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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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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存 作者:起司鸡

    第2节

    父亲看着他的眼睛,恍然间意识到在他眼前的这个将要成年的少年已经在他注意不到的时间里长成了一个男人了,有很多事情不再那么轻易就能够隐瞒过去,他沉吟了数秒,语气有些凝重,对他说:“季泽,这件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那天也不应该那样和你妈妈顶撞。”

    季泽恼怒地盯着他,冷漠地回答道,“你少装作很爱我妈的样子了,你们那些破事我还不知道吗?你从来不爱我妈,我妈在外面也有别的男人,你们以为只要你们不分开我就会心安理得地认为自己是一个在完整家庭里长大的幸福小孩了吗?”

    “你奶奶是在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走的,几年之后你的姑姑,也就是我的亲妹妹,也走了,两个人离开都是因为这个心脏病,你姑姑走的时候连大学都还没念完,没有谈过恋爱,没有孩子,从那时候起,只有我们两父子相依为命,你爷爷在这个世界就只有我一个了,我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支撑。”父亲很平静,像一杯水冷冷地浇在季泽心口的火苗上,一如既往地冷静克制,“那时候这个病在国内没有任何针对这个病的有效治疗方案,国外的医疗团队也还处于研发新药的阶段,香港有一所私立医院专门为这个病成立了研究团队,从全国各地找了十个病患者作为研究对象,最后打算选出三个人送到英国试用新药,你爷爷花了大半积蓄动用很多人力把我送过去,我和季遥的父亲就是在那时候认识的。”

    季泽表情惊愕地抬起头来看着父亲,恍然明白了和他毫无血缘关系的季遥为什么会和他有一样的病。

    “我爱他,是那种爱,你明白吗,”父亲谈及这个人的时候,脸上忽然浮起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那笑容里裹藏着愧疚,思念,和一些季泽分辨不了的意味,迎上季泽诧异的目光,“他也很爱我。那时候他的各项指标都比我适合试用那种新药,那个团队打算把他送到英国,连保密协定都签好了,可是就在他离开的前一个晚上我突然昏迷了被送入了重症病房,醒来之后我已经被送走了,才知道他自愿把自己的机会让了给我。”

    父亲的神情有些恍惚了,往事浮上心头,又在唇边散去,直到很久以后季泽才明白,那些能在往后若无其事提起的心酸,在当时其实都是痛彻心扉的坎坷。

    “这个世界上如果有什么人为了让我活着愿意放弃自己的性命,一个是你爷爷,另一个就是他。我和你爷爷坦白过我和他的关系,可是那对你爷爷打击太大了,你爷爷为我付出了很多,也是我唯一的亲人,难道我为了自己的感情就逼他去死吗?我不能这么自私,所以我妥协了,和你妈妈结婚,也因此有了你。我知道季遥的父亲一直在等我,可是我没有选择,我知道我心里放不下他就是对不起你妈妈和你,我尽力给你们母子很好的生活,尽可能地用物质来补偿,可是我心里最爱的那个人呢,他连命都给我了,我却什么也不能还给他。”

    “你爷爷岁数大了,唯一的坚持就是我不能和你妈妈离婚,不能让你在单亲家庭长大,所以我不想季遥的父亲再继续无望地等下去了,他知道了以后也不想我为难,就去结婚生子了,可是在孩子出生以后他又离婚了,带着孩子从我的生活里彻底销声匿迹,最后一个人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孤独地死在医院里。他是因为我才会死的,他的孩子是因为我才会成为孤儿的,可是我连把孩子留在身边照顾都是对你爷爷和你妈妈的伤害。”

    季泽的眼神有点涣散,一阵苦涩堵在他的喉咙里,他想象不到父亲这些年是怎么背负着这些往事在几段关系的夹缝里走过的,可是让季遥一个无辜的小孩来遭受这些事情的恶果终究是是不公平的。

    季泽想到季遥就更加心疼了,好像有只手一直在心脏里头扯着他一样,五脏六腑扯成一团地生疼,他深知这样残忍的现实不能够对他坦白,只能怀着内疚保守秘密。

    隔了很久,父亲听见季泽低声地说话了,声音有点飘渺,像是把他牵入了一个已经逝去的遥远的梦里,浮生若梦,大概不过如是。

    “难怪遥遥说,他的父亲告诉过他,遥遥是遥遥相望的意思。”

    季遥被送走的第一个星期,苏子沐和叶斐回高中参加毕业典礼领毕业证书,结束之后从学校离开就去了季遥的小学。

    放学时间过了也没多久,他们在校门外张望了半天都没有看见季遥的身影,叶斐随手抓住了上次那个老老实实的小男生,问:“你们班季遥在哪里?”

