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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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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争臣扶良 作者:沥沥在木

    第9节

    一早便离开明广殿的元寅道师,就这般出现在他的桌案旁,不过,此时的他是一身夜行衣,目的,便是掩人耳目。

    傅望之心弦紧绷,“元寅道师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他似乎能够一眼看破他的伪装。蒙面的元寅三两步走上来,“傅大人在庭院里独自徘徊,可是遇到了什么不称心的事情?”

    他并未回答他的疑问,反而自顾自的坐下来,提起一壶茶水便往杯里倒。

    傅望之走进内堂,蹙眉,“你在暗中监视我。”

    他的目光并不友善,但元寅晃了晃茶杯,然后朝他举杯,也不饮,只是满眼笑意的望着他,“本道只是关心关心傅大人,仅此而已。傅大人胸中郁结之事,恐怕就与今日王上召见有关吧。”

    他端着溢满的茶杯,一身屋主的做派邀他落座。

    梨花敞椅摆开,傅望之坐到一旁,眼神戒备。

    他看着元寅端起茶杯又放下,至始至终,用的都是左手。

    刹那静默。

    元寅接着说道:“王上要派遣攸廿将军攻打三苗。本道想来,傅大人定是进退维谷了。攸廿去了,三苗可能会遭受灭顶之灾;攸廿不去,便是抗旨不尊。无论变成什么样的局面,傅大人都不愿意看到。”

    他将其间的利害得失说得风淡云轻,仿佛心中早已预知。

    傅望之将他手里的茶盏夺过去,苦笑,“这就是你打的如意算盘?”

    他洞察秋毫的那双眼逼视而来,堪堪落入元寅的眼中。

    元寅一反常态,静静凝视着他,“看来,你是知道了。”

    说话间,他伸手扯下脸上的黑巾,那风华傲骨的一张脸变得满是胡茬,沧桑憔悴。

    “你果真,是楚睿……”

    傅望之的目光瞥过他左脸上烙下的“奴”字,一双手不知是该伸还是该落。

    他所认识的楚睿,时隔数年,在暗无天日的囚牢中忍受黥刑,遭人唾骂,更被祁辛摆布,被迫改名换姓,变成了卑躬屈膝幽居深塔的炼丹道士。

    “楚睿师弟,你……一直都效忠于梼杌么。”

    他如此说道,令身旁的元寅心生颓唐笑意。原本,他不就是梼杌的掌权人么?

    ☆、忧思难忘

    往昔的楚睿,今时的元寅。

    满室弥漫的温热气息,夏夜虫鸣,浮动的燥烈微妙难寻。

    夜凉如水,连琉璃盏里转动的疏影都是温的。

    傅望之凝神,不禁想起了纪国往事。

    那时,朝瑰未嫁,家师未殁,楚睿还未离国求学……

    明明一切都如梦似幻,而他却并未察觉命途使然的离合悲欢,最终竟是如此令人扼腕长叹。

    没人愿意余生受人掌控,更何况,那人是纪国的王亲贵胄。

    他期望,有一日能够助他脱离苦海,即使围院种篱,亦好过颠沛流离,掩埋良知。

    “师弟,不要再替梼杌做事了。梼杌……对你只会是潜在的威胁。趁着祁辛还未发觉你的二心,寻个机会逃离王宫吧。王宫高墙内,没我们想的这般简单。”

    他不知该如何劝阻,一声“师弟”,在元寅看来便是以师兄的名义教化他悬崖勒马。

    一切,早就来不及了。

    元寅闻言,笑着没有说话。

    须臾,他站起身来绕到他的身后,竟伸手环住了他的腰,引起怀中人一阵颤栗。

    “师兄,别动。让我抱一会儿吧。这些年,我真的很想你。”

    他被他圈在臂弯里,后背紧靠着他宽阔的胸膛,他的心跳,颤颤巍巍,害怕被人无情拒绝。

    楚睿对他的情意,他无法回应。

    然而,他却不忍推开一个伤痕累累的颓唐浪子,他的命运,本不该这般。

    傅望之僵直着身体。

    元寅的双手越圈越紧,“师兄啊,我已经回不去了。你可知我活下去的理由,便是你的安危和光复纪国的念想。梼杌专弄权术,我只得依存于此。况且,济婴……我们的王上,还在苏秋的手上。济婴的生死,师兄难道要弃之不顾么?”

