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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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季雨季:《浑不吝》 作者:南北逐风
第8节
还在试用期的吴双的离职手续办的很快，这事儿说来挺唏嘘的，三个月几乎快要过完了，来了这么一档子事儿，所有的努力一下就都变成了泡沫。
中午他就抱着自己的东西离开了办公楼，不过他自己的东西也不是很多，一个包就塞下了，好像也没什么区别。这个时候外面的小白领很多，吴双看了看旁边711里买午饭的人，叹了口气，放弃了去买个饭团的想法，独自走在喧闹的街头。
他心中很平静，一点波澜都没有，累死累活的干了快三个月，紧张的弦一下子就松懈了，只是忽然就没有了目的。吴双在很多电影电视剧中看过类似的情节，被辞退的员工就像他现在这样一样走着，他想，这会儿他应该看一看银行卡的余额，兴许这就是人生中最寒冷的严冬了呢？
值得庆幸的是，他的家就在这里，最不济还有一个住的地方，不至于被房东扫地出门，也不必想着社保一下子都断掉了，为了在这个城市里扎根，需要马不停蹄的去找下一份工作。
他公司的位置离着关朔他们汽修厂很近，基本沿着一条路就能走到，这事儿他从来没敢告诉过关朔，而现在他竟然就这么走到了门口。
汽修厂门口依旧热闹，即便是冬天也不缺活计。吴双站了好一会儿，心中有些犹豫，等看到关朔从门口出来的时候，他就像路过一样匆匆打算离开。关朔眼尖看见了他，叫道：“双儿！”
吴双原地站立，回过头来，略带尴尬的笑道：“巧……巧啊。”
“巧什么巧。”关朔擦了擦手，跟一同出来的工友打了个招呼朝吴双走来，“你大中午的怎么跟这儿溜达呢，吃了么？”
“我、我正要去吃呢。”吴双的眼神有点躲闪，“我不打扰你了我吃饭去了。”
关朔拉住了吴双，问道：“我怎么看着你不太对劲啊，出什么事儿了？”
“嗨呀，你怎么老想着我有事儿。”吴双好久没见着过关朔了，说话有点生分，但关朔还是一如往常，他拍了拍吴双的肩膀，说：“今儿赶巧了，我发工资，一块儿吃个饭吧，咱哥俩儿好久没见了。”他看吴双面露难色，又说：“可不准说不去啊，矫情。”
“行行，走吧。”吴双这才应下。
他俩顺着路往前走，有一条街全是小饭馆，关朔说：“这块儿地方不好，没什么大馆子，咱只能吃这个了，回头哥带你吃好的。”
“嗨，我跟你计较这个干吗。”吴双回答。
“你天天在大写字楼里进进出出，见的世面比我多。”关朔不太好意思的搓了搓手，“这不是怕你嫌弃么。”
“我……”吴双才是真的不好意思把后面的话说出来，“我也是瞎混，哎呀走吧走吧，就这个吧，嫌弃什么嫌弃，咱俩谁跟谁。”
他这话一说出来，自己倒先脸红了。自己跟关朔的关系之前是亲密的，可是后来……反倒说不清了，因为他自己有意的保持距离，自然就远了，这会儿再说着“咱俩谁跟谁”这样的话，多少有些亏心。
关朔反倒一笑，他刚要抬手像原来一样搂一搂吴双的肩膀，可是动作到中途就停下了，僵硬的放下手臂，撩开了饭馆的门帘，说：“进去吧。”
东北菜馆菜量大，两三个盘子就放满了小桌，关朔还要再点，吴双赶忙拦住了他，说道：“你点这么多干嘛，又吃不了还得浪费。”
“你什么时候这么会过了？”
“穷的！”
“嗨……”关朔往杯子里倒了点啤酒推给吴双，“你下午还上班呢，就喝这点吧。”
吴双接过来，说：“我还是跟你说了吧，我叫人给开了。”
关朔没太意外，说：“我就说你有事儿吧。怎么叫开了，打架？”
“你当还是上学那会儿？”吴双说，“我现在才觉得，学校啊……才是最好混的，就算捣蛋瞎折腾，老师也不会真的让你滚蛋，能拽着你还是拽着你。可社会吧，就不是那么个意思了，你看我，我觉得我挺努力的，但是就是把工作搞砸了。哎，还是上学好啊。”
“你这感慨还真够多的，早干嘛去了？”
“谁知道呢。”吴双意有所指的回答。
他俩聊了没一会儿，吴双扣在桌面上的手机就响了，翻开是隋飏的号码，他皱了皱眉，直接给按了，然后继续扣在桌面上。吴双地理学的不好，算不明白这会儿隋飏那是几点，只能大概猜测是大半夜。
关朔说“你俩怎么着呢？”
“那样儿。”吴双回答，“不好不坏，不咸不淡。”
他这么说了一句，关朔就不再继续追问了。两个人能聊的其实不多，多半是谈过去，这是他们共有的一些回忆。而对于未来其实也没什么好谈的，关朔虽然入社会早，但是跟吴双这种完全不同，他没有职场，只有技术，对于吴双即将要面对的职业选择没有什么能够提供的参考意见。他只能给吴双倒一杯酒，并安慰他，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仅此而已了。
吴双也问关朔的打算，他还特别尴尴尬尬的问了关朔一句现在有没有女朋友。关朔深深的看了吴双一样，吴双就后悔了。关朔说，现在不比上学的那会儿，混社会了，一切也就实际了，倒不是说谁物质，只是单纯的实际。他什么都没有，自然没人看得上他。吴双说，别介呀，你多好……
关朔笑笑，他说他不乐意叫喜欢的人跟着他一块儿受苦，没人的青春能浪费在“等待”上面，所以他宁愿什么都不要。
他们各自沉默了，异常默契。
“嗨，提这干嘛。”关朔主动打破了平静，“就烦提什么结婚生孩的事儿，又不是为了这个活着的。不说了，你下午嘛去？回家还是怎么着？”
吴双说：“不知道，想着找个网吧呆一下午，等下班的点再回去。这事儿我都不知道怎么跟我爸妈说。”
“实话实说呗，你爸妈还能吃了你啊？”
“你是不知道他们有多烦。”
“在跟前儿的都这样。”关朔说，“我有时候也是觉得烦了，就想走，去个天高皇帝远没人搭理的地方。”
“哪儿去？”吴双随口问道。
“没想呢。”关朔说。
“这儿可是你的家啊，你能去哪儿？”吴双说，“这还是当初你告诉我的。”
关朔笑道：“那是当初了，咱们谁都不可能说几年过去思想境界都没点长进吧？我就是忽然觉得，我不应该被一个城市绑住。”
“……哦。”
吴双不必工作了，可关朔下午还有活儿，虽然有点不舍，但是他还是主动提出了结账离开，分开之前对吴双说回头等你找着了工作再约，那会儿叫上明明。吴双说他小子该考试了，得等他考完再说。关朔点头，那就再说。
只是他们都知道，一个‘再说’，那可能就是两三个月，甚至更长久的事儿了。
吴双找了个网吧熬时间，中间隋飏打过几次电话，但是吴双呆着耳机压根没听见，等他从网吧出来的时候，寻摸着隋飏那儿可能是凌晨了，再加上国际长途太贵，就没往回打。
而远在大洋彼岸那头的隋飏却是一夜没睡。
他上次一次和吴双的通话过程不算愉快，当时他有一门考试成绩不是很理想，他又是个一贯闷的性格，憋在心里只想跟吴双说一说，可吴双把什么都忘了，语气也不太好，他自己就也把控不住情绪，两个人互相呛声最后以挂电话为结局。今天他特意挑国内是白天给吴双打的电话，但是对方一直拒绝接听。
隋飏从晚上一直打到半夜，他不相信吴双整整一天连个接电话的时间都没有。他与吴双远隔重洋，根本无法猜测那边的情况，更加无法猜测吴双的心情。他只知道，吴双拒绝跟他说话。
这种失控的感觉很不好，隋飏烦的不行。他知道关于很多异地恋的故事，他只出来一年都会遭遇各种各样的问题，如果是很多年呢？隋飏甚至不知道别人都是怎么坚持下去的。
今天白天，他的老师找他聊过，虽然之前的考试成绩有些不太尽如人意，但是老师却很喜欢这个学生，极力推荐他研究生来这边读。美国有好的教育资源，有开阔的视野和不一样的文化氛围，这些都对隋飏有莫大的吸引力，特别是他已经在这边儿学习过一段时间了，心里也就犹豫了。
只是他实在没办法处理好感情的事儿，只想着回去还有一年毕业呢，到时候指不定又是怎样，便这样安慰自己搪塞过去。
隋飏一向是个极为有人生规划的人，可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何故年纪大了，就不那么敢再做打算了呢？
谁都无法拒绝变得平庸，变得懦弱，变得瞻前顾后，变得有所敬畏，变得疲惫不堪。
因为谁都无法拒绝长大。
第46章
齐明明一月份考试，元旦那几天过的无比紧张，等他考完了才松了口气，没管成绩如何，也算是对于之前一段痛苦修行的生活的总结告终。他为了庆祝一下，邀了吴双和关朔出来吃饭，只是齐明明这人吃饭习惯不好，总是拿着个手机一会儿看这一会儿看那，叫吴双和关朔那个腻歪。
“你看什么的，天天拿着个手机看大蜜照片，你媳妇儿不管你啊？”吴双拿筷子指了指齐明明。
齐明明说：“哪儿啊，就是我媳妇儿天天喜欢玩s啊fb啊什么的我才上去看的，哎你知道么，就她们那群小资少女就喜欢没事儿翻墙干这个，学国外那帮人，显得被倍儿高端！知道‘装逼’俩字怎么写么，老土。”
“还翻墙？也不嫌麻烦。”吴双说，“我就见你翻过原来学校的院儿墙，麻利儿的赶紧吃饭啊。”
关朔说：“你就甭管他了，他爱看叫他看去，反正晚了没饭吃。”
“切。”齐明明对此表示并不关心，给自己媳妇儿点了个赞之后才把手机放一边儿。
吴双扒拉了两口饭，问道：“怎么翻墙啊？”
“啊？”齐明明说，“买个vpn啊，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怎么弄吧？”
“吃饭吃饭。”吴双没理这茬，随便糊弄了过去。
他跟隋飏有段时间没联系了，隋飏圣诞节放假说出门玩了，吴双也不好意思打扰，就这么挨到了元旦都过完了。年底工作不好找，吴双打算不如直接等到春节过完，终日里也就无所事事了。上回两个人吵了几句之后打电话的频率明显降低，就算得空说两句了，也偶尔互相沉默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说什么。吴双觉得这大概就是小品里说的那句话，距离产生美，距离有了，美没了。
就在这个萧索的冬天，吴双过起了他爸那个岁数的人的生活，每天上午起来出门溜达一圈，中午回家吃饭，齐明明考完试没事儿干了，他就跟齐明明腻歪，偶尔再找找关朔。他倒是和关朔的关系好了一些，大概有些事情改过去总要过去，放不下就永远都长不大——这也可能是吴双自己给自己找的借口，他太空虚无聊了，只能闲撩骚。
