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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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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军,这剧情不对 作者:奶油馅

    第31节

    楚衡听到有人在说。

    是啊,赵嫣的容貌的确生的极好,她的凄苦从今日起,将彻底不复存在。

    他看着赵嫣坐上丞相准备好的一架盖如宝顶,四壁皆是百鸟朝凤图,各处装饰着金箔玉石的马车,方才移开眼。

    这一转,却是撞上了回头看来的陆庭的视线。

    陆庭的身世之谜,庆王并不知情,他们也不打算将这事再告诉旁人。此番进宫,对庆王及西山营来说,是论功行赏,加官进爵,对他二人而言,却可能是万劫不复。

    谁也不能保证,那道宫门后,留给他们的,是生,还是死。

    众人进城后,丞相很快为随行的西山营兵马做了安顿,而后依照礼数,就要带着庆王等人进宫。

    “稍后吧。”庆王打断丞相的话,“这一身铠甲,不便进宫面圣。不妨等我们父子几人先回王府,换身衣裳,明日再进宫面见皇上。”

    “这……”

    “本王途中还杀了几个山贼,不曾好好沐浴更衣,身上难免有些血气,就这么进宫,不妥当。”

    丞相看着一行人干净的能照出人影的铠甲,嘴边的话上来了又重新咽了回去:“那臣就先回宫禀告陛下。”

    庆王颔首,送走丞相后,果真调转马头,朝着另一条街的庆王府去了。

    丞相回宫后,将此事婉转告知赵殷,原以为他会不悦,却不想,这位新登基的皇上对此倒是宽宏大量,表示理解。

    永兴坊一代,本就多勋贵。

    庆王归来的消息一传出,庆王府的门槛就先被勋贵家的女眷给踏平了。大多都是来试探着联姻的。

    毕竟,世子赵笃清虽说是个鳏夫,如今还跟个男人传出过不清不楚的关系,但有儿有女,总还是需要家里有女人看顾。

    再者,赵笃清不娶妻不纳妾,还有个庆王义子在呢,自然也是另一个值得笼络的对象。

    等到庆王当真归来,不光女眷们试图再度登门,连男主人家也跃跃欲试,想要与长年在边关,一年回不了燕都几回的庆王攀点交情。

    只是庆王妃这时候,却命管事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为何要明日再进宫?”

    待大郎二娘两个孩子见过庆王父子后,庆王妃挥手命下人将刚做好的饭菜端上桌来。

    庆王喝了口酒,将孩子抱到腿上,一边喂,一边回道:“今日就进宫面圣,夜里多半要在宫中设宴,人一聚到一块,就什么话都有人说。王妃容我耳朵清净一晚,明日再进宫受这折磨。”

    赵殷这个皇位本来就来路不正。即便当年先帝的确有扶他的意思,但明德帝登基,赵殷被封元王送入封地就已经分出了结果。之后赵殷逼宫从赵贞手中夺取皇位,就又是另外一回事。

    更何况,谁都知道,赵殷有胆量逼宫,背后还有他的支持在。那些朝中文臣,多的是一句,便可能提起削藩,或是收回兵权的事。

    毕竟,大钺氏都灭了,在这帮只知之乎者也的文官眼里,大概随便换个人,都能很好的守住边关了。

    庆王这么说着,抬眼瞧见梁辛安洗手在为赵笃清处理螃蟹,当即道:“静轩把那螃蟹丢回去,让闻生自己动手。”

    梁辛安“啊”了一声,忍笑,听话地将开了壳的螃蟹放回到赵笃清的盘子里。

    后者看了看螃蟹,再看看递到手边的“蟹八件”,忙抬头想去找同盟:“父王,你看成檀也……”

    “成檀怎样?”庆王哼了一声,给孙女喂了口蟹膏,“成檀在给燕堂捣鼓。”

    被叫到名字的陆庭依旧安静地坐在一旁,往楚衡面前的碟子里放刮下的蟹膏。倒是楚衡,侧头轻轻咳嗽两声,伸手在底下拽了拽陆庭的衣裳。

    楚衡:“我自己来……”

    陆庭:“你剥不好。”

