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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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季雨季:《浑不吝》 作者:南北逐风
第6节
“那你……”后面的话关朔说不出来了。可能是基于男人不应该矫情或者一些面子的关系，关朔羞于问吴双“那你喜欢他么”，他觉得说出来很可耻，所以沉默代替了他所有的问题。从青岛回来之后，他有意联系过几次吴双，结果反应态度，他心里也是明白的。兴许他应该和吴双保持紧密相贴的平行线关系，可以无限靠近但是绝不会有交叉点。
关朔轻轻用手按了按吴双的头，外面天都要黑了，玻璃上泛起了白雾，让这个城市变得阴霾。
吴双挥开了关朔的手，他抬起头来，表情有些微的一言难尽，最终用轻不可闻的声音说：“一直以来，都是我对不起你，我太幼稚了。”
关朔面无表情看着吴双，很久之后才消化了这个结果，他没有过激的反应，只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然后神情自然地说：“我们有过什么么？”
“没有。”吴双回答。
他们都需要体面一点的结束这样尴尬煎熬的对话，当做一切正常。
晚上关朔邀约吴双吃饭，只可惜吴双实在没那个心情，关朔不勉强他，也不提出送他走这样的要求。他们出门分开各自两边，吴双脑子里冻了一团浆糊的径直向前，关朔走了几步才回了头。吴双越走越远，浑然不知背后的一切。
吴双说不去看隋飏了，但是闹不住隋飏成天到晚给他发垃圾信息。一会儿说伤口疼，一会儿又说一个人呆着寂寞，气得吴双打电话给隋飏一通骂街。可骂过之后，吴双又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得劲儿，就跟叫人抽了筋一样。他躺在床上来回翻，他老娘问你作什么妖儿，他说心烦，您甭搭理我！
他一边儿烦隋飏，一边儿也烦关朔，当然最烦的还是自己。他恨自己是个意志不坚定的人，从来都拿不下一个主意，该怎么样他也不知道，只能随波逐流。
烦归烦，隔天之后吴双还是拎着烂菜叶子去喂兔子了。
只是他先去的学校，路上又堵车耽误了，去之前也没告诉隋飏，一进门就看见孟婕坐在隋飏床边，一脸关爱的看着隋飏把最后一口饭咽下去，并扬起了幸福的微笑。
本是一对璧人，但在吴双看来，这场面那叫一个辣眼睛。
他故意咳了咳来戳破粉红色的泡泡，然后僵硬地“呵”了一声，说：“哟，吃了啊？”
因为有孟婕在，隋飏不好表现的太兴奋，只是不好意思的朝吴双笑了笑，说：“我没吃饱，正想着再来点什么垫肚子，你来的正好。”
“我头一次知道你是饿死鬼托生的。”吴双把饭盒扔在了桌子上，“跟原来一样，没什么好吃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一旁的孟婕笑道：“隋飏一直跟我说你的事儿，他说你是他高中最好的朋友，本来我还不信，现在看来，你俩关系是真的好。”
“噢——”吴双尾音拉的长长的，“我俩关系那可真不是一般的好，你要是听故事可甭听他瞎扯淡，想知道什么事儿问我呀！身高体重家里存款鸡巴长短，我都能告诉你！”他说话又一种特别地道的贫，虽然说的下流，可给人家姑娘笑的够呛。孟婕看着亭亭玉立的，可是个极为爽朗的人，对吴双也不矫情，说道：“那你可得好好给我讲讲，我们学校呀不知道有多少女生想知道隋飏的八卦呢。”
“那咱得加个联系方式好好说道说道。”吴双瞥了隋飏一样，“那故事——可多着呢！”
隋飏听这俩人一唱一和跟说相声一样，只能装作无奈笑道：“你说哪件里面没有你？你说我就算了，可别把自己折进去。”
孟婕看了看时间，说：“得了，我该上我爸那儿去了，隋飏，既然你同学来了那你俩呆着吧，明儿想吃什么提前跟我说，我多带点。”
“不用不用。”隋飏说，“明儿我叫双儿过来就行了，怎么好意思总是叫女孩儿跑前跑后的。”他伸手碰了一下吴双，“是吧？”
吴双白眼一翻：“是是是，我皮糙禁得住使唤。”
“瞧你这话说的，要不你早来点，我给你一起带了。”孟婕笑了笑，“不说了，我走啦，回聊。”
孟婕走后，房间里就剩下隋飏和吴双大眼瞪小眼，吴双看了看打开的饭盒，拿着腔调说：“你不是没吃饱么？今儿这点东西你要是吃不完我给你灌嘴里去。”
“我这不是怕你掉面儿么。”隋飏解释。
“屁！”
隋飏一笑，拉着吴双的手晃了晃，就跟撒娇一样软声软语地说：“我知道你舍不得我。”
“你滚滚滚滚！”吴双疯狂甩手，就跟摸了什么脏东西一样在一边儿蹭了蹭，“恶不恶心！谁他妈心疼你？我巴不得你早点去见马克思！”
“行，我去见马克思。”隋飏说，“你每年给我点三根中南海就行。”
“神经。”吴双念道。
他跟医院呆着无聊，左摇右晃，然后问隋飏：“那姑娘长挺漂亮呀。”
隋飏正在看书，眼睛都没抬一下：“你喜欢？”
“嚯——”吴双说，“长的漂亮的我都喜欢。”
“那我呢？”隋飏猛的抬头问道，他不等吴双反应，笑着说，“回头介绍给你呀。”
第32章
“介绍什么？”吴双顺嘴问了一句，隋飏却指了指自己，他竖起的指尖带着一点阳光的温柔，很是轻盈。吴双像是被他点了鼻子一样，张大眼睛往后一缩，摇了摇头。
“我过两天要出院了，你要不要来接我？”隋飏问。
“你自己没手没腿？”吴双说，“我凭什么来接你，你谁啊？”
隋飏莞尔，对这个话题不再发散了。
他在医院里死乞白赖的赖了几天终于赖不下去了，等拆完线基本就要结束这段生活了。寒假逐渐走过，春天到了，又到了开学的季节。
隋飏的头发没长到原来的长度，寸头一个，隐隐能看到发际线向上有一条疤痕。他原来一直是个好学生的样子，一丝不苟，如今却因为这个造型平添了野性嚣张。不过总归是美的，美有不同的样子，好的像是白马王子一样的隋飏大家爱，坏的像是混世魔王一样的隋飏大家也爱。
可隋飏只想叫吴双爱他。这种心情也许是基于当初的错失让他觉得不满足，他心里有一个巨大的空洞需要一些什么来弥补，否则即便是夜里，他都会觉得左半边身体只有一个透明的轮廓。
到这个年纪，谈爱仍是虚无的。爱是平淡，是一种令人敬畏的情感。只有喜欢才会费劲心机轰轰烈烈，无畏无惧。
回归到正常的学习生活之后，隋飏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时间去撩骚吴双，只偶尔给他发个信息重复自己存在的痕迹，吴双有时候不回复，回复的时候也是骂他。上了大学之后，他们之间的作息明显不同了。隋飏早上八点就得去上课，这个时候吴双多半还在做第二个梦，隋飏中午饭都吃完了装备午休了，吴双才刚从床上爬起来，晃晃荡荡的去食堂看看还有没有剩饭。他们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却有着隔着半个地球一样的时差，只有晚上才能保持统一，隋飏也只会挑这个时候来找吴双。
他约吴双周末出来，并不是出于自己的名义，而是说孟婕约的。这样一来，吴双就好不拒绝了，他可以随便儿骂隋飏，但是姑娘的面子，他不好意思驳。
这边儿吴双勉强应下了，隋飏就又去跟孟婕说。孟婕当然乐意，哪怕隋飏带着一群人她都不在乎，何况只是一个吴双。在她的认知中，兴许男生的友谊就是这样的……不分你我？孟婕不讨厌吴双，还觉得吴双特别逗，再加上是她一直很喜欢的隋飏攒的局，对于周末的到来，她还有些小小的期待。
已是暮春，孟婕穿了一条白色的长裙赴约，他们保持着北京一带高校中固有且传统的春游项目——颐和园划船。三人约到了北宫门见，郊外的空气比市内清新很多，叫人不由心情愉悦。
吴双一人坐在船头，孟婕自然是和隋飏坐在船位的，两人有说有笑，纵然跟他搭个一两句，吴双也接的全无兴致。他们二人从专业上的讨论延展到学校里的事情，吴双觉得那是跟他截然不同的世界，什么证书啊绩点啊托福雅思研究所啊……他想都没想过，甚至连他这样的专科生都不必发愁英语四级。隋飏与孟婕的话一开始他还能接，后面就闷头呆着不再打扰了。
他觉得自己就跟个电灯泡一样，又多余存在感又强。他就不该顾忌什么面子里子的问题，孟婕谁啊他又不熟，何必撑？
隋飏跟孟婕说话的功夫还能腾出一点视线分给吴双，他见吴双脸上的颜色一会儿一个变，现在拉拢着耳朵垂头丧气的，看的他都想上去给吴双顺顺毛。只是隋飏选择冷眼旁观，默不作声。
他们在昆明湖上晃荡了一个小时，出来又上了万寿山，孟婕下山的时候没走稳一下就栽了下去，吴双在她前面拦了一下，也没站稳，被孟婕拽的俩人一起朝下滚了几层台阶。
“没事儿吧！”隋飏赶紧追过去把孟婕扶起来，她穿着裙子不方便，起来时活动了一下才觉得脚踝隐隐作痛。吴双也摔的够呛，他只拍了拍身上的土，看孟婕那个样儿就明白了，蹲在她脚边说：“我看看。”
姑娘的脚踝洁白纤细，有一块红肿，吴双看了看，说：“没事儿，回家敷一敷别老乱跑就行了。甭跟外面晃了，我俩送你回家吧。”
“哎，都怪我走路不小心。”孟婕有些自责地说，“害你俩扫兴了。”
“哪儿的话。”隋飏说，“走得了路么？要不要我背你？”
他都主动这么说了，这种机会孟婕才不会放过。一旁的吴双往后退了退，心中全是嫌弃。吴双瞧不上这种你有情我有意隔着窗户纸瞎鸡巴摸的事儿，差点就忍不住啧啧啧出来。当然了，他也有很大的不爽，不知道隋飏要干嘛，可隋飏干的每一件事儿都叫他怄气。他知道，这个人不敞亮，肚子里面闷着坏。
可他忍不住啊，吐槽完了之后就剩下酸了，这能怪谁？
吴双紧绷着表情跟在隋飏和孟婕后面，脑子里的念头忽闪忽闪的就跟跑马灯一样，一直到把孟婕送回家才算完。本来孟婕邀请他俩跟家里坐坐，吴双不乐意去不熟的人家里头，隋飏也就没答应，俩人一前一后，十分默契的保持着沉默走出了孟婕家的楼。
“你怎么今天看着不太高兴？”隋飏问道。
“我哪天都这样。”吴双说，“关你屁事儿。”
“我以为你喜欢出来玩这些。”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的？”
“我还不知道你呀？”
“哎呦喂。”吴双语调故意侉里侉气的，“咱俩什么关系呀你就这么了解我？”
“不说这个了。”隋飏及时结束了这个话题，转口问道，“你觉得孟婕怎么样？”
“她？”吴双还真仔细想了想说，“我觉得挺好啊，长得漂亮学历高，人也聪明活泼不矫情，没什么不好的。”
“评价这么高呀？”隋飏又问，“那我呢？”
“您老人家也一样成不成？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吴双不耐烦地说，“你俩凑一块就是才子佳人孤男寡女天作之合肥而不腻，赶紧明儿就扯证儿结婚也算了却凡间一桩大事儿了行了吧？”
“我怎么觉得，那么大酸味儿呀？”隋飏说话时爱笑，但是接下来，他问了吴双一个特别严肃的问题。
“那你喜欢她么？”
第33章
吴双都叫隋飏给问蒙了。
他不能理解的看了隋飏好一会儿，才磕磕绊绊地说：“我喜欢怎么了，不喜欢又怎么了？你问这么多干嘛？”
“没事儿，我就是随便问问。”隋飏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后退一步。
