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节

    我的仓鼠小男友 作者:Ale鎏白

    第2节

    14

    小仓鼠在家里打扫了一天卫生，实在没有力气保持人形了，只好用原形拖着一块小抹布在餐桌上跑，把玻璃面擦得闪闪发光。

    扛起对原形而言巨大的马克笔，在日历上又划掉了一天。

    管理局就快来了，他还是没有获得名字，应该很快就会被带走了吧……

    不被人类喜欢的宠物，是不被允许在人类当中生活的。

    顾一的公寓很大，但是除了对面养猫的那个贱兮兮的男人，从来没有其他人出现过在他的生活里。

    主人应该也很孤独。

    他看起来是一个管着很多事情的上班族。

    总是很忙，没有时间打理家里的植物，早上去上班之前总是忘记把植物搬到背阴的地方，小仓鼠来了之后就很努力地用小爪爪去推花盆，把绿萝从烈阳炙烤中拯救出来。

    顾一还总是忘记喂鱼，家里养的那两条金鱼都快打蔫了。

    小仓鼠刚来还不会化人形，捏着一小把鱼食踮着脚去喂它们。有次一不小心自己掉到鱼缸里去了，差点淹死，非常努力才爬了出来，又怕主人看见生气，还找了毛巾，自己在上面滚来滚去，把毛发擦干净抖干才放心。

    小仓鼠想主人那么温柔，总该遇到更加温柔对待他的人。

    如果那个人一直都不出现的话，就让自己来照顾主人的生活吧。

    他每天都很卖力在打理主人的家，把绿萝的叶子擦得干净发亮。

    两只小金鱼像是已经熟悉他，小仓鼠隔着玻璃向它们伸出手，金鱼就一摆一摆地游过来，想要亲他手指。

    看着它们努力游过来摆尾巴的样子，小仓鼠难过地想，自己就快不能陪主人走下去了，把家里打扫干净就算为主人做最后一件事吧。

    顾一回到家的时候，小仓鼠手边还攥着一块小抹布，已经在餐桌上瘫成一块饼状，累得睡着了。

    顾一把昏沉沉的小仓鼠捧到床上去，用湿布给他擦了擦爪子。伸出手指摸摸他的小嘴巴，睡梦里的小仓鼠好像梦到什么开心的事，抱着的他的手指像嘬奶似的吮吸了起来。

    顾一露出一个笑容来，眼里溢满自己没有察觉的温柔。

    15

    “哎，哎，你不是吧，真的不回去？”纪垣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朋友，“今天可是最后一天了，没有赋名的话你家小仓鼠就会被带走的！”

    顾一低着头，让人无法看清他脸上的纠结与漠然，他弹了弹指尖的烟，烟灰抖落下来。

    自语似的说，“本来也只是心理治疗的试验品，这么久了，也该相处够了吧。”

    纪垣像看外星人似的看着他，略显夸张的反应似乎是在确认顾一的态度，“你在开什么玩笑？你他妈这几个月跟恋爱中的神经病似的，每天恨不能晃瞎我的眼睛，现在你来告诉我你只把他当个宠物？！”

    顾一扯了扯嘴角，“不然呢，它们只是扭蛋里面的产物，不是真实的人类。”

    纪垣正色，“顾一，虽然一开始我给你这个建议是为了扭蛋宠物的治疗效果，但他们能够变成人，也有人的思维，你确定要在相处了这么就之后就这样把他丢掉么？”

    顾一清了清嗓，别过脸去：“纪垣，成熟一点，不要活在幻像里，你家里的那个也只是一个会变成人形的玩具，别用情太深。”

    说到最后声音渐渐小了下去，顾一盯着已经烧到手指的烟头，不知道自己刚刚那番话是要努力说服谁。

    “可是没有名字会被带走的！鬼知道管理局会怎么对他们，起个名字对你来说这么难？”

    “起名不难，但是赋名的意义太重大了，给予名字的人要一直对被赋名者的人生负责。”顾一这样说，“那不过是一只可爱的，小动物……我没有办法说服自己给他人类的身份。”

