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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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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生]星辰剑履 作者:月影之影

    第6节

    “这是什么地方……”乐正长枫忧心忡忡地说道。

    苏一尘倒是不在意,“管它是哪里,先坐下来疗伤。”

    他挑了一棵两人合抱粗的古木,在浓密的树荫下坐了下来,捡了些掉在地上的枯枝生起火,先把两人外袍除下来烘干了,又换了内袍来烘。

    闲坐无事,便觉肚饿,这地方只有飞鸟,没有走兽,苏一尘在地上挑了几颗趁手的石子,转眼打了两只鸟下来,用思凡剑把毛一刮,串起来放在火堆上烤。

    乐正长枫一张苍白的脸,看到他的动作后,整个白里透绿了,犹豫半晌还是出声道:“温兄,这样用你的佩剑……似乎不太好吧……”

    “没事,这剑是我八师兄的。”苏一尘一转头,杏眼笑得弯了起来。

    “……”对不起,林道友,乐正长枫心中默念。

    鸟儿烤好后,他一挑剑尖,把那团香喷喷的肉抛到半空,等它坠下时,出手如电,细细切成了长条,又把剑刃一横全部接住了,往乐正长枫面前一递:“吃吧。”

    “……”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但以剑烤鸟,也不违天道,乐正长枫一面纠结,一面还是伸出了手去。

    古木的另一侧却突然传来了一阵破风之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飞速接近。

    苏一尘身形一动,盛着鸟肉的思凡剑被他推到了乐正长枫手里,自己则是一跃而起,朝着背后反手一掌。

    只听“砰”一声响,他发现打飞的手感竟然像个活物,紧接着就是一声百转千回的高呼:“肉——啊——啊——我——要——吃——肉——!”

    第20章 野味

    苏一尘和乐正长枫齐齐转头,只见地上坐起了一个青年,着一身朱栖坛的白袍红甲,发冠大概刚才掉在地上时被撞歪了,一头长发略有些凌乱。他二十出头的样子,长相极为俊美,只是一边脸颊上沾满了草叶,那美中硬生生带了三分滑稽。

    青年起身之后,总算没敢再扑过来,只是一双英目死死盯着乐正长枫手上的思凡剑,舌头不自觉地伸出来舔了一下下唇。

    “呃……”看这人的样子,明显是饿坏了,苏一尘从思凡剑上拿了一条鸟肉递过去道,“吃吗?”

    青年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飞快地跑到苏一尘身边,把烤鸟肉接过去闻了闻,默默摇了摇头,转眼从衣袖里摸出一个小瓶,塞子一开,朝着思凡剑上撒了些白色粉末,把鸟肉两面都蘸好后,这才塞进嘴里,满足地“嗯”了一声。

    苏一尘低头去看粉末,只见粒粒饱满、颗颗晶莹,居然是一把细细磨好的盐。

    乐正长枫盯着自己手上那把宝剑,先是切了一只鸟,这会儿还被洒了一把盐,一张苍白的脸上简直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好,看着那个青年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愣是没说出半句话来。

    苏一尘到底比乐正长枫随便些,也拿鸟肉蘸了盐吃起来,一面自己吃,一面还送到小师侄嘴前。乐正长枫没办法,还是接过去吃了。

    这地方钟灵毓秀,养出的鸟儿也比别处肥美许多,三个人很快分食完一只,那青年眼珠滴溜溜一转,又盯上了苏一尘打下来的另一只鸟。

    “给你。”苏一尘笑着把鸟扔给他。

    青年接过来,顺手就去拿乐正长枫手上的思凡剑,结果小师侄头一转看向别处,剑也牢牢握在手里,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青年毫不在意,从自己袖中取出一把小刀来,仔细地把鸟毛剃干净了,在肉上割开几条裂缝,又拿出另一个小瓶,撒了些红色的粉末在缝中,这才放到火上,来回翻转,细心烤炙。

    等到烤完了,他用小刀在背后的树上划了一道,一种白色的汁液顺着树干流下来,他取了汁液涂抹在烤鸟上,这才切成片分给苏一尘和乐正长枫,“尝尝?”

    苏一尘接过来一尝,鸟肉中含了香料,烤得恰到好处,那树汁又别有一番风味,果然比自己烤得好吃多了。

    第二只鸟很快也被分完,那青年满足地打了个嗝,把拿出来的瓶瓶罐罐重新收回衣袖中,这才坐下来,与苏一尘开始攀谈。

    “我是朱栖坛的弟子李长安。两位道友怎么称呼?”