    是啊,数年已过,济婴应当长成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他早该知道,梼杌的势力伸向王宫,必然不会令纪国的王上轻易死去。

    那场王宫失火,实属金蝉脱壳之计。

    周饶找到的尸首,也许并非是真的济婴。

    他,的确是太过愚笨。

    傅望之顿住的眼眸在蓦然间有了神采,“济婴跟你一样还活着!苏秋,有没有对济婴不利?”

    他开口闭口问的都是济婴的安危。

    他眼底浮现的那个天真稚童,总是拉着他的衣角,甜糯的唤他“扶良哥哥”。

    “扶良哥哥,你会一直陪着我么?”

    “扶良哥哥,扶良哥哥……上次的糖葫芦串可好吃了,我还要扶良哥哥给我送。”

    “扶良哥哥……”

    “扶良哥哥,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他猛然从忧思中惊醒。

    挨得最近的元寅,盯着他微颤的眼睫,“师兄,我们一齐光复纪国吧。济婴,只有你能够救得了。”

    他懒懒的贴紧他的肩头,略微抬首,幽幽说道。

    傅望之蹙着眉头,仿佛在黯淡无光的深渊里,彳亍难行。

    济婴与纪国……他怎能全然摒弃?

    傅望之自摇曳步舞的灯影里抬起头来,暗暗叹了口气,“我,应该怎么做。”

    他的回答令身后的元寅唇角噙起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师兄,你毋须做什么。那些血腥残忍的骂名,就让我来背负好了。你只需,做好你的言官便好。”

    元寅依然保持着方才的姿势,目光就如往日那般宠溺。

    灯火葳蕤,映在门扉上的影子相互依偎,令人歆羡不已。

    攸廿单手负后,伫立于庭院之中,深锁的黑眸似古井无波,迎着云雾之气,淡漠非常。

    “将军,更深露重,咱们走吧。”

    见状,身侧的侍从躬身轻轻唤道。

    ☆、别有用心

    一道兵符,号令千军万马。

    城墙下,千余百姓驻足翘首,难以置信地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傅望之站立在高高的城墙上,看着跨坐于马上的男子一身戎装,头也不回地挥鞭往前。

    三十万大军扬长而去,而他只能遥遥相望,为他践行。

    傅望之在此时轻抬眼眸——阳光静静流泻,洒了一地一身,晃得人隐隐睁不开眼。

    攸廿离朝,周饶倾力而出,此时的潜阳城,必然兵力不足。

    傅望之走在祁辛的身后,张公公似有若无的视线就落在他的身上。

    发兵三苗,路途遥远,耗财耗力。可祁辛偏偏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在朝堂上一意孤行,坐实了暴戾无道的名声。

    数次,他看祁辛的心思,都如同雾里看花,摸不着头脑。

    沁鸢殿在南侧,隔着宫墙,弯弯绕绕。

    “王上驾到!……”张公公朝里高声呼道。

    傅望之跟随祁辛踏进沁鸢殿的时候,一人正歪坐在锦缎长榻上,有天青色绢衣的宫人捧着果盘在一旁伺候,另一名年纪稍长的婢子,身着黛青纱绢料,弯腰说着什么。

    “楚哀见过王上。”

    榻上之人起身的那一瞬,神色略微慌张,半跪在地,向祁辛羸弱一拜。

    祁辛微眯着眼睛,环顾四周,“苏嫔呢?楚哀你怎会在此?”

    他朝他颔首,示意他起身。

    四下,跪作一地的婢子太监纷纷垂首退了出去。

    沉香青玉案上摆放着三色果品,傅望之看镂窗铺展了一道隔间,中间挂着绡纱帐,余香未却,应是主人刚离开不久。

    楚哀重新落座,傅望之站在祁辛的右手边,留意到那精致可人的果品就摆着正中央,像是一盘点缀饰品,紧挨着放置在侧的茶盏。

    祁辛瞟了楚哀一眼,楚哀脸色一僵,“王上,苏嫔妹妹到元寅道师那儿去了。臣下也是刚到不久,正盼着苏嫔妹妹赶紧回来呐。”