    小男生一看到这个凶神恶煞的高中生又吓得结巴,“季遥、走、走走了。”

    叶斐拍了他一下,“舌头捋直了,你们班最近有没有人欺负他?”

    小男生挺直腰杆,一副报告长官的模样,“没有,我们班的人都对他很好,谁要对他有一点不好都会被江靖和张皓恒揍成屎。”

    叶斐又拍了他一下,“行了,你走吧。”

    小男生腿下生风地跑走的时候,江靖远远看到苏子沐和叶斐就大喊:“大哥,大哥,我们在这里!”

    他一路跑到苏子沐面前,狗腿地打招呼,“大哥,你们是在找季遥吗?季遥已经走了,他最近好像搬家了住得没以前那么远,放学都不去自习室了。”说着很神气地拍拍自己的胸脯,“你们放心,有我们保护着没人敢欺负季遥,只是季遥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都不理人,不是爱理不理那种,是他已经很久没跟人说过话了,我们班主任找他聊过几次天,每次都只有她一个人在那自言自语,季遥理都不理她,他没什么毛病吧?”

    “……你才有毛病。”苏子沐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就随口瞎编,“没什么事,季遥他哥最近出国了,他舍不得他哥心情不好,过几天就没事了,你们好好看着季遥,他要有什么事他哥回来肯定不放过你们。”

    一旁的张皓恒在旁边打量叶斐身上的校服,犹豫了半天才贼兮兮地凑过去搭讪:“大哥,原来你是重点学校的学生啊,你怎么这么厉害,跟外面那些野鸡中学初中生真的不一样,又会打架又能读重点学校,你怎么办到的,能不能教教我?”

    叶斐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呵呵。”

    苏子沐问完了季遥的近况就和叶斐各自回家了,临分别之前叶斐还问他,“季泽这次打算怎么办?”

    苏子沐答不上来,只能摇摇头,“他就是一个高中刚毕业的学生,能怎么办?如果我们三个以后还能一所大学,有什么帮的上忙我一定会帮他的,他弟弟真的太可怜了,这么点年纪就无父无母还要被养父母扔来扔去,也难怪季泽对他毫无底线地偏袒。”

    苏子沐回到家以后在电话机旁边蹲了一晚上等季泽电话,季泽从国外买电话卡打过来的是长途,号码每一次在来电显示里都是一串无法回拨的乱码,所以他只能等季泽打给他。

    等到晚上十点多,季泽的电话终于来了,一开口就问:“我弟弟怎么样了?有没有好好吃饭?看上去脸色好不好?他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什么都没有,我今天没见到你弟弟。”

    “哦,那挂了。”

    “我操季泽你个死弟控捂着自己的良心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人性!老子话还没说完你敢挂以后别找我。”苏子沐骂了他一句,又继续说,“今天我去问了上次欺负你弟弟那两个小屁孩了,他们说你家季遥已经很久没说过话了,完全不理人冰山成精那种,听上去有点严重啊,他本来就没有父母了,你信誓旦旦跟人保证不会让他走,结果一声不吭自己就被送到国外去了,他只能跟只流浪狗一样任人丢弃,想想就很惨啊……”

    季泽在那边静了半晌,声音有点变低了,“……你还是少说两句吧,我觉得我心脏病快要犯了。”

    “你不是在治了吗?”

    电话那头没回答,却传来一声叹息。

    已经一个星期了,季遥放学回到家以后就进了房间关上了房门写作业,在桌上的日历打了个x,养父母敲敲门叫他出来吃饭,他在里面没吭声,听到脚步声远去。

    一开始那几天他们还会很担心地进来看看他,看看他在里面做什么有没有什么事,试图和他说话给他关怀,后来耐心也开始慢慢被他的毫无反应消磨殆尽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季遥从房间里出来,饭桌上什么也没有,他从冰箱里拿出一块面包就着凉开水吃了,也不是饿得难受,只是不吃饭就没力气上学了。

    季遥知道他不应该把他的不幸迁怒于任何人,但是他只是不想理人而已,不想听别人和他说话,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就是不想做一个听话的好小孩了,不想和任何人建立感情,这样离开任何地方都不会觉得舍不得,在被丢掉的时候也不会觉得难过,反正无论坚强地活着还是脆弱地活着,到最后都不过是死而已。

    他坐在窗台抱着膝盖看着外面,外面的大雨淅淅沥沥,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哪里,远处有很多条路,黑的路光的路,只是无论哪条路都不会有季泽,一个星期了,离别已经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他终于在心里和自己承认他想季泽了,他很害怕季泽会像他爸爸那样,说不见就不见了,然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chapter 8