    苏一尘一身白衫、月白绣线,乐正长枫则是白袍蓝甲,虽然衣服破的破湿的湿,还是好认得很。

    “在下白林城温良,这位是青羽山的乐正长枫。”

    “咦,这位就是乐正道友啊,”李长安像是很感兴趣似的,挪了挪屁股朝乐正长枫坐近些,“听说你那把照影使得出神入化,师兄常常向我们夸你呢!”

    “谬赞。”乐正长枫还在小心擦拭那把思凡剑,微微颔了颔首道。

    苏一尘跟小师侄待的时间久了,这会儿也琢磨出他在心疼那把烤鸟的剑,笑嘻嘻地把思凡抽了回来,用布条一裹放到一边,“你脸色不好,先休息一会儿吧。”

    说着,转头问李长安:“你有没有带金创药?”

    李长安两手一摊:“谁会带那种东西出门啊。”

    一般人不太会带细盐和辛香料出门才对。

    苏一尘不好说破,一笑置之,又问道:“李兄怎么会来到这里的?”

    “从他们玄照溪的禁地掉下来的。”李长安在地上捻了一根青草,叼在嘴里说道。

    乐正长枫一愣:“你进了玄照溪的禁地?”

    “是啊。”

    “溜进去的?”

    “那当然,”李长安一副“真是废话”的表情,“别家的禁地难道会请我进去?”

    李长安的年纪看起来比乐正长枫稍大一些,行事却是这般不羁,乐正长枫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私闯别派禁地,实在是不太应该。”

    李长安一听,偏头道:“你们青羽山有禁地吗?”

    乐正长枫点点头。

    “关于禁地是怎么交代的?”

    乐正长枫毫不犹豫地说道:“本门禁地事关重大,青羽弟子切忌私闯,违者以门规论处。”

    “对啊,本派弟子切忌私闯,大家都是这么说的,”李长安嚼了嚼嘴里的青草,“可我又不是玄照溪的弟子,为什么要守他们的门规?”

    乐正长枫这一下被噎得不轻:“别派禁地更不应私闯才是。”

    “我们朱栖坛的门规里可没有这条。”李长安剑眉一挑,嘻嘻笑了。

    苏一尘看小师侄一副气恼的模样,慢悠悠把话题一转:“那你去他们的禁地做什么?”

    这话问完,李长安顿时来了精神,脊背一挺,两眼闪着光芒:“我想去找千岁光藕。”

    “千岁光藕?”苏一尘和乐正长枫对视了一眼,都有些吃惊。

    仙门四派流传千年,各家都有镇门之宝。

    像青羽山供在雨濛峰真如殿里那块穹隆天苍玉,乃采上古神玉雕刻而成,有生魂护魄之能。而玄照溪的千岁光藕,听闻则是能生死人肉白骨,也是一味绝世珍品,历来由玄照溪掌门保管。

    李长安要找千岁光藕,莫非是朱栖坛有什么人伤重不治?

    乐正长枫这样想着,便向李长安征询,哪知道他听了连连摇头:“非也非也,我师父师叔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都好得很。”

    “那你要千岁光藕做什么?”苏一尘奇道。

    李长安把嘴里的青草一吐,兴奋地说道:“当然是吃啊!”

    “……啥?”

    “一千年才结一个的莲藕,你们不想尝尝看吗?”

    这位道友思路实在清奇,气白了脸的乐正长枫顾不得门派有别、正准备和他舌战三百回合,冷不丁听到苏一尘说了一句,“找到了吗?我喜欢蘸糖吃,红烧也不错。”

    “……”头疼,头比背还疼。

    ◎

    那天接下来的时候,乐正长枫几乎都靠着树迷迷糊糊地睡着。

    一来背伤开裂、体力耗损太大,二来也实在听不下去两位道友的胡诌了。

    苏一尘和李长安聊得简直不亦乐乎。

    李长安一介吃货,身形倒是半分赘肉都无,苏一尘听他说完那些为了寻找美味食材上天入地的经历,对他的瘦削深表理解。

    除了爱吃,这人对天象也是颇有兴趣,和苏一尘没聊几句,便开始问他生辰八字。

    “怎么,你要给我说媒?”苏一尘笑道。

    李长安一摆手:“八字没有也没关系,知道生辰就可以。”

    “哦?”

    “人的生辰,与天宫星子的运转一一对应你知道么?说出你的生辰,我就能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李长安一副笃定的样子道。

    苏一尘眼珠一转,把乐正长枫的生辰报了出来。小师侄婴儿时被弃在青羽山脚下,当时身上穿的棉袄中夹了一张字条,众人猜测那上面的年月便是他的生辰。

    李长安听完掐指一算,眼神有些狐疑,“不对啊,你记错日子了吧?”