    楚哀凑到祁辛身前,状似唯唯诺诺地说道。

    祁辛蹙眉,没有再说话。

    而傅望之一听到元寅,便凝神看向楚哀。

    楚哀怎会知道苏娣去了深塔?莫非,他别有用心。

    傅望之侧眸,在楚哀与祁辛之间来回打量了几眼。

    祁辛独宠苏娣,是将她当做了那日国宴上的他。

    记得,他曾经是被世子府软禁的“舞首美姬”。

    现下,若是苏娣和楚睿走得太近,那么,在祁辛看来无异于红杏出墙。

    楚哀的心思,还真是恶毒。

    傅望之盯着楚哀的背影,顿觉此人的善妒之心足以抹灭他人性命。

    楚哀主动依偎在祁辛的肩头,“王上,不如,我们去屏熙殿吧。”

    说话间,楚哀满眼含春,笑靥如花。

    祁辛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楚哀,你先退下吧。孤,改日再去屏熙殿。”

    祁辛说罢,瞥见傅望之暗自唏嘘的眼眸,不由得转首瞪了他一眼。

    “王上,臣下?……”楚哀侧眸,像是无法接受这出乎意料的回应。

    祁辛摆手,张公公上前好言相劝,“楚哀公子,王上近日国事缠身,改日定会去屏熙殿的。楚哀公子且好生候在屏熙殿,等着王上招侍。”

    说罢,张公公一抬眼,殿外的侍从便将楚哀“请”了出去。

    傅望之状似没有听见楚哀的挣扎呼喊声,他疑惑的瞟向祁辛。

    楚哀并未犯事,区区争宠,为何要小题大做,将其禁足于屏熙殿?

    若他揣度没错,张公公那番话,便是祁辛下的禁足令。

    祁辛想要禁足楚哀,怕是很久之前便已然打算好的吧。

    傅望之正欲开口,却见殿外有婢子匆忙来报,“王上,苏嫔娘娘昏倒了!”

    ☆、朱颜潜醉

    苏嫔的贴身侍女阿袖匆忙进殿,旋即被张公公呵斥,“大胆奴婢,竟然冲撞圣驾!”

    张公公作势将其拉开,却见祁辛没有怪罪,只是朝阿袖问道:“苏嫔昏倒了?”

    这次他并未唤她爱妃,想来对楚哀先前说的话必有介怀。

    阿袖点头,敛身挽手道:“启禀王上,娘娘今晨还好好的,只是去了趟元寅道师那儿,往回走就不知怎的昏倒了。”

    阿袖说话的时候神色焦虑,祁辛忙不迭也就信了。

    只不过,傅望之倒是惊讶苏嫔与元寅的来往居然能够被一个侍女随意道来。

    想来,苏嫔是不打算瞒着祁辛了。或许,越光明正大,越不受人诟病。

    傅望之站立于祁辛身后,看着祁辛正欲起身去探个究竟。

    “王上,阿袖夸大其词了。臣妾并无大碍,许是今日这日头太烈,招了暑气。”

    张公公还未捏起嗓子高喊“王上摆驾”,一双绢鞋便踏进了殿门。

    苏嫔扶着身侧婢子的手往里走,那绮丽的妆容被炎炎烈日熏着,有些泛白。

    见状,祁辛两三步走了上去,将苏嫔圈在怀里,“爱妃,你怎能如此粗心。”

    他的话语中含着责备,但傅望之知晓苏嫔此时的娇弱已然彻底攻陷了他怀疑的壁垒。

    整个沁鸢殿弥漫着怡人的清香。

    苏嫔扶着额头,顿感困倦,“王上恕罪,臣妾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她盈盈一拜,萎软的话音令人担忧。

    祁辛颔首,示意阿袖侍奉苏嫔进入内堂休息。

    “王上,要不要传召御医?”张公公走到祁辛跟前躬身说道。

    祁辛沉思了片刻,决定还是传召李太医。

    傅望之瞧着婢子绕过珠帘,直接将苏嫔搀进了寝房,心底感觉略微不妙。

    而这时,殿外静候的侍卫突然轻步进殿,伏在祁辛的耳畔说了些什么,祁辛立即脸色大变,等傅望之再度转眸,祁辛已然出了殿门。

    步履匆忙的背影。

    傅望之照常跟上去,张公公却伸手拦住了他。

    “傅大人,王上有旨,未经传召,一律不得进入明广殿。”

    祁辛不想让所有人知晓的秘密,他原本也没兴趣打探。

    傅望之在争门殿里清闲自在地待了两日。

    在他不知祁辛动向的时候,他却意外撞上了前去明广殿禀报急情的沁鸢殿婢子。

    “是苏嫔娘娘出事了么?”