“隋飏。”吴双说，“我觉得你有病。”他甩了隋飏一下，不想与他并肩同行，只在前面越走越快，隋飏慢慢的跟在后面望着吴双的背影，心中一时感慨万千。
他也隐约感觉到自己陷入了一个怪圈，有点歇斯底里，又有点无法抑制。在那种情感尚未明晰之前他都不想深究更多，只想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处理。
隋飏开始频繁的接触吴双，甚至在与他两个人的场合之下会把孟婕也叫上，几次之后，他能从孟婕眼中看到对自己迷恋，也能从吴双眼中看到叠加的怨恨和愤怒。吴双说你别叫我了，我不想出来，我也不想看见你们俩。他为此特别回避隋飏，孟婕不知道他俩的事儿，有时候看吴双躲躲闪闪的那个样子也觉得费解。三个人的关系一度被隋飏弄的十分扭曲，每个人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箭头，义无反顾的朝着一个方向，拉都拉不回来。
这种纠结的关系一直持续到进入炎热的夏天，那天孟婕过生日，叫了些朋友来，她有意叫隋飏，也习惯性的让隋飏叫吴双来。生日这天寿星最大，吴双千百个理由不出来也逃不过这个，只能买了礼物硬着头皮去。到了之后见到与孟婕亲热的隋飏，心里更不是滋味，他痛恨对方，也痛恨没脾气的自己。
席间大家都聊的挺欢乐，吴双在角落里闷闷不语，他眼神游离在隋飏和孟婕之间，内心中一股瘴气就这么蔓延开去。他们有说有笑的，别人问孟婕这知不是你男朋友，孟婕含笑羞涩的摇头，但是意思却又十分暧昧，一旁的隋飏也是不拒绝也不反对。吴双看不下去了，他怕自己再一冲动做出来什么暴起伤人的事儿来，就冷着脸跟孟婕说自己有事儿得先走了，孟婕只口头上与他寒暄了几句，并不在意。
他离开了餐厅，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了雨，他讨厌下雨的天气，这会儿门口也拦不到车，只能漫无目的的走来走去，等雨小一点。
“双儿！”
吴双回头，看见隋飏的样子，脸一冷，没好气的说：“你出来干嘛？别冷落了人家。”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味儿不对，只能扭头背对着隋飏。
“下雨了，我看你没带伞，出来送送你。”隋飏避重就轻地回答，“走吧。”
他一只手拽着吴双就躲进了雨幕之中，吴双对下雨天有很不好的印象，不喜欢淋雨，又被隋飏死命拽着无处可去，只有伞下得以庇护，只能黑着一张脸，希望赶紧走到地铁站门口。
“不开心？”隋飏问。
“没有。”吴双强硬的回答。
“你不开心的时候全写在脸上。”隋飏笑笑，“好像别人欠你多少钱一样。”
“你再多说一句废话，信不信我把你打到生活不能自理？”
“信，你下手多狠呀。”隋飏的头发长起来了，但是仍在头皮上留有一道疤痕。他稍微贴向吴双，问：“你喜欢孟婕么？如果你喜欢她，我可以退出，毕竟我们……朋友一场，我也希望你过的好。”
“你什么意思？”吴双瞪大双眼愣在原地，他与隋飏只隔毫厘，但是好像一下子听不懂隋飏的话了，“朋友一场？你要不要脸？”
隋飏稍微低着头，因为眼睛垂着，看不出来他再想什么，耳边只有唰唰如瀑布的雨声，良久，隋飏说：“我说错什么了么？”
听了这话，吴双的眉头拧在了一起，他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竭力保持冷静，但是他握紧而颤抖的拳头和耸起来的肩膀出卖了他。他第一次流露出委屈的神态，忍了很久之后才重重的呼出一口气，直视着隋飏的眼睛说道：“你说错了一点，我们连朋友都不是。”
他不喜欢淋雨，会感冒发烧昏昏沉沉，可此时他宁可淋雨也不想跟隋飏处在同一把雨伞之下了。他想，也许雨水能把脑子冲的清醒一点，隋飏是魔障，他不应该再留有惦念。
吴双是个很难说“放下”的人，同样，“放下”是有足够年龄感的人才有资格谈的事情。年轻的吴双仍旧处在夏天的这场暴雨之中，他故作淡定开朗，事情都憋在了心中。这样的他会在关朔出来之后因为曾经的事情而羞于面对，也让他在再次遇到隋飏之后无法彻底割裂。
他放不下，选择的方式只有封闭和逃离，以及决口不谈。
就在吴双要曝露在雨中的时候，忽然被隋飏用力拉回了怀中。隋飏转身把吴双压在了墙上，雨伞向后倾斜挡住了两个人的身影，模糊的雨水之间好像一堆调情嬉闹的情侣，并未有什么特别之处。
路人不多，皆是形色匆匆，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俩。
吴双却惊慌失措地挣扎道：“你疯了么！你他妈别臭不要脸！”
隋飏叹了叹气，脸上带着一点笑意，说道：“你刚才的样子好像要被人遗弃了一样，我们确实连朋友都不是。”他的脸靠近了吴双，正经的问：“好双儿，我特别喜欢你，你喜欢我么？”
这句话他当初饱含深情的问过吴双，吴双懒得理他，像应付事儿一样的回答他“喜欢”，隋飏是个不懂珍惜又贪心的人，这么久过去了，他最想听的还是这一句，吊儿郎当又生机勃勃的一句“喜欢”。
隋飏的脸和过去没有变化，只稍微成熟了一些，反而更加好看了，他的眼神无辜又充满期待，吴双只想一拳砸过去，又怪隋飏分外美好，叫他都不忍心破坏。
“对不起，我用了一些不太好的方法，但是……”隋飏默默地说，“我想确定你还喜欢我。”
“然后呢？再以各种理由玩我？看我的笑话？最后甩甩手离开？”吴双说，“隋飏，你是有多看不起我才会觉得我还喜欢你？”
隋飏本来信誓旦旦的表情忽然变的有点迷茫，他摇摇头，说：“那我可以再喜欢你么？”
“这是你自己的事儿。”吴双敷衍的回答。
“那我就懂了。”隋飏弯起眼睛笑了笑，他比吴双高一点，此时又是压着吴双，趁着不注意一抬手便抬起了吴双的下巴，雨伞和水花遮挡住了一切，所有人都不知道在那天，隋飏吻了吴双。
一个气定神闲，一个惊慌失措。
第34章
最怕空气安静。
吴双着实花了一些功夫才从震惊和失神中走了出来，然后他眉毛一竖，双手捧着还沉浸在雨幕吻的隋飏的脸，一个拉近，张嘴就用力咬了下去。
血腥的味道瞬间冲开，弥漫在两人的唇缝之间。
吴双咬的狠，隋飏疼的捂着嘴缓了好半天，雨伞也掉落在地上。雨下大了，两个人均被淋湿，头发沿着皮肤紧紧贴着。血从隋飏的指缝里流出来，马上就被雨水冲淡了，他的睫毛挂着水珠，好像哭了一样，吴双看着他这个样子就来气，怒吼道：“你懂个屁！”他抓着隋飏的衣领反正将他按在墙上死死抵着，“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什么他妈的喜欢不喜欢，老子差你一个啊！你就是欠了我的！你还给我！”
幸好路人不多天气也不好，否则这样一出不知道要被多少人瞧了去，吴双把自己心里压的火气全都撒了出来，他特别想把隋飏痛打一顿，但是理智还稍微尚存。隋飏不反抗，他嘴角还留着血，说不出的狼狈，他无声沉默，只有吴双单方面的发泄，到最后，吴双也说不出什么来了，只能呼哧呼哧的恶狠狠的等着隋飏，也没有在这样的对峙中占得一个上风。
“我还给你。”隋飏哑着嗓子说，“你会给我一个机会么？”
“什么机会？”吴双冷笑，“你能回到我十七岁那年么？你知道最后几个月我过的多么不痛快么？”
“所以你觉得我是开心的？”隋飏的表情有些颓然，“……我也许和你们都不太相同，我想有一个正常的人生轨迹，至少……至少是一个完整的家庭，你们觉得我什么都有，可是我什么也没有。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觉得最开心，但是当时我没的选……”
吴双说：“合着你现在有的选了？”
“如果不是上次又遇见了你，我可能仍旧会觉得，我做的是对的……我也能说服自己是对的……”隋飏说，“但是我错了……是我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隋飏的眼睛是朦胧的，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掺杂在其中，叫他整个人看上去格外的脆弱而孤独。吴双的记忆中从未见过如此这般的隋飏，他总觉得隋飏是意气风发的，永远微笑，永远游刃有余……也从未有过这般阴郁。他像是今天的天气一样憋着复杂的情绪，等到撑在不住了，才能这样不顾一切的说出口来。
他说的是真的么？吴双不敢确定，隋飏太会说话了，他口中永远都是哄着自己玩的甜言蜜语，直到吴双被他迷的团团转忘了自己叫什么的时候，他才会吐出一把刀子来，从不划破吴双一点皮肉，只在他心上轻轻的捅一刀。
很温柔，也很疼。
那是属于那个年纪特有的疼痛，只有当事人自己心里才能感觉的到。这点小情小爱在成年人眼中是幼稚的，但是唯独在那时候，是比天还大的事儿。它会拉扯的你头晕目眩，连外面的阳光都见不得，即便快死了，在大人们眼中也是微不足道的，青春期的一丁点小躁动。
可事实上真的是这样呀，十七岁是个青黄不接的年纪，将将要踏入成人的世界可还留有最后的余地。当时光逐渐把你打磨的安静时，一切都是过去了的，那些大人们眼中微不足道的疼痛，也逐渐在你的记忆中变的微不足道了。
只有那时候难过的伤痕会留下，感觉却变得模糊了。
吴双是觉得自己可以忘记的，只留一条细细的疤痕没什么不好，不去看，就可以当做不存在的。可隋飏非要把那个伤口拔开，然后扯着自己说，你看呀，我跟你有一样的伤痕。
雨中的吴双觉得冷了，他抖了一下，用手掌盖住自己的脸抹了一把雨水，然后低声说：“我只喜欢过放了学会跟我一起去地铁站的隋飏，后面的，我不喜欢了。”
“双儿！”
吴双不想理隋飏，自己跑到大路上随手招了一辆出租车绝尘而去。他坐在车里面发抖，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里看他，随口问：“小伙子，这是闹什么故事呢？”
“没事儿。”
这句话并没有阻退司机师傅的兴趣，他又问：“你们这些年轻人呀，总是为了个感情啊瞎闹，等过个几年就发现其实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小伙子，想开点啊。”
“我真不是为了感情……”吴双无奈，“我就是没带伞，然后碰上一神经病，丫真的是脑子毛病……”
他变着法儿的跟司机编排隋飏，不知这样是否能有一点精神胜利的感觉。到家之后不意外的被他老娘骂了一顿，说他这么大岁数了不知道找个女朋友天天这么混，淋的跟个落汤鸡一样的回来又不知道干嘛去了。反正她总有一堆说辞给吴双，吴双从小听到大，耳朵都要长茧子了，只会敷衍的“嗯嗯啊啊”。
父母都是很奇怪的，一方面要念叨你这个那个，等吴双洗澡换了衣服趴床上的时候，他老娘又给他煮了一碗姜糖水放桌上，死乞白赖让他喝了。
十几岁时候的吴双可能就放那儿了，但是他现在会当着他老娘的面喝干净，纵然母子互相怼几句，也仿佛是日常的琐碎。
他安静的躺着，温暖的血液渐渐回到了身体里。不知道怎么的，他脑海中又浮现了隋飏的脸。
