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节

    我的仓鼠小男友 作者:Ale鎏白

    第3节

    他没有死，却不再属于他了……

    27

    白小公子代替白先生来谈合作。

    已经开启颐养天年模式的顾一破天荒从纪垣手里抢回了活儿。纪垣故意磕碜他，“不是要在家悲春伤秋么，合作我去谈啊。”

    顾一很郑重，“我的公司，我当然要负起责任。”

    纪垣很怨念。妈的，破坏老子性生活和谐的时候怎么不听你说这话。每次他加班让纪卯得不到满足的时候，隔天纪卯是一定要他补上的，一场下来他走路都打摆子，不知道还以为他才是被上的那个呢。

    白楚带了几个人来顾一公司，来得早了，秘书上了一些瓜果茶点上去。

    白楚对着眼前的一碟小瓜子有些愣神。手刚伸出去又不动声色缩了回来。

    顾一来的时候已经不像那天晚上见到他那么惊讶，只是拘谨和频繁出错的动作容易出卖心情，还有过于庄重的打扮，就连下属也都有一些没脸看了。

    还是回到他擅长的领域时，整个人才稍微自在了一点。

    一边说一边拖过装了瓜子的小碟，不知不觉把壳全都剥干净了。

    看到白楚的时候习惯性地推了过去，“剥好了，吃吧。”语气温柔。

    白楚和其他人都是一愣。

    白楚最先反应过来，把碟子礼貌地推离自己一点，抬眼看他，乌溜溜的眼睛，很干净，但他摇了摇头，“谢谢，不过我不吃这个。”

    “啊，啊，对不起……”顾一鼻子一酸，却还是保持着微笑，“我以前养了一只仓鼠，他很喜欢吃的，可是后来我弄丢了他。”

    “哦，”似乎是不知道怎么接话，白楚看起来很为难，“只是宠物而已，请不要太难过了。”

    28

    电视上在讨论扭蛋人存在的合理性。

    因为又发生了扭蛋人攻击人类的事件，新闻配图在打了马赛克之后也还是触目惊心。白先生看到新闻也皱起眉头，他正致力于推动扭蛋人权利平等提案，这些事件的发生对于提案通过非常不利。

    扭蛋人袭人事件唤起了人类对于第一代陪伴扭蛋的恐惧。

    顾一翻开旧相册，照片上他们一家三口人，背景是一个春花烂漫的季节。

    照片上的女人笑得开心又很温柔，一手牵着面容很稚嫩的顾一，一手牵着比小顾一个子高一点的男孩子。

    顾一还记得他那时候跟妈妈撒娇，想要一个能陪自己玩的小伙伴。妈妈总是很宠他，过几天就真的带了一个哥哥回来给他。“一一，以后要把他当作亲哥哥一样哦，既然想一起玩就不可以自己独霸玩具，我们拉钩好不好？”

    小顾一很用力地点头，去给那个小哥哥分自己的蛋糕。

    小哥哥不爱说话，但运动能力很棒，投篮总是百发百中，还会带他玩举高高的游戏。

    年纪小的男孩子总是会更崇拜这样的兄长，顾一就变成了他的小尾巴。每天每天黏在哥哥后面。

    到了上学的年纪，他曾经扬起天真的小脸问自己的妈妈，为什么哥哥不能跟他一起上学。对他温柔又纵容的小哥哥站在阴影里面，说没关系，在家里等一一回来也很好。

    接触更多同学的顾一终于明白，原来他的哥哥不是真实的人类，只是一个扭蛋里扭出来的怪异生物。

    他们不被承认，因为他们跟人类不一样。

    而对大多数人来说，不一样的，就是劣等的，不可被接受的。

    顾一年纪很小，不知道对错该怎么评判，他只知道哥哥很好。不像其他人说得那样，陪伴扭蛋只是宠物的另一种形式，哥哥对他而言，是家人啊。

    于是撸起袖子跟话多的小孩子打架，回去的时候哥哥来接他，顾一嘴角破皮了，哥哥蹲下来担忧地摸了摸，小顾一要拉着哥哥去给他报仇。

    一贯很宠他的哥哥这次却没动，掰开了顾一的手，神色复杂，“对不起，我不能打他们，他们是人类的孩子。”