    “啊,季遥弟弟,终于见到你了,你认得我不,我是苏子沐,这是叶斐,我们都是你哥哥的朋友。”

    高中毕业的暑假没有作业每天都无所事事,班级的毕业旅游定在下个月,所以苏子沐每天都很有空,季泽人虽不在但他的弟控意志阴魂不散,苏子沐答应了去看他弟弟还没看到被他精神折磨一晚上,于是第二天上午就拉着叶斐去打球了,下午打完球又拉着他去季遥的小学埋伏季遥,等了半天才终于见到了。

    季遥背着小书包,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挡着他去路的这两个人,一声不吭,眼神空洞洞的没什么神采。

    苏子沐在他的新款索爱智能手机上面打开手机□□,戳了季泽的对话框,【看到你弟弟了。】

    没过几秒季泽的长途电话就打过来了,苏子沐赶紧把手机递给季遥,“这个电话是找你的。”

    季遥把电话放在耳边,听到季泽熟悉的声音从话筒里传过来了,“喂,遥遥,是遥遥吗,我……我是哥哥啊。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吗?你和哥哥说句话好不好?”

    前后加起来也就五秒,季遥听了五秒知道哥哥没死还活着,他心底有一片挥之不去的为季泽担忧害怕的小阴影转瞬之间不见了,然后他表情也没变一下,随手就把苏子沐的手机给扔了,手机的后盖一摔就裂了,电池从后盖飞了出来。

    苏子沐被季遥的反应吓了一跳,又心疼自己的新手机,把电池装回去以后怎么开机也不行了,一抬头季遥也不见了,他气急败坏了踹了叶斐几脚,“怎么季遥弟弟走了你也不拦着?”

    叶斐反问他,“拦着有用吗?他连季泽都不理,难道还会理我们吗?”

    “……”

    叶斐说得好有道理,苏子沐只好自己憋着一肚子无处发泄的火气回家,到家没多久季泽的夺命追魂call也赶来了,他一时忍不住对着电话大骂道,“季泽你弟弟怎么这么小气啊,你都不是故意不告而别的,他跟你生气就算了还把我手机给摔了是怎么回事,我爸给我新买的啊。”

    季泽心里一阵难受,低眉顺眼地挨骂,“手机赔给你就是了你别这样说我弟弟,遥遥他……他对我一直都很好,这次是我不对,他生我气是应该的,但是我也没想到他连我也不想理,既然他不想和我说话,那我就给他写信吧,你知道他现在住在哪里吗?”

    苏子沐被他气笑了,突然就没那么生气了,“你是不是在玩我,你弟弟连跟你说话都不愿意难道会和我说话吗?”

    季泽想了一会儿,提议道,“那我把信寄到你家,你帮我送给他。你乖啊,千万别在我弟弟面前发火,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点英国狗粮。”

    苏子沐冷哼一声,“我不要英国狗粮,我要英国女朋友。”

    “会漏气那种?”

    “……”

    季泽挂了电话就立即动笔给季遥写信,想说的话有很多,可是那些话在笔尖却落不下去,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那些话好像不论怎么写都只会让他觉得他离季遥更远了,最终前后拟稿修正二十次,他给季遥的第一封信只有八个字,【哥哥爱你,等我回来。】

    两个星期之后,苏子沐收到季泽的信了就替他送给季遥,季遥认得出信封上季泽的字迹,但是这次没有当面把信给扔了,只是默不作声地把信收进书包里就走了,依旧没说一句话。

    后来每两个星期季遥都会收到一封季泽的信,季泽在信封上面写着的地址足够清晰了,不过季遥始终一封也没有回过他,对送信的苏子沐也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一开始季泽怕季遥还在生气也不敢写什么,就是死不要脸地一直跟季遥说遥遥啊哥哥好想你啊我怎么这么想你啊等我回来了我就怎么怎么样。

    后来觉得这些话写多了也是不切实际,而且季遥估计也不会相信他了,于是就转而开始写琐琐碎碎的日常,他希望季遥可以明白,他有多么迫切地想要季遥陪他一起分享这样平凡琐碎的生活,也比世界上所有人都希望季遥可以好好地生活下去。

    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半年,那天是除夕,也是季遥十一岁生日的前一天。

    准备放寒假之前苏子沐终于还是借着送季遥回家的借口打听到了他的住址,季遥还以为季泽的信以后会直接送到他的家里,可是没想到那天以后就再也没有一点季泽的消息了,他那些原本已经消失不见的担忧害怕的情绪又开始像山崖上的树扎根在坚硬的岩石深处一般扎进他的心底,让他时时疼痛不安。