    “算出什么了?”苏一尘问道。

    李长安迟疑了一下才道:“按照这个生辰,你应该是个一本正经的人,平日不苟言笑又难以亲近,为人恪守自己的信念,也可以说是非常固执。不过你心底也有深藏的欲望,只不过以强大的自制力压抑住了。”他说着,凑近苏一尘看了一眼,“我觉得,温道友你根本不是这样闷骚的人。”

    苏一尘眼角瞥到小师侄背对着二人的身影微微僵了僵,哈哈大笑,“准,准得很。”

    李长安半点信不过这个“准”字,埋头苦思了好一阵。

    天色渐晚时,苏一尘又打下两只鸟来,李长安细细烤好后,苏一尘把小师侄叫起来一起吃。

    乐正长枫正在咬一块肉时,就听见李长安问他:“乐正道友,你的生辰八字是什么时候?”

    他一下子呛住了,转过头咳了两声。

    李长安又说道:“以生辰对应的天宫星子来推算命格运势非常准哦,我特别擅长这个,你说出来,我帮你算算?”

    “谢谢,不用了。”乐正长枫扭头道。

    “说出来参详参详嘛,”李长安小声嘟哝,“今天给温道友算得十分不准,我觉得很奇怪啊,需要用你的生辰来正一正名。”

    苏一尘笑得肩膀直颤,扶着李长安说道:“李兄,你算的是真的准。”

    李长安深深看他一眼:“你确实是闷骚之人?”

    苏一尘一摆手:“吃你的肉。”

    当晚无事,三人都早早睡了。

    这地方白日和风轻拂,晚上倒也不冷,在树下聚起一些落叶,睡上去更是安稳。

    第二天醒来后,乐正长枫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血色,苏一尘见他精神好了些,终于可以放心地去查探地形。

    李长安自告奋勇要给两人准备午饭,苏一尘便一个人离开。

    他先回到了溪水边,极目远眺,确认那里只有一道无法逾越的瀑布,这才转了个身,向更远的地方行进。

    他走走停停,一路观察沿途的植物,发现有许多草木都是在外界未曾见过的。只是除了飞鸟,这里一只走兽也没有,简直有些与世隔绝之感。

    走了一个多时辰,天边仍然遥不可及,这地方大得好像没有边界,景色虽有变化,却怎么都找不到出路。

    就在苏一尘准备掉头回转时,不远处的一块巨石后面,突然闪过了一抹亮光。

    第21章 逢魔

    苏一尘心念一动,屏息凝神绕过巨石侧面,却见那里竟然站着一个人。

    他一头银发,长可及地,听见背后的声响,缓缓转过身来,一双细长的眸子看着苏一尘,瞳孔一片深紫。

    这世上没有银发紫瞳的人。

    那是个魔物。

    魔物周身的空气隐隐流转起来,有那么一瞬,苏一尘以为他是要聚起魔息,但他只是轻巧地转了一个身,银色长发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又全部落到了身后。

    那双紫色的眼睛扫过苏一尘背后刮毛烤鸟的思凡剑,偏头问道:“你是仙门的人?”

    “白林城温良,”苏一尘饶有兴致地看着出现在这仙家福地的魔物,拱手作了个揖,“阁下是?”

    那人没有回答,白如新雪的脸突然凑近了苏一尘,“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打一架?”

    苏一尘一挑眉,“此地空无人烟,多个朋友总比多具尸体好吧?”

    魔物眨了眨眼,“谁要和你们臭道士做朋友。”

    “我昨天才在溪水中冲刷了两个时辰,被人叫臭道士,实在伤心的很。”苏一尘笑着说道,右手却已经飞快地拔出了思凡剑,足尖一点,退后两步,摆出了一个漂亮的起剑式。

    魔物周身的空气迅速凝固起来,魔息如一团凭空出现的黑雾,霎时就将他和苏一尘包裹在了其中。这股魔息如此强大,以至于苏一尘情不自禁地感觉到了一丝兴奋。

    然而那种威压感只出现了一瞬,片刻之后,魔物身边发出“嘶嘶”的轻响,黑雾尽数散去,天地间又是一片空明。

    “哈哈哈,”苏一尘收回了思凡剑,对着魔物耸了耸肩,“这地方似乎不太欢迎魔族。”

    这片玄照溪秘境,受天地灵气孕育,又没有人烟滋扰,空气纯净到了极点,居然强行消弭了魔息,让魔物无法施为。

    那魔物绝色的唇角向下勾了勾,出口的尾音带着奇妙的上扬:“真可惜,我觉得你会是一个好对手。”

    “那这一架先欠着,告辞了。”

    苏一尘见日近正午,便准备溜达回去吃饭,没想到银发紫瞳的魔物居然不远不近地尾随着他,一路跟了回去。

    乐正长枫先看到了苏一尘身后的魔物,出手如电,照影一瞬间便对准了他。苏一尘抱手让在一旁,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倒是李长安飞快地按住了乐正长枫的剑刃,口中啧啧称奇,三两步跑过去跟人打招呼。

    “朋友你好,欸你长得真好看,你生辰八字是什么时候啊?”