隋飏说想要一个正常的人生，至少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吴双没见过隋飏的爸妈，心里大约知道是种怎样的情况，但是他不能理解，因为他家庭和睦——虽然他从小到大一直被爸妈打，也是因为自己的问题。说到底，父母是爱他的，长大了，他就懂了，行为上也收敛了许多。这大概叫做成长，不知隋飏是否有过这样的经历。
也许……
吴双猛的用枕头压住自己，他不允许自己有一星半点的同情隋飏的心情出现，他会心软，他会拿那个人没办法，他要努力克制自己，不想在那个人面前丢人现眼，像个犯贱的婊子一样招招手就能回去。
他对隋飏的感情极为复杂，复杂到他难以言状，他怒气冲天又纠结痛苦，他有坚硬的外表，却又柔软的内心。他曾经把自己的铠甲掀开过给隋飏看，那个柔软的地方脆弱的不堪一击。
他不想承认自己是喜欢隋飏的，因为只有喜欢，才会觉得痛苦。
第35章
隋飏失魂落魄的回了家，淋过雨让他感觉体温有些低，鼻腔中好像有什么薄膜堵在那里，闻不出来许久尚未居住的房间中的尘土味儿。他凭空打了个喷嚏，在家里翻了翻，只剩下冰箱里还有成打的矿泉水，他拎出来一瓶，一边儿往卧室走一边儿脱衣服，嘴里胃里灌了凉水，这下里里外外冷的通透。
他头发也没擦的就钻进了被子中把自己蒙起来，闭上眼耳边还有水的声音，不一会儿身体就开始发热了，迷迷糊糊地就开始想吴双。意识中的吴双一直在跟他说话，没声音，但是撕心裂肺的，那种漫天的痛苦也感染到了自己，这让他觉得自己有种错而无力的感觉。
这样一个状态是很奇怪的，他们像是在水下缠斗的人，无论多么激烈多么挣扎，对于外界而言都是平静的，波澜在水下，水面无波。
大多数人的生活也是如此，有普普通通的模糊的皮，内心里却都是自己故事的主角。无比珍重自己的过往，却将对方的故事看的轻描淡写，不值一提。
同吴双的争执大概消耗了隋飏的精力，很快他就在这样的胡思乱想中睡着了。还好第二天不用上课，隋飏知道自己发烧了，他很渴，可没什么力气从床上爬起来。有那么一瞬间，隋飏的混沌的脑中有一丝清醒的想法，他好像在经历当初吴双经历的事情，那天也是下着很大的雨，兴许比这次还大，后来的事情他就不知道了，只记得从那天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吴双。
他是很久之后从别人口中得知了之后吴双的去向，对方说吴双高考迟到，少考了一门，最终去了个名字都叫不上来的专科学校。说这话的人带着一点戏谑的口气，隋飏听了，也来不及想更多。其实他心底里清楚，吴双是努力的，但终究还是被他辜负了。
浑浑噩噩在家里憋了两天，好在发烧这点小病来的快去的快，周一去上课的时候隋飏已经完全好了。孟婕没有问他为什么那天说去送吴双可最终没有回来，他们都是聪明人，这些不属于彼此故事的隐私都应该留有余地。大概一场病痛让隋飏的脑子清醒了点，他在学校用了一个礼拜的时间将自己的时间规划好，等下周开始的时候，他就出现在了吴双的学校里。
中午下课，学校门口人多，有来拿快递的女生，有进进出出上下课的学生，隋飏站了一会儿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然后他才想起来已经不是高中了，这会儿吴双不见得出来，就拉了个女生问食堂在哪儿。
“就往里面走，看见教学楼后面就是，我们学校不大，很好找。”
女生看着隋飏说话把自己说的脸红了，隋飏的优点很多，唯有长相好是天赐的，再加上气质与这个学校里大部分男生都不相同，叫人高看许多。隋飏朝着这个女生笑了笑，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问：“同学，你们学校有没有个叫吴双的？”
“吴双？”女生说，“有啊，不过叫这名字的挺多的，我们班就有个叫吴双的，但是是男生。”
“那可能就是我想找的吴双吧，他今天在学校么？”
“我刚才看他在篮球场那边，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女生随手往后面一指，隋飏笑道，“谢谢你。”
他爱恃靓行凶，女生们吃他这套。
隋飏顺着小路走到了篮球场边，一群男生挥汗如雨，热火朝天，好像对他们而言，打篮球这件事儿比吃饭还重要。隋飏视力很好，一眼就看见了人群里的吴双。
吴双可不是什么显眼的人，只是隋飏的目光就是能找到他，他站在外面目不转睛的看了好半天，周围的女生从看篮球上的男生都转为了看他，而他只追随吴双。吴双运球被人打断，跟着又跑了回去，一个转身回头就看见了场外的隋飏，他愣在了原地，飞过来的篮球直接砸在了他的头上。
“哎哟我操！”吴双抱着头大叫出声，其他的同学都围了过去，“会不会玩会不会玩！你丫长没长眼？”他在学校里刺的很，那个男生也自知是自己手上没分寸，与他纠缠了几句，双方就被劝散开了。刚刚那一下打的吴双一时半会儿换不过来，不过他也不想扫别人兴，自己捂着脑袋溜达到了场边儿。
“看什么看！”他在那么多人面前出了丑，可隋飏好像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要不你出来我给你揉揉？”隋飏隔着一个铁丝网跟他说话。
“你来干嘛？”吴双没好气的说。
“想你了。”隋飏说，“本来我应该来早点的，可是这里不太好找，我第一次来这边儿也不熟悉。”
“可不么！”吴双拿捏着腔调说，“这小破地方哪儿比的上五道口那么大一金字招牌呀？”
“累了么？吃没吃饭？”隋飏无视吴双的挤兑，只温柔的这样问他。
“你可真看得起我，吃了饭我保准儿得吐出来。”
“你出来说话吧，甭隔着个栅栏。”
“我和你可没的说。”
“你出来。”隋飏的口气硬了一些，“要不然我可叫了啊。”
“你要不要脸了？”吴双骂道。
“不要。”隋飏说，“反正这又不是我学校，我要脸有什么用。”
“神经！”
话是这么说，吴双仍旧绕出了篮球场，他去一旁的洗手池洗了洗，没擦干的水就顺脸淌下来，在阳光的折射下，晶莹剔透的。隋飏伸手用拇指抚了一下吴双的眼睑给他擦干净，吴双反应过来之后才知道往后退。
“下午有课么？”
“没有。”吴双说，“没有也不关你的事儿。”
“别呀，这不是想追你么。”隋飏笑着靠近吴双，他看周围没人，就伸手拉住了吴双的手，特别不经意的用手指在吴双的手心挠了一下。吴双抖了一下，脸瞬间就红了。
他什么没见过呀，街边儿混过的流氓一个，风里来雨里去，就这么光天化日的叫兔子挠了心。
第36章
站在学校大门口的时候，隋飏白玉一样的脸上有个挺明显的红痕，门口就是公路，车来车往呼呼的，他看看路上，又看看身边儿的吴双，竟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在吴双这边儿说，这个事儿就很好解释了，隋飏敢借机挠他的手心，他就敢挠隋飏的脸。只是他最后还是妥协的跟隋飏走出了学校，就跟让鬼迷了心窍一样。
“看我干嘛？”吴双伸着胳膊捅了一下隋飏，“站路上吃土是么？”
“其实我也不知道该干吗。”隋飏说，“我上课挺忙的，平日里都是自己一个人泡图书馆，没时间做别的。”
“得得得你别表忠心了。”吴双掏耳朵，“谁不知道谁呀！您老先生就跟图书馆一坐，屁都不用放一个，保准儿有一群漂亮姑娘围上来，就跟苍蝇见着肉一样。要是你都形单影只了，那别人怎么办？寒碜谁呐？”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又何必非得往那方面想？”
“切。”吴双毛毛躁躁从自己裤子口袋里抓出了一盒揉皱了的中南海，拿出一支烟用手指敲了敲，随意的咬在唇缝中点燃，深深吸了一口之后才觉得痛快了点。隋飏看着他说：“要不然你跟我回趟家吧，我不是之前跟你说过你有一打火机忘我家了么，我拿给你。”
“我不去，大老远的谁跟你回家啊？”
“那我就只能下次再拿给你了。”隋飏笑道，“这是不是说，我们还是有一下次约会的机会的？”
“得了吧，别拿你招猫逗狗那点本事糊弄我。”吴双说，“我不吃你丫这套。”
“哎，我正正经经跟你说话，你干嘛这么编排我？”
“你正经？哎呦喂我说今儿这太阳怎么这么刺的慌呀。”
“别贫了。”隋飏拉住了吴双的手，“走吧走吧。”
大概真的是老天爷帮他，正好公交车过来了，他拽着吴双上了车，这下人就跑不了了。
北京城太大，从这头晃荡到那头都要小半天，这还不算路上走走停停。大下午的，吴双坐车上就犯困，空调吹的正是合适的温度，运行的速度和摇晃的频率也刚好，吴双歪着头不一会儿就闭了眼。
本来他就是稍微歪着一点，没靠着隋飏，隋飏知道他睡着了，便也稍微歪了一点头，跟吴双保持着一个极为亲密但绝不异样的距离，就这么跟他靠着。他不想汽车停靠站台，最好能永远这样，因为这个时候的吴双是安静的，他自己的内心也是安静的。
“啊……”吴双打着哈欠跟在隋飏身边，他刚睡醒，眼神朦胧，眼眶里还有一点眼泪没擦干净，用力瞪了瞪试图对准焦距，让自己看的清楚点。
“你要不要跟我上去？”隋飏刚问完这一句，下面就自己替吴双回答了，“还是上去吧，外面多热啊。”
吴双无奈的叹了口气，压根儿不想跟隋飏掰扯。
“我真不记得我在你家拉下过东西。”开门的时候吴双还在嘟囔呢，迎面一股冷气过来，“你出门都不关空调啊？现在都弄节能环保呢你丫还这么铺张浪费。”
“我关了啊。”隋飏的神情也有些疑惑，他早就出门了，家里客厅落地窗向阳，晒了一天没没道理还这么凉快，不过他环顾家中也没什么异样，就没往心里去。
隋飏都没走心，吴双就更不会了，这地方他熟悉的很，习惯性的就坐下了，说道：“你赶紧拿给我，一会儿我还回学校呢。”
“知道了，你等会儿。”隋飏说着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没跟吴双说假话，当初吴双在他家复习功课的时候拉下过一个打火机，就是街边一两块钱买的那种，吴双总是随手丢，那天买了之后就顺手在上面贴了个贴纸，那贴纸还是他跟班上女生要的，一个特别可爱的兔子头。
只可惜吴双没记性，还是随手丢在了隋飏家，那是他最后一次去隋飏家的时候，从那以后两个人没见过面儿，隋飏也就没什么机会还给他了。
也辛亏当初有这么个典故，这次叫隋飏赶上了。
他把那个有兔子头的塑料打火机拿在手里端看了一阵，被他保存的很好，过去了这么久贴纸也没有掉色，跟新的一样。
“双儿！你晚上要不要跟我一起吃饭啊……”隋飏走出了房间，可客厅里没人，他听了听声音，转头去了洗手间，门没关，就看见吴双站在洗手台前。隋飏倚靠在门框上问：“发什么呆呢？”
“我想洗把脸。”吴双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了洗手台上，“没事儿了吧？东西还我，没事儿我走了。”
吴双错身的功夫，隋飏看见了洗手台上的一个小黑管，他拿起来看了看，是一支颜色极为明艳的口红。
“双儿，我不知道……”
“你跟我说干吗。”吴双没什么表情，特正常，“爱谁谁。”
这事儿挺意外的，吴双跟外面坐着的时候觉得刚睡醒脸上一片模糊，就想着去洗个脸，他刚一低头，就看见洗手台上立着支口红。本来他是不在意的，但就怕有那么一瞬间的深想。
他从来没在隋飏家里见过其他人，好像隋飏的父母只是个名头上的摆设。隋飏说起过他爸送他东西，但是几乎没提起过他妈。这个家中的摆设也能看出来只有隋飏一个人生活的痕迹，没有一丁点女性的气息。