    不会用“蟹八件”的现代人看了眼被自己乱嚼几口,就丢在一边的蟹腿,默默地收回了手。

    再对上赵笃清的视线,楚衡也只好笑了笑,低头把碗里的蟹黄蟹膏,还有那些肉,默默送进嘴里。

    这一顿饭,吃得庆王多喝了几杯酒,最后叫王妃搀扶着送回房里。赵笃清则与梁辛安一道,一人抱起一个孩子,去院子里散步消食。

    剩下的陆庭,拉着楚衡的手,慢吞吞回了卧房。

    半开的窗外,金木樨开得旺盛,夜色还未降临,一眼看去,枝头到处都是一簇簇的木樨花。很香,香得叫人一时间,有些出神。

    “明日要进宫了。”陆庭换过一身常服,将人搂进怀中,“你要多当心。”

    “你也要小心一些。”

    赵殷既然能查出那么多年前的事情,从中知悉他二人如今的关系,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赵殷如果要对付陆庭,为了以防万一,楚衡必然也会受到牵连。

    楚衡有时也在想,既然陆庭从一开始就是故事的主角,按照主角定律,主角光环来说,他应该不会有任何和“死”相关的结局。

    最不济,大概就是假死脱身,隐姓埋名。

    这样一想,他心底的不安随即就又少了几分。

    当夜,两人宿在一起。

    夜半时,外头下起小雨,淅淅沥沥地落在金木樨上,惹得木樨花香顺着窗缝飘散进内室。

    内室床榻上,二人一夜好眠。

    翌日,楚衡随着庆王等人进宫拜见皇帝时,早朝已散,引路的大太监表示,皇上已经在御书房等候众人。

    这是庆王等人第一次以臣子的身份,拜见赵殷。过去那个因被太皇太后忌惮,赶去封地的元王,历经得宠的皇子、无兵权的藩王、明为傀儡实则抢占先机的摄政王等身份后,终究成了万人之上的皇帝。

    楚衡走进御书房时,赵殷正申请专注,握着狼毫在奏折上落下朱批。

    一番礼节下来,赵殷忙命人看坐。

    “皇兄。”赵殷看着庆王,半晌叹了口气,“皇兄此番出征,辛苦了。”

    庆王不动声色,受了这一声“辛苦”。

    接着,赵殷又对着随行而来的几人,依次询问过情况,关切了下身上是否有伤。等问到陆庭时,赵殷脸上的神色虽并未多大变化,楚衡却明显察觉他的视线停留在陆庭身上的时间,比看其他人时都要长。

    “陆将军,朕听嫣儿说,她能安然回国,多亏了你与一位楚大夫。不知楚大夫,可有入宫?”

    赵殷说着,视线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然而稳稳地落在了楚衡的身上。

    楚衡心头一凛,低头走出:“草民楚衡,拜见陛下。”

    赵殷不曾仔细看过楚衡,见他出列和陆庭并肩而立,下意识眯了眯眼:“楚大夫果然生了一副好容貌。”

    楚衡背脊生寒,只得应了一声:“陛下谬赞。”

    “你生的这般好,可想过尚公主?”

    赵殷的话来得突然。一道进宫的人里头,多半是知道楚衡和陆庭关系的,眼下听见赵殷的话,就连庆王也皱起了眉头,难免揣测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谁都知道,亲王的女儿称为郡主,只有皇帝的女儿才是公主。赵殷虽有儿女,但年纪尚幼,最大的公主也不过才八岁,却是怎么也不可能指给楚衡。

    唯一能称得上公主,年纪又相当的,唯有赵嫣。

    楚衡忍住心惊,拱手道:“草民不过一介白身,哪里配得上公主。更何况,草民……好龙阳。”