夜里回了家，他在床上躺着睡不着，开了电脑搜索了一圈vpn的使用方法若干，然后找了个看着靠谱的，暗搓搓的连接了自己和世界。他于网络就知道玩玩游戏下下片，对外面的世界一点兴趣都没有。鼓起勇气走到墙外的世界，只是因为想看一看隋飏的生活。
吴双凭借着记忆搜索了隋飏的账号，隋飏这个人特别无聊，几乎所用到的社交网络账号都是一个名字，所以很好找到。大半夜没人跟他抢网，速度还行，吴双裹着被子把笔记本抱在面前，等着里面的内容刷新出来。
隋飏发的东西不是很多，文字全是英文，吴双看了半天也看不懂，就专门挑图片看。最近的是他和同学出去玩的照片，照片里的男男女女他只认识孟婕，冬天有皑皑白雪，孟婕就紧紧依着隋飏，笑的别提有多好看。吴双‘切’了一声，按照时间顺序往前翻，看图猜故事。隋飏的生活内容很简单，无非是今天去了这儿明天要去那儿，吃了什么看了什么玩了什么，见到了什么人又遇到了什么事儿……但是越看下去，吴双心里就越发慌，这中间很多都是隋飏没给他讲过，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个陌生人一样在看隋飏，甚至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只能在别人的口中得知关于隋飏的一星半点。
很快页面就被拉到了最下面，吴双没兴趣在看别的了，他本来有些复杂的心情突然平静了很多，一直紧绷着的肩膀也松懈了写来，屏幕的冷光映在他的脸上，他摸了摸自己，然后自嘲了笑了笑。
也许他们早就不在是一个世界里的人了，也许夏天那会儿已经变样了。
隋飏有大好的未来，而他只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如同这城市中的灰尘一样，注定平庸而渺小，甚至不被人喜爱。
相爱是一种默契，同样，猜测、怀疑、拒绝也是一种默契。
他们都保持着这种互相揣测而拒绝沟通甚至彼此置气的状态，谁都不多提一句，碰见时也是聊风花雪月，用开心的说辞来掩盖惶恐，但是谁都在这样的暗涌中得不到一点好处。
而冬天，还很漫长。
今年的春节比往年都晚，隋飏本来不打算回国，他不缺钱，就是觉得来回坐飞机折腾，他说给吴双买了礼物要寄回国内去，吴双无意间回答，我要你礼物干嘛，我又不缺这点。然后他幽幽的叹了一声，隋飏就没回答。挂了电话之后，隋飏想了想自己的时间安排，有一个课程要结束了，正好过年那几天能空出来，隋飏觉得能赶趟儿，就订了回北京的机票，权当回去修补修补岌岌可危的感情。
这事儿他一直没说，直到回去的头三天，他才旁敲侧击的问吴双过年干嘛去。
吴双说：“我能干嘛去，跟家躺着。”
隋飏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过年回去。”
吴双愣了，说：“你回来干嘛？大老远的多折腾啊，你可真是有钱吃饱了撑的！”
隋飏说：“我过年回家，关你屁事。”
吴双这才觉得自己自作多情了，支支吾吾地说：“我就是随便儿一说，你爱去哪儿去哪儿。”
隋飏笑了，说：“你不是不要礼物么，那我回去你要不要？”
吴双说：“谁稀罕。”
挂了电话之后吴双竟然有点开心，之前暗自揣测隋飏的种种是非好像都不太重要了。一旦要等时间了，那时间就会过的特别慢，吴双有时候跟家待着都闷得慌，就被他妈打发去收拾屋子买年货。反正他就是这么过的，空了就竖起手指头算算时间。一方面他觉得自己特别贱，平日里编排隋飏这个那个，可他真哄哄自己了，自己就真敢往回跑。一方面他又心虚，隋飏还想着大老远回来看他，可他什么都没给隋飏准备。
要不然洗干净了主动躺平吧——吴双想着这个，在超市结账的时候偷偷摸摸顺了盒杜蕾斯扔进了购物车里。
隋飏是中午的年三十中午的飞机到北京，吴双这次学聪明了，定了八百个闹钟怕自己忘了，一早上起来吃了点东西就去了机场。他妈问他大过年的往外跑什么跑，他就说去接一朋友，晚上直接回奶奶家吃年夜饭。
他说是晚上，结果当真在机场白白坐了一天直到晚上。
因为隋飏压根没出现。
第47章
吴双本来澎湃的心逐渐冷却，年三十晚上的机场也开始冷清了，他头晕脑胀的走出大厅，想着这会儿应该不堵车，就去了出租车通道。只是这是个特殊的日子，大家都回家去了，没人载客。吴双只能再慢腾腾的折回机场快轨，打算坐地铁回去。
一到过年，北京就成了一座空城，地铁一号线里都没什么人，吴双在角落里坐着，拿着手机给隋飏发信息，那趟航班没延误，准点抵达首都机场，但是隋飏没出来。他现在在哪儿呢？吴双不确定的想，他又怨恨又着急，偏巧发出去的信息均无回复。
隋飏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吴双怨恨的想，你最好死了吧！
他极为不痛快的回了奶奶家，亲戚一多免不了七大姑八大姨的关心生活和工作，大人们觉得热闹，吴双这个年纪却觉每一秒都是煎熬，一顿年夜饭吃的索然无悔。北京的禁燃令解除了，十二点的时候烟花乍起，闹腾的跟打仗一样，吴双不爱弄这些，就回屋睡觉了，他没回自己家，省的大早上的还得跑。
手机一直连接着电源，奶奶家没网，他就刷着自己的流量看着看那，期间隋飏没给他回过任何消息，吴双甚至忍不住的去刷社会新闻，看哪儿有没有失踪人口。这样的动作一直反复，直到他抱着手机睡着了。
初一的晚上，吴双才等到了隋飏的电话。
手机屏幕上显示了一行陌生的数字，吴双以为诈骗的本想挂了，只是一犹豫，还是接通了，对面是隋飏的声音，吴双脑子里“嗡”了一声儿，说：“你现在在哪儿呢？”
“美国……”隋飏回答，“你听我解释。”
“我听着呢。”
“我那天本来东西都收拾好了去机场的路上了，结果接到了老师的电话，我一门课的作业有问题，如果规定时间内没补上的话，我整个学年的成绩都没了……我只能回去，因为太着急了，我下车的时候还落下了行李，手机也丢了，没来得及告诉你……”
吴双听着隋飏的说辞不由得心累，可他还是努力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说：“你这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我……”
听着隋飏好像又要说什么，吴双赶忙说：“得了，知道你没死就行了，你……你忙你的吧。”
“双儿。”隋飏叫了他一声儿，“对不起，我……我这边儿情况挺复杂的。你别生气好不好？”
“嗨呀，我生你什么气？”吴双重复地说，“人没事儿就行了，你没个动静，我就是怕你出事儿……”
隋飏本以为吴双会跟他大闹一场，结果吴双表现的比他想象中平静，反倒是理性的跟他说了半天，叫他不要担心。隋飏这才松了口气，一直提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跟吴双聊了几句别的，吴双说他要吃饭了，俩人这才挂了电话。
这事儿乌烟瘴气的，隋飏以为解决了要安心弄功课了，可确实是在吴双心里扎了一根针——或者说，是当初没拔干净的那些又重新捅了回去。
吴双知道这事儿隋飏没做错，任谁选都会选择一个就近的，飞回北京太远了也太不切实际了，隋飏没错。
可他心里就是不服，因为隋飏永远不会选他。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而是每一次，隋飏都没有选择过他。而停留在原地等待被选择的心情，忽起忽落，万箭穿心。
吴双忽然觉得自己很疲惫，他没什么出息，很世俗，撑不起这样的故事了。他心里反复的问自己，你喜欢隋飏么？他给你什么了？他喜欢你么？你又配得上他么？你别喜欢他了好不好？
别喜欢他了吧。
因为家人团圆，吴双不太敢把自己的喜怒全写在脸上，他怕别人问起，只能打起精神强颜欢笑。但于他心里而言，整个春节都十分阴霾，春天并未到来，反倒下起了雪。
春节长假并不长，对于上班的人来说过去的很快。吴双是个无业游民，天天一个样儿，齐明明放寒假也闲的蛋疼，只是他要陪女朋友，吴双连他人影都摸不着，别人都工作了，也就关朔的厂子开工晚还有工夫。
吴双自己呆着心里堵得慌，只想找个人说话，他能选择的人不多，唯有关朔了。
关朔其实是个很沉默的人，他多半能听下去吴双的絮叨，偶尔插嘴一两句。吴双不说自己的感情是非，从来都是意有所指，关朔就顺着他说，两个人像是打太极一样。
“哎！没劲……”吴双仰天长叹，咬着一根吸管使劲儿吸溜里面剩余的可乐聊以泄愤。
“没劲出去跑圈去，跑圈有劲。”
吴双冷笑了一声。
“笑什么笑，说正经的呢。”关朔说，“这年也过完了，你什么时候开始找工作？”
“不知道，没想好呢，等我回头收拾收拾简历。”
关朔说：“哎，哥认识的都是一群不着调的，也帮不上你什么忙。”
吴双说：“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关朔说：“主要是你这个吧，对未来也没什么规划……”
“你有啊？”吴双说，“你不也天天就跟那个汽修仓呆着么？就甭数落我了。”
听到这句，关朔顿了顿，开口说：“我……可能没跟你说过，现在确实有个机会，我师父想自己开个厂子，叫我去帮忙，各方面都挺好的，还给我分成。”
“那这不错啊，省的自己当苦力了。”吴双附和。
“只是得离开北京。”关朔说，“哎，皇城根儿底下住了二十来年了，舍不得。”他说这句话平淡的很，简单的对于家乡的眷恋，可眼神若有似无的触了一下吴双。
吴双低着头沉默了很久，才说：“男人就应该出去闯一闯，老守着家门口有什么意思。这是个好机会，你得好好珍惜。”
关朔叹了口气，笑道：“我知道。”
第48章
吴双一副松松散散的样子说：“你们都走了，我就清闲啦。”
关朔说：“是么，隋飏呢？”
这是时隔多年他再一次提起隋飏名字，本来他们之间很默契的不提他，吴双愣了愣，仿佛从关朔口中听到的这个字眼十分的陌生，低头沉默道：“我俩挺好的，他现在在国外，不过这个学期过完就回来了。”
“……那就好。”关朔回答。
他知道吴双有些事情不愿意跟他讲，从某个时间点开始，吴双就再也不是总爱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小屁孩儿了，每个人都应当有自己的生活和规划，只是在吴双的故事里，也许不再会有自己的身影了。关朔有些后悔曾一度没有把控好与吴双的距离，他不该逾矩，最终什么都没的做。
那些夏天回不来，故事也回不来，吴双回不来，他也回不来。