那这支口红从哪儿来的？就这么光明正大堂而皇之摆在卫生间的洗手台上，看上去那么自然。
“我没带别人来过我家里。”隋飏说，“除了你。”
“哦那谢谢了。”吴双从隋飏手里拿过了打火机摇了摇，“东西我拿了，拜拜了您呐。”
第37章
吴双走后，隋飏拿着那支口红站了好久。
他没去拦着吴双，因为他觉得自己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的前提下也实在跟吴双解释不出来什么，他没立场也没证据，吴双多半是不会相信他的。只是这支口红实在来的蹊跷，能出现的理由确实只有那么一两个。
隋飏猛的想起来，应该是他爸回来过，怪不得刚才一进门的时候屋子里那么凉快。
很多事情是禁不住深想的，隋飏盯着那支口红，最终将它狠狠的握在了拳头里，出去拿着手机给拨通了他爸的电话。
那个号码他记得特别清楚，不是因为经常打，而是因为他时刻都谨记着，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就不要去打。当嘟嘟声停顿被接通之后，隋飏对于心中的疑问忽然就不敢问出口了，张嘴张了好半天，只能磕磕巴巴的发出一个单字音节。
“……爸。”
“什么事？”
“你……”隋飏小心地问，“你在北京么？”
对面在电话中沉默了许久，才给出了回答：“在。”
人的生活不可能只围绕着单独的一个事情转悠，越是普通人的人生就越是嘈杂，科学家只需要专心搞科研，明星只需要保持光纤的外表，运动员只需要保持竞技状态……专业化精细化会把一切都收窄，唯有普通，是迫不得已面对整个世界而已。
吴双的生活中绝不只有一个隋飏，他有百无聊赖的所谓的校园生活，多半是在打游戏或者闲晃荡，日子不知道比高中那会儿过的轻松悠闲多少，但是他确实是觉得无聊了，偶尔也会伤春悲秋的认为自己“老”了，青春岁月像是春花春水一样一去不复返，可惜他不会吟诗，也就没了齐明明那点文艺的伤感。
说到这里，吴双感觉好久没见着齐明明了，这厮使劲浑身解数高考的时候上了个本三，学校离着他老远，偶尔就周末出来玩。起初的时候还是经常碰面的，一起打篮球玩游戏看电影或者纯粹的浪费时间，他最近一段时间总是被隋飏纠缠，腾出时间来才发觉齐明明不见了。
他给齐明明打了电话约局，破天荒的听到齐明明说要期末考试了，得好好复习。吴双喷了，说你疯了吧？齐明明没什么精气神的说，你懂什么。
吴双来劲了，向来是他带着齐明明玩，怎么着现在孩子翅膀硬了就要单飞了？他吭哧吭哧的跑到齐明明家里，他爸妈上班去了，家中就剩下齐明明一个人。许久不见，齐明明瘦了点，但是精神气色还好，不像是中邪了。
“你没事儿吧？”吴双伸着手就往齐明明的额头上按，“你是不是病了？怎么忽然就好好学习了？不是，好好学习有什么用？你考研啊？”
“我倒是想呢。”齐明明像看傻逼一样的看着吴双，“从现在开始努力，应该也能轮得到我考研吧。”
“不知道男的被强奸能不能给保研，要是能的话，我倒是能帮帮你。”吴双“嘿嘿”地淫笑搓手。
“贫！”齐明明骂了一句，转身回了自己屋。他桌子上摆着英语习题，应该是在复习，吴双扫了一眼，正经地问：“你怎么了啊，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跟哥说说。”
“跟你说有什么用？”齐明明说，“哎，你不懂。”
“我怎么就不懂了？”吴双既有点纳闷又有点不开心，“你哥我拉过的屎比你吃过的饭还多，有什么是我不懂的？你倒是说出来听听啊！”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恶心？”齐明明有点倒胃口，“跟你说了吧，之前我们学校跟本部搞活动，然后我看了上了一姑娘。”
“然后呢？”吴双打断了齐明明，神色暧昧地问，“好了没？”
“不好说……我俩聊的挺好的，但是就是吧……”齐明明说，“人家是正正经经的本一好专业，我这跟人家比，有点……”
“她瞧不上你啊？”
“也没……”齐明明苦恼地说，“你不觉得咱们现在都不如那会儿单纯了么？我也是突然间才发现的，我特别喜欢那个姑娘，可我总觉得自己配不上她。”他比划了一下又说，“就是特现实的那种想法。”
“你才多大就想着现实？”吴双拍了一下齐明明的脑袋，“八字还没一撇呢，你还想娶了啊？”
“不知道。”齐明明摇摇头，“我其实也不是纠结这个事儿，只是从这儿开始想的。我就觉得自己现在过的特没用，不知道以后能干嘛。我这人没什么追求，说成就一番事业那有点操蛋，但是男的吧，总得能以后养得起自己的一家老小吧？现在这样，我有点心虚。”
“你这想的也太远了吧。”吴双说，“还不如戏果儿这事儿来的近点。”
“反正都差不多。”齐明明说，“我想好好学习了，我现在才觉得学习是件特别重要的事儿，就从小事儿上说，至少能让我有点勇气去跟人家告白。要按咱们那会儿看，你说哪个姑娘希望自己被一流氓看上？这不上赶着糟心呢么？我现在这样儿，只敢跟她做朋友，多一步我都慌。”
“这……”吴双说，“你要是觉得这是对的，那就这么做，但是吧，喜不喜欢真的跟你成绩好不好证书多不多没什么关系，要是最后她还不喜欢你，你费这么大劲，就不觉得亏得慌？”
“不觉得。”齐明明坚定地说，“我也是为了我自己的将来，我因为喜欢她而想着把自己变好点，总不能因为这事儿没成，自己的变化就不存在了吧？”
吴双面无表情的“哦”了一声，只觉得自己心里有一点小小的触动，但是他压根儿不想翻阅。
齐明明要复习，他就没死皮赖脸的呆太久，消磨了一阵之后就离开了。他回了学校的宿舍里，其他室友去上课了，他懒得去，就往床上一躺，拿着手机玩游戏，这样时间就会过的特别快。
吴双心里有点身为过来人而想取笑齐明明的态度，他曾经也试图为了追赶隋飏而努力过，但是换来的只有一盆冷水。同样，他也羡慕齐明明的坚定，齐明明只是因为“喜欢”而单纯的想做一个好的人，吴双自己却做不到。
青春恋爱只给他带来了一瞬间的积极，他是个太感情用事的人，学不会理性思考。他总嫌弃齐明明幼稚，却连人家那点能耐也没有。想到这里，吴双只能不由得感慨年轻真好，恋爱也真好。
然后他就打开了游戏，继续打下一关。
几天之后，吴双很意外的接到了孟婕的电话，对方先是寒暄一阵，然后有些试探性的问吴双知不知道隋飏在哪儿？
吴双闹不明白什么情况，什么他在哪儿？他不应该在学校里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为了建设祖国努力添砖加瓦呢么？
孟婕却说，隋飏好几天没来学校上课了，手机也关机，联系不到任何人。
吴双没太在意地说，可能是修仙去了吧，你甭管他，他这人哪儿都好，就是脑子有问题。
孟婕有点着急，提高了音量跟吴双说，你是他最好的朋友你就这么说他？他真的好久都没来过了，从来没这样过，整个系里都在找他，连家长都联系不上，我……我们怕他出什么事儿，你能想想办法么？
对面劈头盖脸来了一顿，吴双才好好说话，他点了点头，叫孟婕放心，他会帮忙找的。
只是电话一撂下，他又能上哪儿找去呢？
他唯一比别人多知道的只有隋飏的家庭住址，等傍晚下了课之后，他就去了隋飏的家里，按了半天的门禁也没人反应，他气愤的锤了一下，但无济于事，只能默默的折回去。
夏日夜晚的街道热闹喧嚣，吴双看着眼前属于现代化城市的霓虹，脑海中忽然浮现了一个场景。他好像有了注意，转头走进了一边儿的小路，不过多时，一个幽静的小公园出现在视野中。
“你丫最好给我老老实实的在这儿呆着。”吴双暗暗骂道，“死兔子。”
他自顾走进去，隐约记得有一片长椅的地方，这里一直人不多，但凡有个人影的都能进了眼里。吴双在昏暗的月色中张望，一眼看到了远处长椅上佝偻着后背坐着的人，这才走了过去。
不知道隋飏在这里坐了多久了，只是他现在是在狼狈的可以，如果不仔细看，兴许能让人当成附近的流浪汉。
这跟之前的隋飏一点也不一样，隋飏爱干净整洁，永远都是光鲜亮丽的，拥有最漂亮的羽毛。可眼前这个隋飏邋里邋遢，脸上的胡子都没刮过，头发也乱糟糟的，只拿着一个手机坐在那里玩1024，他的神情特别认真，屏幕上的数字已经积累到很大很大了，而他似是在做题一样专注虔诚。
“你这又是演的哪一出呀？”吴双开口略带嘲笑地说，“中二期没过完？”
隋飏听到了吴双的声音，僵硬的抬头看他，在黑暗中分辨了好久，才问道：“双儿，是你么？”
他的声音很哑，好像有一个故事含在口中一样，生怕一张嘴就流出血来。
吴双这才严肃起来，皱着眉毛问：“是我，出什么事儿了？”
第38章
隋飏眨着眼睛看吴双，又低下头默默的叹了口气，呼吸之中都是疲惫的味道，他稍微往旁边挪了一下，默许吴双可以坐在他的身边。
吴双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默的坐在一边儿，和隋飏保持大概一个拳头的距离。夜晚是漆黑的，城市中的月光也朦胧的很，远处的车流被树林遮盖，声音很远，生活也很远。
“我……”好久之后，隋飏才开了口，他全然没了之前口舌伶俐的样子，好像多说一个字都很艰难，也不知道要如何说，“我去见我爸了，在你离开之后。”
“嗯，然后呢？”
“我没有带别人来过我家，只有你。”隋飏忽然重复了那天的话，然后望着吴双的眼睛说，“你相信我么？”
吴双被隋飏看的很窘迫，他觉得这是个很难以回答的问题，只是隋飏的样子太惨了，惨的不像他自己，一双漂亮的眼睛中没什么神采，略带祈求的看着自己。吴双吞了吞口水，说：“我、我那天……我逗你玩呢，当什么真？”
“我跟你讲过我的家庭么？”隋飏又问，“我父母的事儿。”
吴双摇了摇头。
“我妈生我的时候就死了，这还是很后来我爸才告诉的。”隋飏的双臂捶在腿上，尽量让自己的口气平静叙事一些，“我只记得我小时候经常问我爸，为什么别人有妈妈我没有，我妈妈去哪儿了？我爸不愿意说，可能后来被我问烦了，他就说我妈早死了——因为这个事儿，我爸一直耿耿于怀，我以为他是嫌我问太多烦了，也是长大点才知道，他压根儿就不喜欢我。”
这样的一个故事开头显然不是吴双这种小孩儿能理解的，他虽然淘气，但是整个成长过程大体上是无忧无虑的，会被爸妈打，但是他们终究是爱他的。他不能理解没有妈妈是什么感觉，亦不能理解不被唯一的亲人宠爱是什么感觉。
“你那会儿说我爸给我买好多东西，一定特别疼我。”隋飏惨笑着说，“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
“……对不起。”吴双小声说，“我不知道。”
“这也不是你的错，可能是我的。”隋飏说，“我害死了我妈，所以我爸才不喜欢我。别人总觉得我样样都好，可是却从来不知道，如果我不这样……我就要活不下去了。”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感同身受，这个道理隋飏是知道的，他跟吴双讲，吴双只会张着嘴，像是听了什么不得了的故事一样傻愣愣的看着自己，偶尔投出一些同情的目光，不能更多。
只是他实在憋不住了，二十岁不到的心理和身体都撑在不住这秘密，他想讲出来，哪怕是对着空气。
“我真的习惯了这样了，如果能一直这样也挺好。”隋飏自言自语一样的说，“是他先恨我的，他为什么要变卦……”