    小动物三个字被他咬得格外重。

    果然，还是没有在心里把小仓鼠当作自己的爱人那样来看待吧……

    门外。

    戴着迷你牛仔帽的小仓鼠完完整整听到了这段话。

    临近管理局裁决的日子，他没有办法保持人类的模样，又很不想离开主人。只好在自己的仓鼠小衣柜里找了一套可以外出的小衣服出来，偷偷跟着主人一起出门。

    主人看到了他用马克笔在日历上划掉的日子，却什么都没有说。

    小仓鼠慢慢想明白了一点，从一开始想撒娇讨好为自己求一个名字，到默默地为他付出再也不提有关名字的任何事。

    因为我不是人类，所以也不配得到人类的爱吧。

    虽然很早就想明白，最后的相处里面，每一天都在跟主人做最后的告别。他没有什么错，就只是，不喜欢我而已啊……

    但，却不是不难过。

    就算不是什么高贵的种族，这份喜欢，也不该被轻视啊。

    小仓鼠默默转身离开，小短腿跑起来也是很快的。

    小牛仔帽匆忙之间落在了地上。

    他突然不想接受被管理局带回去裁决的命运。

    他想像个真正的人类那样活下去。如果被销毁了，就再也见不到主人了。

    这一天就快过去了。

    夜幕降临这座城市，站在十几层的高楼上，透过玻璃窗，能看到街道上的车辆来回，璀璨如同发光的河。

    “boss，有人找。”秘书内线打进来。

    顾一随口让他把人带进来，几个穿着制服的人出现，“抱歉先生，我们没能抓到您要销毁的宠物。”

    “销毁？”顾一眉毛拧起来，音量突然变得很大，“我什么时候提过这样的要求？”

    工作人员有些诧异：“您没有仔细看扭蛋上的使用说明吗？把宠物扭开之后，如果在规定的相处期限内，没有得到人类的赋名认可，管理局会回收集中销毁的。”

    “开什么玩笑？！销毁？”顾一震惊得指尖发抖，“你们难道不是把他带回去重新安置生活么？”

    工作人员见到他脸色突变，有些小心地说，“之前是这样，但是因为被遗弃的陪伴扭蛋太多，如果每一个都重新安置生活的话，会占用太多社会资源，容易引起一部分市民不满。所以新版的扭蛋生物就直接被回收销毁重新再做成新的扭蛋。”

    顾一声音有些颤抖，“你是说，我的小仓鼠，你们也要销毁掉？”

    工作人员：“呃，是的。理论上是这样，不过他现在逃离了我们的视野范畴，我们只在门口捡到这个……”说着递上那个精致的迷你牛仔帽。

    帽子上还插着小小的羽毛，非常完美的缩小版牛仔帽。

    顾一还记得那时候小仓鼠不能熟练化成人形，本来准备他去买人类的衣服。结果小仓鼠半路上跟他撒娇说，主人，我好累哦，我好像要变回去了……果然过不一会儿，等车开到商店的时候，仓鼠小朋友已经变成小小的一团。

    顾一拿他没办法，只好换了家店，去给他买宠物穿的衣服了。

    不过给小仓鼠的服装好多都是粉粉的小裙子，还有夸张的蝴蝶结。小仓鼠实力拒绝，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抗议道“我是男孩子啊”。

    接着两人找了很久，最终都一眼看中了那套牛仔装扮。小仓鼠喜欢死了，迫不及待换上，把自己变成一个萌版的小牛仔骑士。

    耀武扬威地走到顾一跟前，扭着肥肥的小身子行了一个骑士的礼，然后从身后掏出一个小瓜子来，捧到顾一跟前，“献给你，我伟大的主人。”

    工作人员把顾一从回忆里面唤醒，“顾总，顾总？”

    顾一一个激灵，握着那顶小帽子，好像有哪里被刺伤了，恳切道“麻烦你们找到他，但是请不要伤害他。把他带回我身边就好。”

    16

    有一些人的重要性是要离开之后才被发现的。

    顾一从公司回家，西装口袋里揣着那顶小小的牛仔帽。

    打开灯，下意识朝仓鼠的小窝看了看。他原本给小仓鼠买了很贵的小床和笼子，但是小仓鼠一点都不喜欢，反而喜欢缩在扭蛋壳里，晃啊晃的，像在玩木马摇摇乐一样，那是还没长胖的小小仓鼠最喜欢的游戏。

    后来他吃了太多小瓜子，再也不能把整个鼠都挤进出生的扭蛋壳里，小仓鼠一度很消沉，觉得自己是个小胖子了。顾一就给他买了大大的秋千椅和玩具版秋千椅，让他不管变成什么样，都能玩摇啊摇的游戏。