    这天季遥的养父母一大早就出门了,晚上还要和家里人去吃年夜饭了,没有带上他也没有问他要不要去,季遥并不在乎,他知道毕竟谁也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家里有个不愿意理人的怪孩子,而且季遥也根本不想去,他不想让别人好像看动物园里的珍稀动物一样看他,而且他知道他去了也只会让别人难堪。

    季遥在家里闷了大半天看完了一本小学生经典名著必读《茶花女》,家里没有暖气,他缩在被子里看,看完觉得更冷了,他不知道为什么除了玩泥巴和胡说八道以外啥也不会的小学生要读这样的书,他一点都读不懂里面的人的爱情,但是“我的心,不习惯幸福。也许,活在你心里更好,在你心里,世界就看不到我了。”这样的句子总是让他觉得莫名难过。

    季遥看完书到客厅里倒了一杯水喝,看到饭桌上面压着一张粉红色的毛爷爷,是养父母留给他今晚的饭钱,他也不知道究竟什么奇怪的力量驱使他下楼的,大概是明天就生日了,他好不容易又多活了一年,是该吃顿好点的庆祝一下。

    夕阳已经落尽了,苍茫的暮色温柔地垂在地平线的边缘,氤氲着夜色的薄云浮在空中。白日的喧嚣散去了,路灯徐徐在街边亮起来,归家的途人和车辆匆匆地经过,像一抹一抹在地面掠过的影子。

    季遥身上穿着一件单薄的圆领毛衣,露出雪白的脖颈,小脸清瘦瓷白没什么血色,孤单的身影和整片繁华闹市的背景显得格格不入,像一只漫无目的地漂泊在人海里的小船,手上抓着一个装着打包饭菜纸袋。

    然后他站在自己家楼下被人抱住了,手上的纸袋突然“啪”的一声摔到地上了。

    季遥缓慢地眨了眨眼,呼吸里一下子充斥了久违了的季泽的味道,他抬头看着季泽,眼神极其晦暗,可是那晦暗里好像掠过了一点光,他不知道停歇了多久的心脏开始鼓噪地重新跳动起来,扑通扑通地震动着回响,好像要跳出来了一样。

    “怎么穿得这么少,冷坏了吧。”季泽放开他,把自己的围巾脱下来戴在他的脖子上,围巾暖烘烘的,还带着他的温度和气味。

    没见半年,季泽好像又长高了,他的头发比上一次见面的时候长了一些,没有了高中时候穿着白色校服衬衫那种稚气未脱的青涩模样,额前的碎发用发蜡抓了抓,看上去成熟沉稳了不少,他身上穿着一件英伦风驼色牛角扣大衣,敞开了纽扣,里面是一件烟灰色的衬衫,下身穿着修身的黑色长裤和皮鞋,像个从杂志里面走出来的男模似的。

    “遥遥,我回来了,想哥哥了没有?”季泽看见季遥表情怔怔的,便低头往他的脸边亲了一下。

    季遥冷着一张脸,伸手往脸上抹了一把,像是能把季泽的亲吻抹下来似的,很嫌弃地再蹭回季泽身上还给他,不要他的亲亲。

    季泽微笑了,又抓着他的手掌亲了一下,又去亲他的脸他微微皱起的眉头,亲他形状漂亮的眼睛,亲到季遥根本没有办法给他蹭回去,最后季遥终于温顺地把脸贴在他怀里。

    这半年多以来,季遥总是有种错觉,觉得自己活在了海底里,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空气。他不知道他等待了多久,也许等待的时间长到足够经历山川和海洋变迁。

    可是那双温暖的手终于找到了他,温柔地抱住了他,将他拉回了原本的世界,他觉得自己得到救赎了。

    “遥遥,哥哥在这里,我回来了。”

    季泽带季遥去西餐厅吃饭,季遥神色看上去恹恹的,看上去好像累坏了一样,也没什么胃口,这半年来不规律的饮食习惯把他弄成了慢性胃炎,一不小心就吃得太饱了胃就疼得难受,于是吃完了饭他一声不吭地就跑去洗手间吐空了。

    等他们吃过了晚饭再回到季遥家里,他的养父母也已经到家了,季泽在外面和他的养父母说话,商量好了以后季泽父亲给他们照顾季遥的赡养费他们还可以继续领,但是他把季遥私下接走的事情要替他保密。

    季泽和他们说完话,走进了季遥住了半年的小房间动手开始给他收拾行李,季遥已经将衣服都放进小行李箱里的,正盯着自己画满了x的台历发呆。

    “都收拾好了吗?枕头被子也带走吧,好吗?”季泽走过去想亲他头顶一下,他刚好抬起头来,就误打误撞一般地亲到了嘴唇上去了,没有任何感情意味的亲吻。

    季遥面无表情地迅速扭开了脸,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季泽把他的小枕头从床上拿起来,底下全是这半年以来叠得整整齐齐的他的信。