关朔羡慕隋飏，因为吴双爱他，可以为了他磨灭自己的性格，他不知道吴双是否快乐，可吴双既然那么说了，那么他也便再无过问的权利了。
有时候就是这样，不必多说，沉默就代表了一切。
这些天，吴双好容易客服了懒癌捯饬出来了自己的简历，春节过后是个跳槽找工作的好时机，吴双面了几家小公司，这回他学乖了，挑的都是自己家门口。大概半个月过后，吴双勉强找到了一份文职，工作内容不复杂，就是繁琐。他也是实在没的挑了才选了这家，若是再呆下去，他极有可能就要被自己老娘轰出家门了。
日子很快忙碌起来，一忙起来，感情上那点不痛快也就冲淡了许多，他和隋飏仍旧保持着不算频繁联系，每次不咸不淡的说两句，紧接着投入到第二天的生活。
隋飏在美国的学习生活快到了尾声，他只剩下了几门考试，其余的时间被老师占了去。老师很喜欢这个学生，聪明且想法极好，于是便在自己的项目中给隋飏加了个实习的位子，这对于一个交换生来说简直是破天荒。老师几次问隋飏，你研究生要不要过来读？如果你来的话，会方便很多。隋飏笑着说，我怕我成绩不好。
老实说，隋飏自己是想读的，可是他有点犹豫，就给了老师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他觉得自己跟吴双的感情岌岌可危，可惜隔着大半个地球谁也摸不到谁，他希望这个学期快点过去，这样他就能回国了，心里也就能有点谱儿了。
在这边儿的生活其实远不如吴双脑补的丰富多彩，隋飏很忙碌，但与吴双保持着极为稳定的联系，只是这样的联系没有过多的意义，他们谁都不乐意分享，或者想分享但是找不到共鸣。没有共同的生活就意味着没有共同的语言，最终就会变成一句“嗯嗯啊啊”的敷衍。
这天，隋飏刚下课，他的老师找到了他。老师的工作室要出门进行一次学术交流和考察，期间会进行一些项目的推进，他有意愿要带上隋飏，明确表示这是个好机会，然而内容不轻松，其中有一项考核会对隋飏日后的升学有很重要的影响，问隋飏愿不愿意来。隋飏有些心动，在思考过后就答应了他的老师。
第二天上午，又到了特别固定的通话时间，仿佛例行公事。
吴双已经下班了，天气暖和，他提前几站地下了公交车，打算溜达回家，就接到了隋飏的电话。
“你那边儿几点？”吴双问，“这么早给我打电话。”
“不早了，改起来读书了。”隋飏说道，“在路上么？下班了？要不我晚点给你打？”
吴双说：“不用，什么事儿？”
隋飏说：“没什么事儿，我过两天要出门了，可能没时间给你打电话，提前跟你说一声儿。”
“得了，我知道了。”吴双不咸不淡的回答。
“你都不关心我呀？”隋飏忽然问道。
吴双顿了顿，说：“我要关心你什么？你在万恶的资本主义国家不比我们这点小屁民过的滋润？我还没说你怎么不关心我呢。”他闲聊天的时候就不由自主的垮下了声音，听上去懒洋洋的，有点无赖。
隋飏笑笑，说：“行，我关系你。”他的声音稍微断了一下，才又说，“我有个事儿想跟你说。”
他忽然严肃起来的语气叫吴双心里一激灵，瞬间竖起了狗耳朵，只听隋飏说：“我再有一年就毕业了，你知道，我的专业本科毕业实在没什么意思，我得读研，只是我没想好是在国内读还是在外面读。”
吴双说：“……可是我听你这意思，怎么像是想好了的啊。”
“这……”隋飏说，“我想申外面的，我……”我想有个更好一点的未来，可以支撑我们两个人的未来。
吴双沉默了好久，才问道：“读几年？”
隋飏说：“两三年吧。”
吴双说：“读完还继续读么？”
他这句话可把隋飏问住了，隋飏原本认为，如果有机会，那么一直读上去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他什么都不愁，有个好学历比什么都好。然而现在，一直读的话花费的时间太久了，他又放心不下吴双。
一边儿是学业，一边儿是恋人，隋飏哪个都做不了保证。
“我觉得，有机会就读吧。”吴双说，“话说难听点，钱没了可以再赚，相好没了可以再找，谁都跟不了谁一辈子，但是知识会一直跟着你。你没混社会你不懂，镶金的文凭能让你少奋斗多少年……你别想别的，我就问你一句，你摸着自己心里说，想接着读么？”
隋飏纠结了好久，才说道：“……想。”可声音中仍旧带着满满的不确定。
然而这对于吴双来说已经足够了。吴双深吸了一口气，说：“那就读，我支持你。”
“你会等我的吧？”隋飏问。
吴双走了几步，说：“我走到家门口了，得挂了，我妈最近看我看的太紧，看见我跟人打电话就怀疑我是不是背着她处对象又不告诉她，回头得空再聊吧，回见。”
他甚至来不及得到隋飏的一句确认就挂断了电话，因为他怕再多一秒他都要坚持不下去了。自从这通电话响起，他心里就一直有个声音在提醒他，隋飏距离他有多么的远，不仅仅是千山万水，而是世界的差距。
隋飏跟他说，他想继续读书，三年，五年，或者更久，他好像真的在征求自己的意见一样。
而这次，吴双替隋飏做了选择。
这样一通电话给他们最近一段看似平稳的生活做了一个节点，也许是对于吴双而言的，因为当他替隋飏做那个决定的时候，自己心里也默默的做了个决定。
也许真的该分手了。
他等不了隋飏，也等不起隋飏了。
这个决定来的有些轻而易举，像是明天下雨出门要带雨伞一样简单而顺其自然。吴双心里甚至觉得有些轻松，他从过年就一直在纠结的事情直接今天突然就有了一个可以坚定的理由。
一直以来都是吴双站在原地等着被隋飏选，第一次不是他，第二次也不是他……第三次，他宁愿自己把自己送出局，也不想再等到隋飏一个冷冰冰或者充满歉意的回答了。
他试图说服自己分手就像是放弃一份工作一样简单，对方给不了他想要的，每天像是消耗生命一样的彼此拉扯让他更觉得痛苦，那就离开吧，主动一点，待业在家或者去找寻更好的，没有什么难的。
可他心底深处还是有一大片灰色的阴霾，因为他在隋飏身上耗了太久了，像是身上长了多年的毒瘤，即便是有了很久的心理准备，可当他被连根拔起的时候还是疼的要命。
他不知道拔掉会不会好，但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主动的选择了。
吴双在进入自己家那条路之前忽然停了，然后掉转了方向，不知不觉的走去了高中时候旁边的小公园。
他习惯性的找了一个没人的长椅坐下，多年过去了，这里也要被推平用来拓宽马路了，周围到处都是警示的标语和囤积的沙石，只有这么一小片还没被拆除。
天黑了，吴双安静的坐在长椅上，眼前是他第一次遇见隋飏的情形，一帧一帧的，每一个画面都无比清晰，无比漫长。
任何故事都会有一个结局，就像电影一样，吴双想，可能这就是他和隋飏的结局吧，多年以前没有打上的完结放到了现在。
很平静，也很平凡。
电影结束了，吴双也哭了。
第49章
隋飏跟着老师的团队去了欧洲，每一站的形成都很紧张，忙碌充实，在酒店里只能挤出来点时间写论文，每一天都异常饱满而痛苦，疲惫的倒在床上就能呼呼睡去。
他问吴双的问题始终没有得到答案，若是放在平时，他肯定白天夜里的给吴双打电话追问了，只是现在他身处异地，实在挤不出一丁点时间给吴双了，便连之前固定的通话也怠慢了。不是他不想，而是真的提不起这个心来。
维护一种平衡的状态是需要时间和心血的，这两样东西隋飏目前都没有。
在向吴双征求关于是否继续读书的问题的意见时，隋飏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一些倾向，他不知道为什么要问，兴许是希望吴双的回答能够让自己更坚定一点吧。吴双说了一段特别通情达理的话，但是隋飏自己没有想象中释怀。
等熬过这段时间吧，隋飏想，学期结束回国就好了。
周五晚上，吴双下了班浑浑噩噩的往家里走，自从那天从小公园回来之后，吴双就有意识的放慢了自己的生活节奏，连上下班都懒得去挤公交车，只有几站地，走着也是可以的。
幸好天气暖和，纯粹当是锻炼身体了。
他删掉了关于隋飏的所有信息，联系方式，社交账号……他想把这个人送自己的生活中抹干净，现在正是一段好时机，因为隋飏出门了，暂时也不会想到去联系自己。习惯是一件好事儿，一段时间的空白会让他们都习惯没有对方的日子，这样就可以连招呼都不必打便渐行渐远了，好过尴尬的离别。
分手不过是一个年头，哪儿需要什么正式的过场。
他正慢慢的走在暮春初夏的街道上，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不太想接，不知道又是哪个倒霉亲戚给自己安排的相亲。无比懒惰的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还好是关朔。
“嘛啊？”吴双问道。
“你周末有空儿么？”关朔说，“出来吃顿饭。”
“又吃饭？”吴双没什么兴趣的说，“每天都吃饭，我都吃腻歪了。”
“这回有正事儿。”
“什么事儿？”
关朔停了一下，说：“我……要走了。”
“走？”吴双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走哪儿去？”
“我过年那会儿不是跟你提过么？”关朔说，“我想了想，觉得是个不错的机会，就决定先去外地看看了……走之前，想找你吃顿饭。”
吴双愣在原地，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哦……好。”
因为吴双周六要加班，所以他们两个约了周日晚上见面，吴双本以为还有会齐明明，没想到只有自己一个人。关朔解释说，他是挨个见面的，就剩下吴双了，不知道吴双最近忙什么呢，就没着急叫。吴双心想，忙？忙着闹分手闹伤感呢。
“你怎么忽然就要走了？”吴双问道。
“忽然？”关朔笑道，“这都过去多少个月了？你过迷糊了？”
吴双小声嘀咕：“我觉得挺突然的。”
“这都不重要。”关朔抬了一下酒瓶，“来一杯么？”
吴双刚要答应，可就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本来伸出去的手反过来摇了摇拒绝了关朔，关朔没有过多表情，只笑了一笑，独自给自己满上了。
“你……你要走多久？”吴双问。
“不知道，不过怎么着也得有个两三年吧。”关朔说，“我逢年过节还回来呢，又不是死在外面了。”
吴双说：“那也得半年一年的了。”