    除了他自己的小窝，小仓鼠还很喜欢趴在顾一胸口睡觉，大概是因为人的体温会让他感到安心。那时候刚变人的小仓鼠什么都不懂，还误把顾一的乳头当作喝水嘴。

    顾一想起来那时候故意逗他，嘴对嘴喂他喝水的样子，心里突然就空落落地酸涩了起来。

    那么容易相信人的小仓鼠，这么晚了，一个人在外面，到底要怎么过下去。

    顾一听说过一些关于被遗弃的宠物的悲惨生活，在得知没有赋名的宠物不仅不会被重新安置生活还要被销毁之后，内心不安更甚……他越想越有些后怕，不希望自己的小仓鼠会遭遇这些。

    所以一开始，为什么要拒绝呢？

    是怕自己像个变态一样爱上一只原本是动物的小仓鼠么……

    他介意的，到底是爱上动物这件事，还是那个失去控制的自己……

    顾一原本没打算让自己想这么多，但一想就根本没有办法停下来。

    虽然是那么小小一只的存在，可在跟他一起生活的日子里，这间屋子已经到处都是小仓鼠留下的痕迹，不由得顾一不想起他。

    顾一搓了一把脸，然后去把小仓鼠窝里的被子叠整齐，把小仓鼠没吃完的小瓜子袋子封好口。他必须做很多很多的事，来让自己不要想这件事。

    但没有办法不想。

    躺在床上的时候会下意识寻找那个软软的毛球，小仓鼠睡觉的时候喜欢抱着他胳膊，于是他也开始习惯，伸出一条胳膊让小仓鼠抱着。有时候小仓鼠会无意识地滚到他怀里来，又香又软一小只，像童年吃过的糯米糍。

    顾一折腾了半宿没办法睡着，坐起身来，给纪垣打了个电话。

    纪垣不耐地接起，只听得那边沉默了半晌，然后传来顾一幽幽的声音，“我好像做了一件错事……”

    纪垣安抚了一把被声音吵醒的纪卯，哼哼了一声。

    顾一说：“我后悔了。”

    “活该。”纪卯嘟囔了一句，然后钻进纪垣的怀里睡好。

    17

    顾一下意识想要逃避关于陪伴扭蛋的事情，枯坐半夜之后却还是打开了电脑开始搜索。

    给管理局打过去电话，急切问道，“扭蛋是有编号的对不对吗？他们只要经过关卡就会留下出入记录的对吧？”

    管理局那边沉默了半晌，“很抱歉顾先生，太晚了我们还没来得及通知您。编号8860的仓鼠已经找不到了……”

    “找不到了……是，什么意思？”

    “我们在数据库里已经追踪不到这只仓鼠的编号，所以他很可能已经在其他地区被销毁了。”

    顾一下意识捏紧了沙发扶手，“销毁……”

    对面听出他声音不对劲，“您放心，这个处理过程是很人道的，其实只是洗去记忆给他们重塑外表再重新包装到扭蛋里而已。”

    “而已……？”顾一突然有种深深的无力感，“那和原来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了！”

    管理局的工作人员很诧异：“是的，因为被人类抛弃的小动物一定是有某种缺陷，但是也不排除……喂，顾先生……哎，怎么挂断了。”

    顾一满脑子都是被销毁这两个字。

    追踪不到，被销毁……他忍不住开始想，小仓鼠被洗去记忆的前一刻会怎么样，他那么敏感又小心翼翼，一定早就感觉到自己在犹豫要不要给他名字了吧……最后那几天里，是怀揣怎样的心情在自己身边过下去的。

    他明明提过的，那样小心地拽着自己衣服怯生生地问，“主人，我能不能有一个名字？”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我能不能像个人类一样，留下来跟你一起生活吧……

    而他当时是怎么做的呢，顾一想自己原来真的没有从阴影里走出来，他已经不再相信陪伴扭蛋会真的拥有人性，会像人类一样有情绪，学会爱。

    “纪垣，你帮我查一查，这段时间内销毁的扭蛋，什么时候会重新上市？”

    纪垣眉毛几乎倒竖过来，“不是吧你，又发什么疯？”

    纪卯凑过来，示意他把电话开免提，纪垣照做了，听到顾一的声音，纪卯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意来。

    顾一：“我想把他找回来……”

    纪卯冷静地泼了一盆凉水过去，“不好意思顾先生，销毁就是销毁了，世界上再也不可能有个一模一样的编号8860。您买回来发现不一样怎么办，还打算给世界上增加更多可怜的被遗弃的小宠物么？”

    顾一那头沉默了，只有并不平静的呼吸声传来。

    纪卯继续冷冷插刀：“不过也不用太难过，只是一个不通人性的宠物、一个治疗的试验品而已，对吧？没了就没了吧。说实话，以您的身份权势，如果真的看不起扭蛋扭出来的宠物，何不干脆找个人养起来，为一个宠物花什么心思呢？”