    ☆、chapter 9

    夜色有点深了,路上的行人很稀少,路灯昏暗的光线笼罩在头顶上,晕开了脚下的影子,车站的末班车已经走了,计程车也不见踪影,季泽只好带着季遥慢慢走路回家。

    季泽一手拖着季遥的行李箱,另一只手想去牵季遥的手,被季遥不动声色地挣开了,但是他走在前头不过三秒又要回头确认一次季泽跟在后面,季泽觉得这个孩子要把自己折腾坏了。

    季遥确实觉得自己快要分裂了,本来他想起季泽就觉得担心又讨厌,现在他平安无事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担心没有了好像就只剩下讨厌。

    “遥遥,哥哥现在上大学了,自己在外面租了房子住,以后就我们两个人住,哥哥会努力把你照顾好的。”

    季遥闻声抬头看了季泽一眼,季泽也在低头看他,两个人不声不响地对望了一阵,季遥的眼神浑浊又晦暗,像敛去了光芒的平静无澜的湖面。

    “遥遥,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季遥的晚饭都吐空了,其实没走多久就开始有点低血糖的现象,而且胃里隐隐约约地揪着疼,他有点走不动了,脚步渐渐沉重起来,喘息也略微艰涩,仿佛空气里头翻涌着可以触碰的绝望,随着夜风灌入他的鼻腔里。

    季遥没说话,回过头继续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就被地上的一颗小石子绊了一下,腿一软就往下摔,季泽眼疾手快抓住他将他背起来,他安安静静地伏在季泽的肩头,盯着他近在咫尺的侧脸恍惚地出了神。

    季泽回来了,当初离别的的原因似乎也一起跟着回来了。

    他只是一个随时会死的生病小孩,在这个世界上也无亲无故,没有人有义务照顾一个多余的人,如果他和季泽之间只能选择一个人,那么所有人都会义无反顾地选择让季泽活下去,因为他本来就是被遗弃的,他的命是不值得被善待的,死去了也不值得可惜。

    勉强坚持下去的话,等来的也不过是更多失望和离别而已,他已经受够了。

    季遥伸手把季泽的眼睛捂住了,手指又软又凉,想让人攥紧在手里捂一捂。

    “怎么了,怎么把哥哥的眼睛蒙住了,你要带哥哥去什么地方,遥遥?”

    “左边。”太久没说话了,季遥的声音很沙哑,季泽没料到他会突然开口回答自己,来不及细想就下意识地按着他的指示去做了,只要季遥愿意和自己说句话怎么样都可以了。

    季泽被季遥蒙住眼睛,不知不觉便走到了空荡的马路中央,左手边的远处有一辆大货车正往着他们的方向疾速行驶过来,车前灯的强烈灯光覆盖在两个人的身影上,季泽却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不知道。

    眼见着那辆大货车越来越近了,在距离他们还有两百米的地方,季遥也闭上了自己的眼睛,紧接着耳畔就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沉重巨响,震得连沥青混凝土铺成的马路都抖了抖。

    季遥愣了一下,松开了捂住季泽的手,身体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在死亡边缘逃脱的巨大的后怕像魔爪一样勾缠住他。

    季泽打开眼睛,循着响声的来源望去,看到一辆大货车就在离他手边不到五十米的地方翻侧了,车头的挡风玻璃碎了一地,司机慌慌张张地从里面跑出来弃车逃逸,整个人摇摇晃晃的像是喝醉了酒,头上还流着血,瞬间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季泽反应还算冷静,把惊魂未定的季遥放下来,护着他走回人行道上,连忙摸出手机报了警。

    翻侧的货车的车尾撞在地上断裂了,布篷歪歪扭扭地散落一地,一大群小猪崽从里面偷跑出来,不一会儿就跑了满街,到处拱着哼哼,巨大的车祸响声不一会儿就引来了很多围观的途人。

    “吓坏了吧?没事,那个司机估计是醉驾,可能车也不是自己的,所以偷跑了。”季泽报完了警放下手机,揉揉季遥的脑袋,看着他眼神直直的一脸看傻了眼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迈开长腿走远几步,指着路上的小猪崽对他说,“哇,你看这里,好多遥遥在路上跑来跑去。”

    季遥还是板着一张严肃的小脸没作声,踉跄了几步追上季泽,突然觉得脚底黏黏湿湿的,然后被点了暂停似的梗在原地,垂眼一看,毫无征兆地就开始掉眼泪了。

    季泽看季遥似乎有些情绪不对劲赶紧走回来,他看清楚了怎么回事之后内心突然就有点复杂,反应在表面上就是试图压抑自己的表情,却忍不住翘起了唇角,还明知故问,“怎么了,遥遥?怎么哭了?”