    傅望之见婢子累得气喘吁吁,旋即揣度出声。

    婢子连连点头,拉着傅望之的手便往沁鸢殿的方向拽,“傅大人,张公公说王上还在早朝,奴婢寻不到帮手,傅大人便随奴婢前去看一眼吧!”

    婢子说得十万火急,傅望之还没来得及询问为何不去请太医,就来到了沁鸢殿前。

    傅望之跟着婢子穿过曲折小径。

    进了寝殿,琉璃垂帘分割了里外的光线。

    晦暗的光影里,苏嫔静卧于长榻上,阿袖正小心地擦拭她嘴角溢出的药渍。

    傅望之蹙眉走进来,看向长榻上的女子,状似安然入睡,实则一脸病态。

    “苏嫔娘娘这样多久了?”

    傅望之想起了那日元寅交给楚哀的白瓷瓶。

    闻言,阿袖直起身来,朝他挽手,“娘娘自上次昏倒伤了元气,休息一阵子之后也未见不适。只是昨日清晨便一觉不醒,滴米未进,连清水都咽不下,更别说李太医开的药剂了。”

    阿袖哽噎说道。

    听罢,傅望之突然掀开锦被的一角,诊脉之后,眉间深壑,“朱颜醉……”

    ☆、苦心孤诣

    寝殿里忽然飘浮起一丝紧张的气息。

    阿袖一听“朱颜醉”便目光变幻。

    “阿袖,拿个匕首和盛器过来。”

    这时,有极轻的嗓音响在耳畔。阿袖回眸,突然看见了站起身来的傅望之。

    纯银锻造的器皿被擦拭得透亮,仿佛能照得出人影来。

    傅望之接过阿袖递来的匕首,看着银器上那抹影影绰绰的静卧身影,薄唇微动,“苏娣,这是我欠你的。”

    说罢,垂眸之间,他用匕首在手腕上划下一道血口,然后将涌出的鲜血悉数滴落在银器中。

    “傅大人你……”阿袖惊诧地望过来。

    其后,身着朝服的祁辛蹙眉走进殿门,一眼瞥见的便是殷红的鲜血自白皙的手腕滑落,一滴一滴,直到漫过近半的银器。

    “够了!……”

    傅望之模糊不清的视线里,有一袭黑蠎璃色的影子抓住他的手臂,喝令跟在身后的李太医立即前来包扎伤口。

    那个影子,应该就是祁辛吧。

    傅望之苍白的双唇微动,任凭手上止血的药粉溅到伤口里,嘶嘶作痛。

    “阿袖,快给苏嫔娘娘服下。”

    傅望之身形虚弱的靠坐在敞椅上抬手。祁辛看着他的目光有瞬间的深意。

    “苏嫔与你有何瓜葛,值得你如此拼命救她?”

    祁辛令阿袖照办,等李太医包扎好伤口后,旋即松开了他的手腕。

    他的眼眸里蕴含的已然不是简单的审视。

    这个时候,傅望之察觉到祁辛那日匆忙离身的不寻常。

    他抿唇轻笑,“王上认为,我与苏嫔娘娘会是什么关系?”