    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赵殷屈起的手指慢慢放开,神情中也带起了几分满意。

    楚衡没注意,陆庭也没注意,唯独庆王,看着赵殷的神情,皱起了眉头。

    作者有话要说: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这句诗出自李太白的《侠客行》。

    第100章

    在御书房召见过庆王等人后,赵殷大宴群臣,宴席摆在了春鸣殿。殿内殿外摆了百余桌,赵殷居首位,庆王夫妇就坐在他的右侧下手,左侧则坐了皇后的母家。

    陆庭楚衡等人,坐在赵笃清后,也算是靠前的位置。

    赴宴的文武百官纷纷将视线投向他们一行人。

    此地本是当年众位皇子尚未出宫前住的地方,待先帝去世后,这里就被空了下来。

    明德帝早早就将赵贞立为太子,住进了东宫,公主则另有宫殿。春鸣楼直到赵殷登基后,才因风景秀丽,被重新修整一番,改作每回宫宴使用。

    这里地方宽敞,风景也极其秀丽,倒的确适合人坐下赏花饮酒。

    在赵殷饮下头一杯酒后,宫宴正式开始。

    从殿外进来献舞的俱是教坊的舞姬,年轻貌美,莺莺燕燕。每个动作既有汉人的清丽,也有胡人的妩媚。领舞的女人身形婀娜,身材高挑,显然出身番邦。

    殿中丝竹声不断,热闹非凡,那些往日喜好此类歌舞的朝臣们,难得欣赏一回宫中教坊舞姬的身姿,俱是聚精会神。偶尔有人注意到庆王一行人,却是见这帮从边关应召归来的武将,低头大快朵颐,丝毫没去在意舞姿是否曼妙,曲乐又是否动听。

    “粗鄙……真是粗鄙不堪。”

    “听闻这些人在西北的时候,天上飞的地上爬的,只要能入嘴,什么都吃!”

    “吃耗子吗?我看他们这没吃过好东西的样子,一定是连猪牛羊肉都没吃过!”

    武官们大多耳聪目明,宴席间窸窸窣窣的言语,大多都能听进耳里。只是文官靠的不就是笔杆子和嘴,他们动刀子的人,要么不较真,要较真,就得亮家伙见见血,随即往说话人处瞪了一眼,回头继续吃吃喝喝。

    陆庭自然也听见了这些话,手中的酒盏空了,他仍有点走神,邹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身后的宫女上前想要为他斟满酒,一侧的楚衡伸手接过酒壶,笑道:“我来吧。”

    宫女被笑恍了眼,羞红脸颊去一旁为贺默儿斟酒。

    “在想什么?”楚衡低声问。

    陆庭往楚衡的桌案上看了一眼,小案上,他最爱吃的几道菜,例如暖寒花酿驴蒸、雪婴都已经见了底。陆庭随手从自己的盘子里夹了两筷子菜放进他的小碗中。

    “在想这场鸿门宴什么时候开始。”陆庭说。

    楚衡抿了一口果酒,不敢多喝:“总会来的。”

    他现在已经彻彻底底不知道往后的剧情会如何发展了。

    毕竟,他看的时候还是个坑不是。

    没有了可以预知的剧情,他所能做的,就只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大约这场宴席就真的只是宴席,一直到酒足饭饱,楚衡和陆庭担心的事情仍未发生。只是越到后面,越有人过来向楚衡敬酒。

    来的人,多数是朝中的文官,不少还是翰林。年轻的,他倒是能婉拒一二,但是年长者,哪怕只是虚长了三四岁,也都端出一副前辈的模样,叫楚衡实在不好推诿,只得一杯接着一杯酒水下肚。

    宫宴用的酒,香气醇厚,后劲足。

    楚衡最开始用的是果酒,中间偷偷掺过水,大概是被谁瞧出了名堂,就换作了别的酒。

    喝到后面,他脸色发红,有些站立不稳,陆庭和梁辛安又分别帮着挡了几杯。等到看见已经来劝过一回酒的靖远侯陆庚,楚衡眼睛一闭,嘴里喊着“醉了醉了”,就要往桌案上靠。

    手里的酒盏还有半杯酒水,不知被谁撞了胳膊,他没留神,全扑到了过来挡酒的陆庭的身上。

    “去换身衣服吧。”陆庚看了眼陆庭身上湿了一片的痕迹,招来宫女,低声嘱咐了半日,“阿兄正好多带了一身衣裳,你且跟着去换来,可别在宫宴上失礼了。”

    宫宴上换衣裳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大多进宫赴宴的朝臣,多会命小厮带上一身,以备不时之需。因而,陆庚的叮嘱,并未让人生出怀疑。

    陆庭多看了楚衡两眼,大概已经从袁氏那儿得知了庶弟与楚大夫之间的关系,陆庚笑了下:“你放心,阿兄会在这照顾好楚大夫的。”

    扬头饮下一杯酒的贺默儿此时也看到了这边的情况,默不作声点了头。陆庭放下心来,搁下酒盏,跟着宫女走出大殿。

    首位上,赵殷依旧与庆王说着话,皇后忽的动了动嘴唇,不知说了些什么,赵殷搁下酒盏道:“皇兄,朕去换身衣裳。”