    “我踩到猪屎了!”季遥揉了一下眼睛,愤怒地瞪着季泽,有气无力地打他一下,“你还笑,都怪你,我不要理你了。”

    “你理过我了吗?你都不理我一个晚上了啊,我还以为你已经打算一辈子不理我了。”季泽终于将他冻僵的手捂在了自己的手心里,另一只手轻轻地抚着他的脸颊,凑近在他眼前,“告诉我吧,宝贝,你在想什么呢?这半年来你一句话都不愿意和哥哥说,你都想了些什么?你把哥哥的信都藏在小枕头底下的时候心里在想些什么?”

    季遥呼吸变得缓慢,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轻描淡写地说:“我想死掉算了,不想活了。”

    季泽听了这句话心里紧了一下,他凝视着季遥的眼眸愈发地温柔,季遥望入他的眼睛里,觉得那种眼神好像一股温暖的洋流从跨越了漫长的距离涌向他,将他不愿为人所知的痛苦都淹没了,“哥哥答应过你会保护你,不让你离开,可是我没有办到,我对你说谎了,所以你生气了难过了,都是我不好。哭出来吧,哭出来就没事了,哥哥让你受委屈了,对不起。”

    十一岁的第一天,离开季泽的第216天,季遥终于哭出来了,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不顾旁人目光地失声痛哭,那些夜晚躲在被窝里流不出的眼泪在季泽的怀抱里终于找到了缺口。

    “一起活下去吧,好吗?你是最勇敢的宝贝,是不是?”季泽紧紧地拥住他,低下头很疼爱地亲吻着他的脸,呼吸温热地掠过他的耳朵,“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了。”

    季遥哭了半天,情绪终于平复下来了,短暂的温存被一阵难以忽视的气味打断了,季遥脚下还踩着新鲜的猪屎,半步不肯挪开。

    “唉,我看看,真的好臭啊,这只遥遥今天伙食太好了。”季泽蹲下来替季遥把鞋带解开,脱了鞋子握着他的脚踝到自己大腿上,神色温和地看着他笑,“来,踩稳了,把那边鞋子也脱掉,哥哥抱你。”

    “滚开,你怎么还在笑,谁要你抱。”季遥还在嘴硬,手臂已经搭在了他的脖子上了。

    “好,不抱,骑马马好不好?”季泽托着他的腰把他举高高,让他跨坐在自己的脖子两边,把手放在他骨节分明的膝盖上抚摸着,他这半年一边治病一边锻炼身材结实了不少,可是季遥却清瘦了很多,“你轻了好多啊,脸色也不好,哥哥心疼死了,那两个人是不是虐待你?”

    “我虐待他们。”季遥语气平淡,隔了许久,又很小声地含含糊糊喊了季泽,被夜风穿过树梢的声响掩盖下去了,“哥哥,我……”

    “你饿了是不是?一脸胃疼的样子,走路也腿软,哥哥回去给你做宵夜吃。”

    季泽回应得很快,他穿梭过稀疏的人流走向城市深处明明灭灭的灯影里,承受在肩膀上那重量似乎也压在他原本飘忽不安的心上,不经意间便有笑容在唇边牵出了小弧角,他听到了,季遥说,哥哥,我想你了。

    ☆、chapter 10

    季遥在被季泽接去一起住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对他的态度还是很戒备抵触,情绪有些阴晴不定,而且心里总觉得季泽还是有可能会再次丢下他,这件事情是季泽无意中发现的。

    季泽自从知道了季遥的胃病之后就决心给他调理身体,去书店买回来一大堆烹饪教材研究,然后开始捣鼓各种营养菜谱摧残季遥脆弱的味蕾,逐渐在季遥毫不留情的嫌弃下锻炼出了一点厨艺。

    那天早上季泽醒来得特别早,起床的时候季遥还蜷在被窝睡得很熟,白皙的脸蛋浮着一层可爱的红晕。

    季泽是瞒着家里把季遥接过来住的,所以他租的这个小公寓只有一个卧室一张床。

    整间房子的正门正对着阳台的落地窗,采光非常好,只要太阳没毁灭无论晴天还是阴天都算光线充足,右手边是半开放的厨房,厨房里放得下一张复古的木质小饭桌,浴室就在厨房的旁边,里面有个不大不小的浴缸,浴缸边上摆着一整排由大到小的龙猫,客厅里有一张暖色调的布艺沙发,沙发和卧室之间隔着一堵墙,卧室里的衣柜是嵌入式的,大床下面铺着一张毛茸茸的地毯,这样就算季遥大冬天的坐在地上也不会觉得手脚冰凉,卧室的两扇窗户之间的墙角放置着一个四层的书柜,与人视线齐平的那一层放着一张季泽和季遥以前的合照。