隋飏低着头，吴双连“怎么了”都不敢问出来。
第6节
恋耽美
第6节
“那你……”后面的话关朔说不出来了。可能是基于男人不应该矫情或者一些面子的关系，关朔羞于问吴双“那你喜欢他么”，他觉得说出来很可耻，所以沉默代替了他所有的问题。从青岛回来之后，他有意联系过几次吴双，结果反应态度，他心里也是明白的。兴许他应该和吴双保持紧密相贴的平行线关系，可以无限靠近但是绝不会有交叉点。
关朔轻轻用手按了按吴双的头，外面天都要黑了，玻璃上泛起了白雾，让这个城市变得阴霾。
吴双挥开了关朔的手，他抬起头来，表情有些微的一言难尽，最终用轻不可闻的声音说：“一直以来，都是我对不起你，我太幼稚了。”
关朔面无表情看着吴双，很久之后才消化了这个结果，他没有过激的反应，只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然后神情自然地说：“我们有过什么么？”
“没有。”吴双回答。
他们都需要体面一点的结束这样尴尬煎熬的对话，当做一切正常。
晚上关朔邀约吴双吃饭，只可惜吴双实在没那个心情，关朔不勉强他，也不提出送他走这样的要求。他们出门分开各自两边，吴双脑子里冻了一团浆糊的径直向前，关朔走了几步才回了头。吴双越走越远，浑然不知背后的一切。
吴双说不去看隋飏了，但是闹不住隋飏成天到晚给他发垃圾信息。一会儿说伤口疼，一会儿又说一个人呆着寂寞，气得吴双打电话给隋飏一通骂街。可骂过之后，吴双又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得劲儿，就跟叫人抽了筋一样。他躺在床上来回翻，他老娘问你作什么妖儿，他说心烦，您甭搭理我！
他一边儿烦隋飏，一边儿也烦关朔，当然最烦的还是自己。他恨自己是个意志不坚定的人，从来都拿不下一个主意，该怎么样他也不知道，只能随波逐流。
烦归烦，隔天之后吴双还是拎着烂菜叶子去喂兔子了。
只是他先去的学校，路上又堵车耽误了，去之前也没告诉隋飏，一进门就看见孟婕坐在隋飏床边，一脸关爱的看着隋飏把最后一口饭咽下去，并扬起了幸福的微笑。
本是一对璧人，但在吴双看来，这场面那叫一个辣眼睛。
他故意咳了咳来戳破粉红色的泡泡，然后僵硬地“呵”了一声，说：“哟，吃了啊？”
因为有孟婕在，隋飏不好表现的太兴奋，只是不好意思的朝吴双笑了笑，说：“我没吃饱，正想着再来点什么垫肚子，你来的正好。”
“我头一次知道你是饿死鬼托生的。”吴双把饭盒扔在了桌子上，“跟原来一样，没什么好吃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一旁的孟婕笑道：“隋飏一直跟我说你的事儿，他说你是他高中最好的朋友，本来我还不信，现在看来，你俩关系是真的好。”
“噢——”吴双尾音拉的长长的，“我俩关系那可真不是一般的好，你要是听故事可甭听他瞎扯淡，想知道什么事儿问我呀！身高体重家里存款鸡巴长短，我都能告诉你！”他说话又一种特别地道的贫，虽然说的下流，可给人家姑娘笑的够呛。孟婕看着亭亭玉立的，可是个极为爽朗的人，对吴双也不矫情，说道：“那你可得好好给我讲讲，我们学校呀不知道有多少女生想知道隋飏的八卦呢。”
“那咱得加个联系方式好好说道说道。”吴双瞥了隋飏一样，“那故事——可多着呢！”
隋飏听这俩人一唱一和跟说相声一样，只能装作无奈笑道：“你说哪件里面没有你？你说我就算了，可别把自己折进去。”
孟婕看了看时间，说：“得了，我该上我爸那儿去了，隋飏，既然你同学来了那你俩呆着吧，明儿想吃什么提前跟我说，我多带点。”
“不用不用。”隋飏说，“明儿我叫双儿过来就行了，怎么好意思总是叫女孩儿跑前跑后的。”他伸手碰了一下吴双，“是吧？”
吴双白眼一翻：“是是是，我皮糙禁得住使唤。”
“瞧你这话说的，要不你早来点，我给你一起带了。”孟婕笑了笑，“不说了，我走啦，回聊。”
孟婕走后，房间里就剩下隋飏和吴双大眼瞪小眼，吴双看了看打开的饭盒，拿着腔调说：“你不是没吃饱么？今儿这点东西你要是吃不完我给你灌嘴里去。”
“我这不是怕你掉面儿么。”隋飏解释。
“屁！”
隋飏一笑，拉着吴双的手晃了晃，就跟撒娇一样软声软语地说：“我知道你舍不得我。”
“你滚滚滚滚！”吴双疯狂甩手，就跟摸了什么脏东西一样在一边儿蹭了蹭，“恶不恶心！谁他妈心疼你？我巴不得你早点去见马克思！”
“行，我去见马克思。”隋飏说，“你每年给我点三根中南海就行。”
“神经。”吴双念道。
他跟医院呆着无聊，左摇右晃，然后问隋飏：“那姑娘长挺漂亮呀。”
隋飏正在看书，眼睛都没抬一下：“你喜欢？”
“嚯——”吴双说，“长的漂亮的我都喜欢。”
“那我呢？”隋飏猛的抬头问道，他不等吴双反应，笑着说，“回头介绍给你呀。”
第32章
“介绍什么？”吴双顺嘴问了一句，隋飏却指了指自己，他竖起的指尖带着一点阳光的温柔，很是轻盈。吴双像是被他点了鼻子一样，张大眼睛往后一缩，摇了摇头。
“我过两天要出院了，你要不要来接我？”隋飏问。
“你自己没手没腿？”吴双说，“我凭什么来接你，你谁啊？”
隋飏莞尔，对这个话题不再发散了。
他在医院里死乞白赖的赖了几天终于赖不下去了，等拆完线基本就要结束这段生活了。寒假逐渐走过，春天到了，又到了开学的季节。
隋飏的头发没长到原来的长度，寸头一个，隐隐能看到发际线向上有一条疤痕。他原来一直是个好学生的样子，一丝不苟，如今却因为这个造型平添了野性嚣张。不过总归是美的，美有不同的样子，好的像是白马王子一样的隋飏大家爱，坏的像是混世魔王一样的隋飏大家也爱。
可隋飏只想叫吴双爱他。这种心情也许是基于当初的错失让他觉得不满足，他心里有一个巨大的空洞需要一些什么来弥补，否则即便是夜里，他都会觉得左半边身体只有一个透明的轮廓。
到这个年纪，谈爱仍是虚无的。爱是平淡，是一种令人敬畏的情感。只有喜欢才会费劲心机轰轰烈烈，无畏无惧。
回归到正常的学习生活之后，隋飏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时间去撩骚吴双，只偶尔给他发个信息重复自己存在的痕迹，吴双有时候不回复，回复的时候也是骂他。上了大学之后，他们之间的作息明显不同了。隋飏早上八点就得去上课，这个时候吴双多半还在做第二个梦，隋飏中午饭都吃完了装备午休了，吴双才刚从床上爬起来，晃晃荡荡的去食堂看看还有没有剩饭。他们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却有着隔着半个地球一样的时差，只有晚上才能保持统一，隋飏也只会挑这个时候来找吴双。
他约吴双周末出来，并不是出于自己的名义，而是说孟婕约的。这样一来，吴双就好不拒绝了，他可以随便儿骂隋飏，但是姑娘的面子，他不好意思驳。
这边儿吴双勉强应下了，隋飏就又去跟孟婕说。孟婕当然乐意，哪怕隋飏带着一群人她都不在乎，何况只是一个吴双。在她的认知中，兴许男生的友谊就是这样的……不分你我？孟婕不讨厌吴双，还觉得吴双特别逗，再加上是她一直很喜欢的隋飏攒的局，对于周末的到来，她还有些小小的期待。
已是暮春，孟婕穿了一条白色的长裙赴约，他们保持着北京一带高校中固有且传统的春游项目——颐和园划船。三人约到了北宫门见，郊外的空气比市内清新很多，叫人不由心情愉悦。
吴双一人坐在船头，孟婕自然是和隋飏坐在船位的，两人有说有笑，纵然跟他搭个一两句，吴双也接的全无兴致。他们二人从专业上的讨论延展到学校里的事情，吴双觉得那是跟他截然不同的世界，什么证书啊绩点啊托福雅思研究所啊……他想都没想过，甚至连他这样的专科生都不必发愁英语四级。隋飏与孟婕的话一开始他还能接，后面就闷头呆着不再打扰了。
他觉得自己就跟个电灯泡一样，又多余存在感又强。他就不该顾忌什么面子里子的问题，孟婕谁啊他又不熟，何必撑？
隋飏跟孟婕说话的功夫还能腾出一点视线分给吴双，他见吴双脸上的颜色一会儿一个变，现在拉拢着耳朵垂头丧气的，看的他都想上去给吴双顺顺毛。只是隋飏选择冷眼旁观，默不作声。
他们在昆明湖上晃荡了一个小时，出来又上了万寿山，孟婕下山的时候没走稳一下就栽了下去，吴双在她前面拦了一下，也没站稳，被孟婕拽的俩人一起朝下滚了几层台阶。
“没事儿吧！”隋飏赶紧追过去把孟婕扶起来，她穿着裙子不方便，起来时活动了一下才觉得脚踝隐隐作痛。吴双也摔的够呛，他只拍了拍身上的土，看孟婕那个样儿就明白了，蹲在她脚边说：“我看看。”
姑娘的脚踝洁白纤细，有一块红肿，吴双看了看，说：“没事儿，回家敷一敷别老乱跑就行了。甭跟外面晃了，我俩送你回家吧。”
“哎，都怪我走路不小心。”孟婕有些自责地说，“害你俩扫兴了。”
“哪儿的话。”隋飏说，“走得了路么？要不要我背你？”
他都主动这么说了，这种机会孟婕才不会放过。一旁的吴双往后退了退，心中全是嫌弃。吴双瞧不上这种你有情我有意隔着窗户纸瞎鸡巴摸的事儿，差点就忍不住啧啧啧出来。当然了，他也有很大的不爽，不知道隋飏要干嘛，可隋飏干的每一件事儿都叫他怄气。他知道，这个人不敞亮，肚子里面闷着坏。
可他忍不住啊，吐槽完了之后就剩下酸了，这能怪谁？
吴双紧绷着表情跟在隋飏和孟婕后面，脑子里的念头忽闪忽闪的就跟跑马灯一样，一直到把孟婕送回家才算完。本来孟婕邀请他俩跟家里坐坐，吴双不乐意去不熟的人家里头，隋飏也就没答应，俩人一前一后，十分默契的保持着沉默走出了孟婕家的楼。
“你怎么今天看着不太高兴？”隋飏问道。
“我哪天都这样。”吴双说，“关你屁事儿。”
“我以为你喜欢出来玩这些。”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的？”
“我还不知道你呀？”
“哎呦喂。”吴双语调故意侉里侉气的，“咱俩什么关系呀你就这么了解我？”
“不说这个了。”隋飏及时结束了这个话题，转口问道，“你觉得孟婕怎么样？”
“她？”吴双还真仔细想了想说，“我觉得挺好啊，长得漂亮学历高，人也聪明活泼不矫情，没什么不好的。”
“评价这么高呀？”隋飏又问，“那我呢？”
“您老人家也一样成不成？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吴双不耐烦地说，“你俩凑一块就是才子佳人孤男寡女天作之合肥而不腻，赶紧明儿就扯证儿结婚也算了却凡间一桩大事儿了行了吧？”
“我怎么觉得，那么大酸味儿呀？”隋飏说话时爱笑，但是接下来，他问了吴双一个特别严肃的问题。
“那你喜欢她么？”
第33章
吴双都叫隋飏给问蒙了。
他不能理解的看了隋飏好一会儿，才磕磕绊绊地说：“我喜欢怎么了，不喜欢又怎么了？你问这么多干嘛？”
“没事儿，我就是随便问问。”隋飏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后退一步。
“隋飏。”吴双说，“我觉得你有病。”他甩了隋飏一下，不想与他并肩同行，只在前面越走越快，隋飏慢慢的跟在后面望着吴双的背影，心中一时感慨万千。
他也隐约感觉到自己陷入了一个怪圈，有点歇斯底里，又有点无法抑制。在那种情感尚未明晰之前他都不想深究更多，只想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处理。