    庆王抬眼:“皇上。”

    赵殷笑了笑:“皇兄,朕真的只是去换衣裳。”他现出玄色衣袍上,那一小块根本看不清的酱汁痕迹道,“一国之君,怎能穿着有污迹的衣裳同人饮酒。”

    赵殷同庆王说的那些话,因着距离,旁人听的并不仔细。赵笃清虽还保持着清明,却也不知这话里头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反倒是陆庚,在赵殷走后,神情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紧张。

    “你在紧张什么?”

    “我没有……你没醉?”

    身后传来的声音,叫陆庚吃了一惊,眼见着楚衡伸了个懒腰,露出比在座的所有人都要精神的脸庞,陆庚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别慌。”楚衡起身,摘掉扎在手指商阳穴上,用来醒酒的银针,“我出去吹吹风,侯爷就不用跟着了。”

    原本跟了两步的陆庚闻声停下脚步,楚衡回头,跑了一瓶药给他,“解酒的,一次一颗,若是不舒服,就多服一颗。”

    话罢,楚衡带着笑,一面与觥筹交错的百官招呼,一面大步往殿外走。

    陆庚有些不放心,又要再追,却被贺默儿伸手拦住,没拿药瓶的另一只手,被塞进了满满一杯酒。

    另一边,陆庭果真跟着宫女去换了一身衣裳。

    他身上穿的本是自己放在庆王府的常服,因着习武的关系,衣袍合身,既不妨碍动作,又不会显得过分宽大。

    陆庚虽也是武官,但与十余岁就在边关风吹日晒,出生入死,时时准备与人一战的陆庭比起来,衣裳就显得过分宽大了一些。

    他换好衣裳,正要沿着过来的路回宫宴上照顾楚衡,从边上的假山后,突然就有道身影迎面撞了过来。

    那似乎是个女子,身上裹着说不清的香气,这一动就带起香风一阵。陆庭下意识往一旁侧身。“扑通”一声,那人扑了个空,摔倒在地上。

    “……”

    刚巧过来找人,顺带亲眼瞧见那姑娘如何扑向陆庭,又如何扑空摔倒全过程的楚衡,目瞪口呆地站在假山后。

    “退下!”

    楚衡正要从假山后出来,赵殷的声音突然从别处传来。他往后一躲,透过假山的空洞缝隙,看见了屏退太监宫女,迈步走到陆庭身前的赵殷。

    那个女人狼狈地从地上爬起,羞愧的捂着脸跑走。楚衡躲在假山后,看得一清二楚,正是先前在春鸣殿内的胡人舞姬。

    “此女并非朕有意安排,想来是见你雄姿英伟,动了春心罢。若陆将军喜欢,朕可下旨将此女赏赐给你。”

    教坊司的舞姬无论胡人汉人,都不过如同物件一般,可以随意赏赐。陆庭的生母旃歌就是这样被人从宫里,送进了靖远侯府,送到那个终究断送了她一生的地方。

    已经知道赵殷得知身世真相的陆庭及假山后的楚衡,面对赵殷的这番话,心中不免会想他话中的深意。

    “朕没有别的意思。朕只是听说,陆将军的生母也是胡人,再者陆将军这些年身边似乎并无伺候的侍妾通房,此女既有心于将军,朕不妨做这个媒……”

    “皇上。”陆庭开口,“末将也是龙……”

    陆庭要说的话还没说完,赵殷目光晦暗不明,突然道:“你可知,你生母是因何而死?”

    陆庭皱眉。

    楚衡蓦地握拳。

    这事因瞒得严,消息并未透露出半分,就连当时从燕都传到庆王府的密信中,也并未提及。

    “你生母旃歌,并非投缳自缢,而是被靖远侯陆战失手掐死的。”

    这个真相太过震撼,楚衡差点暴露了自己躲在假山后的讯息。他弯下腰,蜷缩着,心跳如雷。

    假山外,陆庭的脸色已经变了。

    赵殷继续道:“因疑你非亲子,你的生母在靖远侯府,若非侯夫人照料,只怕早已和你饿死在后院。之后你跟随皇兄远赴西北,陆战失手将你生母掐死,为避免发生意外,他假装现场,造成你生母乃是自己不堪流言蜚语,投缳自缢的假象,以此蒙骗你多年……”

    “皇上是为何会去查这些?”陆庭打断赵殷的话。

    赵殷温和一笑:“不过只是顺手……”

    楚衡竖起耳朵,想要听清赵殷的回答,然而庆王却在此时快步而来,见二人身在此处,当即拱手道:“皇上,西北传来军报。有大钺氏逃亡余孽勾结大夏,突袭我大延边境数城。臣请旨回营,率西山营众将痛击大夏!”