    他终于被迫承认了自己的不一样，攻击人类的扭蛋会被带走。

    顾一因此被同学耻笑，也跟哥哥渐行渐远。他的小哥哥却还是很温柔，每天送他去学校，远远地在路口停下来，看顾一背着小书包进校门才走。

    放学时间准时去接他，用自己的零花钱给他买小孩子喜欢的零食和玩具。

    顾一又慢慢想开了一点。就算跟他们不一样又有什么关系呢，那是一直陪伴他的小哥哥啊。

    兄弟俩关系终于又好得向从前。

    后来城里突然发生了水源被污染的事，一时间人心惶惶。

    那天哥哥没来接他，顾一蹦蹦跳跳赶回家，准备告诉妈妈老师说的事，水源中混入了某种会刺激扭蛋生物发疯的成分。

    顾一不愿再回忆接下来的事，他急匆匆回到家里，看到自己的小哥哥在撕扯他母亲的胳膊，嘴角混着血，对已经吓懵的顾一吼，“别过来，走开！找人来杀掉我！打给管理局，让他们杀我！走开，滚啊！”

    29

    白楚坐在餐桌前，慢慢回忆礼仪老师教给自己的吃饭的动作和流程。

    要优雅地切一小块下来，放进嘴里，闭上嘴巴仔细咀嚼，尽量不要发出声音。而不是像只仓鼠一样，咔吧咔吧用牙齿啃个不停。

    吃完了面前的一小盘，他放下餐具，擦了擦手，问坐在首位的白先生，“父亲，我这样，有多像人类一点吗？”

    白先生看向眼前这个有些不安的少年，“孩子，你不需要总是担心这个问题。你已经适应得越来越好了，偶尔你也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人类还有一个最珍贵的特质，就是他们之间的多样性，老师能交给你的只是一个标准示范，但你可以选择成为什么样的人。”

    白楚有些懵懂，那双人类的手在底下抓紧了桌布，“我……不是很明白……”

    白先生走过来，在他柔软的头顶摸了摸，“不要把扭蛋宠物的身份当作是你的障碍，而要当作一种恩赐。当你想要成为人类的时候，就用人类的身份去生活。当你厌倦了这个外壳，就用本来的样子，随便怎么样，撒欢也好，抱着东西啃也好。你是自由的，已经没有人会伤害到你。”

    白楚低下头，坦诚道，“父亲，我很害怕……”

    “总会好起来的，在你学会真正的内心强大之前，我有充足的金钱和权势来给你武装。”白先生冲他笑了笑，“我的儿子这么可爱，一定会成为一个很有趣的人。”

    白楚得到鼓励有些不好意思，乌溜溜的眼里跳动起欣喜的小火苗。

    “对了，父亲，您是不是在房间……养了狗？”

    白先生一愣，脸色出现了一些微不可查的变化，白楚在这位带给他新生的挂名父亲面前总是有些腼腆，“我昨天想给您送文件，门开着，里面有狗叫的声音，我隐约是看见了。不过保镖很快过来说您不在，我就没有进去了。”

    白先生拳心抵唇，咳咳两声，“你确定没看错吗？”

    白楚仔细回忆了一下，“应该是没看错，那好像是一只……哈士奇。”

    白先生面色一变。

    30

    新闻热门讨论的扭蛋袭人事件，让人类和扭蛋人再次走到了对立面。

    白楚总是很小心，他用了两年时间才脱胎换骨，大量学习人类的知识、人类社会的规则，白先生给了他机会，让他像个真正的人一样生活。

    但新闻评论里面透露出的对扭蛋人的恶意，还是让白楚内心感到害怕。

    差异，真的无法跨越么……

    他更加努力工作，在公司待到很晚也不回去。

    就是想证明自己可以像真正的人类那样做好很多事，而不是一只弱小的需要照顾的动物。

    忙到在公司囫囵睡了一晚，第二天快到中午才发现自己忘记带装着能量水的小瓶。

    如愿获得人类身份之后，体质却还是跟从前一样，用尽了力气就会变回原形。这两年在白先生的教导下他已经能够用人形维持自己的日常生活，但过度劳累之后仍然需要能量小药水来补充。偏偏这次忘记带了，白楚有点着急，赶紧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一趟。