    季泽起床之后看了看时间,附近的菜市场已经开门了,他打算去买点材料回来给季遥煮粥,于是换好衣服就轻手轻脚地出门了。

    他回到家的时候季遥已经起来了,一副迷迷糊糊还没醒全的样子,从浴室里出来在厨房里绕了一圈,又在客厅里转了转,神情焦虑好像弄丢了什么东西一样,季泽把手上的东西放在鞋柜上,几步走到他身旁,“遥遥,你在找什么呢?”

    季遥一回头看到季泽,惊讶了一下,然后脸上的茫然无措顿时褪了下去,手背似有似无地贴着季泽,声线里还带着朦胧的睡意,“我在找你。”

    于是季泽几乎立刻就可以想象得出季遥醒过来的时候发现第一眼看不到自己就开始在房子里一圈一圈地打转到处找的模样,心脏好像被人捅了一棍似的,想也没想就把季遥搂住了,“放心,哥哥就在这里,不会离开你的。”

    季遥愣了几秒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又好像觉得哪里不妥似的拧着眉头把季泽推开了。

    季泽在厨房烧开水把洗过的大米放入锅里以后就去房间里给季遥找药了,那天他们到家以后他哄季遥睡着了开始整理他的行李,发现他半年前被送走的时候带的心脏病药连包装都没开封,他那对养父母跟他完全无法沟通,估计也不可能管得住他吃药。

    季遥正挨在沙发上看《麦田里的守护者》,絮絮叨叨的不知道主角想干什么,一会儿看不惯这个一会儿觉得那个有毛病,看得他心情莫名烦躁。

    季泽把药片放在茶几上,给季遥倒了一杯入口温度适宜的水,“遥遥,快点把药吃了,下午等我下班了带你去医生那里检查一下。”

    “嗯。”季遥很敷衍地随口应了一声,眼睛也没抬,趁着季泽去厨房的时候一把抓起桌上的药片就走入卫生间丢进马桶里冲水,一回头季泽就站在门外沉着脸看他,有点严厉地问道,“季遥,你怎么回事?”

    季遥不吭声,神情漠然地和季泽直视,那种孩童时期纯粹的全心信赖的眼神消失了,坦荡得仿佛药片是自己跑到马桶里去的和他完全无关一样。

    “为什么不吃药?”季泽又问他一句。

    “不想吃,吃了也没用。”季遥语气有点不耐烦,就是不为什么,那些药吃了也是治不好的就是死得慢点而已,他本来在被季泽的家人送走的时候就注定治不好了,而且说不定哪天哥哥又要走了,死得慢点只会更加孤独一点。

    季泽眼里有怒色,可是转瞬间又冷下去了,他从前就没对季遥说过一句重话,现在心里藏了个秘密更加舍不得对他发火,于是只好闷着气地去厨房里给他盛粥,

    季遥吃粥的时候偷偷看季泽的脸色,但是季泽在他对面一直低头玩手机,等他吃完了就让他换衣服,然后带他去上班了,没再跟他废话半句。

    季泽自己搬出来以后他家里给他的是一个人的生活费,但是他要照顾季遥的话那点钱就有点少了,开口问家里要又怕被怀疑,所以他就做两份兼职挣钱,一份给高中生补习一份在学校旁边的星巴克打工。这段时间趁着季遥放寒假就每天带着他,先上班泡咖啡,下班再把补习的学生约到店里补习,同时还可以寸步不离地陪着季遥。

    学校附近的店到了假期一般都不算繁忙,寒假在春节前后所以更加清闲了,不过这天季泽上班的时候店里来了一堆高中同学,还有叶斐的表妹。

    叶斐的表妹上高三了,数学本来一直稳定在及格线以下,跟着季泽补习了一个月这次期末考终于及格了,而且比及格线高出十分,对她来说简直四舍五入就是一个亿,听表哥说他们班同学聚会在季泽那里也跟着来了。

    表妹把及格的数学卷子拿给季泽看,叽叽喳喳地对季泽表示感激,不知怎么的话题就绕到别处去了,她偷偷看了看坐到在角落默不作声低头玩季泽手机的季遥,坐到了他旁边,友善地和他搭话,“季遥弟弟,你哥哥真的好厉害啊,我也认你哥哥做哥哥行不行啊?”