    跟随庆王而来的,还有春鸣殿中几位尚未醉酒的武将。因着之前大钺氏一败涂地的战绩,不少武将也都跃跃欲试,想要上战场一试身手。

    赵殷看着这些面孔,再去看庆王,摇头道:“大夏不过弹丸小国,兵力寥寥,无须皇兄亲自出击。至于那些大钺氏余孽,也只是穷途末路。”

    赵殷顿了顿,忽然转身,看向陆庭:“陆将军,你可愿代替庆王,率兵与敌寇一战?”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陆庭。

    那些目光中,有担忧,但更多的却是艳羡。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大夏和大钺氏余孽不过只是一帮乌合之众,前线虽有军报传来,却并非请求支援。陆庭此去,不会有什么大的危险,明晃晃只是去挣一个军功的。

    四公主回宫,必然需要再嫁,陆庭年近而立,却仍未婚配,说不定皇上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那些人心里是怎么想的,陆庭也好,楚衡也好都不会在意。他们只知道,在赵殷主动说出旃歌死因的那一刻,其实他已经在向陆庭暗示一些事情。

    他们只是还不清楚,这份暗示的背后,是杀机,还是生机。

    但目前看来,愿意给陆庭挣军功的机会,显然不会是死。

    陆庭没有拒绝,当着众人的面,接下了这道谕旨。

    而始终躲在假山后的楚衡,终于长长舒了口气。

    而当他跟随陆庭出宫时,前来送行的大太监传来了赵殷的一句口讯——

    朕与将军一见如故,若将军此战大胜,朕与将军结异姓兄弟,并封将军为剑南道节度使。

    第101章

    春光明媚,和风习习,万物复生。已长出粗壮鹿角的白鹿,咬过长在篱笆后的一簇紫色小花,灵巧地扭过头,看了看院子里,披着衣裳伏在石桌上,被山桃花落了一身的青年。

    青年的腰间,藏着什么东西,透着香甜的气味。

    白鹿迈着轻巧的步子凑近,鼻头动了动,小心翼翼往他怀里探头。

    只是才刚拱出一个透着甜味的荷包,鹿嘴却被人捂住。

    青年坐起身来,笑颜如画:“想偷吃?”

    白鹿“呦呦”地叫了两声。青年笑着从荷包里掏出几颗麦芽糖,摊在手心,由着它长长的舌头从掌心划过,卷走糖果。

    “啊啊啊,我才开花的野堇菜!”

    “呦呦!”

    “呦呦什么,你赔我的花!”

    只是去打盆水的功夫,回来瞧见篱笆边上开了一地的野堇菜被吃得七零八落,身着短青绡直缀的少年气势汹汹地冲向白鹿。

    后者像是早已知道了动作,一边“呦呦”的叫,一边从青年身边跑过,撒开四蹄,越过篱笆,重新跑进山林里。

    “三郎,这家伙太坏了,又吃我的花。”

    楚衡笑着掸了掸身上的山桃花,捻起几朵吹了吹,夹进书页当中。

    “五味,野堇菜的药性、主治是什么?”

    “野堇菜,味苦、辛、寒。归心、肺经。具有清热解毒、凉血消肿、清热利湿功效,主治疔疮,痈肿,黄疸,痢疾,腹泻,目赤,喉痹,毒蛇咬伤等。”

    “何时开花,多种植在何处?”

    “三月萌动,四月开花,五月结种。耐阴耐寒,喜湿润,不择土壤,可随意种。”

    等到楚衡满意的点了头,五味这才松了口气,凑近道:“三郎,我没记错吧?”