    他现在非常需要休息或者补充能量，否则很有可能在公司露出原形，那将会使事情变得很糟糕。白小公子对外身份是真实的人类，原形不可以让其他人知道。

    偏这时候秘书小姐姐过来告诉他顾先生来了，正在会议室等。

    白楚头疼地揉揉自己的脑袋，要命了，他怎么忘记今天顾一会带人来公司参观、谈合同。

    秘书小姐姐看他脸色不自然，“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需不需要我去推迟一下见面？”

    “没事，你先出去吧，”白楚定了定神，“我马上就来。”

    白楚拿出抽屉里的栗子味儿小饼干，咔吧咔吧快速啃了两块，暗自祈祷能稍微补充回来一点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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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见面了。

    白楚硬打起精神，他感觉到目前的体力不足以支撑起自己这副人类的身体，好像真的快要不行了。他现在最想做的是拿起一块小饼干，好好的啃一下，再钻到一个温暖的地方，扭扭屁股打个滚儿。而不是正襟危坐去谈合同。

    但是顾一为公事来，白楚不能不见。

    顾一见到他眼睛亮亮的，很远的地方站着，笑意温柔没有侵略性。

    白楚觉得他依然好看又有风度，甚至在过去的两年时光里，沉淀得更加富有魅力，让人心动。但此刻他无暇再起什么绮念，只点点头算作示意。

    一切依然是照着流程公事公办，早已互相去过对方的公司，原本这次只是要顾一提个合作草案的。结果顾一光ppt做了一百多张，大有把这个会开到天荒地老的架势，事无巨细都讲到了，公司的老员工看得直点头，都觉得顾先生是个靠谱的人。

    白楚光是看着就觉得眼前一黑，再不回去就维持不了人形了。

    顾一开始时几次想把话头抛给白楚，白楚都避开了，点了其他人来回答。

    顾一心中失落，只当他是不愿意跟自己说话，于是讪讪讲着内容，眼神却还离不开他的小仓鼠。

    看着看着，顾一觉出不对劲来了，白楚的脸色十分不好。顾一停下来，主动提出要中场休息一下。

    白楚之前不方便打断他，现在顾一提出来，会议甫一中断，他便赶紧往外走。匆匆吩咐秘书小姐姐，让总监来替他盯一会儿内容。

    见他神色着实不对，顾一放下手中东西，追着他跑了出去。

    “白楚！”

    白楚没有停下来，只知道不停地跑，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到了电梯跟前却发现还要好久时间，回头看看追过来的顾一，白楚果断往楼梯口跑去。

    顾一也调转方向，跟了上去。

    推开楼道口的门，人不见了。

    顾一楞了片刻，低头一看……

    一只毛绒绒的小仓鼠把他自己绊倒了，正趴在地上屁股朝天。

    32

    “是你……”

    “真的，是你……”

    顾一喃喃念道，好像怕声音太大会惊跑了眼前的幻象。

    他慢慢蹲下来身来，朝那只小仓鼠伸出手，“我能拉你起来吗？”

    小仓鼠动了动耳朵，知道是他过来，并不是其他人。

    一时间松了一口气，又觉得更心酸了。

    他想在顾一面前当一个人啊！一个精明干练，成熟独立的人，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小仓鼠没有回头，用力挪动着自己的小身子往前爬了两步，扭扭扭，站起来。

    也顾不得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就要从顾一面前逃走。乌豆豆的眼睛又不争气地潮湿了起来，自己果然还是没有变成和父亲一样真正内心强大的人。如今只是被顾一看到自己的小短手小短腿和毛绒绒的原形，小仓鼠就很想哭。

    走吧走吧，快点从他面前离开吧。被看到是仓鼠的样子，肯定又要被讨厌了。

    跑到楼梯前犹豫了，楼梯……好高啊，不敢跳。

    回头看看顾一要过来了，眼睛一闭，蹦了下去，糟了，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啊……我要死了要死了qaq却落入一个温暖的手掌。

    不要，不要被看到……

    他扭动着肥肥的身子，只想赶快跑。这可吓坏顾一了，小仓鼠以前很乖，从来没有在他手掌上挣扎过，差点真的掉下来，又怕用手抓太紧会把小家伙弄伤。

    只好把他放在胸口位置，双手托住，“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会伤害你的，不要跑掉，好不好？”

    小仓鼠呆住了，主人身上和以前一样好闻。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想伤害你。我好久、好久……都没有看到过你了。”