关朔说：“可是咱们生活在一个城市里难道就能天天见面了？很多人还不是半年一年见一次？北京多大呀，一个个还都那么忙，个把月能见上一次的那也真的是关系可以了。”
吴双说：“哎，这有不一样，好歹都是在一个地儿，要是离开了……就又不一样了。”
关朔说：“打电话发信息不都一个样儿么，又不是活在古代。”
谁说不是呢？现代信息多快呀，一个电话一个信息，什么都知道了，每个人都忙不迭的更新着自己的消息，好像上午的事儿要是晚上才知道就跟落后了别人一个世纪一样。但是无论快或者慢，都需要一个主动的人，没人找你，手机跟砖头有什么区别，现代和古代又有什么区别？
没有共同的生活就不会有共同的语言，信息再发达，没有了文字的填充都是苍白无力的，这一点吴双比谁都明白。他听着关朔絮絮叨叨的讲这讲那，好像要把未来一年份的话都讲完一样，关朔是个沉默的人，而这一次他借着微薄的醉意也变的话多了，吴双只能默默的叹气。
夜色已深，二人从饭馆里走出来，关朔说要把吴双从去地铁站，吴双没拒绝，俩人就在通往大路上的小胡同里慢慢溜达。
“过年回来么？”吴双问。
“回来。”关朔说，“得亏是往北京走，过年的票能好买点。”
“都说南方冬天特别冷，没暖气的。”吴双又说。
关朔回答：“原来去过一次，冻掉了半条命。”
吴双笑了笑，忽而惆怅地说：“北京哪里不好，为什么都想着离开？”他心里舍不得，可是觉得挽留的话说出口太自私也太矫情，只能默默的念叨了一句。
这并不是一个晴朗的夜晚，头顶的云彩时而遮住月亮，时而离开，如同纠缠嬉闹。两个人月下的身影拉的狭长，这条路也变长了，走着走着，仿佛就从少年走向了青年，而到路的尽头，也就是分开的时候了。
关朔问：“你觉得我离开北京去外地工作……好么？”
吴双想了想，说：“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就不要想太多了。你之前不是说过么？那边机会更多更好，对自己也算是一个不小的提升，人总该为了自己的前途活，不是么？”
“双儿。”关朔忽然拉住了吴双，“其实我……”
二人对视良久，关朔看着吴双的眼睛，后面的一句话就说不出来了，他给过自己无数次的机会，心里总想着，只要吴双说出来一句舍不得他的话他就不离开了，做什么都好，就普普通通陪在他身边，可惜吴双只会说一些故作懂得的道理。他不敢说他喜欢吴双，他怕说了就真的舍不得走了，说了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怎么了？”吴双的眼神有些闪躲，试探性的问。
“没什么。”关朔笑着摇了摇头，“走吧，前面就是地铁站了。”
往前踏出一步就是车水马龙的大路，地铁站在路的一侧，很快就到了。吴双站在站门口与关朔道别，走之前问：“你什么时候走？我去送送你。”
关朔回答：“我买的是早上的机票，你不得上班去么？有时间多休息休息吧，哥知道你累。”
“没事儿，我可以请假。”
“你刚换的工作，请假也不太好。”关朔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今天也是一样的。”
“……”
关朔抬起手臂，笑着拍了拍吴双的肩膀，说：“等哥回头发达了。”
“怎样？”
“养你。”
他们都知道这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两人一同笑了出来，而后是无限的沉默，关朔说：“照顾好自己，哥走了。”
“……嗯。”
吴双说要送关朔，可却是自己被关朔目送进了地铁站，两人各自转身，就是一个离别。没有过多的话语也没有过多的表达，只有一句“再见”。可能这就是每天都在发生的最为普通的告别，沉默无声。
吴双闭着眼睛靠在座位上，这段时间发生了过多的事情，好像是生命中的一个巨大的转折点一样，他觉得自己前半生中很重要的人都离他而去了，一点也不轰轰烈烈，特别平静的就这样发生了。他无人诉说，只能全闷在心里，少年时的烦恼有千千万万，每一个都好像天要塌下来一样，可到了青年时代，每一个天塌下来一样的烦恼，都抵不过一句“明早要上班”来的重要。
他心中满是无奈，可早就没了眼泪。不知是庆幸，还是悲哀。
第50章
“隋飏！这儿呐！”
孟婕在出机口挥了挥手，示意隋飏自己的位置，隋飏在飞机上睡迷糊了，眼睛都还没睁开呢，他揉了揉，然后转身跟老师道别，自己走向了孟婕。
“你怎么来了？”
“我问过别人你们的航班号啊。”孟婕笑道，“知道的是你们是出去做项目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上哪个林子里修行去了，人都找不到。”
隋飏这才想起来，从口袋中摸出手机，说：“差不多吧，当苦力不都是与世隔绝的么。”
“走走走，咱们先回去，累了么？要是不累就放下东西先去吃个饭吧。”孟婕没什么顾忌，伸手要挽隋飏，隋飏却礼貌的向后靠了一步与孟婕保持距离，孟婕意识到了，尴尬的笑笑也没在说什么。
“我回去还有些事情，论文也没写完，还有报告，在那边一直抽不出时间来写，这两天都要提交了。”隋飏说，“随便吃点吧，谢谢你来接我。”
孟婕听从他的话中捕捉到了关键的信息，问道：“有谱儿么？”
隋飏愣了愣，说：“还可以吧。”
孟婕说：“老师喜欢你，把握好机会，加油啦。”
“谢谢。”
他着急回去是想找吴双，之前去欧洲走了太久，仿佛与世隔绝了一样，主观客观上都没条件跟吴双保持联系，一回头发现竟然与吴双失联了很久了。回去之后，一起住的室友没去上课，正好孟婕也在，她就说亲自下厨做饭省的出去了，隋飏就自己回了房间充上电给给吴双打电话。
电话音刚响了一声隋飏又挂断了，心想自己真是糊涂了，外面艳阳高照，可国内这会儿得是大半夜，要是把吴双吵起来自己一准儿得挨骂。于是他只能给吴双发个信息，打开却发现，自己找不到吴双了。
不知道是不是颠倒昼夜的忙碌生活让他精神错乱了，他反复确认自己真的没找到吴双，才又凭借记忆搜了一遍吴双的微信号，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删掉了。
发生了什么？
很多种猜测一瞬间在隋飏的那种汇聚，他又翻了自己的所有的联系方式，发现都找不到吴双的好友了，他仅仅剩下的只有吴双的一个手机号码了。他不管吴双那边是几点了，对着那个号码就点了拨通，一段时间的嘟嘟音之后，电话就被按点了，等他再拨过去，对方关机了。
隋飏满满的热情一下子就被冷水扑灭了一样，陷入的是无尽的恐慌之中。
到底发生什么了？
“隋飏，出来吃饭了！”孟婕在外面大喊。
好半天房间里都没人出来，孟婕洗了手去敲隋飏的房门，门没关死，轻轻一碰就开了，只见隋飏手里拿着手机呆坐在床上，孟婕说：“隋飏，吃饭了。”
“啊？”隋飏吓了一跳，这才缓过来。
“出什么事儿了？”孟婕觉得隋飏不太对劲，“你……刚刚在打电话？”
“没什么。”隋飏把手机放在了桌子上，“没打通，先吃饭吧。”
一顿午饭说是给隋飏接风洗尘，大家面上都挺开心的，隋飏也顾忌别人，那些忐忑的心思没流出来一分。只是饭后他就说困了想回去睡午觉，想也是，一大早的就到了，路上肯定是没休息好的。其他人该散的就散了，只有孟婕临走前又问了隋飏一句：“你真没什么事儿吧？”
隋飏摇摇头：“没事儿，困了。”
“那你好好休息吧。”孟婕比了一下，“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嗯，再见。”
房间里懒得收拾，隋飏拖着疲惫的身体躺在了床上，继续一遍又一遍的打着那个电话，电波就像是滴入大海的水滴，荡一荡就不见了，换上一个冰冷的提醒他对方已经关机请稍后再拨。他特别听话的稍后再拨了，可还是如此往复。
隋飏闭上了眼睛，仔细整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两个人异国，一个学习一个工作，都处在人生中的重要变革期，在此之前他们因为矛盾吵过一架，后来恢复如常，他以为没什么，现在好好想想，才发觉那一段漫长的时间两个人的关系十分的刻意，好像扮演着一个角色，在面对对方的时候尽力表演。他不是聪明的立刻懂得了这些，而是那时候，大家都是心照不宣，只是可以忽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吴双删掉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想必是在他说出“想继续读书”这样的话的时候吧，那时候吴双在想什么？远隔太平洋的自己竟然一点都没有替他想过，还傻子一样的跟他说“想读书”。
隋飏深深地吸了口气，把手机枕在耳边，反复的听着那句冰冷的声音直到手机没电，直到入眠。
原来他总想，自己招惹吴双，吴双那种脾气总会憋不住回他的，可这一次，一天一夜都过去了，吴双却再也没有理他。
人在极度忙碌和压力之下会变的极为焦虑，隋飏也不例外，他除了面临学业上的紧要关头之外，更要面对对于吴双的无尽猜测。这几天他都联系不上吴双，冷静下来思考之后，他隐约确认吴双在回避甚至冷处理他们的关系了，这就让本来精神紧张的他陷入了更深度的压抑。
他吃不好也睡不好，相思成疾，甚至连报告和论文都没有办法继续下去，看着截止日期一点一点的到来，他心里的焦躁变的有些无法抑制。他想试图去找吴双其他的朋友，可事到临头才发现，他们根本没有共同的交际圈。
他们就像是两个在一起的个体，彼此都没有将对方容纳入自己的生活之中。现代社会想找一个人是多么的容易，只是吴双不喜欢网络社交，隋飏现在都分不清到底是天离他远一点，还是吴双离他远一点了。
这样的状况愈演愈烈，恰巧有一门课程也要考试了，隋飏纵然再怎么厉害也承受不住，种种矛盾全都爆发在某一天的课后作业中。
他交了白卷。
隋飏盯着白纸盯了好久只能写上去自己的名字，后面的每一个字他都认识，可就是无法在脑中汇聚成什么有逻辑性的语言，他受不了了，随便交了上去，然后收拾东西离开了学校。这事儿是孟婕先知道的，她跑去找隋飏，却看到隋飏在收拾东西，问道：“你别骗我了，出了什么事儿？”
“没事。”隋飏仍旧固执的回答。