    “没记错。”楚衡笑着塞了块麦芽糖,堵住五味的嘴,“奖励你一块糖,回去不准告诉陈管事他们我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嘿嘿,那不行,三郎你得再给我一块,我才不说。”

    看着得了麦芽糖,心满意足地蹲在篱笆边上收拾残局的五味,楚衡笑着摇了摇头。

    半年前,他从燕都回到别云山庄。

    曾经他做好了放弃田地宅院准备的山庄,佃户们一如既往的日出而耕日落而归。老陈头又老了很多,邵阿牛则变得更加稳重壮实,过去只会撒娇的五味则在那段时间内飞快的长大,显露出了少年模样。

    所有的一切都比过去更好的,所有人也都依旧还在原地迎接他的归来。

    唯独少了本应该和他一起回家的陆庭。

    半年前的那场宫宴后,陆庭带了一小队兵马自燕都出发,奔赴西北,与西山营会合。

    赵殷许诺陆庭,此战得胜后命其为剑南道节度使的消息,不知被哪个碎嘴的传了出去。

    陆庭尚未启程,朝中便有人就此议论纷纷。

    彼时楚衡刚被赵殷塞进司药局,虽官职不高,无须每日往宫里走,日常点卯却还是需要他每日必到公放露脸。

    公房里头无人不在议论此事。

    大部分的人都觉得赵殷这是有意要提拔陆庭。甚至还有人在那讥讽说陆庭不过只是个庆王的私生子,明面上靠着点功勋做到将军了,但再往上,只怕难了。

    又说,赵殷就是看在庆王的面子上才让他去挣这次的军功,回来再送他一个节度使当当。

    言语间,那股子羡慕嫉妒恨的酸劲表露无遗。

    楚衡是与庆王等人一道进的宫,虽无人知晓他和陆庭的那点关系,但大部分人见到他,还是会停嘴不说。

    楚衡面上与这些人相安无事,回头却还是直接凭着那一点点的脸,求见了赵殷,并委婉地表达朝堂内外那点声音和自己想要辞官回乡的决定。

    他进司药局是赵殷下的旨。陆庭离开时,他原想跟随一道走,却被陆庭留下,而后就被塞进了司药局。

    如此,执意辞官,想要返乡的决定,赵殷见其坚持,便也不再强求,赏赐了他一些金银财宝,允他回乡。

    楚衡离开燕都前,听庆王提起,说是赵殷又将宫里侍奉的太监宫女进行了一次大清理,一时间杀了不少暗桩。

    想起那些被草席裹着从皇城一侧小门拉去乱葬岗的尸体,楚衡闭了闭眼。

    赵殷此人,会是一位明君,却不一定仁君。

    他杀伐果断,但对理当封赏的人,毫不吝啬。光是这一次回宫后,庆王报上的有功之人,俱是得到了赏赐,如陆庭梁辛安刘臣洪颢等人更是官高一位。

    像贺默儿,也得到了封赏。

    而另一方面,那些人口中赵殷对陆庭的许诺,何尝不是另一种监视。

    节度使是什么。

    就算楚衡不精通历史,对这个还是有一定了解的。如果此时能打开百度,上头词条会告诉你“节度使,重要地区总管统兵……相当于现在的军区书记和司令职位”。

    这个位置确实不低,但剑南道节度使背后所代表的意义,和别处不同。

    剑南道,临近西北庆王的封地所辖的陇右道。与陇右道三面迎对关外诸国,常年多战事不同。剑南道实属于赵殷仍只是藩王时,他的封地所辖范围,也是他势力最深厚的地方。

    赵殷不想杀陆庭,但同样不希望他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强大起来,所以,放在不远不近的随时可以知道消息,拥有最多自己人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

    单不管怎样,楚衡舒了口气。

    赵殷不想杀陆庭,这是他俩目前为之,觉得最好的结局。

    而他回到别云山庄后,依然自在地当着他的地主,偶尔给人看看诊,抓抓药。如今,他已经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医术,究竟来自于那个游戏中的万花谷,还是医书及先人的传承。

    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楚大夫是他,别云山庄楚郎君也是他。

    “三郎,”五味的声音将楚衡飞远了的神思重新拉回到眼前,“今晚是回去,还是留在山里?”