    小仓鼠用爪子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33

    楼梯间外传来脚步声，是公司里的其他人。

    小仓鼠没有办法，原形不能被员工看见，只能低着头，小声跟顾一求救，“能不能，麻烦你，把我带出去……”

    顾一心脏一紧，赶紧去摸他的头，“你怎么了？”

    小仓鼠因为紧张而有些颤抖，“不能，不能被他们发现……”

    顾一明白了，外界报道里也从来没有说过白先生的小儿子是扭蛋人，想来他的真实身份是不能被曝光的。看他紧张到发抖的模样，顾一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好，我带你走。”

    小仓鼠默默低头，顾一把他托起来，“我把你放在口袋里，可以吗？只要坚持一会儿就好，出去我就把你放出来。”

    小仓鼠默许了。

    刚要钻进他口袋，却突然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顾一也想起来了，面露尴尬之色，“抱歉。”迅速把上衣口袋里的小牛仔帽掏了出来，准备放进腰间的口袋。

    小仓鼠楞了，下意识说出来“那个……”

    顾一顿住，颤抖着把小帽子递到他跟前去，“你要……要看看它吗？”

    小仓鼠用爪子抹了抹脸，声音低下去，“不用了，我不喜欢玩具，我们快点走吧……”

    有个毛绒绒的原形还真不错，至少眼圈发红的时候，也不会让人看出来。

    顾一讪讪把小帽子收回了腰间的口袋，原来……不被喜欢是这样的。

    上一次寄居在主人的口袋里是什么时候，小仓鼠都快忘记了。只知道这里的位置离心口很近，能听见顾一的心脏在胸腔里跳动的声音。一瞬间甚至有些恍惚，好像他从来没有离开过顾一，也一直都是他胸前口袋里唯一的乘客。

    小仓鼠甩甩头，不能这样下去啊，又会变成没有出息的小宠物……然后，会被抛弃的。

    等出了公司门，就给父亲打电话，让他派亲信来接自己吧，小仓鼠这样想。

    顾一感觉心口的位置很热，很久了……

    那里久久地放着一顶褪色的小帽子，没有温度也没有主人的，小帽子。现在这顶小帽子的主人回来了。他的胸前的口袋里也有了温度。

    尽管看起来……这只小仓鼠，已经不再喜欢小帽子了。

    到了车上，确定不会被人看见，顾一才想让白楚出来。轻轻唤了他两声无人应答，一看，却惊讶地发现，小家伙已经睡着了。

    大概是太累了吧。

    他把自己蜷成一个小毛团，两只小爪爪缩在身前，粉色的小嘴巴微微张开着，呼吸均匀又安稳。

    顾一不敢惊醒他，只用手指轻轻抚过他的脑袋，眼里汹涌着克制的温柔，“欢迎回来，我的小王子。”

    34

    小仓鼠没有醒，顾一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只好给助理发了信息，说自己先走，然后开车带了小仓鼠一起回家。

    从停车场回去的路上，他手心里捧着那个小小的生命，每走一步都战战兢兢，好像手中捧着的是某种精美却易碎的宝物。软软的小身子躺在他手心，像回到最初，扭蛋壳扭开的时刻……毛绒绒的脑袋，乌溜溜的眼睛，他叫他，主人。

    小仓鼠很爱干净，顾一用软毛巾轻轻给他擦了擦爪子和脸，才把他放到床上去。

    不敢未经他同意有更多亲密接触，两指并起在小仓鼠的嘴巴上碰了碰，然后贴上自己的嘴唇。好像这样就已经令他十分满足，他的目光倏然变得柔软又有些忧伤。

    安置好小家伙，就静静地在他旁边坐下，仔仔细细地看他。

    你说用人类的眼光去看仓鼠有什么不同呢，每一只都差不多吗？是，也不是。

    他的小仓鼠，跟其他人都不一样，过了这么久，在第一眼看到的时候，他灵魂里死掉的某一部分就活了过来，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是他啊，是他。

    激动到了极致，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就只是这样，安静地看着。

    如果能在此刻死去就好了，那样的话，在我生命的尽头都有你在。

    顾一坐了很久。

    夕阳照进屋子里，小仓鼠好像有点要醒来的迹象。他这才醒了醒神，动了动已经发麻的腿，起身，轻轻地离开。

    他必须给自己找点事情来做。

    去给绿萝浇水，给金鱼喂食，把小仓鼠曾经的小窝又整理一次。

    低头铺仓鼠的小床时，卧室的门响了。

    少年睡得头发有点乱，眼睛里有些惹人怜爱的懵懂和迷茫。却很快恢复了清明，清清嗓子，“今天的事情很感谢你。我该走了。”