    顾一终于无话可说，每一句想用来反驳纪卯的话，都像是给过去的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

    电话被纪卯挂断了。

    纪垣有点担忧，“宝贝，我们这么做真的好吗？”纪卯狠狠咬牙，“他不把我的小仓鼠当人看，这是报应。”

    顾一静默地坐在沙发上。

    手里捧着扭蛋壳，那时候刚买回来，他打开一个小缝，里面毛绒绒的小脑袋就自己顶了出来，小爪子在空中乱舞，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看到眼前的顾一，小仓鼠好像很开心。顾一伸出手去，小仓鼠就抱着他的食指被他钓起来，带到手心里搁着。

    那时候他想的是什么来着，果然没有攻击力的扭蛋物种看起来还是可爱的。

    18

    顾一站在扭蛋机前，里面一个个小扭蛋似乎是在召唤他投入更多的钱，把他们带回家。

    顾一犹豫了一会儿，或者说他只是对着扭蛋机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就走开了。

    最近他总是很容易想起关于小仓鼠的事，一开始那只是一个圆滚滚的蛋，他并没有对陪伴扭蛋这种生物再抱有什么期待。

    ?

    后来把它带回家，扭开，里面那个柔软又粘人的小生物突然就闯进了他的生活。

    因为个头很小，胆子也不大，所以需要更多的照顾，更多的温柔和耐心。最初只是把它当做一个药引一样的存在，而小仓鼠的治愈效果也确实很好。

    顾一慢慢对他敞开心扉，在相处中逐渐消除了对于陪伴扭蛋的戒备之心，也能和身边其他的扭蛋人正常相处了。

    ?

    回到家里。

    纪垣敲开他的门，一进来差点被刺激出去，“嚯，好家伙，你是要在里面制毒啊！这屋子都多会儿没人打扫了。”

    绿萝的叶子变得灰蒙蒙，金鱼没有人喂了，又变得无精打采。

    顾一看到他进来也不说话，走回去继续默默给仓鼠的小窝换上新的小床垫。

    小牛仔帽上的羽毛掉下来了，顾一找来工具，小心地把羽毛再粘回去。

    纪垣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我说你，干的这都是些什么事儿！”

    顾一这才停下来抬头看他，神情有些迷茫，“你说，他被销毁之前，会不会期待过，我会出现，把他带回家？”

    纪垣：“……你再这样想下去就离疯不远了。”

    “他喜欢我。”顾一突然说，他失焦的眼里忽而有了一点神采，“我听到了，那天他亲口跟我说的。”

    纪垣眉毛都拧起来了，“我说，你够了吧。他已经被销毁了！再也找不回来了！你现在这样子是做给谁看？”

    顾一不说话了。

    纪垣拍拍他的肩膀，“不如就按你自己认为的那样吧，他们不通人性，也不会爱。所以不要再想这件事了，是我的错，一开始就不该建议你再去尝试什么陪伴扭蛋。”

    顾一没有听进去纪垣的话，甚至连他是怎么走的都不知道。

    他开始疯狂地搜索关于仓鼠扭蛋的一切。如果销毁之后还能被重塑上市，至少，他还有一线希望，能找到那个会软软地叫他主人的小仓鼠。

    19

    纪垣觉得顾一肯定是出问题了，比之前看他失去家人的时候精神状态还要可怕。

    秘书过来让纪垣代签文件，纪垣疑惑地打听顾一的去向。得知他最近经常在扭蛋机和宠物店之间转悠，见到仓鼠就会趴上去看个仔细，有几次吓得店主差点报警。

    “这个疯子！”

    纪垣恨恨地砸了笔。

    ?

    到处找了，都没看到顾一的人。

    最后纪垣跑回去，砸开了顾一家的门，穿着睡衣多日没刮胡子的顾一出现。手里还捧着一个毛绒绒的生物。

    “喂，你不是又犯病了吧，公司不管了，日子也不要过了么？”

    “嘘，”顾一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把手里那只仓鼠捧到他跟前，“你看，我的小仓鼠回来了。”

    ?

    纪垣要被他气笑了，正常人一眼就能看出不对劲，那甚至不是陪伴扭蛋里扭出来的高级生物，就是一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仓鼠。如果说真有什么特别的话，大概就是它跟之前的小仓鼠，看起来有点相似。

    “醒醒吧，编号8860已经被销毁了。世界上不可能再有一只一模一样的仓鼠。你弄一个代替品回来，有意思？”

    顾一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剥了一粒小瓜子给仓鼠喂过去，仓鼠大概是突然看见生人情绪不好，扭头在他拇指上咬了一口，疼得顾一手一缩。

    ?