    他并不否认,祁辛会因为苏嫔蒙生醋意。毕竟,他曾经让苏嫔宠冠六宫。

    傅望之侧着脸,只看着长榻上那女子鲜红的双唇,经过李太医的点拨,阿袖最终将那银器中的鲜血灌入了苏嫔的口中。

    浓郁的血腥气息。

    祁辛状似不经意地抬眼,端详他那张如玉的侧颜,“傅望之,你与元寅、苏嫔的关系,孤很快就会知道的。”

    祁辛借着幽暗的光直视过来,傅望之眼底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惊慌。

    十二队暗卫,处处安插的眼线。他不知祁辛能够对他的身份揣测多少。毕竟,在纪国史册中,他已经是个死人。

    但愿,苏秋执掌的梼杌刺客团,不会如此轻易的暴露。

    傅望之远望着琼楼玉宇,玲珑宝阁,这一番奢华瑰丽,别有一处诡秘。

    数日,苏嫔总算是清醒过来,性命无忧。而宫闱处处戒严,戍卫全部被抽空——

    有了元寅的口供,祁辛得知下毒谋害苏嫔的人就是楚哀,可令人疑惑的是,祁辛只是扣了他的月饷,除此之外什么也没做。

    楚哀的身份,也许并非一个侍君这般简单。

    不仅是楚哀,恐怕身在深宫里的每一个人都有错综复杂的身份与利害关系。

    而祁辛,苦心孤诣地编织了一张大网,静候着善于隐藏的鱼儿浮出水面。

    只不过,在此之前,还需要一次暗流涌动。

    两相戒备的局面。

    没人知道,祁辛究竟在等一个怎样的契机,投石问路,让一应深埋在暗处的人和事浮出水面,变成砧板上任凭宰割的鱼。

    对此,傅望之不作妄加猜测。他只是闲闲地从争门殿外面走进来,刚一进门,就瞧见了将军府上的吕一。

    “吕一,你怎么来了?”

    他迈着缓急的步子跨进门槛,吕一迎面上前,将衣襟里的密信交给他。

    那封密信,是攸廿亲笔所写。

    傅望之小心拆开,浏览一遍,却目光微颤。

    “攸廿他……为何要劝我离宫。”

    傅望之将吕一送到了殿外,进了内堂,将密信放置于点燃的灯盏上。

    一片灰烬。

    攸廿在信中提到,切莫随王上前往三苗。

    攻打三苗,祁辛并未决心御驾亲征,然而却正欲暗自离宫。

    ☆、细枝末节

    七月初,夜凉如水。

    傅望之经内侍监传唤,在明广殿里拜见了高坐于金椅上的祁辛。

    那时,祁辛的身侧站立着一袭青衫的年轻男子。

    傅望之起身,抬眼之前便知晓那伴君身侧的男子便是当日带走丹阳的莫青。

    十二队暗卫的行踪——祁辛的亲卫一向讳莫如深,而今为何要暴露于人前?

    这一刻,傅望之多看了莫青一眼,而莫青的视线恰好也落在了他的身上。

    “傅望之,孤要你跟随孤的亲卫前往三苗。”祁辛俯身,睥睨而来的目光威严骇人。

    傅望之闻言眼神一滞,端穆揖手,“臣下遵旨。”

    他遥遥抬首,平静地看着祁辛。

    祁辛所说的亲卫,应当是眼前的莫青吧。

    傅望之低眉垂眸,亥时一刻,夜色正浓。

    就在这时,黑暗中,有人悠悠的站过来,“我便是他口中的亲卫。”

    面前这人,并非莫青,亦没有暗卫该有的肃杀气息,他的身形,正如那高坐于王座上的男子。

    傅望之猛然抬首,“你是祁辛?……”

    他的目光在祁辛与王座上的男子之间来回扫视,像,实在是难以分辨。

    待祁辛走近方才认出他的傅望之,在祁辛的眼中,已然是难得一见。

    “能够分辨出孤与莫安的,世间少见。”祁辛折过身,对他说道。莫安精通易容之术,加之常年在他身侧,刻意培养的君王习性已然融进了骨子里。

    话音刚落,王座上的男子旋即起身,半跪在地,“莫安拜见王上。”

    低首臣服的暗卫一袭五爪璃龙锦袍,眉梢如锋,面无表情地行礼,宛若宝相庄严的泥塑。

    祁辛瞥了瞥莫安,一步一步走向金椅,“莫安,莫青,孤命你们死守王宫。若有闪失,提头来见。”

    他望着自己最为依仗的暗卫,“你们,切莫让孤失望。”

    眼下,在深宫里所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都是置人于死地的招数。倘若细查下去,很多宫婢和内侍监都脱不了干系。