    顾一对他笑，尽管这个笑容维持得有点艰难，“很晚了，不如留下来吃个晚饭。”

    “不了，”白楚仿佛是考虑了一下才拒绝，“家父不喜欢我吃外食。很抱歉。”

    “没，没关系……”

    白楚顺着他的手，看到了那个几乎没有什么变化的小窝。

    顾一自嘲地笑了笑，“是不是看起来有点奇怪，这个小窝的主人走了，但我总是不舍得扔掉这些。”

    白楚抿了抿嘴，“也许您该养一只新的宠物。”

    顾一若有所思。

    小仓鼠心里一咯噔，喂，不是吧，我就是说说而已啊！不要真的这么想啊qaq顾一笑了笑，有些落寞意思，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他听，“自从他离开之后，我觉得自己变得越来越老。老年人的特质之一就是很念旧。心心念念，不敢忘……”

    白楚默不作声垂着眼，他出生的扭蛋壳，他喜欢的喝水嘴，他最想要爬上去打滚的小软床……

    “我该走了，太迟回去父亲会担心我的。”

    “我送你。”

    “不用了，司机会过来接我。那么……再见了，顾先生。”

    “再，再见……”

    35

    白先生最近忙于调查扭蛋袭人的事件，如果新闻被证实是真的，扭蛋人被提起公诉，很可能又会引来一波社会上对于扭蛋人的恐慌，他精心布置多年，好不容易将要推动通过的平权法案可能会失去民意的支持。

    恐慌的不只是扭蛋人。

    频繁出现的报道和争论，也唤起了一些人心中不好的记忆。顾一烦躁地关掉了电视，一直观察着他表情的纪垣放下自己翘着的二郎腿，问道：“你要不要再去看看医生，你的状态很不对。”

    顾一头埋在自己手中，眼底有淡淡的青黑。

    母亲的祭日就要到了。

    他之前让心理医生干预过，让童年遭遇对自己的影响降到最低。但最近接连被报道的恶性事件，使得不好的记忆涌上心头，他时常在梦中惊醒，看到他沉默善良的小哥哥化身狼形撕扯他的母亲，在血泊当中对他喊滚开。

    “我说，可能这么讲会让你觉得不太舒服，但是也许你可以跟你的小仓鼠说说这个事。这样也许两人的心结都能打开呢？”

    顾一缓慢地摇了摇头，“他是无辜的。”

    纪垣叹了一口气，真是越来越难适应自己好朋友这种一言不合就想说人生道理的中老年画风了，看来人果然是，要么在没有性生活中爆发，要么在没有性生活中老死。

    他这位好朋友，也不知道能不能行了。

    顾一好像陷入了自己的回忆里，“白楚……我是说，他。他从开始到现在，都是无辜的。错在我，一开始把他当作药引，却不知不觉想对他索取更多……又在赋名，赋名的关头犹豫，怕自己再错信一次。不管怎么样，我做错了事情，他会不会原谅我，只应该和我们之间的事有关，不应该和我的过去有关。”

    纪垣被他噎住了，半晌之后有些严肃地开口，“但是你现在看起来确实不太好，创伤后应激障碍没那么容易治愈。我还记得刚见到你的时候，见到稍微大点的动物你都会炸毛。按照现在的舆论趋势，那些你不想看见的东西可能还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反复出现在公众视野里。你确定自己可以承受么？”

    顾一长舒了一口气，“我妈的祭日过后，我想休息一段时间。公司……拜托你了。”

    纪垣一时无话，只留了一句：“对自己好一点，我猜小白还是喜欢你的。”

    36

    白楚一直在帮白先生打理公司。回国之后公司里的事情慢慢上手，让他感到一种难以言表的满足和愉悦，他终于不再是只会傻傻等待别人安排命运的小动物，而在努力变成优秀向上的人。

    白先生在忙碌的调查之余，也偶尔抽出点时间来找他谈心，让他在融入正常人类社会的同时能学着跟自己的天性和解。

    白楚接受了他的建议，走回自己的房间里，松掉领带，“噗”一声跳回自己的床上变回原形，扭着小屁股滚来滚去。

    时不时变成一只仓鼠也挺好的，感觉整个人都萌起来了呢。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除了……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顾一了。