    “……”乐正长枫无语地看着道友活泼的背影。

    苏一尘好戏没看成,优哉游哉地勾住小师侄的肩膀:“别管他了,中午吃什么呀?”

    乐正长枫深深吸了一口气,还剑入鞘,朝李长安努了努嘴,“问他。”

    李长安没问出人生辰八字,好歹把名字打听出来了,叫得十分亲热:“九迴灯兄,你们魔界有什么好吃的不?”

    九迴灯手指抚过掉落额前的银色碎发,瞥了李长安一眼:“谁和你们仙门称兄道弟。”

    “别这么见外嘛,”李长安说着,撕了一块精心调制好的烤肉,往九迴灯面前一递,“四海之内皆兄弟,我是真心想去魔界看看,你能不能给指条路啊?”

    九迴灯把肉接过来,两指夹着漫不经心地咬了一口:“做梦。”

    “听说魔界的虎狮鸟肉味特别鲜美,你吃过没有?”李长安还是不死心,“还有血毒蛛的卵清蒸后能吃出海胆味,是不是真的啊?”

    他喋喋不休说了一堆,九迴灯尊口都懒得再开,慢条斯理地吃完了一整块肉,把手细细擦干净了,往树荫下一躺,闭目养神了起来。

    “九迴灯兄——”李长安压低了一点声音,还想继续往下说的样子。

    九迴灯睁开眼来,紫色的瞳孔有些不悦地瞪着李长安:“啰嗦。”

    “别这么说嘛,难得在这种地方遇到,交个朋友嘛。”李长安怀着对魔界美食的无限向往,坚持不懈地说道。

    九迴灯翻了个身,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仙魔殊途,千万年来都不曾交过朋友。”

    李长安抬眼望天,像是在拼命思索什么,半晌才道:“我听说几年前仙门中出过一个人,和魔族交了朋友,关系还很铁,叫苏、苏……”

    “青羽苏一尘。”九迴灯突然说道。

    苏一尘感觉到身边乐正长枫的动作一下子顿住了。

    “没错,就是苏一尘前辈,”李长安说道,“听说他为了那个魔物,甘愿领受门规,散尽一身修为。你看,我们交朋友还是很真诚的。”

    九迴灯坐了起来,嘴角带了一丝嘲讽的笑:“你知道那个苏一尘最后是什么下场么?”

    李长安蹙着眉头努力回忆:“好像是被钉穿了琵琶骨,逐下青羽山了?”

    “下山之后呢?”

    “那就不知道了。”李长安老实说道。

    九迴灯把头一偏,银色的长发跟着晃了晃,“让我来告诉你,他下山后被三十六只魔物围剿,一路逃到平都山,力竭不敌,坠崖而亡。”

    李长安是第一次听闻这段逸事,眼睛瞪大了,像是有些吃惊。

    乐正长枫则是握紧了拳头,他用力之大,苏一尘甚至能清楚地听到骨骼发出的“咔咔”之声。

    九迴灯的笑意更深了:“跟魔族交朋友,就是这个下场,你还想试试么?”

    李长安看着面前绝色的魔物,一时说不出话来。

    “千万别学苏一尘,他就是被蠢死的。”

    九迴灯这句话,仿佛压断了乐正长枫心中最后一根理智的弦,他霍然站了起来,周身真气澎湃,照影剑“叮”一声出鞘,青光刺目。

    九迴灯本来是以一个慵懒的姿势躺在树下,看到乐正长枫的动作,立刻也一跃而起。他前次和苏一尘动手时吃了亏,这下不再释放大量魔息,只用一层薄薄的黑雾把自己罩在了其中。

    “怎么,想动手?”明知此地对魔族不利,他唇边依然挂着讥讽的笑容。

    乐正长枫执着剑,声音像是结了一层冰:“我苏师叔,也是你配议论的?”