    然而,这些小鱼小虾岂是他能看得上眼的?他现在亟需的,是寻找到三苗的至宝——青萝玉。

    那些深宫里的细枝末节,就让十二队暗卫在这些日子里修剪干净。

    祁辛在这时抬起手来,朝着莫青略一示意,“莫青,务必将丹阳公主保护周全。”

    王宫里的事,断不能牵涉到公主府邸。纵使他已经派遣了暗中戍卫的侍卫,但他还是放心不下。

    丹阳,是祁辛唯一的亲王妹。

    傅望之迈开步子进了候在甬道里的马车中,乔装改扮的祁辛就坐在他的对面。

    “王上,为何要让臣下跟随?”

    祁辛此次出行,秘而不宣,既未带侍卫,亦未带宫人。

    他就不怕,身边留着一个不知底细的人,会在不经意间要了他的命?

    傅望之转眸看他,不禁露出一丝打量。

    冷不防傅望之有此一问,仿佛话中有话。

    祁辛的目光有些阴翳,须臾,歪坐在马车壁上,“因为,你是三苗人。正好,孤也想看看三苗是否当真如传闻所言那般,难以探寻。”

    祁辛将心中所想缓缓道来,弯起唇角,眼眸却不由自主地眯起,瞳仁中闪过一丝细究之意。

    听罢,傅望之随即将车帘关上,然后垂眸不言。

    祁辛,是打算在去三苗与攸廿聚首的途中,戳穿他的身份。

    一石二鸟之计——

    或许,祁辛派遣攸廿攻打三苗的意图,不止是攻城略地。

    ☆、推心置腹

    马车踏上了山道,穿过一片树林的时候,远处的狼啼正由远及近又愈来愈低。

    傅望之撩开布帘一角,子夜已至,不知何时,他们已经进入了庭界山。

    “孤有好些日子未见徐子了。傅爱卿,徐子近来可好?”

    靠坐在对侧的祁辛原本瞌着眼眸小憩,听他一言,傅望之想到了云雾盘绕的山顶上,向来忧思难忘的老师。

    傅望之凝眸,朝高处望去,“感念王上记挂。家师一向放不下天下苍生,想必此时定彻夜未眠,苦思平息烽火硝烟的方法。”

    傅望之一瞬不瞬地眺望那团云雾之气,祁辛从光晕中看过来,对上的是男子脸上的笑,那笑容,分明是尊崇和神往。

    安邦定国——这又何尝不是他的胸中抱负?

    祁辛抬眸,目光有些幽深,“徐子本为相才,却退隐山林不问朝堂,着实可惜。”

    他口中有喟叹之意,但内里蕴意却见些许凌厉。

    “不为良相,当为良师。家师曾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自古以来,多的是将相之才,然成就一番霸业者不过寥寥。家师的夙愿,并非宦海浮沉数十载,白首罔顾来兮处。”

    傅望之转眸看向整个周饶最尊贵的男子,此时此刻,他听见祁辛略一颔首,又朗笑出声,他的笑声,不知是赞许,还是其他。

    “那么,桃李满天下的徐子,教导出来的三个弟子倒是足以左右天下大势了?”

    很久之前,祁辛曾听闻些许捕风捉影的传闻,听说,徐庄门下弟子有三,武能力拔山兮气盖世,文能惊风逸才辅明君。

    尚昀、仓镜,还有他面前的傅望之……

    祁辛寒蕴的目光扫视而来,而傅望之知晓祁辛的目光已然直接越过他,投射到另一端,那是庭界山上的山门。

    “高处不胜寒,”傅望之丝毫没有惧意,“家师常说,人间诸事,变幻无常。追名逐利,不如逍遥江湖来得快意。王上若不信任家师,何必以书信往来,推心置腹?”

    正如老师所言,但凡拥名得利者,位居高位,自当生性多疑。历代君王如是,祁辛更是不例外,毕竟,王权,原本就炙手可热。

    仰首,马车外山林雾雨,几经蜿蜒,马车竟奔到了庭界山的那头。

    不消片刻,他们就该到了周饶的边境。

    一片沉寂。

    傅望之的话,祁辛没有回答。

    傅望之以为他性子自负,应当不会继续搭理他。却不料,待到天光微明,祁辛突然颔首说道:“傅望之,你也觉得孤……我贪恋王权么?”