“没有你会把只写了名字的空白作业交上去？别说你忘了。”孟婕嗤笑，“你看你现在叽叽歪歪的样子，是不是爷们儿了？”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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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还在试用期的吴双的离职手续办的很快，这事儿说来挺唏嘘的，三个月几乎快要过完了，来了这么一档子事儿，所有的努力一下就都变成了泡沫。
中午他就抱着自己的东西离开了办公楼，不过他自己的东西也不是很多，一个包就塞下了，好像也没什么区别。这个时候外面的小白领很多，吴双看了看旁边711里买午饭的人，叹了口气，放弃了去买个饭团的想法，独自走在喧闹的街头。
他心中很平静，一点波澜都没有，累死累活的干了快三个月，紧张的弦一下子就松懈了，只是忽然就没有了目的。吴双在很多电影电视剧中看过类似的情节，被辞退的员工就像他现在这样一样走着，他想，这会儿他应该看一看银行卡的余额，兴许这就是人生中最寒冷的严冬了呢？
值得庆幸的是，他的家就在这里，最不济还有一个住的地方，不至于被房东扫地出门，也不必想着社保一下子都断掉了，为了在这个城市里扎根，需要马不停蹄的去找下一份工作。
他公司的位置离着关朔他们汽修厂很近，基本沿着一条路就能走到，这事儿他从来没敢告诉过关朔，而现在他竟然就这么走到了门口。
汽修厂门口依旧热闹，即便是冬天也不缺活计。吴双站了好一会儿，心中有些犹豫，等看到关朔从门口出来的时候，他就像路过一样匆匆打算离开。关朔眼尖看见了他，叫道：“双儿！”
吴双原地站立，回过头来，略带尴尬的笑道：“巧……巧啊。”
“巧什么巧。”关朔擦了擦手，跟一同出来的工友打了个招呼朝吴双走来，“你大中午的怎么跟这儿溜达呢，吃了么？”
“我、我正要去吃呢。”吴双的眼神有点躲闪，“我不打扰你了我吃饭去了。”
关朔拉住了吴双，问道：“我怎么看着你不太对劲啊，出什么事儿了？”
“嗨呀，你怎么老想着我有事儿。”吴双好久没见着过关朔了，说话有点生分，但关朔还是一如往常，他拍了拍吴双的肩膀，说：“今儿赶巧了，我发工资，一块儿吃个饭吧，咱哥俩儿好久没见了。”他看吴双面露难色，又说：“可不准说不去啊，矫情。”
“行行，走吧。”吴双这才应下。
他俩顺着路往前走，有一条街全是小饭馆，关朔说：“这块儿地方不好，没什么大馆子，咱只能吃这个了，回头哥带你吃好的。”
“嗨，我跟你计较这个干吗。”吴双回答。
“你天天在大写字楼里进进出出，见的世面比我多。”关朔不太好意思的搓了搓手，“这不是怕你嫌弃么。”
“我……”吴双才是真的不好意思把后面的话说出来，“我也是瞎混，哎呀走吧走吧，就这个吧，嫌弃什么嫌弃，咱俩谁跟谁。”
他这话一说出来，自己倒先脸红了。自己跟关朔的关系之前是亲密的，可是后来……反倒说不清了，因为他自己有意的保持距离，自然就远了，这会儿再说着“咱俩谁跟谁”这样的话，多少有些亏心。
关朔反倒一笑，他刚要抬手像原来一样搂一搂吴双的肩膀，可是动作到中途就停下了，僵硬的放下手臂，撩开了饭馆的门帘，说：“进去吧。”
东北菜馆菜量大，两三个盘子就放满了小桌，关朔还要再点，吴双赶忙拦住了他，说道：“你点这么多干嘛，又吃不了还得浪费。”
“你什么时候这么会过了？”
“穷的！”
“嗨……”关朔往杯子里倒了点啤酒推给吴双，“你下午还上班呢，就喝这点吧。”
吴双接过来，说：“我还是跟你说了吧，我叫人给开了。”
关朔没太意外，说：“我就说你有事儿吧。怎么叫开了，打架？”
“你当还是上学那会儿？”吴双说，“我现在才觉得，学校啊……才是最好混的，就算捣蛋瞎折腾，老师也不会真的让你滚蛋，能拽着你还是拽着你。可社会吧，就不是那么个意思了，你看我，我觉得我挺努力的，但是就是把工作搞砸了。哎，还是上学好啊。”
“你这感慨还真够多的，早干嘛去了？”
“谁知道呢。”吴双意有所指的回答。
他俩聊了没一会儿，吴双扣在桌面上的手机就响了，翻开是隋飏的号码，他皱了皱眉，直接给按了，然后继续扣在桌面上。吴双地理学的不好，算不明白这会儿隋飏那是几点，只能大概猜测是大半夜。
关朔说“你俩怎么着呢？”
“那样儿。”吴双回答，“不好不坏，不咸不淡。”
他这么说了一句，关朔就不再继续追问了。两个人能聊的其实不多，多半是谈过去，这是他们共有的一些回忆。而对于未来其实也没什么好谈的，关朔虽然入社会早，但是跟吴双这种完全不同，他没有职场，只有技术，对于吴双即将要面对的职业选择没有什么能够提供的参考意见。他只能给吴双倒一杯酒，并安慰他，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仅此而已了。
吴双也问关朔的打算，他还特别尴尴尬尬的问了关朔一句现在有没有女朋友。关朔深深的看了吴双一样，吴双就后悔了。关朔说，现在不比上学的那会儿，混社会了，一切也就实际了，倒不是说谁物质，只是单纯的实际。他什么都没有，自然没人看得上他。吴双说，别介呀，你多好……
关朔笑笑，他说他不乐意叫喜欢的人跟着他一块儿受苦，没人的青春能浪费在“等待”上面，所以他宁愿什么都不要。
他们各自沉默了，异常默契。
“嗨，提这干嘛。”关朔主动打破了平静，“就烦提什么结婚生孩的事儿，又不是为了这个活着的。不说了，你下午嘛去？回家还是怎么着？”
吴双说：“不知道，想着找个网吧呆一下午，等下班的点再回去。这事儿我都不知道怎么跟我爸妈说。”
“实话实说呗，你爸妈还能吃了你啊？”
“你是不知道他们有多烦。”
“在跟前儿的都这样。”关朔说，“我有时候也是觉得烦了，就想走，去个天高皇帝远没人搭理的地方。”
“哪儿去？”吴双随口问道。
“没想呢。”关朔说。
“这儿可是你的家啊，你能去哪儿？”吴双说，“这还是当初你告诉我的。”
关朔笑道：“那是当初了，咱们谁都不可能说几年过去思想境界都没点长进吧？我就是忽然觉得，我不应该被一个城市绑住。”
“……哦。”
吴双不必工作了，可关朔下午还有活儿，虽然有点不舍，但是他还是主动提出了结账离开，分开之前对吴双说回头等你找着了工作再约，那会儿叫上明明。吴双说他小子该考试了，得等他考完再说。关朔点头，那就再说。
只是他们都知道，一个‘再说’，那可能就是两三个月，甚至更长久的事儿了。
吴双找了个网吧熬时间，中间隋飏打过几次电话，但是吴双呆着耳机压根没听见，等他从网吧出来的时候，寻摸着隋飏那儿可能是凌晨了，再加上国际长途太贵，就没往回打。
而远在大洋彼岸那头的隋飏却是一夜没睡。
他上次一次和吴双的通话过程不算愉快，当时他有一门考试成绩不是很理想，他又是个一贯闷的性格，憋在心里只想跟吴双说一说，可吴双把什么都忘了，语气也不太好，他自己就也把控不住情绪，两个人互相呛声最后以挂电话为结局。今天他特意挑国内是白天给吴双打的电话，但是对方一直拒绝接听。
隋飏从晚上一直打到半夜，他不相信吴双整整一天连个接电话的时间都没有。他与吴双远隔重洋，根本无法猜测那边的情况，更加无法猜测吴双的心情。他只知道，吴双拒绝跟他说话。
这种失控的感觉很不好，隋飏烦的不行。他知道关于很多异地恋的故事，他只出来一年都会遭遇各种各样的问题，如果是很多年呢？隋飏甚至不知道别人都是怎么坚持下去的。
今天白天，他的老师找他聊过，虽然之前的考试成绩有些不太尽如人意，但是老师却很喜欢这个学生，极力推荐他研究生来这边读。美国有好的教育资源，有开阔的视野和不一样的文化氛围，这些都对隋飏有莫大的吸引力，特别是他已经在这边儿学习过一段时间了，心里也就犹豫了。
只是他实在没办法处理好感情的事儿，只想着回去还有一年毕业呢，到时候指不定又是怎样，便这样安慰自己搪塞过去。
隋飏一向是个极为有人生规划的人，可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何故年纪大了，就不那么敢再做打算了呢？
谁都无法拒绝变得平庸，变得懦弱，变得瞻前顾后，变得有所敬畏，变得疲惫不堪。
因为谁都无法拒绝长大。
第46章
齐明明一月份考试，元旦那几天过的无比紧张，等他考完了才松了口气，没管成绩如何，也算是对于之前一段痛苦修行的生活的总结告终。他为了庆祝一下，邀了吴双和关朔出来吃饭，只是齐明明这人吃饭习惯不好，总是拿着个手机一会儿看这一会儿看那，叫吴双和关朔那个腻歪。
“你看什么的，天天拿着个手机看大蜜照片，你媳妇儿不管你啊？”吴双拿筷子指了指齐明明。
齐明明说：“哪儿啊，就是我媳妇儿天天喜欢玩s啊fb啊什么的我才上去看的，哎你知道么，就她们那群小资少女就喜欢没事儿翻墙干这个，学国外那帮人，显得被倍儿高端！知道‘装逼’俩字怎么写么，老土。”
“还翻墙？也不嫌麻烦。”吴双说，“我就见你翻过原来学校的院儿墙，麻利儿的赶紧吃饭啊。”
关朔说：“你就甭管他了，他爱看叫他看去，反正晚了没饭吃。”
“切。”齐明明对此表示并不关心，给自己媳妇儿点了个赞之后才把手机放一边儿。
吴双扒拉了两口饭，问道：“怎么翻墙啊？”
“啊？”齐明明说，“买个vpn啊，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怎么弄吧？”
“吃饭吃饭。”吴双没理这茬，随便糊弄了过去。
他跟隋飏有段时间没联系了，隋飏圣诞节放假说出门玩了，吴双也不好意思打扰，就这么挨到了元旦都过完了。年底工作不好找，吴双打算不如直接等到春节过完，终日里也就无所事事了。上回两个人吵了几句之后打电话的频率明显降低，就算得空说两句了，也偶尔互相沉默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说什么。吴双觉得这大概就是小品里说的那句话，距离产生美，距离有了，美没了。
就在这个萧索的冬天，吴双过起了他爸那个岁数的人的生活，每天上午起来出门溜达一圈，中午回家吃饭，齐明明考完试没事儿干了，他就跟齐明明腻歪，偶尔再找找关朔。他倒是和关朔的关系好了一些，大概有些事情改过去总要过去，放不下就永远都长不大——这也可能是吴双自己给自己找的借口，他太空虚无聊了，只能闲撩骚。
夜里回了家，他在床上躺着睡不着，开了电脑搜索了一圈vpn的使用方法若干，然后找了个看着靠谱的，暗搓搓的连接了自己和世界。他于网络就知道玩玩游戏下下片，对外面的世界一点兴趣都没有。鼓起勇气走到墙外的世界，只是因为想看一看隋飏的生活。