    摸了把又落到头上的山桃花,楚衡答道:“自然回去住。今早才答应你阿兄不往外头跑,这要是又留在山里头,回去肯定要被你阿兄追着屁股后头念。头疼啊头疼。”

    五味忍不住笑了起来,说:“谁叫三郎总是不听劝,明明才摔伤了腿,还非要到处跑,不然陈管事和阿兄才不想追着喊呢。”

    说完这话,他忽然又想一事,眨眨眼问:“三郎,你猜阿郎与大郎的那俩孩子怎样了。”

    楚衡摇头,五味答道:“生下来了,只可惜,一个天生目盲,一个却长了两个脑袋四条胳膊四条腿,就背上那一块是连着的。听说,当晚就溺死在便桶里了。”

    楚衡辞官之后,赵殷派了一支队伍亲自护送他和赏赐回允城。途径扬州城时,恰逢楚家传出丑事,闹得全扬州城沸沸扬扬。甚至就连路上都因凑热闹的百姓,堵得楚衡等人寸步难行。

    楚衡派了白术下车询问,方才得知,楚大富不知怎的在外头有了个姘头,那姘头怀了身孕,不光自己上门要楚大富给个说法,还带着一个年纪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小娘子。

    这小娘子的身份原还以为是楚大富在外头生的女儿,哪知竟是他姘头认的闺女。说是闺女,不过就是雏妓暗娼,还偏巧就成了楚雍的心头肉,十岁的时候就破了身子,一直偷着摸着到了十二岁,竟也查出了身孕了。

    这父子俩倒是天生一家人,都你瞒着我我瞒着你的在外头偷腥,却不料那个女人也是个厉害的,两头讨好,大的小的谁也不落下谁。

    到最后带着同样怀孕的干闺女闹上门来,廖氏与楚雍的妻子被气得双双病倒。如此便罢,那女人还一天三日,早中晚掐着表似的上门闹腾。

    楚衡被堵在路上这一段,正好是楚雍的妻子被气得上吊自杀,差点去了的时候。

    楚家的管事被看热闹的人群挤得满头大汗,意外瞧见白术,当即就要去拦马车。

    楚衡坐在车里,纹丝不动,护送的兵士们已经前一步将人拦在外面。至于那管事如何乞求他下车去楚家帮忙看看,楚衡也只是丢了一锭银子给管事,请他去另找大夫救人。

    说到底,楚家和他已经没了关系,再多的热闹,他也不想看,再大的笑话,他也无意去听。

    即便第二日,楚大富亲自到别云山庄,又跪又求,要他帮忙去看看因为丑事被休回家寻死觅活的楚二娘,看看气得半边风瘫的廖氏,他也已经能狠下心肠,不再答应了。

    楚大富连着上门三日,从一开始的恳求到最后的怒骂,楚衡始终淡定地像是在看一场独角戏。

    直到那天,楚雍登门,被赵殷赏赐给他的那些兵士打得鼻青脸肿的时候,楚衡说了一句话。

    “我去了边关,杀过胡人和贼匪。去了乌吞,杀过大钺氏的兵士,还给大钺氏的王族下过毒。我不是那个只会读书,被嫡母几次三番害得死去活来,却没办法报仇的楚三郎。”

    他看着被踩在地上已经不再挣扎,满脸惶恐的楚雍说:“在下楚衡,字燕堂,扬州允城人士,先母早逝,无父子兄弟。夫为先帝亲封定远将军,日后的剑南道节度使。在下不才,堪堪得封朝散大夫。”

    其实朝散大夫不过只是有品阶俸禄却无实权的散官而已,论理不该单独出现,而是用于职事官的加官。但赵殷在他辞官后非要加上的这个散官,却在威慑楚雍时,起了不小的作用。

    时至今日,楚衡想起听完他的话,脸色大变的楚雍依旧能觉得心中畅快。

    只是,可怜了那两个本不该出生的孩子。

    科学并不发达的古代,婴儿死亡率本身就很高,加上产妇身体得不到适当地营养和调理,过早发生关系过早怀孕,都是两个孩子一出生就不健康的关键。

    “其实,那两个孩子也是可怜。”五味一边说着,一边瞅坐在滑竿上满脸疲惫的楚衡,“爹不疼娘不爱的,一生下来就遭罪。哪怕好手好脚活下来当个下人,也比怪模怪样被溺死的好。”

    “当奴,又哪里好了。”

    “我觉得就挺好的呀。”五味兴奋道,:“我与阿兄自从碰见三郎后,就没吃过苦,如今阿兄成了小管事,我也跟着三郎学了不少东西,总是比那两个孩子要走运的多。”