    苏一尘惦记着小师侄背后的伤,想跳出来打个圆场,但乐正长枫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人剑合一,一瞬间便蹿到了九迴灯身前。

    照影剑裹挟着巨大的剑气朝九迴灯当头劈下,银发的魔族疾退两步,堪堪避过了这一击。

    李长安嘴快,腿也不慢,一下子就闪到了战圈外面,摸出不知从哪摘下的一枚果子,一边观战一边啃了起来。

    苏一尘不是没见过乐正长枫动手,可是这一次的他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更凶狠。平时小师侄剑术多求稳健,一招一式精准得有如教学,此时动作却快了三倍有余,照影剑被他舞得如一道密不透风的光墙。剑压终于抹去了九迴灯唇边的笑意,让他眼神也渐渐阴暗起来。

    苏一尘先前见过九迴灯魔息全开的样子,所以知道他现在的实力被压抑了至少一半。就算是这样,乐正长枫也只能堪堪和他打个平手,半点上风都占不到。

    这个魔物,有点厉害。

    李长安不知何时跑到了苏一尘身边,咬着耳朵问他:“咱们要不要去劝劝架?”

    “怎么劝?”苏一尘看着李长安,这位吃货道友看起来实在不像是有实力劝架的样子。

    李长安以拳击掌道:“硬劝啊!万一乐正道友把九迴灯打死了,又找不到人带我去魔界玩儿了。”

    苏一尘挑了挑眉:“你看他像是能把人打死的样子?”

    “我师兄说的,乐正道友年纪虽轻,修为却极深厚,实为我辈佼佼者。我们如果不勤加练习,以后恐怕连人家一根手指头都敌不过。”

    苏一尘抚了抚额。这个李长安的修为,到底是差到了一个什么程度?

    李长安虽然不能去劝架,苏一尘却是要去的。

    他不怕乐正长安打死九迴灯,怕的是小师侄受伤。他剑伤还未痊愈,又屡经波折,如果这场打斗再令他伤口开裂、加上体力消耗和药石匮乏,恐怕会有点不妙。

    只是,乐正长枫的表情看起来气急了,如何才能不露声色地把他们分开呢?

    他想了想,凑到李长安耳边低语道:“你想办法吸引乐正道友的注意力,不用太久,片刻就行。”

    李长安问道:“这样他们就不会打了?”

    苏一尘道:“一试便知。”

    “好,”李长安点点头,“包在我身上。”

    苏一尘悄悄移动到了九迴灯背后的位置,朝李长安使了个眼色。李长安见状,立刻往地上一躺,修长四肢如痉挛般对着天空抽搐起来,浑身抖如筛糠,一张俊脸皱成了破抹布状,高声大喊道:“哎哟,哎哟我肚子好痛!”

    乐正长枫和九迴灯相斗正酣,一时没人理他。

    李长安用眼角余光瞟了两人一眼,然后喊得更声嘶力竭了:“鸟肉、那鸟肉有毒!我要死了,乐正道友,救命啊——!”

    第22章 针锋

    李长安平时废话虽多,语调却是正常,唯独一喊起来,音量高得惊人,乐正长枫终于注意到了他的惊呼,略微后撤两步,回头去看。

    苏一尘早就瞄准了这个空档,九迴灯还要上前再战,他却猛然发力,如离弦之箭般欺到了九迴灯背后,手掌不轻不重地按在他左侧蝴蝶骨下方,正对着心脏的位置。

    九迴灯的动作一下子停住了,微微转过脸打量着身后的人。

    “立刻住手,否则我把你的心挖出来。”苏一尘语调极低,近乎是贴在他脸颊边说道,外人看起来,简直像是两个人在喃喃耳语。

    仙门弟子大多有趁手的武器,苏一尘自己也是凭借百炼青钢剑一战成名。但他此时并未拔剑,全身真气都灌注到了指尖,九迴灯只觉得背上像被压了千钧之重,令他几乎要透不过气来。

    他讪笑一声:“就凭你?”

    苏一尘加重了指腹的力道:“你可以试试。”

    他中了染墨池的毒,调度真气时身体十分难受,但得益于玄照溪这处秘境的天地灵气,使得施放出来的威压比平时更甚,此消彼长,又是在九迴灯酣战中途的一击奇袭,因此才顺利得手。

    九迴灯白得透明的脸上闪过一丝阴晴不定,很快就收敛下去,几不可闻地点了点头。

    那边厢,被李长安夸张演技吸引了片刻注意的乐正长枫已经转回头来,苏一尘迅速离开九迴灯身侧,又跳到了战圈之外。

    九迴灯伸出二指,挡住了乐正长枫刺过来的剑,嘴角一扯,说道:“休战。”

    乐正长枫握着剑柄的手再次发力,硬是要把剑尖往前推进几寸。

    “我向你道歉,”九迴灯蓦地撤掌,轻飘飘退开了一丈远,“从今以后,我再不议论你苏师叔,行了吧?”