    翠鸟声声,傅望之隔空望来,此刻的祁辛好似褪下了一身龙袍,只是个无助的稚童。他现在的模样,正是当年的纪国济婴。

    傅望之哑然,不知所措。

    祁辛见傅望之对他这副模样无所适从,不禁摇首嗤笑,“看来,世人还是习惯我乖戾无道的样子,这样,那些藏匿于暗处的蝇营狗苟也就再也按捺不住了。”

    说话间,祁辛似笑非笑,傅望之敛眸低眉,心思不知飘往了何处。

    这个千夫所指的暴君祁辛,其野心与谋略,远胜楚睿,亦或是,远胜五国之君……

    他回过神来,再看向对侧的男子,却见祁辛正窝在长榻上看卷轴。

    柔弱的光线投射在上面的字句间,连纸面上都泛起了一层蒙蒙的白雾,祁辛眯着眼睛,似乎有些困倦。

    傅望之想来,祁辛一夜未眠,马车也有些顿了。

    傅望之蜷着腰走到晃晃悠悠的马车边上,驾马的车夫正瞪着眼睛辨别前行的岔路,那神色丝毫都不敢怠慢。

    “停下吧,天色渐明,我们正好找点东西果腹。赵大哥,请问近处哪里有溪流?”

    傅望之轻声道来,马车外的莽汉听他一声“赵大哥”顿时猛地勒了马,一双眼不敢跟他照面,“不不不!小的哪儿能当公子的大哥,公子真是折煞小的了!”

    赵阿牛是头一次见到生得如此好看的人,纵使面前人是个男子,说了一句无关痛痒的话,也能够令他手脚慌乱。

    赵阿牛本是宫外负责给尚食房送菜的长工,前些日子,忽然得了宫里张公公的照拂,说是深夜到宫门口接一趟贵人,到了周饶边境就折回,他想来,马车里的两位贵人,一个像天上仙人,一个面无表情似罗刹,都有着他不能招惹的尊贵身份。

    想到这儿,赵阿牛更是躬身下车,低眉顺眼地为傅望之指了一条小径。傅望之抬眸道谢,然后顺着山边古道往里走。

    马车里,听了半晌两人寒暄的祁辛了无睡意,走下马车时,不忘用凌厉的眼神威慑身旁摸着脑袋腆笑的麻衣糙汉。

    一炷香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祁辛靠在树干上盯着傅望之在草地里摆弄好火堆,倍显殷勤的赵阿牛正不停地往火堆里捡柴火,很快,火堆便烧旺了。

    此时,几根木棍贯穿的鱼身泛出层层的鲜香,一夜未吃到熟食的祁辛面上有些挂不住。

    赵阿牛将烤熟的鱼递到傅望之的眼前,方才溅了一身水珠的傅望之耳际似飘逸着一丝乌发,看得人目不转睛。

    “傅望之,我饿了,我要吃鱼。”祁辛恶狠狠地看着他接过的烤鱼,不知怎的,这句话,令傅望之心底含笑:祁辛怎么变得跟顽童一样计较了?

    他颔首喟叹,无可奈何地将手里的烤鱼放到他的面前,“喏,你的鱼。虽说你什么也没做,但是我也不能大逆不道的弑君吧!”

    最后的“弑君”二字他吐字极轻,靠近他的耳畔,温热的气息撩拨着祁辛的侧脸,心底轻轻痒痒的。

    祁辛面上难堪,抻着脸抓过他面前的烤鱼狠咬了一口,便不再言语。

    傅望之见他莫名受挫,也不敢再挑他的逆鳞,旋即席地而坐,跟赵阿牛围在火堆旁说说笑笑,谈论起了周饶边境的云雾奇景。

    ☆、境至无启

    勉强果腹之后,马车又走了一段山路,虫鸣燥热,出了林子,临近晌午的烈日当空投射,烙下车轱辘的印记,一节一节地向去路蜿蜒。

    到了周饶边境,马车停在了驿站外的栈桥下。

    赵阿牛从遮阳的阴影里抬起头来,利索地跳下马车,撩开车帘朝里望,“两位公子,驿站到了。”

    第9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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