    几天前顾一给他发过信息，问可不可以和他一起吃顿饭。

    白楚又陷入了两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陷入长时间的纠结中以至于……忘记了回复。

    等他从纠结里回过神来，已经错过约定的时间了。

    再着急忙慌赶过去，没有看到顾一的身影，白楚甚至不知道那天顾一有没有真的去。

    看着那个地点，白楚想起来，那是有一年七夕顾一带他去过的地方，那时候他们身边坐着一对对情侣，而顾一开心地跟他相对而坐。

    当时他以为就算自己是个仓鼠顾一也还是会很爱他。

    但这么长时间过去，白楚始终没有想清楚，那时候的顾一到底是怀揣着怎样一种心情与自己相处。他暗自揣度的答案有时候使他自己感到开心，有时候使自己感到难过。

    纪卯对于白楚没有出息这件事已经见怪不怪。

    变成人形之后的白楚没有那么怕猫了，因为同样是扭蛋人的缘故，反而对他有些依赖，有事没事喜欢找纪卯商量。

    对于顾一的失踪，纪卯解释：“他回老家去给他妈扫墓了。”

    “扫墓？”

    “嗯，”纪卯抬了抬眼，平铺直叙说完了他所了解的顾一的童年旧事。

    白楚听完咬着嘴唇，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纪卯有点慌，“喂，我的小可爱，你千万不要因为这个事情对他心软。”

    白楚却是很认真，“难怪，他那时候……”

    “别呀，”纪卯扳过他的肩膀，让他看着自己，“他的过去跟你没有关系，事情又不是你做的，你哪有那么大能力去关爱全世界有悲惨童年的人？”

    白楚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指，小声说，“他，从没有跟我说过这些。”

    纪卯轻哼一声，“不说，我还勉勉强强觉得他是个男人。”

    过了片刻，白楚抬头来，眼里很坚定，“我想去找他。”

    纪卯扶额，“不准去。去我就咬你。”

    小仓鼠有点怵他，但不想改变主意，“他一定会很难过的，我就偷偷看他一眼。确定他没事，我就回来。”

    37

    天开始转凉，顾一扫过墓献完花，在母亲的墓前慢慢坐了下来，独自跟她说着话。

    说他这两年一直在念叨的小仓鼠回来了，说小仓鼠有了自己的名字，说他还是那么干净明朗，说自己的愧疚和爱意……一直到天黑，好像连起来郁结在心头的情绪终于能有个人让他说出来，顾一松了一口气往山下走。

    家中原本的老房子被租出去一层，有点人气会让这个老房子不那么寂寞。

    顾一给自己留了一层，回来的时候住在家里。正巧发现租下房子的一对男女正在吵架，男人觉得女朋友养的那只小兔子有病菌不干净，而两人正在考虑要孩子，应该把这只兔子送走。女孩子不开心，说兔兔那么可爱，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两人争着争着就吵起来了，吵着吵着差点打起来。

    最后商议决定由顾一把兔子带回城里，找个靠谱的宠物店寄卖。

    顾一想着只是一只兔子而已，加上笼子也不会很占地方，于是答应了这个请求。

    小城市里作息没那么昼夜颠倒，差不多八九点钟也就洗洗上床准备睡觉。

    顾一想大概是房子太老，隔音已经不好了，那对年轻夫妇为人类繁衍而努力的声音不断刺激着他的耳膜。

    自从小仓鼠走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体验，有时候确实有需要，会自己用手解决。楼下的声音一直没停，让他有些头疼，索性换上衣服准备出去吹吹冷风。

    出门的时候，顺手带上了那只兔子。那只是一只普通的小兔子，闷了一整天在笼子里，大概也需要放放风。

    白楚一边咬着指头一边对照手机上的地址来找顾一的家。

    看看就回去吧，他是这么跟自己说的。

    小仓鼠晕乎乎地找路，都怪纪卯，要不是他今天一直看着不让自己过来，说不定白天就能找到了，哪里用得着这么晚过来。

    转悠一圈快要懵的小仓鼠，终于没力气，坐在长椅上，行动有些缓慢地掏出了能量小药水。

    对面的路灯亮着，远远走过来一个身形很熟悉的男人，白楚一惊。

    顾一没有察觉，这只可怜的兔子实在是快被那对叶公好龙的夫妇折磨死了，他带兔子出来之后一直觉得不太对劲，只好去附近大排档上换了点新鲜白菜和胡萝卜过来，找了个稍微亮点的地方把兔子放下，给它喂东西吃。