吴双凭借着记忆搜索了隋飏的账号，隋飏这个人特别无聊，几乎所用到的社交网络账号都是一个名字，所以很好找到。大半夜没人跟他抢网，速度还行，吴双裹着被子把笔记本抱在面前，等着里面的内容刷新出来。
隋飏发的东西不是很多，文字全是英文，吴双看了半天也看不懂，就专门挑图片看。最近的是他和同学出去玩的照片，照片里的男男女女他只认识孟婕，冬天有皑皑白雪，孟婕就紧紧依着隋飏，笑的别提有多好看。吴双‘切’了一声，按照时间顺序往前翻，看图猜故事。隋飏的生活内容很简单，无非是今天去了这儿明天要去那儿，吃了什么看了什么玩了什么，见到了什么人又遇到了什么事儿……但是越看下去，吴双心里就越发慌，这中间很多都是隋飏没给他讲过，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个陌生人一样在看隋飏，甚至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只能在别人的口中得知关于隋飏的一星半点。
很快页面就被拉到了最下面，吴双没兴趣在看别的了，他本来有些复杂的心情突然平静了很多，一直紧绷着的肩膀也松懈了写来，屏幕的冷光映在他的脸上，他摸了摸自己，然后自嘲了笑了笑。
也许他们早就不在是一个世界里的人了，也许夏天那会儿已经变样了。
隋飏有大好的未来，而他只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如同这城市中的灰尘一样，注定平庸而渺小，甚至不被人喜爱。
相爱是一种默契，同样，猜测、怀疑、拒绝也是一种默契。
他们都保持着这种互相揣测而拒绝沟通甚至彼此置气的状态，谁都不多提一句，碰见时也是聊风花雪月，用开心的说辞来掩盖惶恐，但是谁都在这样的暗涌中得不到一点好处。
而冬天，还很漫长。
今年的春节比往年都晚，隋飏本来不打算回国，他不缺钱，就是觉得来回坐飞机折腾，他说给吴双买了礼物要寄回国内去，吴双无意间回答，我要你礼物干嘛，我又不缺这点。然后他幽幽的叹了一声，隋飏就没回答。挂了电话之后，隋飏想了想自己的时间安排，有一个课程要结束了，正好过年那几天能空出来，隋飏觉得能赶趟儿，就订了回北京的机票，权当回去修补修补岌岌可危的感情。
这事儿他一直没说，直到回去的头三天，他才旁敲侧击的问吴双过年干嘛去。
吴双说：“我能干嘛去，跟家躺着。”
隋飏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过年回去。”
吴双愣了，说：“你回来干嘛？大老远的多折腾啊，你可真是有钱吃饱了撑的！”
隋飏说：“我过年回家，关你屁事。”
吴双这才觉得自己自作多情了，支支吾吾地说：“我就是随便儿一说，你爱去哪儿去哪儿。”
隋飏笑了，说：“你不是不要礼物么，那我回去你要不要？”
吴双说：“谁稀罕。”
挂了电话之后吴双竟然有点开心，之前暗自揣测隋飏的种种是非好像都不太重要了。一旦要等时间了，那时间就会过的特别慢，吴双有时候跟家待着都闷得慌，就被他妈打发去收拾屋子买年货。反正他就是这么过的，空了就竖起手指头算算时间。一方面他觉得自己特别贱，平日里编排隋飏这个那个，可他真哄哄自己了，自己就真敢往回跑。一方面他又心虚，隋飏还想着大老远回来看他，可他什么都没给隋飏准备。
要不然洗干净了主动躺平吧——吴双想着这个，在超市结账的时候偷偷摸摸顺了盒杜蕾斯扔进了购物车里。
隋飏是中午的年三十中午的飞机到北京，吴双这次学聪明了，定了八百个闹钟怕自己忘了，一早上起来吃了点东西就去了机场。他妈问他大过年的往外跑什么跑，他就说去接一朋友，晚上直接回奶奶家吃年夜饭。
他说是晚上，结果当真在机场白白坐了一天直到晚上。
因为隋飏压根没出现。
第47章
吴双本来澎湃的心逐渐冷却，年三十晚上的机场也开始冷清了，他头晕脑胀的走出大厅，想着这会儿应该不堵车，就去了出租车通道。只是这是个特殊的日子，大家都回家去了，没人载客。吴双只能再慢腾腾的折回机场快轨，打算坐地铁回去。
一到过年，北京就成了一座空城，地铁一号线里都没什么人，吴双在角落里坐着，拿着手机给隋飏发信息，那趟航班没延误，准点抵达首都机场，但是隋飏没出来。他现在在哪儿呢？吴双不确定的想，他又怨恨又着急，偏巧发出去的信息均无回复。
隋飏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吴双怨恨的想，你最好死了吧！
他极为不痛快的回了奶奶家，亲戚一多免不了七大姑八大姨的关心生活和工作，大人们觉得热闹，吴双这个年纪却觉每一秒都是煎熬，一顿年夜饭吃的索然无悔。北京的禁燃令解除了，十二点的时候烟花乍起，闹腾的跟打仗一样，吴双不爱弄这些，就回屋睡觉了，他没回自己家，省的大早上的还得跑。
手机一直连接着电源，奶奶家没网，他就刷着自己的流量看着看那，期间隋飏没给他回过任何消息，吴双甚至忍不住的去刷社会新闻，看哪儿有没有失踪人口。这样的动作一直反复，直到他抱着手机睡着了。
初一的晚上，吴双才等到了隋飏的电话。
手机屏幕上显示了一行陌生的数字，吴双以为诈骗的本想挂了，只是一犹豫，还是接通了，对面是隋飏的声音，吴双脑子里“嗡”了一声儿，说：“你现在在哪儿呢？”
“美国……”隋飏回答，“你听我解释。”
“我听着呢。”
“我那天本来东西都收拾好了去机场的路上了，结果接到了老师的电话，我一门课的作业有问题，如果规定时间内没补上的话，我整个学年的成绩都没了……我只能回去，因为太着急了，我下车的时候还落下了行李，手机也丢了，没来得及告诉你……”
吴双听着隋飏的说辞不由得心累，可他还是努力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说：“你这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我……”
听着隋飏好像又要说什么，吴双赶忙说：“得了，知道你没死就行了，你……你忙你的吧。”
“双儿。”隋飏叫了他一声儿，“对不起，我……我这边儿情况挺复杂的。你别生气好不好？”
“嗨呀，我生你什么气？”吴双重复地说，“人没事儿就行了，你没个动静，我就是怕你出事儿……”
隋飏本以为吴双会跟他大闹一场，结果吴双表现的比他想象中平静，反倒是理性的跟他说了半天，叫他不要担心。隋飏这才松了口气，一直提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跟吴双聊了几句别的，吴双说他要吃饭了，俩人这才挂了电话。
这事儿乌烟瘴气的，隋飏以为解决了要安心弄功课了，可确实是在吴双心里扎了一根针——或者说，是当初没拔干净的那些又重新捅了回去。
吴双知道这事儿隋飏没做错，任谁选都会选择一个就近的，飞回北京太远了也太不切实际了，隋飏没错。
可他心里就是不服，因为隋飏永远不会选他。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而是每一次，隋飏都没有选择过他。而停留在原地等待被选择的心情，忽起忽落，万箭穿心。
吴双忽然觉得自己很疲惫，他没什么出息，很世俗，撑不起这样的故事了。他心里反复的问自己，你喜欢隋飏么？他给你什么了？他喜欢你么？你又配得上他么？你别喜欢他了好不好？
别喜欢他了吧。
因为家人团圆，吴双不太敢把自己的喜怒全写在脸上，他怕别人问起，只能打起精神强颜欢笑。但于他心里而言，整个春节都十分阴霾，春天并未到来，反倒下起了雪。
春节长假并不长，对于上班的人来说过去的很快。吴双是个无业游民，天天一个样儿，齐明明放寒假也闲的蛋疼，只是他要陪女朋友，吴双连他人影都摸不着，别人都工作了，也就关朔的厂子开工晚还有工夫。
吴双自己呆着心里堵得慌，只想找个人说话，他能选择的人不多，唯有关朔了。
关朔其实是个很沉默的人，他多半能听下去吴双的絮叨，偶尔插嘴一两句。吴双不说自己的感情是非，从来都是意有所指，关朔就顺着他说，两个人像是打太极一样。
“哎！没劲……”吴双仰天长叹，咬着一根吸管使劲儿吸溜里面剩余的可乐聊以泄愤。
“没劲出去跑圈去，跑圈有劲。”
吴双冷笑了一声。
“笑什么笑，说正经的呢。”关朔说，“这年也过完了，你什么时候开始找工作？”
“不知道，没想好呢，等我回头收拾收拾简历。”
关朔说：“哎，哥认识的都是一群不着调的，也帮不上你什么忙。”
吴双说：“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关朔说：“主要是你这个吧，对未来也没什么规划……”
“你有啊？”吴双说，“你不也天天就跟那个汽修仓呆着么？就甭数落我了。”
听到这句，关朔顿了顿，开口说：“我……可能没跟你说过，现在确实有个机会，我师父想自己开个厂子，叫我去帮忙，各方面都挺好的，还给我分成。”
“那这不错啊，省的自己当苦力了。”吴双附和。
“只是得离开北京。”关朔说，“哎，皇城根儿底下住了二十来年了，舍不得。”他说这句话平淡的很，简单的对于家乡的眷恋，可眼神若有似无的触了一下吴双。
吴双低着头沉默了很久，才说：“男人就应该出去闯一闯，老守着家门口有什么意思。这是个好机会，你得好好珍惜。”
关朔叹了口气，笑道：“我知道。”
第48章
吴双一副松松散散的样子说：“你们都走了，我就清闲啦。”
关朔说：“是么，隋飏呢？”
这是时隔多年他再一次提起隋飏名字，本来他们之间很默契的不提他，吴双愣了愣，仿佛从关朔口中听到的这个字眼十分的陌生，低头沉默道：“我俩挺好的，他现在在国外，不过这个学期过完就回来了。”
“……那就好。”关朔回答。
他知道吴双有些事情不愿意跟他讲，从某个时间点开始，吴双就再也不是总爱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小屁孩儿了，每个人都应当有自己的生活和规划，只是在吴双的故事里，也许不再会有自己的身影了。关朔有些后悔曾一度没有把控好与吴双的距离，他不该逾矩，最终什么都没的做。
那些夏天回不来，故事也回不来，吴双回不来，他也回不来。
关朔羡慕隋飏，因为吴双爱他，可以为了他磨灭自己的性格，他不知道吴双是否快乐，可吴双既然那么说了，那么他也便再无过问的权利了。