    ◎

    乐正长枫和九迴灯那场突如其来的鏖战,就在苏一尘和李长安的连拉带劝中落下了帷幕。

    虽然九迴灯道了歉,但乐正长枫横竖就是看他不顺眼,小师侄难得有这么固执的时候,苏一尘也拿他没办法。

    话虽这么说,他的伤口还真的又裂开了些许,此事就不能听之任之了,苏一尘把照影连着剑匣一起拿下来让李长安保管,勒令乐正长枫立刻休息。

    乐正长枫的剑伤反反复复,久未痊愈,当夜终于发起了一点低烧。苏一尘守了他一晚,隔半个时辰便给他喂一点清水,额头的布条也是不断浸湿了重敷,饶是如此,第二天,他的体温还是又升高了。

    李长安醒来的时候,就看到白林城那个小弟子坐在乐正长枫身边,一双眼里映着血丝,下眼睑薄薄一层青灰。

    他和苏一尘相识不久,但直觉此人行事随意、仿佛万事无忧,没想到竟也会露出这样的神情,顿时以为乐正长枫大事不妙,连忙凑过来看。

    等看到人了,又觉得只是脸色苍白了些,体温略高了些。仙门弟子修习内家真气,体格本来就比寻常人强健,这点小事,应该死不了。

    于是他拍了拍苏一尘的肩:“别担心了,跟我去打几只鸟,吃完他就好啦。”

    他自己学艺不精,打不下鸟来,总要请两位道友帮忙。也难怪苏一尘二人没有误入此地时,他饿了两天两夜,闻到肉味顿如饿狼扑食了。

    苏一尘此时没有心思陪他,朝另一棵树下的九迴灯努了努嘴,“那里不是有个白吃白喝的吗,找他帮忙去。”

    李长安乐得和九迴灯套近乎,一听便忘了开导苏一尘的初衷,乐呵呵地跑走了。

    苏一尘又回头去看乐正长枫,只觉得那张脸惨白异常,呼吸灼热厚重,梦里都眉头深锁。他心里十分愧疚,觉得小师侄是因为他的事才被魔族重伤,又是跟着他来到了这么个地方,如果因此出了什么差池,自己简直没法跟死去的师父交代。

    他沉思良久,突然心念一动,转头看向李长安,“你说,你是去玄照溪禁地找千岁光藕的?”

    李长安正缠着九迴灯说什么,那魔物并不理他,听到苏一尘的话后,连连点头,“是啊。”

    “然后呢?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李长安滴溜溜滚了过来,对着苏一尘认真说道:“我把玄照溪的禁地翻了个底朝天,里面绝对没有千岁光藕,然后就不小心掉到了这里。我猜,没准这里是禁地中的禁地,千岁光藕有可能就在这儿。”

    一说起吃来,他还真是难得的正经。

    苏一尘点了点头,“好,你帮我照顾乐正道友,我去找千岁光藕。”

    李长安的眼睛亮了起来:“你也想吃?”他自己修为有限,在这里找了两天也没有结果,但苏一尘看起来比他厉害那么一点,没准真的能找到。

    苏一尘又好气又好笑,“千岁光藕是凡间圣品,传说能生死人肉白骨,你别只惦记着那一口好吗?”

    “不吃找它做什么……”李长安失望地垮下了肩。

    苏一尘看了一眼乐正长枫,那意思不言自明。

    “哦——”李长安顿悟道,“乐正兄只是发了点烧,有千岁光藕的话,应该一下子就能治好,到时候能不能分一小片给我吃啊?”

    “好好好。”苏一尘也拿这个吃货没办法,点了点头道。

    他叮嘱李长安时时为乐正长枫换清水后,就走到了九迴灯身边,对着他挑了挑眉:“你起来,跟我走。”

    “我可不想找那什么莲藕。”九迴灯慵懒地回了一句。

    苏一尘低下身去俯视着他:“不用你找。只是你留在这里,我不放心。”

    ◎

    苏一尘上次巡视这片地方,是为了寻找出口,算不得形势急迫,还能欣赏一番沿途景色。这一次却是为了小师侄的伤病,彻夜未眠后又提气赶路,双眼迅速地扫视着周围动向,还要留神提防与他并行的九迴灯,没一会儿就感到侧腹隐隐作痛。