    他说的兴奋,楚衡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滑竿一路往下,颠着颠着,颠出了睡意。楚衡索性闭眼小憩,耳边五味叽叽喳喳的话语声与林中鸟鸣渐渐混为一体。

    楚衡的腿前几日在地里摔伤了,上下山时,靠的都是滑竿。按理应该好好待着养伤,偏生自从陆庭寄来了第一封信后,他就没能安心坐下来。

    彼时,众人所以为能轻而易举被攻破的乌合之众,与半月后,竟不知从何处纠集了浩浩荡荡二十万大军。

    各方探子消息汇聚后才知,那一头与大夏联合的大钺氏残军,竟是赫连浑嫡亲的手下。

    其才智不熟赫连浑,更是凭借口舌,说动了除大夏外余下几个曾附庸大钺氏的关外小国。

    如此,便有了陆庭信中所提到了两军会猎。

    陆庭很少会在信中提起那些战事,就连信中提到的两军会猎,也只是说兴许要晚些回来。那二十万大军的消息,自赵笃清处得来——

    陆庭远赴前线一个月后,赵殷斩杀赫连浑,正式与人宣战,庆王及庆王世子则持天子令,率十万大军前去支援。

    这一次,楚衡没有再去前线,而是和从前一样,将大把的钱砸在添置衣物及粮草上,至于后头这笔钱砸出去了还有没有收回的机会。

    想起那日在书房闲来无事翻查书册时,找出来的欠条,楚衡也只能说,他家将军欠的这些钱,大概只能用肉偿了。

    五味的声音不知是何时轻下来的。

    滑竿缓缓往山下走,到了山脚理应换做马车。但楚衡已经坐在滑竿上睡着,见他面容疲惫,五味也不好将人叫醒,只得托人直接抬着走。

    别云山庄所有人都知道,楚衡在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里,经历了许多常人无法想象到的事情。五味在服侍他沐浴的时候,更是亲眼目睹过他身上的那些用过药后,仍旧能看出样子来的伤疤。

    五味偷偷问过楚衡,如果那些危险和意外发生的时候,陆将军真的没了,他还会回来吗。

    楚衡说,山庄里的一切都已经有了最妥当的安排,所以如果真的再也找不到那个人了,那就寻一杯酒水,去黄泉找。

    那时候,五味就知道,他阿兄是真的没有机会。

    因为在三郎的心里,有个人把他的世界填得很满很满。

    下山时,天色已近黄昏,天边日暮红霞,檐下燕子归巢。本该在田间地头奔来跑去的孩子,瞧见滑竿上显然睡着了的楚衡,纷纷捂住嘴,小心翼翼跑过身边,垫着脚尖看他。

    五味有些不乐意地赶人,几个孩子笑嘻嘻地绕着他的身边跑了几圈,一不留神撞上了抬滑竿的汉子的腰。

    人被撞着,滑竿自然也大力地颠簸了下。楚衡坐在上头被颠得睁开了眼。

    “三郎没事吧?”

    五味有些急了,揪住罪魁祸首的后衣领就喊:“这孩子撞着人了,没吓着三郎吧?”

    楚衡还有些迷糊,见着被五味抓着的小孩像是被吓着了,不禁笑道:“胡闹,还不把人给松开……”

    他话没说话,却是余光瞥见远处,有一身影策马而来。

    他抬眸,远处红霞映天,那人一身明光铠甲,风尘仆仆,却双目清明。

    远山似有鹿鸣,楚衡的双眸终是染上暖色,笑唇勾勒出好看的弯。

    他动了动唇,无声地说——

    欢迎回来,我的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

    《将军》连载三个月,加上明后天的番外,总字数其实超过了原计划的35w字,哈哈。这本是我难得写文以来,收藏数据最好看的一本。尽管之前写的古言,也有得到了出版繁体的机会,但对于耽美的爱,还是让我觉得,有一本能让大家肯给予收藏,并且收藏破了三千,都使我感觉莫大的欣慰。

    每一天,看到多多少少的评论,看到偶尔几颗雷,都在告诉我,你看,你其实有在进步。

    很感激这三个月以来大家的陪伴,月底还没结束,所以,还有两章可以继续看~

    咱们明天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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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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