    “瞧你小可怜样儿，明天跟我回去吧。”

    顾一跟兔子这么说的。

    在黑暗里坐着的白楚彻底认出他了。

    原来……他没有自己想象的难过，而且就要有新的宠物了。

    内心那个委屈的小仓鼠已经眼眶湿湿，捏紧了自己的小爪爪。

    但白楚只是很冷静地看他喂兔子，片刻之后起身，准备离开。

    38

    兔子对于环境的变化很敏感，听到动静居然直直朝白楚蹦了过去。

    顾一握着一根胡萝卜抬起头来，惊讶地发现了站在阴影里的白楚。

    “你……？”他犹豫着出声，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所见。而白楚没有接话，看了一眼地上吃饱了开始乱跳的兔子，抬脚准备走。

    “等等，白，白楚！”

    白楚站定了，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灯光从他头顶洒下来，漂亮得像童话里的精灵。

    顾一十分不确定地开口，“你，是来找我的吗？”越说声音越轻了，实在底气不足。

    谁要听这个？

    白楚继续向前走了两步，小仓鼠咬着下嘴唇，决定先跟他冷战。

    太讨厌了，他的主人这么迟钝还让他这么辛苦，再也不要喜欢他了。

    顾一终于意识到什么，手中的胡萝卜一甩，追了上去。

    兔子完美地完成了一个高空接物，嘎巴嘎巴开始啃起萝卜。

    手被握住的瞬间，两人俱是怔愣。

    有多久，没牵过他的手了？

    这感觉太过微妙，以至于白楚忘了要挣开。顾一拉着他的手，站在他背后，声音温柔得像夜晚的风，“你是来找我的，对不对……我知道，我就知道……”

    你才不知道呢！你个坏人！笨蛋！混球球！

    被戳破心思的白楚羞愤皆有，要甩开他的手，却被顾一更牢地握住了。

    他从背后小心翼翼抱住了白楚，然后越收越紧，直到白楚被他牢牢抱在怀中。顾一的声音颤抖，察觉到白楚的挣扎把他箍得更牢，“对不起，对不起，我太笨了，总是慢一步才意识到。让我抱一下好不好……我很想你，很想你……”

    大概是不用直面白楚干净的眼睛，顾一有了一点继续说下去的勇气，“我做过很多错事，从没有一件让我这样后悔。每天每天，在对你的愧疚和惦记里面，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跟你说这些……见到你太好了，真好……”

    他在耳边说话，热气弄得白楚耳朵开始发红。

    尽管是心不甘情不愿，不想这么早握手言和，但顾一说的每一句对他来说都太重要了，让他知道那漫长的两年里面，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会辗转反侧、会因为思念而生出许多哀愁，会为了更好的相遇而努力。

    这世上有一个遥远的人，跟他怀揣同样的心情度过同样漫长的岁月，所以他会懂。

    白楚吸了吸鼻子，顾一慌了，“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不说了。”

    白楚揉揉眼睛，转过身来，还想要保持冷淡又疏离的表情，眼里却先湿了，“再多说一点吧。”

    我想听。

    39

    白楚大半夜开了许久的车过来，原本只是想看上一眼，确定顾一没事就走。

    结果阴差阳错搞出误会，倒是给了顾一一个机会，说出很多没有说过的话。

    他维持着平静的样子，听顾一慢慢地讲，在他离开之后怎么把那顶小牛仔帽放在衣服口袋里，怎么学会把家里打理得干净整洁，就好像白楚还生活在他身边一样。

    听到顾一又带回去一只仓鼠的时候，白楚有小情绪了，“我不想听这个。”

    知道他在意什么，顾一赶紧讨好，心里不免还存有一丝窃喜，“它一点都不喜欢我，还狠狠地咬了我，然后我把它送回宠物店了。那只是一只普通仓鼠，就像你看到这只不会变成人的兔子一样。”