    找了三十里地,也没看到一点千岁光藕出现的端倪,倒是九迴灯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偏头看了苏一尘一眼道:“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九迴灯向前飘出两步,一转身挡在苏一尘面前,逼得他停下了脚步。

    “你精神不济。”

    “没事。”说着,就要越过九迴灯继续赶路。

    魔物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一把按上了苏一尘的下颚:“你嘴唇都紫了。”

    苏一尘挥开九迴灯的手,扯起嘴角一笑:“这是时下流行的胭脂色。”

    九迴灯冷哼一声,转身便走,只是有意放慢了步速,令苏一尘也不得不走得慢了一些。

    又过了一会儿,他居然主动开了尊口和苏一尘搭话。

    “你年纪轻轻,修为怎么会这么高?”

    “天纵奇才。”苏一尘调侃道。

    九迴灯语气中透着思索:“看你骨骼平常,按理是不可能有这样的修为的,还真是奇怪。”

    “仙门和你们魔道不一样,别瞎想了。”

    魔物笑了一下,问道“你想不想再修行魔族的法门试试?”

    “哦?”苏一尘挑了挑眉,“怎么修行?”

    九迴灯细长的眼睛眯了起来,紫色瞳孔仿佛浮起了一层水光,唇角勾起一个魅惑的弧度,“堕入魔道。”

    苏一尘闻声低笑,杏眼一弯,回敬九迴灯道:“那你想不想修行仙家的法门试试?”

    以人身堕魔,古来有之;以魔身而修仙,却是痴心妄想。九迴灯听他这样说,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苏一尘却不放过他,又问道:“对了,你这样厉害的魔,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干卿何事。”九迴灯回给他一个风姿绝代的后脑勺。

    ◎

    他们找了整整一天,秘境中确实还有几处水源,水面清澈见底,可惜都没有半片莲叶在其中。

    “千岁光藕,顾名思义,一千年才结一株,哪有这么凑巧可得。”九迴灯嗤笑道。

    找不到这救命的灵药,苏一尘的心沉了下去。

    如果小师侄受的是筋骨之伤,他还可以通过渡气来帮他疗伤,可是刀伤溃烂引起的寒热,他却是束手无策。为今之计,只能尽快找到一条出路,离开这里去外面求医了。

    “你是从哪里进来的?”他问九迴灯道。

    他自己和乐正长枫从瀑布上掉落下来,难以原路返回。李长安是从玄照溪禁地掉下来的,可他自己都说不清掉在了哪里。现在只能看九迴灯能不能提供一些有用的信息了。

    “我没病没痛,在这里待上十年八年也没问题。”九迴灯说道,显然是有意挑衅苏一尘。

    苏一尘也没让他失望,周身真气瞬间暴涨,下一秒,思凡剑就抵到了魔物无瑕的颈间:“病痛这种小事,我可以让你要多少有多少。”

    九迴灯一笑,骈指推开了剑尖:“小道士,你真以为我怕你?”

    他有天地灵气压制,苏一尘身上则有毒,如果两人认真动起手来,胜负倒还真是难分。

    可是这种时候,苏一尘又怎么会露怯。

    第23章 山壁

    苏一尘出生帝都洛阳的当朝元帅府,家中行三,上面还有两位兄长。

    他父亲是征西大元帅,母亲是位郡主,一门显赫,府中一举一动都受八方瞩目。因此大公子从小就被送上朱栖坛修仙,二公子则是跟在父亲身边,走的从戎之路。

    两个儿子都早早步上正道,元帅夫人在府中自是倍感无趣,所以生下这位三公子后,打定主意要将他留在身边亲自养育。

    自古慈母多败儿,苏一尘小时候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长成京都第一纨绔子弟简直指日可待。

    没想到到了四岁上,府上突然来了个白发飘飘的老道,缠着元帅夫人非要收她的宝贝幺儿为徒。元帅夫人一听,都送去仙家一个儿子了,还想再要一个?当然是没门。结果那老道十分顽固,索性就在元帅府边上住了下来,成日用“天赋异禀”、“根骨清奇”、“仙缘天定”等等言辞给元帅夫人洗脑。这般连着洗了七七四十九日,终于把元帅夫人洗得松了口,觉得自家聪颖伶俐的儿子不去证个道升个仙白费天资,遂让那老道把人带走了。