    纪垣斜眼，“它在咬你。你之前那只会咬你么？”

    顾一看了一眼拇指上的伤口，依然把剥好的小瓜子递过去，揉仓鼠的头，低声对纪垣说，“他只是生我的气了。”

    纪垣把他手拉回来，不小的伤口看得他有点生气，“妈的，出血了。小畜生下口这么狠，你该去医院打针了，不然会死的。”

    顾一没有动，绷着脸，态度很坚持，“他不是小畜生，他是我喜欢的人。”

    ?

    纪垣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一针见血地指出，“如果你在心里真的把它当做编号8860，为什么不给它住之前的仓鼠窝。你也知道，这不过是一只长得很像的代替品。”

    顾一的脸色迅速灰败下去，那只仓鼠从他手上逃脱了。

    “我看起来，是不是很可笑，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20

    纪卯从外面浪回家，发现纪垣正一副贤良淑德的小媳妇模样在厨房忙活，餐桌上已经放了好几盘子菜，汤煲里一锅炖得香醇的鱼汤正咕噜咕噜作响。

    纪卯深吸一口气，表示对此十分满意。

    轻轻勾上纪垣的脖子，朝他耳朵吹了口气，“今天这么好，你不是在外面有别的猫了吧？”

    纪垣狗腿地对他咧嘴笑起来，“哪儿能啊，有你一个我都快肾虚了，再来一个可受不住。”

    ?

    “知道就好。”纪卯绕过他，偷了根小鱼干吃。

    吃完舔了舔嘴角，眼睛餍足得眯起来，“说吧，接下来准备对我说什么明知道不该说的话。”

    纪垣看他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还是只能硬着头皮上了，“顾一那只仓鼠，到底去哪里了？其实他没被销毁是不是？”

    ?

    纪卯一挑眉：“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别给前缀加什么顾一的，当初不愿意赋名的人不是他自己么？”

    纪垣为了好朋友也是很卖力，给他盛了一碗鱼汤起来，凉好了才舀起一勺讨好地喂过去。“我就是想知道知道，那只小仓鼠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

    纪卯看了看他，若有所思。“其实你知道吧，陪伴扭蛋一开始属于灰色产业。很多黑心商人以此盈利，那时候陪伴扭蛋里面扭出来的生物也大多过得很惨，有的被买回去当做仆人，有的被当做性奴。他们对于人类来说，不过是一个有人形外壳的动物而已。”

    纪卯难得神色郑重，还有些惨淡的意思，“以人类的喜好作为扭蛋人进化的方向指导，不被人类接受的，就被用残忍的手段回收。后来越来越多的扭蛋人在社会上获得话语权，管理局也给了他们重新安置和生活的权利，即使被抛弃，也可以独自生活下去。”

    ?

    因为纪卯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得让人难过，纪垣突然觉得问他这些不是一个好主意。

    “但问题依然存在，安置被抛弃的扭蛋人占用了社会资源，引起一部分市民的不满。对于扭蛋人来说，他们从一个蛋里诞生，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自己的主人。不管主人是什么样的，这种来自生物本能的羁绊总是存在，即使被安置获得新生活也没有开心地过下去。管理局在多次会议之后，决定只能冲洗记忆，把他们重新包装再上市。挺环保的，是不是？”

    ?“他们被这样对待，只是因为跟人类不同种族，所以不被信任，没有人在乎他们的喜怒哀乐，就好像他们从一生下来就活该是一个玩物。”

    “别说了。”纪垣去抚摸他的后背，想要这只炸毛的猫冷静下来。

    纪卯没有停下，他说“可是从我们被制造出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有了人类的基因。会爱，当然也会痛。”

    ?