隋飏开始频繁的接触吴双，甚至在与他两个人的场合之下会把孟婕也叫上，几次之后，他能从孟婕眼中看到对自己迷恋，也能从吴双眼中看到叠加的怨恨和愤怒。吴双说你别叫我了，我不想出来，我也不想看见你们俩。他为此特别回避隋飏，孟婕不知道他俩的事儿，有时候看吴双躲躲闪闪的那个样子也觉得费解。三个人的关系一度被隋飏弄的十分扭曲，每个人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箭头，义无反顾的朝着一个方向，拉都拉不回来。
这种纠结的关系一直持续到进入炎热的夏天，那天孟婕过生日，叫了些朋友来，她有意叫隋飏，也习惯性的让隋飏叫吴双来。生日这天寿星最大，吴双千百个理由不出来也逃不过这个，只能买了礼物硬着头皮去。到了之后见到与孟婕亲热的隋飏，心里更不是滋味，他痛恨对方，也痛恨没脾气的自己。
席间大家都聊的挺欢乐，吴双在角落里闷闷不语，他眼神游离在隋飏和孟婕之间，内心中一股瘴气就这么蔓延开去。他们有说有笑的，别人问孟婕这知不是你男朋友，孟婕含笑羞涩的摇头，但是意思却又十分暧昧，一旁的隋飏也是不拒绝也不反对。吴双看不下去了，他怕自己再一冲动做出来什么暴起伤人的事儿来，就冷着脸跟孟婕说自己有事儿得先走了，孟婕只口头上与他寒暄了几句，并不在意。
他离开了餐厅，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了雨，他讨厌下雨的天气，这会儿门口也拦不到车，只能漫无目的的走来走去，等雨小一点。
“双儿！”
吴双回头，看见隋飏的样子，脸一冷，没好气的说：“你出来干嘛？别冷落了人家。”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味儿不对，只能扭头背对着隋飏。
“下雨了，我看你没带伞，出来送送你。”隋飏避重就轻地回答，“走吧。”
他一只手拽着吴双就躲进了雨幕之中，吴双对下雨天有很不好的印象，不喜欢淋雨，又被隋飏死命拽着无处可去，只有伞下得以庇护，只能黑着一张脸，希望赶紧走到地铁站门口。
“不开心？”隋飏问。
“没有。”吴双强硬的回答。
“你不开心的时候全写在脸上。”隋飏笑笑，“好像别人欠你多少钱一样。”
“你再多说一句废话，信不信我把你打到生活不能自理？”
“信，你下手多狠呀。”隋飏的头发长起来了，但是仍在头皮上留有一道疤痕。他稍微贴向吴双，问：“你喜欢孟婕么？如果你喜欢她，我可以退出，毕竟我们……朋友一场，我也希望你过的好。”
“你什么意思？”吴双瞪大双眼愣在原地，他与隋飏只隔毫厘，但是好像一下子听不懂隋飏的话了，“朋友一场？你要不要脸？”
隋飏稍微低着头，因为眼睛垂着，看不出来他再想什么，耳边只有唰唰如瀑布的雨声，良久，隋飏说：“我说错什么了么？”
听了这话，吴双的眉头拧在了一起，他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竭力保持冷静，但是他握紧而颤抖的拳头和耸起来的肩膀出卖了他。他第一次流露出委屈的神态，忍了很久之后才重重的呼出一口气，直视着隋飏的眼睛说道：“你说错了一点，我们连朋友都不是。”
他不喜欢淋雨，会感冒发烧昏昏沉沉，可此时他宁可淋雨也不想跟隋飏处在同一把雨伞之下了。他想，也许雨水能把脑子冲的清醒一点，隋飏是魔障，他不应该再留有惦念。
吴双是个很难说“放下”的人，同样，“放下”是有足够年龄感的人才有资格谈的事情。年轻的吴双仍旧处在夏天的这场暴雨之中，他故作淡定开朗，事情都憋在了心中。这样的他会在关朔出来之后因为曾经的事情而羞于面对，也让他在再次遇到隋飏之后无法彻底割裂。
他放不下，选择的方式只有封闭和逃离，以及决口不谈。
就在吴双要曝露在雨中的时候，忽然被隋飏用力拉回了怀中。隋飏转身把吴双压在了墙上，雨伞向后倾斜挡住了两个人的身影，模糊的雨水之间好像一堆调情嬉闹的情侣，并未有什么特别之处。
路人不多，皆是形色匆匆，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俩。
吴双却惊慌失措地挣扎道：“你疯了么！你他妈别臭不要脸！”
隋飏叹了叹气，脸上带着一点笑意，说道：“你刚才的样子好像要被人遗弃了一样，我们确实连朋友都不是。”他的脸靠近了吴双，正经的问：“好双儿，我特别喜欢你，你喜欢我么？”
这句话他当初饱含深情的问过吴双，吴双懒得理他，像应付事儿一样的回答他“喜欢”，隋飏是个不懂珍惜又贪心的人，这么久过去了，他最想听的还是这一句，吊儿郎当又生机勃勃的一句“喜欢”。
隋飏的脸和过去没有变化，只稍微成熟了一些，反而更加好看了，他的眼神无辜又充满期待，吴双只想一拳砸过去，又怪隋飏分外美好，叫他都不忍心破坏。
“对不起，我用了一些不太好的方法，但是……”隋飏默默地说，“我想确定你还喜欢我。”
“然后呢？再以各种理由玩我？看我的笑话？最后甩甩手离开？”吴双说，“隋飏，你是有多看不起我才会觉得我还喜欢你？”
隋飏本来信誓旦旦的表情忽然变的有点迷茫，他摇摇头，说：“那我可以再喜欢你么？”
“这是你自己的事儿。”吴双敷衍的回答。
“那我就懂了。”隋飏弯起眼睛笑了笑，他比吴双高一点，此时又是压着吴双，趁着不注意一抬手便抬起了吴双的下巴，雨伞和水花遮挡住了一切，所有人都不知道在那天，隋飏吻了吴双。
一个气定神闲，一个惊慌失措。
第34章
最怕空气安静。
吴双着实花了一些功夫才从震惊和失神中走了出来，然后他眉毛一竖，双手捧着还沉浸在雨幕吻的隋飏的脸，一个拉近，张嘴就用力咬了下去。
血腥的味道瞬间冲开，弥漫在两人的唇缝之间。
吴双咬的狠，隋飏疼的捂着嘴缓了好半天，雨伞也掉落在地上。雨下大了，两个人均被淋湿，头发沿着皮肤紧紧贴着。血从隋飏的指缝里流出来，马上就被雨水冲淡了，他的睫毛挂着水珠，好像哭了一样，吴双看着他这个样子就来气，怒吼道：“你懂个屁！”他抓着隋飏的衣领反正将他按在墙上死死抵着，“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什么他妈的喜欢不喜欢，老子差你一个啊！你就是欠了我的！你还给我！”
幸好路人不多天气也不好，否则这样一出不知道要被多少人瞧了去，吴双把自己心里压的火气全都撒了出来，他特别想把隋飏痛打一顿，但是理智还稍微尚存。隋飏不反抗，他嘴角还留着血，说不出的狼狈，他无声沉默，只有吴双单方面的发泄，到最后，吴双也说不出什么来了，只能呼哧呼哧的恶狠狠的等着隋飏，也没有在这样的对峙中占得一个上风。
“我还给你。”隋飏哑着嗓子说，“你会给我一个机会么？”
“什么机会？”吴双冷笑，“你能回到我十七岁那年么？你知道最后几个月我过的多么不痛快么？”
“所以你觉得我是开心的？”隋飏的表情有些颓然，“……我也许和你们都不太相同，我想有一个正常的人生轨迹，至少……至少是一个完整的家庭，你们觉得我什么都有，可是我什么也没有。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觉得最开心，但是当时我没的选……”
吴双说：“合着你现在有的选了？”
“如果不是上次又遇见了你，我可能仍旧会觉得，我做的是对的……我也能说服自己是对的……”隋飏说，“但是我错了……是我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隋飏的眼睛是朦胧的，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掺杂在其中，叫他整个人看上去格外的脆弱而孤独。吴双的记忆中从未见过如此这般的隋飏，他总觉得隋飏是意气风发的，永远微笑，永远游刃有余……也从未有过这般阴郁。他像是今天的天气一样憋着复杂的情绪，等到撑在不住了，才能这样不顾一切的说出口来。
他说的是真的么？吴双不敢确定，隋飏太会说话了，他口中永远都是哄着自己玩的甜言蜜语，直到吴双被他迷的团团转忘了自己叫什么的时候，他才会吐出一把刀子来，从不划破吴双一点皮肉，只在他心上轻轻的捅一刀。
很温柔，也很疼。
那是属于那个年纪特有的疼痛，只有当事人自己心里才能感觉的到。这点小情小爱在成年人眼中是幼稚的，但是唯独在那时候，是比天还大的事儿。它会拉扯的你头晕目眩，连外面的阳光都见不得，即便快死了，在大人们眼中也是微不足道的，青春期的一丁点小躁动。
可事实上真的是这样呀，十七岁是个青黄不接的年纪，将将要踏入成人的世界可还留有最后的余地。当时光逐渐把你打磨的安静时，一切都是过去了的，那些大人们眼中微不足道的疼痛，也逐渐在你的记忆中变的微不足道了。
只有那时候难过的伤痕会留下，感觉却变得模糊了。
吴双是觉得自己可以忘记的，只留一条细细的疤痕没什么不好，不去看，就可以当做不存在的。可隋飏非要把那个伤口拔开，然后扯着自己说，你看呀，我跟你有一样的伤痕。
雨中的吴双觉得冷了，他抖了一下，用手掌盖住自己的脸抹了一把雨水，然后低声说：“我只喜欢过放了学会跟我一起去地铁站的隋飏，后面的，我不喜欢了。”
“双儿！”
吴双不想理隋飏，自己跑到大路上随手招了一辆出租车绝尘而去。他坐在车里面发抖，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里看他，随口问：“小伙子，这是闹什么故事呢？”
“没事儿。”
这句话并没有阻退司机师傅的兴趣，他又问：“你们这些年轻人呀，总是为了个感情啊瞎闹，等过个几年就发现其实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小伙子，想开点啊。”
“我真不是为了感情……”吴双无奈，“我就是没带伞，然后碰上一神经病，丫真的是脑子毛病……”
他变着法儿的跟司机编排隋飏，不知这样是否能有一点精神胜利的感觉。到家之后不意外的被他老娘骂了一顿，说他这么大岁数了不知道找个女朋友天天这么混，淋的跟个落汤鸡一样的回来又不知道干嘛去了。反正她总有一堆说辞给吴双，吴双从小听到大，耳朵都要长茧子了，只会敷衍的“嗯嗯啊啊”。
父母都是很奇怪的，一方面要念叨你这个那个，等吴双洗澡换了衣服趴床上的时候，他老娘又给他煮了一碗姜糖水放桌上，死乞白赖让他喝了。
十几岁时候的吴双可能就放那儿了，但是他现在会当着他老娘的面喝干净，纵然母子互相怼几句，也仿佛是日常的琐碎。
他安静的躺着，温暖的血液渐渐回到了身体里。不知道怎么的，他脑海中又浮现了隋飏的脸。
隋飏说想要一个正常的人生，至少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吴双没见过隋飏的爸妈，心里大约知道是种怎样的情况，但是他不能理解，因为他家庭和睦——虽然他从小到大一直被爸妈打，也是因为自己的问题。说到底，父母是爱他的，长大了，他就懂了，行为上也收敛了许多。这大概叫做成长，不知隋飏是否有过这样的经历。
也许……