    老道自然就是青羽山当时的掌门紫宸真人,苏一尘被他连哄带骗地带上对青峰,从此与浮世繁华一刀两断,过上了清粥小菜的修行生活。

    他倒是也不挑剔,每日在山上听经练剑,居然十分怡然自得。过了两年,他身上那股凡尘中混世魔王的气息渐渐淡了,唯有随心所欲的性子早已深入骨髓,却是再也改不了了。

    因此苏一尘受了九迴灯的挑衅后,虽然明知此处不宜动手,还是毫不客气地拔出了思凡剑。

    ◎

    九迴灯的魔息在这处秘境中大打折扣,但苏一尘仍然看得出,他原本的修为绝不会比现在的甘野差。

    因此他思凡出鞘后,周身真气全部附着其上,青光裹着剑身,让它看起来暴涨了一倍。

    九迴灯看着苏一尘,紫色的瞳孔眯了眯,居然也顶着天地灵气调动起了魔息,黑雾不断地膨胀起来又被压制,犹如一口被狂风吹动的布袋。

    两人都存了一招定胜负的念头,谁也没留后手,转眼剑掌齐推,青光与黑雾从半空中流线般压上,瞬间就碰撞在了一起。两股真气以肉眼可见的程度互相挤压,空气似乎都在战团中扭曲了起来,正中的青色与黑色不断侵蚀,最终像是突破了什么界限一般,随着一声闷响,剑气与魔息爆裂开来,苏一尘与九迴灯只觉得眼前一阵灼目的白光弥漫,身体都被气流掀得倒飞了出去。

    苏一尘连着倒退出七、八丈、直到后背撞上一棵树干才停了下来。他一时头晕目眩,几乎单膝跪下去,全靠左手死死抓着树干才站稳。等那一口气缓了过来,满眼的白光也渐渐消散,这才看清不远处九迴灯的样子。他正从地上爬起来,嘴角带着一道血痕,在那张白如新雪的脸上,显得分外刺目。

    表面上看起来像是苏一尘略胜一筹,但两人都知道这里的地利之势,因此实际上大概是旗鼓相当。

    然而苏一尘的目光只是从九迴灯身上一扫而过,半分没有继续这场切磋的意思。有一副更惊人的景象吸引走了他的注意。

    真气碰撞产生的巨大冲力,将靠近中心的一棵古木连根拔起,断裂处暴露出来的却不是虬结的树根,而是一个大约一人宽的入口,以及蜿蜒向下的石阶。

    苏一尘走到入口附近向内查探,里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九迴灯早就擦掉了脸上的血迹,仍是一张绝色的笑脸,仿佛刚才完全没被人打得吐血。他优哉游哉地走到了苏一尘身边,探头向下看去:“要不要进去?”

    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苏一尘在前,九迴灯在后,顺着石阶就走了下去。

    因为看不真切,苏一尘伸出双手来防备地挡在身前,本以为下面会是密室之类的地方,结果却像一条悠长的隧道,仅有一人高,两只手都能摸到边上的泥壁。为防意外,两人一路都没有说话,安静地向前摸索了一阵,彼此间只闻清浅的呼吸声和微弱的脚步声。

    大约走了一炷香功夫,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点微光。

    在绝对的黑暗中待了太久,这点光刚出现的时候,苏一尘不禁用力眨了一下眼睛,然后才小声说道:“你看见了吗?”

    “嗯。”九迴灯难得没有和他抬杠。

    他们加快步伐,那微光随着距离的缩短越来越大,很快就能看清了,是一个出口。

    这真的就只是一条长长的甬道。

    从甬道出来后,苏一尘眯了一下眼睛,才能适应面前的日光。

    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被山壁包围的谷底,甬道的出口就在其中一面的底部。

    那山壁高耸,至少有二十来丈。苏一尘心念一动,突然想到自己和小师侄落下的瀑布大约也是这么高,这样说来,会不会跃出这个谷底后,就能回到外面的世界?

    他走到山壁边,想看看是否容易攀爬,一看之下却是十分失望。

    那山壁上长满了类似苔藓的植物,湿滑异常,手脚触到后根本无法借力,禁不住地往下滑。

    他拔出思凡剑来,一跃而起,紧接着将剑往山壁内刺去,想要以此来为身体制造一个支点。没想到那山壁外表湿滑,内里却又坚硬无比,思凡一剑下去,半分也没有刺入,反而像是撞到了异常坚硬的岩石,连着苏一尘一起弹了出去。

    二十来丈的山壁,苏一尘根本无法一跃而出,现在又不能借壁攀爬,怎么出去倒成了一个问题。

    他回头去看九迴灯,那魔物正悠闲地站着谷底,半分要过来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他想了一想,朝着九迴灯一偏头道:“不知道我们俩谁的轻功比较好?”

    九迴灯勾唇一笑:“不用激我,我也跳不出去。”

    第6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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