接连又被砸了几块石头,丘九郎终于忍不住缩在墙角哭了起来。过去那点因为丘家权势垒起的自以为是,分崩瓦解。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到了牢门前,拍了拍木栏:“丘九郎。”

    丘九郎哆嗦着抬头,看到门外的赵笃清,以及站在赵笃清身后的人,终于睁大了惊恐的眼睛。

    “先帝平日吃的药都从何处出?”

    “司药局……”

    “先帝生前所用助兴药,由谁负责?”

    “赵……不是许……不是是薛……”

    “究竟是谁?”赵笃清盯住丘九郎的眸子,“老老实实交代,兴许还能留你一条性命。”

    “是……是我……”

    “你不过一个直长,为何能亲自为先帝供药?”

    “常公公原先也是反对的,是……是先帝,是先帝觉得这是叫外人知晓了,太过丢脸,就听信皇后的举荐,要我……要我翻阅古籍,找找不伤身体,又能让人在床上生龙活虎的药……”

    “所以你找到了,并且一直在为先帝提供?”

    丘九郎摇头又点头,胆怯地看了看一直坐在赵笃清身后的少年,发红的眼睛忍着泪。

    “只是提供了一两回,后来……后来是祖父说,一直给先帝服用。先帝只要要了,就给。所以……”

    “可还记得药方?”

    丘九郎点头。

    “写下。”

    将丘九郎送回牢房,并命人严加看管,不许任何人探视他后,赵笃清看到赵贞仍旧坐在远处,手边是丘九郎的供词,以及他默写下的药方。

    “陛下。”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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