    没有人可以取代你，也没有人像你一样。

    这些细碎又冗杂的日常听起来令人心脏酸涩发胀，但在回味里又好像有些甜。

    让白楚觉得他从来没有在顾一的生活里消失过，顾一一直都记着他。

    “那你愿不愿意告诉我，这两年，你过得怎么样？”顾一想要去抓他的手，白楚默默挪开了自己的手。顾一只好知趣地也收回了自己的。

    “没有……”白楚想了想，低下头小声说，“我不记得了。”

    告诉你的话，可能会让你太得意。还没决定要这么轻易原谅你，怎么可以说顾一却理解成了另一种意思，苦涩地笑了笑，“没关系，不想说的，都可以不说。”

    “也许这些听起来都很像在博取同情，”他语气里带着些自嘲和疲倦，“也罢，如果博取同情可以挽回的话，我也愿意这样做……但我已经知道错在哪里，我很爱你，而你是自由的。”

    白楚坐在长椅上，眼观鼻鼻观心，保持着温和的静默。

    顾一蹲下来看着他，“你还愿意……再相信我一次吗？”

    说完紧张地盯着白楚，不敢错过他任何一个微小的表情和回应，像在等待一场审判。

    白楚的头发有点长了，垂下来遮住眼睛，看不清情绪。

    这样过了很久，顾一蹲得腿发麻了，白楚突然站起来，“对不起，我要回家了。”

    顾一按着膝盖也站起身，“很晚了，你怎么回去？”

    “我自己有开车过来。”

    即将错身而过的瞬间，顾一勾住了他的小拇指，“别走。”

    怕白楚反感，顾一紧接着解释，“这里回去要很久，开车很消耗体力的。不要再喝那么多能量药水了…我查过，对身体多少还是有影响。”

    白楚任由他勾着一根小指没动。

    但这，并不是留下来的好理由。

    顾一看着地上，两人的影子好像融在一起，给人依偎的错觉，他心念一动，紧紧拉住了白楚整个手掌，“留下来，让我再看看你…”

    白楚转过身，看了他一眼又欲盖弥彰地别过脸，“回去的路，确实有点远。”

    40

    顾一给自己留的那一层只剩一间常住的主卧，剩下的就是久未打扫过的客房。

    今晚住哪个，是件十分明显的事。

    白楚为了证明自己心无杂念、一点没有心虚，镇定地走了进去。

    顾一给他拿了睡衣，问他要不要洗个澡。

    白楚摇摇头，“白天在公司待久了，我洗过澡才出的门。”

    他的小仓鼠很爱干净，洗澡很勤快，他早该想到的。顾一有很多话想说，人在面前却怕多说多错，只留了一盏不甚明亮的床头灯下来，跟白楚道了晚安。

    两人分别占据了大床的两个边边。

    一个不敢越雷池一步，一个谨慎地把握好自己的矜持。

    听着彼此的呼吸，心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让人感到安稳的平静，以及，让人热血沸腾的悸动。

    终于是小仓鼠抵不住疲倦和睡意，缩手缩脚地，不一会儿，变成了一个小毛球。

    感觉到身边的变化，顾一翻过身来。抬起手，轻轻地，摸了摸小仓鼠的后背。

    柔软蓬松的毛发，让他心里一阵柔软发酸。

    小仓鼠已经睡懵了，没有察觉顾一的动作，只朦朦胧胧感到熟悉的体温靠过来，下意识伸出小爪子够了够。

    顾一愣住，没来得及细想就一把被小仓鼠抱住了手指。小家伙把他的指头送到自己嘴边，有滋有味嘬了起来。

    顾一眼泪险些掉下来。

    如果真的有神明存在，这一定是神给他的恩赐。

    小仓鼠嘬到了东西，整个鼠都安稳多了，睡得香甜。顾一亲了亲他的额头，如果仓鼠有额头的话。他鼻子发酸，轻声对睡着的小仓鼠说：“做个好梦，我的宝贝。”

    41

    早上起来就比较尴尬了，睡饱了恢复力气的小仓鼠，重新变成了好看的少年。却还抱着顾一的手指，含在嘴里无意识地舔咬。刚出生时惯出来的小毛病，喜欢嘬东西，抱住就不肯撒手，直到现在也没改掉。

    顾一先行醒来，被眼前这一幕折腾得有点气血上涌，楞楞看了他许久，自己屏住呼吸，动也不敢动。

    但白楚总是要醒的，到时候两两相对看到这幅光景，两人恐怕都要尴尬。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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