吴双猛的用枕头压住自己，他不允许自己有一星半点的同情隋飏的心情出现，他会心软，他会拿那个人没办法，他要努力克制自己，不想在那个人面前丢人现眼，像个犯贱的婊子一样招招手就能回去。
他对隋飏的感情极为复杂，复杂到他难以言状，他怒气冲天又纠结痛苦，他有坚硬的外表，却又柔软的内心。他曾经把自己的铠甲掀开过给隋飏看，那个柔软的地方脆弱的不堪一击。
他不想承认自己是喜欢隋飏的，因为只有喜欢，才会觉得痛苦。
第35章
隋飏失魂落魄的回了家，淋过雨让他感觉体温有些低，鼻腔中好像有什么薄膜堵在那里，闻不出来许久尚未居住的房间中的尘土味儿。他凭空打了个喷嚏，在家里翻了翻，只剩下冰箱里还有成打的矿泉水，他拎出来一瓶，一边儿往卧室走一边儿脱衣服，嘴里胃里灌了凉水，这下里里外外冷的通透。
他头发也没擦的就钻进了被子中把自己蒙起来，闭上眼耳边还有水的声音，不一会儿身体就开始发热了，迷迷糊糊地就开始想吴双。意识中的吴双一直在跟他说话，没声音，但是撕心裂肺的，那种漫天的痛苦也感染到了自己，这让他觉得自己有种错而无力的感觉。
这样一个状态是很奇怪的，他们像是在水下缠斗的人，无论多么激烈多么挣扎，对于外界而言都是平静的，波澜在水下，水面无波。
大多数人的生活也是如此，有普普通通的模糊的皮，内心里却都是自己故事的主角。无比珍重自己的过往，却将对方的故事看的轻描淡写，不值一提。
同吴双的争执大概消耗了隋飏的精力，很快他就在这样的胡思乱想中睡着了。还好第二天不用上课，隋飏知道自己发烧了，他很渴，可没什么力气从床上爬起来。有那么一瞬间，隋飏的混沌的脑中有一丝清醒的想法，他好像在经历当初吴双经历的事情，那天也是下着很大的雨，兴许比这次还大，后来的事情他就不知道了，只记得从那天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吴双。
他是很久之后从别人口中得知了之后吴双的去向，对方说吴双高考迟到，少考了一门，最终去了个名字都叫不上来的专科学校。说这话的人带着一点戏谑的口气，隋飏听了，也来不及想更多。其实他心底里清楚，吴双是努力的，但终究还是被他辜负了。
浑浑噩噩在家里憋了两天，好在发烧这点小病来的快去的快，周一去上课的时候隋飏已经完全好了。孟婕没有问他为什么那天说去送吴双可最终没有回来，他们都是聪明人，这些不属于彼此故事的隐私都应该留有余地。大概一场病痛让隋飏的脑子清醒了点，他在学校用了一个礼拜的时间将自己的时间规划好，等下周开始的时候，他就出现在了吴双的学校里。
中午下课，学校门口人多，有来拿快递的女生，有进进出出上下课的学生，隋飏站了一会儿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然后他才想起来已经不是高中了，这会儿吴双不见得出来，就拉了个女生问食堂在哪儿。
“就往里面走，看见教学楼后面就是，我们学校不大，很好找。”
女生看着隋飏说话把自己说的脸红了，隋飏的优点很多，唯有长相好是天赐的，再加上气质与这个学校里大部分男生都不相同，叫人高看许多。隋飏朝着这个女生笑了笑，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问：“同学，你们学校有没有个叫吴双的？”
“吴双？”女生说，“有啊，不过叫这名字的挺多的，我们班就有个叫吴双的，但是是男生。”
“那可能就是我想找的吴双吧，他今天在学校么？”
“我刚才看他在篮球场那边，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女生随手往后面一指，隋飏笑道，“谢谢你。”
他爱恃靓行凶，女生们吃他这套。
隋飏顺着小路走到了篮球场边，一群男生挥汗如雨，热火朝天，好像对他们而言，打篮球这件事儿比吃饭还重要。隋飏视力很好，一眼就看见了人群里的吴双。
吴双可不是什么显眼的人，只是隋飏的目光就是能找到他，他站在外面目不转睛的看了好半天，周围的女生从看篮球上的男生都转为了看他，而他只追随吴双。吴双运球被人打断，跟着又跑了回去，一个转身回头就看见了场外的隋飏，他愣在了原地，飞过来的篮球直接砸在了他的头上。
“哎哟我操！”吴双抱着头大叫出声，其他的同学都围了过去，“会不会玩会不会玩！你丫长没长眼？”他在学校里刺的很，那个男生也自知是自己手上没分寸，与他纠缠了几句，双方就被劝散开了。刚刚那一下打的吴双一时半会儿换不过来，不过他也不想扫别人兴，自己捂着脑袋溜达到了场边儿。
“看什么看！”他在那么多人面前出了丑，可隋飏好像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要不你出来我给你揉揉？”隋飏隔着一个铁丝网跟他说话。
“你来干嘛？”吴双没好气的说。
“想你了。”隋飏说，“本来我应该来早点的，可是这里不太好找，我第一次来这边儿也不熟悉。”
“可不么！”吴双拿捏着腔调说，“这小破地方哪儿比的上五道口那么大一金字招牌呀？”
“累了么？吃没吃饭？”隋飏无视吴双的挤兑，只温柔的这样问他。
“你可真看得起我，吃了饭我保准儿得吐出来。”
“你出来说话吧，甭隔着个栅栏。”
“我和你可没的说。”
“你出来。”隋飏的口气硬了一些，“要不然我可叫了啊。”
“你要不要脸了？”吴双骂道。
“不要。”隋飏说，“反正这又不是我学校，我要脸有什么用。”
“神经！”
话是这么说，吴双仍旧绕出了篮球场，他去一旁的洗手池洗了洗，没擦干的水就顺脸淌下来，在阳光的折射下，晶莹剔透的。隋飏伸手用拇指抚了一下吴双的眼睑给他擦干净，吴双反应过来之后才知道往后退。
“下午有课么？”
“没有。”吴双说，“没有也不关你的事儿。”
“别呀，这不是想追你么。”隋飏笑着靠近吴双，他看周围没人，就伸手拉住了吴双的手，特别不经意的用手指在吴双的手心挠了一下。吴双抖了一下，脸瞬间就红了。
他什么没见过呀，街边儿混过的流氓一个，风里来雨里去，就这么光天化日的叫兔子挠了心。
第36章
站在学校大门口的时候，隋飏白玉一样的脸上有个挺明显的红痕，门口就是公路，车来车往呼呼的，他看看路上，又看看身边儿的吴双，竟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在吴双这边儿说，这个事儿就很好解释了，隋飏敢借机挠他的手心，他就敢挠隋飏的脸。只是他最后还是妥协的跟隋飏走出了学校，就跟让鬼迷了心窍一样。
“看我干嘛？”吴双伸着胳膊捅了一下隋飏，“站路上吃土是么？”
“其实我也不知道该干吗。”隋飏说，“我上课挺忙的，平日里都是自己一个人泡图书馆，没时间做别的。”
“得得得你别表忠心了。”吴双掏耳朵，“谁不知道谁呀！您老先生就跟图书馆一坐，屁都不用放一个，保准儿有一群漂亮姑娘围上来，就跟苍蝇见着肉一样。要是你都形单影只了，那别人怎么办？寒碜谁呐？”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又何必非得往那方面想？”
“切。”吴双毛毛躁躁从自己裤子口袋里抓出了一盒揉皱了的中南海，拿出一支烟用手指敲了敲，随意的咬在唇缝中点燃，深深吸了一口之后才觉得痛快了点。隋飏看着他说：“要不然你跟我回趟家吧，我不是之前跟你说过你有一打火机忘我家了么，我拿给你。”
“我不去，大老远的谁跟你回家啊？”
“那我就只能下次再拿给你了。”隋飏笑道，“这是不是说，我们还是有一下次约会的机会的？”
“得了吧，别拿你招猫逗狗那点本事糊弄我。”吴双说，“我不吃你丫这套。”
“哎，我正正经经跟你说话，你干嘛这么编排我？”
“你正经？哎呦喂我说今儿这太阳怎么这么刺的慌呀。”
“别贫了。”隋飏拉住了吴双的手，“走吧走吧。”
大概真的是老天爷帮他，正好公交车过来了，他拽着吴双上了车，这下人就跑不了了。
北京城太大，从这头晃荡到那头都要小半天，这还不算路上走走停停。大下午的，吴双坐车上就犯困，空调吹的正是合适的温度，运行的速度和摇晃的频率也刚好，吴双歪着头不一会儿就闭了眼。
本来他就是稍微歪着一点，没靠着隋飏，隋飏知道他睡着了，便也稍微歪了一点头，跟吴双保持着一个极为亲密但绝不异样的距离，就这么跟他靠着。他不想汽车停靠站台，最好能永远这样，因为这个时候的吴双是安静的，他自己的内心也是安静的。
“啊……”吴双打着哈欠跟在隋飏身边，他刚睡醒，眼神朦胧，眼眶里还有一点眼泪没擦干净，用力瞪了瞪试图对准焦距，让自己看的清楚点。
“你要不要跟我上去？”隋飏刚问完这一句，下面就自己替吴双回答了，“还是上去吧，外面多热啊。”
吴双无奈的叹了口气，压根儿不想跟隋飏掰扯。
“我真不记得我在你家拉下过东西。”开门的时候吴双还在嘟囔呢，迎面一股冷气过来，“你出门都不关空调啊？现在都弄节能环保呢你丫还这么铺张浪费。”
“我关了啊。”隋飏的神情也有些疑惑，他早就出门了，家里客厅落地窗向阳，晒了一天没没道理还这么凉快，不过他环顾家中也没什么异样，就没往心里去。
隋飏都没走心，吴双就更不会了，这地方他熟悉的很，习惯性的就坐下了，说道：“你赶紧拿给我，一会儿我还回学校呢。”
“知道了，你等会儿。”隋飏说着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没跟吴双说假话，当初吴双在他家复习功课的时候拉下过一个打火机，就是街边一两块钱买的那种，吴双总是随手丢，那天买了之后就顺手在上面贴了个贴纸，那贴纸还是他跟班上女生要的，一个特别可爱的兔子头。
只可惜吴双没记性，还是随手丢在了隋飏家，那是他最后一次去隋飏家的时候，从那以后两个人没见过面儿，隋飏也就没什么机会还给他了。
也辛亏当初有这么个典故，这次叫隋飏赶上了。
他把那个有兔子头的塑料打火机拿在手里端看了一阵，被他保存的很好，过去了这么久贴纸也没有掉色，跟新的一样。
“双儿！你晚上要不要跟我一起吃饭啊……”隋飏走出了房间，可客厅里没人，他听了听声音，转头去了洗手间，门没关，就看见吴双站在洗手台前。隋飏倚靠在门框上问：“发什么呆呢？”
“我想洗把脸。”吴双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了洗手台上，“没事儿了吧？东西还我，没事儿我走了。”
吴双错身的功夫，隋飏看见了洗手台上的一个小黑管，他拿起来看了看，是一支颜色极为明艳的口红。
“双儿，我不知道……”
“你跟我说干吗。”吴双没什么表情，特正常，“爱谁谁。”
这事儿挺意外的，吴双跟外面坐着的时候觉得刚睡醒脸上一片模糊，就想着去洗个脸，他刚一低头，就看见洗手台上立着支口红。本来他是不在意的，但就怕有那么一瞬间的深想。
他从来没在隋飏家里见过其他人，好像隋飏的父母只是个名头上的摆设。隋飏说起过他爸送他东西，但是几乎没提起过他妈。这个家中的摆设也能看出来只有隋飏一个人生活的痕迹，没有一丁点女性的气息。
那这支口红从哪儿来的？就这么光明正大堂而皇之摆在卫生间的洗手台上，看上去那么自然。
“我没带别人来过我家里。”隋飏说，“除了你。”
“哦那谢谢了。”吴双从隋飏手里拿过了打火机摇了摇，“东西我拿了，拜拜了您呐。”
第37章
吴双走后，隋飏拿着那支口红站了好久。