    21

    顾一被那只新买的仓鼠咬了第五次，终于认识到其实他不适合照顾这只好动又很不服管教的仓鼠，只好把它送回了宠物店。

    仓鼠欢欢喜喜隔着笼子去招呼另一只同伴了，双方好像都松了一口气。

    顾一重新回到自己正常的生活轨迹里面。

    纪垣已经被家里那只猫收得服服帖帖，整天腻在一起，也不过来蹭车上下班了。

    就算到了猫的发情期，被压榨得不要不要的，也是痛并快乐着，再也不想着往外跑了。

    顾一一个人上班，一个人回家，一个人吃饭。

    到了周末不需要去公司，独居在公寓里会突然觉得空间太大了，大得让人心慌。

    于是就对着电脑度日，做繁复的报表，忘记时间，把自己埋进工作里。

    唯一的乐趣是掏出贴身的笔记本，用碳素笔在上面写名字，不会再用得上的……原本早该送出去的……名字。

    每过一天，都多给他起一个名字。

    一开始给他起名字，叫顾小萌，顾宝宝，顾小乖。

    是听着就会觉得开心的名字，念出来的时候觉得那个柔软的小家伙仿佛又在自己眼前了。家里小仓鼠的衣柜没有动过，里面还有小家伙不喜欢的粉色小公主裙，小家伙喜欢的白色小西装……扭蛋壳也还在，用手戳一戳，就晃一晃，像是小家伙刚刚被扭出来的时候最喜欢的游戏。

    一切都好像没变，只是小仓鼠不见了。

    他由一个鲜活的生命，变成管理局口中被销毁的一个编码，最终变成只有自己会惦记的一段过去。

    顾一无意中打开了一个关于扭蛋人权利斗争的论坛，里面有很多爱着自己陪伴宠物的主人或者扭蛋人来分享自己的故事。

    这些人怀抱着同一个新年，认为扭蛋人就算是一种科技产物，但从他们被制造出来的那一刻起，被主人买回家的那一刻起，他们已经跟真实的人类产生了羁绊。当他们拥有了人类的情感和外表，就应该获得跟人类相同的权利，被平等对待。

    论坛还举出许多例子，比如为人类发展做出很多贡献的某科学家，其实是一只扭蛋土拨鼠。

    比如本地最大的集团老板白先生，据传言也是一只扭蛋宠物，但他的原形是什么，却没人知道。

    顾一若有所思，他开始意识到这些扭蛋生物已经跟他小时候接触的扭蛋不一样了，他们有自己的独立意识，需要被尊重，也越来越像人类。

    顾一看着那些给小孩儿起的名字摇了摇头，他应该给他的小仓鼠更像人类的名字。

    22

    就这么过了两年。

    顾一在公司招聘的时候特意开放了给扭蛋人的职位，虽然平权的概念说了很久，但是真正愿意招聘扭蛋员工的单位依然不多。为此顾一的公司还被扭蛋人日报夸奖了。

    他看着那份报纸内心有些复杂，如果他醒悟得早一点，就好了……

    刚刚去倒水的时候，顾一因为低血糖眼前突然一黑，一个趔趄把杯子摔了。

    秘书闻声进来，一边打电话让保洁来收拾办公室，一边让人去买拿甜食。

    顾一任由秘书去处理这些事，他扶着椅子慢慢坐下来，摸了摸揣在西装口袋里那顶已经不太鲜艳的牛仔小帽子，心情终于平静了一些，那顶小帽子的存在好像是他的速效救心丸。

    还在，就好。

    这顶小帽子对他来说意义重大，时刻提示着他跟小仓鼠的过去。曾经有一个人会小心翼翼地喜欢他，全心全意地依赖他，但是他把这个人弄丢了。

    就算小仓鼠再也回不来，身边每个人都劝他该走出来了，他却不想忘记。

    他想这辈子可能就这么过下去了，在愧疚和怀念之中，他会变成一个沉默又孤独的老男人，跟他的小牛仔帽一起，走到生命的尽头。

    纪垣又发了信息过来催他，“不管怎么样，今晚的宴会一定要去！不然我会带小弹弓去你们家楼下的！”

    顾一笑着摇头，他的好朋友不管过多久还是一个样子，“我要回去喂鱼和打扫卫生，不必要的应酬就不去了。”

    他最近过得像一个人近暮年的老人，开始亲力亲为打扫家里的卫生，把餐桌的玻璃面擦得闪闪的。也会在上班之前把绿萝搬到背阴的地方，周末有空的时候用湿布把叶片擦得发亮。

    还会躲开各种以谈生意为名的应酬，因为总是有人想借机给他介绍各种适婚的女人或者男人。

    顾一疲于应付，只有躲着了。

    纪垣不依不饶，“据说是白先生在海外的小儿子回来！以后要留在这里发展的。去见见对公司没坏处。”