有时候就是这样，不必多说，沉默就代表了一切。
这些天，吴双好容易客服了懒癌捯饬出来了自己的简历，春节过后是个跳槽找工作的好时机，吴双面了几家小公司，这回他学乖了，挑的都是自己家门口。大概半个月过后，吴双勉强找到了一份文职，工作内容不复杂，就是繁琐。他也是实在没的挑了才选了这家，若是再呆下去，他极有可能就要被自己老娘轰出家门了。
日子很快忙碌起来，一忙起来，感情上那点不痛快也就冲淡了许多，他和隋飏仍旧保持着不算频繁联系，每次不咸不淡的说两句，紧接着投入到第二天的生活。
隋飏在美国的学习生活快到了尾声，他只剩下了几门考试，其余的时间被老师占了去。老师很喜欢这个学生，聪明且想法极好，于是便在自己的项目中给隋飏加了个实习的位子，这对于一个交换生来说简直是破天荒。老师几次问隋飏，你研究生要不要过来读？如果你来的话，会方便很多。隋飏笑着说，我怕我成绩不好。
老实说，隋飏自己是想读的，可是他有点犹豫，就给了老师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他觉得自己跟吴双的感情岌岌可危，可惜隔着大半个地球谁也摸不到谁，他希望这个学期快点过去，这样他就能回国了，心里也就能有点谱儿了。
在这边儿的生活其实远不如吴双脑补的丰富多彩，隋飏很忙碌，但与吴双保持着极为稳定的联系，只是这样的联系没有过多的意义，他们谁都不乐意分享，或者想分享但是找不到共鸣。没有共同的生活就意味着没有共同的语言，最终就会变成一句“嗯嗯啊啊”的敷衍。
这天，隋飏刚下课，他的老师找到了他。老师的工作室要出门进行一次学术交流和考察，期间会进行一些项目的推进，他有意愿要带上隋飏，明确表示这是个好机会，然而内容不轻松，其中有一项考核会对隋飏日后的升学有很重要的影响，问隋飏愿不愿意来。隋飏有些心动，在思考过后就答应了他的老师。
第二天上午，又到了特别固定的通话时间，仿佛例行公事。
吴双已经下班了，天气暖和，他提前几站地下了公交车，打算溜达回家，就接到了隋飏的电话。
“你那边儿几点？”吴双问，“这么早给我打电话。”
“不早了，改起来读书了。”隋飏说道，“在路上么？下班了？要不我晚点给你打？”
吴双说：“不用，什么事儿？”
隋飏说：“没什么事儿，我过两天要出门了，可能没时间给你打电话，提前跟你说一声儿。”
“得了，我知道了。”吴双不咸不淡的回答。
“你都不关心我呀？”隋飏忽然问道。
吴双顿了顿，说：“我要关心你什么？你在万恶的资本主义国家不比我们这点小屁民过的滋润？我还没说你怎么不关心我呢。”他闲聊天的时候就不由自主的垮下了声音，听上去懒洋洋的，有点无赖。
隋飏笑笑，说：“行，我关系你。”他的声音稍微断了一下，才又说，“我有个事儿想跟你说。”
他忽然严肃起来的语气叫吴双心里一激灵，瞬间竖起了狗耳朵，只听隋飏说：“我再有一年就毕业了，你知道，我的专业本科毕业实在没什么意思，我得读研，只是我没想好是在国内读还是在外面读。”
吴双说：“……可是我听你这意思，怎么像是想好了的啊。”
“这……”隋飏说，“我想申外面的，我……”我想有个更好一点的未来，可以支撑我们两个人的未来。
吴双沉默了好久，才问道：“读几年？”
隋飏说：“两三年吧。”
吴双说：“读完还继续读么？”
他这句话可把隋飏问住了，隋飏原本认为，如果有机会，那么一直读上去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他什么都不愁，有个好学历比什么都好。然而现在，一直读的话花费的时间太久了，他又放心不下吴双。
一边儿是学业，一边儿是恋人，隋飏哪个都做不了保证。
“我觉得，有机会就读吧。”吴双说，“话说难听点，钱没了可以再赚，相好没了可以再找，谁都跟不了谁一辈子，但是知识会一直跟着你。你没混社会你不懂，镶金的文凭能让你少奋斗多少年……你别想别的，我就问你一句，你摸着自己心里说，想接着读么？”
隋飏纠结了好久，才说道：“……想。”可声音中仍旧带着满满的不确定。
然而这对于吴双来说已经足够了。吴双深吸了一口气，说：“那就读，我支持你。”
“你会等我的吧？”隋飏问。
吴双走了几步，说：“我走到家门口了，得挂了，我妈最近看我看的太紧，看见我跟人打电话就怀疑我是不是背着她处对象又不告诉她，回头得空再聊吧，回见。”
他甚至来不及得到隋飏的一句确认就挂断了电话，因为他怕再多一秒他都要坚持不下去了。自从这通电话响起，他心里就一直有个声音在提醒他，隋飏距离他有多么的远，不仅仅是千山万水，而是世界的差距。
隋飏跟他说，他想继续读书，三年，五年，或者更久，他好像真的在征求自己的意见一样。
而这次，吴双替隋飏做了选择。
这样一通电话给他们最近一段看似平稳的生活做了一个节点，也许是对于吴双而言的，因为当他替隋飏做那个决定的时候，自己心里也默默的做了个决定。
也许真的该分手了。
他等不了隋飏，也等不起隋飏了。
这个决定来的有些轻而易举，像是明天下雨出门要带雨伞一样简单而顺其自然。吴双心里甚至觉得有些轻松，他从过年就一直在纠结的事情直接今天突然就有了一个可以坚定的理由。
一直以来都是吴双站在原地等着被隋飏选，第一次不是他，第二次也不是他……第三次，他宁愿自己把自己送出局，也不想再等到隋飏一个冷冰冰或者充满歉意的回答了。
他试图说服自己分手就像是放弃一份工作一样简单，对方给不了他想要的，每天像是消耗生命一样的彼此拉扯让他更觉得痛苦，那就离开吧，主动一点，待业在家或者去找寻更好的，没有什么难的。
可他心底深处还是有一大片灰色的阴霾，因为他在隋飏身上耗了太久了，像是身上长了多年的毒瘤，即便是有了很久的心理准备，可当他被连根拔起的时候还是疼的要命。
他不知道拔掉会不会好，但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主动的选择了。
吴双在进入自己家那条路之前忽然停了，然后掉转了方向，不知不觉的走去了高中时候旁边的小公园。
他习惯性的找了一个没人的长椅坐下，多年过去了，这里也要被推平用来拓宽马路了，周围到处都是警示的标语和囤积的沙石，只有这么一小片还没被拆除。
天黑了，吴双安静的坐在长椅上，眼前是他第一次遇见隋飏的情形，一帧一帧的，每一个画面都无比清晰，无比漫长。
任何故事都会有一个结局，就像电影一样，吴双想，可能这就是他和隋飏的结局吧，多年以前没有打上的完结放到了现在。
很平静，也很平凡。
电影结束了，吴双也哭了。
第49章
隋飏跟着老师的团队去了欧洲，每一站的形成都很紧张，忙碌充实，在酒店里只能挤出来点时间写论文，每一天都异常饱满而痛苦，疲惫的倒在床上就能呼呼睡去。
他问吴双的问题始终没有得到答案，若是放在平时，他肯定白天夜里的给吴双打电话追问了，只是现在他身处异地，实在挤不出一丁点时间给吴双了，便连之前固定的通话也怠慢了。不是他不想，而是真的提不起这个心来。
维护一种平衡的状态是需要时间和心血的，这两样东西隋飏目前都没有。
在向吴双征求关于是否继续读书的问题的意见时，隋飏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一些倾向，他不知道为什么要问，兴许是希望吴双的回答能够让自己更坚定一点吧。吴双说了一段特别通情达理的话，但是隋飏自己没有想象中释怀。
等熬过这段时间吧，隋飏想，学期结束回国就好了。
周五晚上，吴双下了班浑浑噩噩的往家里走，自从那天从小公园回来之后，吴双就有意识的放慢了自己的生活节奏，连上下班都懒得去挤公交车，只有几站地，走着也是可以的。
幸好天气暖和，纯粹当是锻炼身体了。
他删掉了关于隋飏的所有信息，联系方式，社交账号……他想把这个人送自己的生活中抹干净，现在正是一段好时机，因为隋飏出门了，暂时也不会想到去联系自己。习惯是一件好事儿，一段时间的空白会让他们都习惯没有对方的日子，这样就可以连招呼都不必打便渐行渐远了，好过尴尬的离别。
分手不过是一个年头，哪儿需要什么正式的过场。
他正慢慢的走在暮春初夏的街道上，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不太想接，不知道又是哪个倒霉亲戚给自己安排的相亲。无比懒惰的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还好是关朔。
“嘛啊？”吴双问道。
“你周末有空儿么？”关朔说，“出来吃顿饭。”
“又吃饭？”吴双没什么兴趣的说，“每天都吃饭，我都吃腻歪了。”
“这回有正事儿。”
“什么事儿？”
关朔停了一下，说：“我……要走了。”
“走？”吴双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走哪儿去？”
“我过年那会儿不是跟你提过么？”关朔说，“我想了想，觉得是个不错的机会，就决定先去外地看看了……走之前，想找你吃顿饭。”
吴双愣在原地，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哦……好。”
因为吴双周六要加班，所以他们两个约了周日晚上见面，吴双本以为还有会齐明明，没想到只有自己一个人。关朔解释说，他是挨个见面的，就剩下吴双了，不知道吴双最近忙什么呢，就没着急叫。吴双心想，忙？忙着闹分手闹伤感呢。
“你怎么忽然就要走了？”吴双问道。
“忽然？”关朔笑道，“这都过去多少个月了？你过迷糊了？”
吴双小声嘀咕：“我觉得挺突然的。”
“这都不重要。”关朔抬了一下酒瓶，“来一杯么？”
吴双刚要答应，可就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本来伸出去的手反过来摇了摇拒绝了关朔，关朔没有过多表情，只笑了一笑，独自给自己满上了。
“你……你要走多久？”吴双问。
“不知道，不过怎么着也得有个两三年吧。”关朔说，“我逢年过节还回来呢，又不是死在外面了。”
吴双说：“那也得半年一年的了。”
关朔说：“可是咱们生活在一个城市里难道就能天天见面了？很多人还不是半年一年见一次？北京多大呀，一个个还都那么忙，个把月能见上一次的那也真的是关系可以了。”