他没去拦着吴双，因为他觉得自己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的前提下也实在跟吴双解释不出来什么，他没立场也没证据，吴双多半是不会相信他的。只是这支口红实在来的蹊跷，能出现的理由确实只有那么一两个。
隋飏猛的想起来，应该是他爸回来过，怪不得刚才一进门的时候屋子里那么凉快。
很多事情是禁不住深想的，隋飏盯着那支口红，最终将它狠狠的握在了拳头里，出去拿着手机给拨通了他爸的电话。
那个号码他记得特别清楚，不是因为经常打，而是因为他时刻都谨记着，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就不要去打。当嘟嘟声停顿被接通之后，隋飏对于心中的疑问忽然就不敢问出口了，张嘴张了好半天，只能磕磕巴巴的发出一个单字音节。
“……爸。”
“什么事？”
“你……”隋飏小心地问，“你在北京么？”
对面在电话中沉默了许久，才给出了回答：“在。”
人的生活不可能只围绕着单独的一个事情转悠，越是普通人的人生就越是嘈杂，科学家只需要专心搞科研，明星只需要保持光纤的外表，运动员只需要保持竞技状态……专业化精细化会把一切都收窄，唯有普通，是迫不得已面对整个世界而已。
吴双的生活中绝不只有一个隋飏，他有百无聊赖的所谓的校园生活，多半是在打游戏或者闲晃荡，日子不知道比高中那会儿过的轻松悠闲多少，但是他确实是觉得无聊了，偶尔也会伤春悲秋的认为自己“老”了，青春岁月像是春花春水一样一去不复返，可惜他不会吟诗，也就没了齐明明那点文艺的伤感。
说到这里，吴双感觉好久没见着齐明明了，这厮使劲浑身解数高考的时候上了个本三，学校离着他老远，偶尔就周末出来玩。起初的时候还是经常碰面的，一起打篮球玩游戏看电影或者纯粹的浪费时间，他最近一段时间总是被隋飏纠缠，腾出时间来才发觉齐明明不见了。
他给齐明明打了电话约局，破天荒的听到齐明明说要期末考试了，得好好复习。吴双喷了，说你疯了吧？齐明明没什么精气神的说，你懂什么。
吴双来劲了，向来是他带着齐明明玩，怎么着现在孩子翅膀硬了就要单飞了？他吭哧吭哧的跑到齐明明家里，他爸妈上班去了，家中就剩下齐明明一个人。许久不见，齐明明瘦了点，但是精神气色还好，不像是中邪了。
“你没事儿吧？”吴双伸着手就往齐明明的额头上按，“你是不是病了？怎么忽然就好好学习了？不是，好好学习有什么用？你考研啊？”
“我倒是想呢。”齐明明像看傻逼一样的看着吴双，“从现在开始努力，应该也能轮得到我考研吧。”
“不知道男的被强奸能不能给保研，要是能的话，我倒是能帮帮你。”吴双“嘿嘿”地淫笑搓手。
“贫！”齐明明骂了一句，转身回了自己屋。他桌子上摆着英语习题，应该是在复习，吴双扫了一眼，正经地问：“你怎么了啊，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跟哥说说。”
“跟你说有什么用？”齐明明说，“哎，你不懂。”
“我怎么就不懂了？”吴双既有点纳闷又有点不开心，“你哥我拉过的屎比你吃过的饭还多，有什么是我不懂的？你倒是说出来听听啊！”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恶心？”齐明明有点倒胃口，“跟你说了吧，之前我们学校跟本部搞活动，然后我看了上了一姑娘。”
“然后呢？”吴双打断了齐明明，神色暧昧地问，“好了没？”
“不好说……我俩聊的挺好的，但是就是吧……”齐明明说，“人家是正正经经的本一好专业，我这跟人家比，有点……”
“她瞧不上你啊？”
“也没……”齐明明苦恼地说，“你不觉得咱们现在都不如那会儿单纯了么？我也是突然间才发现的，我特别喜欢那个姑娘，可我总觉得自己配不上她。”他比划了一下又说，“就是特现实的那种想法。”
“你才多大就想着现实？”吴双拍了一下齐明明的脑袋，“八字还没一撇呢，你还想娶了啊？”
“不知道。”齐明明摇摇头，“我其实也不是纠结这个事儿，只是从这儿开始想的。我就觉得自己现在过的特没用，不知道以后能干嘛。我这人没什么追求，说成就一番事业那有点操蛋，但是男的吧，总得能以后养得起自己的一家老小吧？现在这样，我有点心虚。”
“你这想的也太远了吧。”吴双说，“还不如戏果儿这事儿来的近点。”
“反正都差不多。”齐明明说，“我想好好学习了，我现在才觉得学习是件特别重要的事儿，就从小事儿上说，至少能让我有点勇气去跟人家告白。要按咱们那会儿看，你说哪个姑娘希望自己被一流氓看上？这不上赶着糟心呢么？我现在这样儿，只敢跟她做朋友，多一步我都慌。”
“这……”吴双说，“你要是觉得这是对的，那就这么做，但是吧，喜不喜欢真的跟你成绩好不好证书多不多没什么关系，要是最后她还不喜欢你，你费这么大劲，就不觉得亏得慌？”
“不觉得。”齐明明坚定地说，“我也是为了我自己的将来，我因为喜欢她而想着把自己变好点，总不能因为这事儿没成，自己的变化就不存在了吧？”
吴双面无表情的“哦”了一声，只觉得自己心里有一点小小的触动，但是他压根儿不想翻阅。
齐明明要复习，他就没死皮赖脸的呆太久，消磨了一阵之后就离开了。他回了学校的宿舍里，其他室友去上课了，他懒得去，就往床上一躺，拿着手机玩游戏，这样时间就会过的特别快。
吴双心里有点身为过来人而想取笑齐明明的态度，他曾经也试图为了追赶隋飏而努力过，但是换来的只有一盆冷水。同样，他也羡慕齐明明的坚定，齐明明只是因为“喜欢”而单纯的想做一个好的人，吴双自己却做不到。
青春恋爱只给他带来了一瞬间的积极，他是个太感情用事的人，学不会理性思考。他总嫌弃齐明明幼稚，却连人家那点能耐也没有。想到这里，吴双只能不由得感慨年轻真好，恋爱也真好。
然后他就打开了游戏，继续打下一关。
几天之后，吴双很意外的接到了孟婕的电话，对方先是寒暄一阵，然后有些试探性的问吴双知不知道隋飏在哪儿？
吴双闹不明白什么情况，什么他在哪儿？他不应该在学校里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为了建设祖国努力添砖加瓦呢么？
孟婕却说，隋飏好几天没来学校上课了，手机也关机，联系不到任何人。
吴双没太在意地说，可能是修仙去了吧，你甭管他，他这人哪儿都好，就是脑子有问题。
孟婕有点着急，提高了音量跟吴双说，你是他最好的朋友你就这么说他？他真的好久都没来过了，从来没这样过，整个系里都在找他，连家长都联系不上，我……我们怕他出什么事儿，你能想想办法么？
对面劈头盖脸来了一顿，吴双才好好说话，他点了点头，叫孟婕放心，他会帮忙找的。
只是电话一撂下，他又能上哪儿找去呢？
他唯一比别人多知道的只有隋飏的家庭住址，等傍晚下了课之后，他就去了隋飏的家里，按了半天的门禁也没人反应，他气愤的锤了一下，但无济于事，只能默默的折回去。
夏日夜晚的街道热闹喧嚣，吴双看着眼前属于现代化城市的霓虹，脑海中忽然浮现了一个场景。他好像有了注意，转头走进了一边儿的小路，不过多时，一个幽静的小公园出现在视野中。
“你丫最好给我老老实实的在这儿呆着。”吴双暗暗骂道，“死兔子。”
他自顾走进去，隐约记得有一片长椅的地方，这里一直人不多，但凡有个人影的都能进了眼里。吴双在昏暗的月色中张望，一眼看到了远处长椅上佝偻着后背坐着的人，这才走了过去。
不知道隋飏在这里坐了多久了，只是他现在是在狼狈的可以，如果不仔细看，兴许能让人当成附近的流浪汉。
这跟之前的隋飏一点也不一样，隋飏爱干净整洁，永远都是光鲜亮丽的，拥有最漂亮的羽毛。可眼前这个隋飏邋里邋遢，脸上的胡子都没刮过，头发也乱糟糟的，只拿着一个手机坐在那里玩1024，他的神情特别认真，屏幕上的数字已经积累到很大很大了，而他似是在做题一样专注虔诚。
“你这又是演的哪一出呀？”吴双开口略带嘲笑地说，“中二期没过完？”
隋飏听到了吴双的声音，僵硬的抬头看他，在黑暗中分辨了好久，才问道：“双儿，是你么？”
他的声音很哑，好像有一个故事含在口中一样，生怕一张嘴就流出血来。
吴双这才严肃起来，皱着眉毛问：“是我，出什么事儿了？”
第38章
隋飏眨着眼睛看吴双，又低下头默默的叹了口气，呼吸之中都是疲惫的味道，他稍微往旁边挪了一下，默许吴双可以坐在他的身边。
吴双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默的坐在一边儿，和隋飏保持大概一个拳头的距离。夜晚是漆黑的，城市中的月光也朦胧的很，远处的车流被树林遮盖，声音很远，生活也很远。
“我……”好久之后，隋飏才开了口，他全然没了之前口舌伶俐的样子，好像多说一个字都很艰难，也不知道要如何说，“我去见我爸了，在你离开之后。”
“嗯，然后呢？”
“我没有带别人来过我家，只有你。”隋飏忽然重复了那天的话，然后望着吴双的眼睛说，“你相信我么？”
吴双被隋飏看的很窘迫，他觉得这是个很难以回答的问题，只是隋飏的样子太惨了，惨的不像他自己，一双漂亮的眼睛中没什么神采，略带祈求的看着自己。吴双吞了吞口水，说：“我、我那天……我逗你玩呢，当什么真？”
“我跟你讲过我的家庭么？”隋飏又问，“我父母的事儿。”
吴双摇了摇头。
“我妈生我的时候就死了，这还是很后来我爸才告诉的。”隋飏的双臂捶在腿上，尽量让自己的口气平静叙事一些，“我只记得我小时候经常问我爸，为什么别人有妈妈我没有，我妈妈去哪儿了？我爸不愿意说，可能后来被我问烦了，他就说我妈早死了——因为这个事儿，我爸一直耿耿于怀，我以为他是嫌我问太多烦了，也是长大点才知道，他压根儿就不喜欢我。”
这样的一个故事开头显然不是吴双这种小孩儿能理解的，他虽然淘气，但是整个成长过程大体上是无忧无虑的，会被爸妈打，但是他们终究是爱他的。他不能理解没有妈妈是什么感觉，亦不能理解不被唯一的亲人宠爱是什么感觉。
“你那会儿说我爸给我买好多东西，一定特别疼我。”隋飏惨笑着说，“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
“……对不起。”吴双小声说，“我不知道。”
“这也不是你的错，可能是我的。”隋飏说，“我害死了我妈，所以我爸才不喜欢我。别人总觉得我样样都好，可是却从来不知道，如果我不这样……我就要活不下去了。”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感同身受，这个道理隋飏是知道的，他跟吴双讲，吴双只会张着嘴，像是听了什么不得了的故事一样傻愣愣的看着自己，偶尔投出一些同情的目光，不能更多。
只是他实在憋不住了，二十岁不到的心理和身体都撑在不住这秘密，他想讲出来，哪怕是对着空气。
“我真的习惯了这样了，如果能一直这样也挺好。”隋飏自言自语一样的说，“是他先恨我的，他为什么要变卦……”
隋飏低着头，吴双连“怎么了”都不敢问出来。
第6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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