    顾一实在不想去见什么该死的二世祖，想也知道这种聚会会有多无趣。有这个时间不如留在家里，翻翻辞海，看看给他不会回来的小仓鼠起个什么样的名字比较好。

    贴身的笔记本已经换到第五本，每一页都是他想出来的新名字。

    真正的，属于人类的名字。

    23

    白先生很疼爱这个小儿子。

    像是中世纪的公爵给众人介绍自己刚成年的小女儿一样，用盛大的宴会来向世人告知他的存在。

    纪垣看着那个穿一身白西装，从楼梯上款款走下来的小少爷时，下巴惊得合不拢。

    纪卯拍了他一把，面对目瞪口呆的纪垣，有些得意，“怎么样，我抱的大腿还是很厉害的吧？”

    “怎……怎么做到的？”纪垣还是沉浸在震惊里有些缓不过来。

    纪卯耸耸肩，给自己灌了一杯酒下去，无所谓地说，“实话告诉你咯，我就是最早那批黑心商人造出来的扭蛋。他们清洗记忆不够彻底，一次次被抛弃和重置的轮回里，还没能把我记忆消除完全。一早我就觉得人类不靠谱，这次被卖出去为了不被再回收一次，未雨绸缪跟白先生那边取得了联系。如果当初你也不愿意给我名字，我大概同样的……”

    他说得轻描淡写，纪垣却听得心惊，握住他的手，小声却很笃定，“我不会那么做的。”

    纪卯风骚地朝他笑了笑，“是不是听得痛彻心扉，突然很怜惜我？”

    纪垣愣了愣，被纪卯的美色所迷，竟然没出息地点了点头。

    纪卯乐了，“好官人，那今晚可要多赏奴家几次啊~”

    纪垣心有余悸地捂紧了自己的肾。

    纪垣正奋力地躲在角落里给顾一发信息，手机突然被一双漂亮的手拎走了。

    纪卯挑了挑眉，“亲爱的，一开始我没有阻止你是因为白先生自己邀请了他。但是他没来，这就是命运的安排了，我不希望我们之间因为这件事产生什么矛盾。我的小仓鼠已经开始新生活了，他不需要旧人来打扰。”纪垣捏着手机犹豫着不肯放，纪卯露出那个令纪垣肾虚的笑容来，“亲爱的，你了解我的，每次我生气的时候，就会格外地……性致盎然。”纪垣立马怂怂地交出了手机。

    远远看着被人群包围的白小公子，心境不免复杂。

    与那时小仓鼠的人形一般无二的外表，气质却是大不相似了。脸还是有些稚嫩的少年模样，待人接物却大方自然，腼腆斯文却没有小家子气。他再也不是那个怕生的小仓鼠，见到讨厌的人会炸毛，见到不喜欢的人会把自己缩成一个毛球，只用肥肥的小屁股朝着外面。

    时光强大不可抵挡，每个人都无法避免被它改变。

    而在时光里失去的，怕是再也找不回来了。

    24

    纪卯太过开心，他像一只花蝴蝶似的在宴会上左右逢源，迫不及待给小仓鼠介绍各路靠谱的小开，要带他开始花天酒地骄奢淫逸的新生活。结果酒量跟不上他的交际野心，很快就软软倒在纪垣的怀里，酒醉中还骂骂咧咧说着胡话，一会儿要气死顾一，一会儿说小仓鼠那个没出息的。

    纪垣哭笑不得，不想他在人前出丑，把人扛回自己车上去了。

    刚要发动的瞬间想起来自己也喝了许多酒，这样开车回去万一经过市区被交警拦下就不妥当了。

    于是暗戳戳地想，用这个借口给顾一发个信息吧。

    把情况描述得无比严重，说这地儿太过偏僻连代驾都不接活了，只能麻烦顾一自己过来。

    已经换上睡衣准备睡觉的顾一接到信息，没有办法，想想纪垣也是为了公司发展才出去喝酒到这么晚，于是随手换了一套休闲的衣服出门。

    纪垣带着纪卯在没什么人的小花园等，夜里风比较凉，过不一会儿，纪卯冻得打了个喷嚏。纪垣看着他开到胸前的v字领，决定下次就算冒着肾亏的危险也该重振一下夫纲，不然这只猫真的永远学不会收敛。有家有室的人了，还总是花枝招展的，像什么样子。

    坏心地捏住他鼻子，堵住他呼吸，纪卯正醉得难受突然发现鼻子不通，发出可怜的哼哼声，纪垣把手松开，脱下外套给他披上去。

    “把他带进来，到客房休息吧。”玉石一样清润好听的声音。

    纪垣一抬手，发现竟然是小仓鼠，欧不，是白小公子，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算半个故人，此时相见，却不知开口该说什么。白小公子的态度却很自然，“先进来吧，外面风凉，他会感冒的。”