吴双说：“哎，这有不一样，好歹都是在一个地儿，要是离开了……就又不一样了。”
关朔说：“打电话发信息不都一个样儿么，又不是活在古代。”
谁说不是呢？现代信息多快呀，一个电话一个信息，什么都知道了，每个人都忙不迭的更新着自己的消息，好像上午的事儿要是晚上才知道就跟落后了别人一个世纪一样。但是无论快或者慢，都需要一个主动的人，没人找你，手机跟砖头有什么区别，现代和古代又有什么区别？
没有共同的生活就不会有共同的语言，信息再发达，没有了文字的填充都是苍白无力的，这一点吴双比谁都明白。他听着关朔絮絮叨叨的讲这讲那，好像要把未来一年份的话都讲完一样，关朔是个沉默的人，而这一次他借着微薄的醉意也变的话多了，吴双只能默默的叹气。
夜色已深，二人从饭馆里走出来，关朔说要把吴双从去地铁站，吴双没拒绝，俩人就在通往大路上的小胡同里慢慢溜达。
“过年回来么？”吴双问。
“回来。”关朔说，“得亏是往北京走，过年的票能好买点。”
“都说南方冬天特别冷，没暖气的。”吴双又说。
关朔回答：“原来去过一次，冻掉了半条命。”
吴双笑了笑，忽而惆怅地说：“北京哪里不好，为什么都想着离开？”他心里舍不得，可是觉得挽留的话说出口太自私也太矫情，只能默默的念叨了一句。
这并不是一个晴朗的夜晚，头顶的云彩时而遮住月亮，时而离开，如同纠缠嬉闹。两个人月下的身影拉的狭长，这条路也变长了，走着走着，仿佛就从少年走向了青年，而到路的尽头，也就是分开的时候了。
关朔问：“你觉得我离开北京去外地工作……好么？”
吴双想了想，说：“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就不要想太多了。你之前不是说过么？那边机会更多更好，对自己也算是一个不小的提升，人总该为了自己的前途活，不是么？”
“双儿。”关朔忽然拉住了吴双，“其实我……”
二人对视良久，关朔看着吴双的眼睛，后面的一句话就说不出来了，他给过自己无数次的机会，心里总想着，只要吴双说出来一句舍不得他的话他就不离开了，做什么都好，就普普通通陪在他身边，可惜吴双只会说一些故作懂得的道理。他不敢说他喜欢吴双，他怕说了就真的舍不得走了，说了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怎么了？”吴双的眼神有些闪躲，试探性的问。
“没什么。”关朔笑着摇了摇头，“走吧，前面就是地铁站了。”
往前踏出一步就是车水马龙的大路，地铁站在路的一侧，很快就到了。吴双站在站门口与关朔道别，走之前问：“你什么时候走？我去送送你。”
关朔回答：“我买的是早上的机票，你不得上班去么？有时间多休息休息吧，哥知道你累。”
“没事儿，我可以请假。”
“你刚换的工作，请假也不太好。”关朔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今天也是一样的。”
“……”
关朔抬起手臂，笑着拍了拍吴双的肩膀，说：“等哥回头发达了。”
“怎样？”
“养你。”
他们都知道这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两人一同笑了出来，而后是无限的沉默，关朔说：“照顾好自己，哥走了。”
“……嗯。”
吴双说要送关朔，可却是自己被关朔目送进了地铁站，两人各自转身，就是一个离别。没有过多的话语也没有过多的表达，只有一句“再见”。可能这就是每天都在发生的最为普通的告别，沉默无声。
吴双闭着眼睛靠在座位上，这段时间发生了过多的事情，好像是生命中的一个巨大的转折点一样，他觉得自己前半生中很重要的人都离他而去了，一点也不轰轰烈烈，特别平静的就这样发生了。他无人诉说，只能全闷在心里，少年时的烦恼有千千万万，每一个都好像天要塌下来一样，可到了青年时代，每一个天塌下来一样的烦恼，都抵不过一句“明早要上班”来的重要。
他心中满是无奈，可早就没了眼泪。不知是庆幸，还是悲哀。
第50章
“隋飏！这儿呐！”
孟婕在出机口挥了挥手，示意隋飏自己的位置，隋飏在飞机上睡迷糊了，眼睛都还没睁开呢，他揉了揉，然后转身跟老师道别，自己走向了孟婕。
“你怎么来了？”
“我问过别人你们的航班号啊。”孟婕笑道，“知道的是你们是出去做项目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上哪个林子里修行去了，人都找不到。”
隋飏这才想起来，从口袋中摸出手机，说：“差不多吧，当苦力不都是与世隔绝的么。”
“走走走，咱们先回去，累了么？要是不累就放下东西先去吃个饭吧。”孟婕没什么顾忌，伸手要挽隋飏，隋飏却礼貌的向后靠了一步与孟婕保持距离，孟婕意识到了，尴尬的笑笑也没在说什么。
“我回去还有些事情，论文也没写完，还有报告，在那边一直抽不出时间来写，这两天都要提交了。”隋飏说，“随便吃点吧，谢谢你来接我。”
孟婕听从他的话中捕捉到了关键的信息，问道：“有谱儿么？”
隋飏愣了愣，说：“还可以吧。”
孟婕说：“老师喜欢你，把握好机会，加油啦。”
“谢谢。”
他着急回去是想找吴双，之前去欧洲走了太久，仿佛与世隔绝了一样，主观客观上都没条件跟吴双保持联系，一回头发现竟然与吴双失联了很久了。回去之后，一起住的室友没去上课，正好孟婕也在，她就说亲自下厨做饭省的出去了，隋飏就自己回了房间充上电给给吴双打电话。
电话音刚响了一声隋飏又挂断了，心想自己真是糊涂了，外面艳阳高照，可国内这会儿得是大半夜，要是把吴双吵起来自己一准儿得挨骂。于是他只能给吴双发个信息，打开却发现，自己找不到吴双了。
不知道是不是颠倒昼夜的忙碌生活让他精神错乱了，他反复确认自己真的没找到吴双，才又凭借记忆搜了一遍吴双的微信号，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删掉了。
发生了什么？
很多种猜测一瞬间在隋飏的那种汇聚，他又翻了自己的所有的联系方式，发现都找不到吴双的好友了，他仅仅剩下的只有吴双的一个手机号码了。他不管吴双那边是几点了，对着那个号码就点了拨通，一段时间的嘟嘟音之后，电话就被按点了，等他再拨过去，对方关机了。
隋飏满满的热情一下子就被冷水扑灭了一样，陷入的是无尽的恐慌之中。
到底发生什么了？
“隋飏，出来吃饭了！”孟婕在外面大喊。
好半天房间里都没人出来，孟婕洗了手去敲隋飏的房门，门没关死，轻轻一碰就开了，只见隋飏手里拿着手机呆坐在床上，孟婕说：“隋飏，吃饭了。”
“啊？”隋飏吓了一跳，这才缓过来。
“出什么事儿了？”孟婕觉得隋飏不太对劲，“你……刚刚在打电话？”
“没什么。”隋飏把手机放在了桌子上，“没打通，先吃饭吧。”
一顿午饭说是给隋飏接风洗尘，大家面上都挺开心的，隋飏也顾忌别人，那些忐忑的心思没流出来一分。只是饭后他就说困了想回去睡午觉，想也是，一大早的就到了，路上肯定是没休息好的。其他人该散的就散了，只有孟婕临走前又问了隋飏一句：“你真没什么事儿吧？”
隋飏摇摇头：“没事儿，困了。”
“那你好好休息吧。”孟婕比了一下，“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嗯，再见。”
房间里懒得收拾，隋飏拖着疲惫的身体躺在了床上，继续一遍又一遍的打着那个电话，电波就像是滴入大海的水滴，荡一荡就不见了，换上一个冰冷的提醒他对方已经关机请稍后再拨。他特别听话的稍后再拨了，可还是如此往复。
隋飏闭上了眼睛，仔细整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两个人异国，一个学习一个工作，都处在人生中的重要变革期，在此之前他们因为矛盾吵过一架，后来恢复如常，他以为没什么，现在好好想想，才发觉那一段漫长的时间两个人的关系十分的刻意，好像扮演着一个角色，在面对对方的时候尽力表演。他不是聪明的立刻懂得了这些，而是那时候，大家都是心照不宣，只是可以忽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吴双删掉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想必是在他说出“想继续读书”这样的话的时候吧，那时候吴双在想什么？远隔太平洋的自己竟然一点都没有替他想过，还傻子一样的跟他说“想读书”。
隋飏深深地吸了口气，把手机枕在耳边，反复的听着那句冰冷的声音直到手机没电，直到入眠。
原来他总想，自己招惹吴双，吴双那种脾气总会憋不住回他的，可这一次，一天一夜都过去了，吴双却再也没有理他。
人在极度忙碌和压力之下会变的极为焦虑，隋飏也不例外，他除了面临学业上的紧要关头之外，更要面对对于吴双的无尽猜测。这几天他都联系不上吴双，冷静下来思考之后，他隐约确认吴双在回避甚至冷处理他们的关系了，这就让本来精神紧张的他陷入了更深度的压抑。
他吃不好也睡不好，相思成疾，甚至连报告和论文都没有办法继续下去，看着截止日期一点一点的到来，他心里的焦躁变的有些无法抑制。他想试图去找吴双其他的朋友，可事到临头才发现，他们根本没有共同的交际圈。
他们就像是两个在一起的个体，彼此都没有将对方容纳入自己的生活之中。现代社会想找一个人是多么的容易，只是吴双不喜欢网络社交，隋飏现在都分不清到底是天离他远一点，还是吴双离他远一点了。
这样的状况愈演愈烈，恰巧有一门课程也要考试了，隋飏纵然再怎么厉害也承受不住，种种矛盾全都爆发在某一天的课后作业中。
他交了白卷。
隋飏盯着白纸盯了好久只能写上去自己的名字，后面的每一个字他都认识，可就是无法在脑中汇聚成什么有逻辑性的语言，他受不了了，随便交了上去，然后收拾东西离开了学校。这事儿是孟婕先知道的，她跑去找隋飏，却看到隋飏在收拾东西，问道：“你别骗我了，出了什么事儿？”
“没事。”隋飏仍旧固执的回答。
“没有你会把只写了名字的空白作业交上去？别说你忘了。”孟婕嗤笑，“你看你现在叽叽歪歪的样子，是不是爷们儿了？”
第8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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