    纪垣抱着纪卯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纪卯被放在床上还不老实，大概是酒醉后不舒服，一直哼哼唧唧没个停，纪垣只能哄着他，“乖乖的，别闹。”“好好好，明天早上吃一只很大的鸡，要多大有多大行不行。”“小祖宗，你配合点，我把你鞋脱了再睡。”

    将将把纪卯安置好，这才意识到白小公子一直在旁边。

    纪垣反倒先不好意思，朝他笑了笑，白小公子也露出一个有点腼腆的笑容来，风度却还是在，“没事的，喝醉了难免。你们回去方便么，需不需要让人给你们找代驾？”

    “不用不用，我们找了人过来的。”

    “那就好，你们随意，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说。”

    “没……哎，”纪垣突然想起来，“刚刚我手机好像落在花园里了。”

    要起身去拿，纪卯牢牢拽住了他的手。

    白小公子笑了笑，很体谅地说，“你照顾他，我帮你去拿吧。”

    25

    白小公子走到花园里，灯光不太好，他刚刚也没来得及细问纪垣的手机丢在哪里。

    恰逢此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循声走过去，拿起手机。

    来电显示“老男人”，白小公子并未在意，直接拿起来接了。

    “你在哪里，我到了。”

    熟悉的声音传来，握着手机的小公子突然一愣。像是遥远山寺里的一声钟响，敲得他心脏发麻。

    着急忙慌准备挂掉，结果不小心点到了免提，被放大的声音传来，“花园里没看到，你还在么？”

    白小公子紧张极了，浑身都动弹不得。

    这个声音……

    久违了。

    疑惑地找人的顾一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匆匆几步走过来。

    “纪……”

    刚开口，就愣住了。

    昏惑夜色里，两两相对，竟是一时无话。

    顾一几乎以为自己在梦中。日思夜想的一张脸，时光经年，当重新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顾一有种脑子转不过来的感觉。

    那个穿着白西装的少年可真好看，头发明明被梳成很精神的造型，看起来却依旧柔软像是小动物的绒毛。

    顾一咳了一声，自己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再从纪垣的手机里传了出来，宁静被打破，那白小公子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慌忙挂掉了手机的通话。

    有些无措地看着眼前的人，宴会上的风度和游刃有余都像是消失不见了，湿漉漉的眼睛里委屈模样倒很似从前。

    顾一心跳得飞快。

    却不敢贸然相认。

    他艰难地动了动喉结，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夜空中静静扩散开来，“你，有名字么？”

    顾一听见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说到名字的时候，似乎让自己的灵魂都跟着抽痛了一次。

    白衣的少年已经冷静下来，紧握着手机淡淡看了他一眼，“当然有名字，我叫白楚。”

    “白……楚……”顾一念着这个名字，听见自己声音的颤抖。

    少年有些不解地看过来，好像在看一个奇怪的陌生人，“有什么问题么？”

    “没事，”顾一背过身去飞快抹了一把眼睛，“你的名字真好听。”

    26

    把纪垣和已经睡得迷糊的纪卯弄上车。

    顾一握着方向盘，整个人还有些缓不过神。

    半晌才艰涩地开口，问纪垣，“你也看到了吧？”

    纪垣看了看睡着还不忘作妖的纪卯，回答得有些含糊，“哦，白小公子，跟他很像。”

    “仅仅，是很像么？”

    当然不是，简直就是同一个人啊，可这他妈的，你之前不是混蛋么！这话要我怎么说。

    纪垣摸摸自己被掏空之后隐隐作痛的肾，还是决定屈从于家里那只猫的淫威之下。这话本也不该他来挑明，留给两个当事人自己去说吧。

    顾一停好车，走到楼下看见自己房间里还亮着暖色的光。

    他出门时候灯没关，远远看过去，有种还有人在期待他回家的错觉。

    换上拖鞋回到自己的书桌前，拿出满满的，写着名字的纸。

    有时候突然见到一个字觉得寓意很好，就记下来，准备写进给小仓鼠的名字里。皓字很好，光明磊落，可以先记下来。轩字也好，听起来就很气度不凡，但又好像太硬了，留着做参考吧……斜玉旁的字很衬他的小仓鼠，听起来就干净明朗……凡此种种，都一一写下，慢慢攒齐了好几个本子。

    这其中不管名字怎么变，他都那么自信满满，姓氏是跟自己一样的。

    可如今才知道，是真的用不上了。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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