    季遥一听这话就满眼戒备地抬起头了,手里在玩的游戏立马就输了,旁边的高中同学突然开始起哄,苏子沐还是带头那个,“叶斐啊,你心机好重啊,季泽把你当兄弟你把人家当妹夫。”

    叶斐找个抱枕去丢他的脸,投三分投习惯了一丢一个准,“我表妹是说认哥哥又不是给季泽做童养媳 。”

    在他旁边的矮个子班长举手发言,“我也想认季泽做哥哥,以后来这里都可以蹭免费咖啡。”

    旁边有个包子脸的女生哈哈大笑,“哈哈哈你要不要脸,你比季泽还大两个月。”

    班里年龄最小的那个萌萌的男生恍然大悟地说:“那我可以,我比季泽小一岁,季遥弟弟,你觉得多一个哥哥怎么样啊?”

    季泽满不在乎地对他们挥挥手,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不用问他,反正他也不想要我这个哥哥了,他都不吃药了,这样说不定哪天我突然就没弟弟了,早点有别的弟弟妹妹顶替他的位置也是好的。”

    那些话语吵吵嚷嚷却一字不落地跑入季遥的耳朵里,他瞪着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紧紧盯着季泽,目光黑幽幽地投过去,手机里的游戏输了又输输了又输,他攥着手机的手心不知什么时候蒙了一层薄薄的汗。

    季泽把脸转开了,脸上仍然带着很欠揍的笑容,看向叶斐的表妹,“我同意了,妹妹你想喝点什么,哥哥给你做,抹茶拿铁好吗?”

    季遥在一旁咬着牙说:“哥哥,我口渴了,我想喝水。”

    可是没人理他,季泽直接就忽略他了,压根没听到似的走开了。所有人都洋溢在欢声笑语的氛围里嬉笑打闹着,连咖啡杯里的心形奶沫都是快乐的,连融化不掉的黄砂糖都是快乐的,他被隔绝在外了。

    季遥怔愣地坐在原处发了一会儿呆,一言不发地从椅子上起来推门进了洗手间,关上门以后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膝盖,蹲得腿麻了扶着墙壁站起来,膝盖上面的布料多了两小块水渍。

    季泽本来杵在吧台装模作样地捣鼓抹茶拿铁,眼角瞥见季遥走开了连忙推着堵在吧台的同事,“起开起开,我弟弟走了。”

    季遥洗了把脸从洗手间出来,眼睛还是红红的,一出来就被季泽堵在了洗手间门口,一路别别扭扭地被拉到外面去。

    走到半路季遥忽然停住了脚步,他模模糊糊觉得自己犯错了惹哥哥生气了,可是又不知道自己错哪了,他觉得季泽可能要走了,带着一个半死不活的弟弟是没有用的,他很想季泽回过头来抱抱他说他不会走,可是季泽说早点找人顶替他的位置也是好的。

    季遥低着头揉了揉眼睛,一开口就已经是哭腔,“你不许做别人的哥哥。”

    季泽转过脸来,盯着他氤氲着水光的眼睛,脑海里蓦地就想起他早上起来看不到自己在家里到处找的样子,心里又是一阵堵,他知道季遥其实心里很在乎自己,可是有些事情他心里刻下了阴影,把他的在乎埋在了阴影里。

    “我也不想做别人的哥哥啊,我弟弟又好看又喜欢我,我还去做别人的哥哥不是很傻吗。遥遥,你就是不相信哥哥,觉得哥哥以后还会离开你丢下你,所以你对自己随随便便也没关系,什么时候死了也没关系,是不是?”

    季遥咬着嘴唇不说话,半晌之后才赌气一样挑了几个字回答,“我不喜欢哥哥了。”

    “那我喜欢你啊,我最爱我弟弟了,是不是不给?不给就算了,里面还有一大帮弟弟妹妹等着我喜欢。”季泽嘴上这么说着,却是把季遥拉过来靠近自己一点。

    “不许做别人的哥哥。”季遥又重复了一遍,有点着急地抓着季泽的袖子。

    “看你表现如何,快点过来抱着哥哥。”

    “不抱。”季遥说着,又被拉近了一点,季泽的手心抚在他的背脊上,他觉得季泽的工衣的衬衣领口里有一种烘焙过的咖啡豆的香味,温顺地把脑袋靠过去了。

    没过多久季泽就下班了,带着季遥去见医生,趁着季遥做检查的时候在外面打电话给叶斐。

    叶斐问他:“你哄好你弟弟没有?”

    “谢谢你们啦,最重要的是谢谢你表妹,下次的课不收她钱。”

    话音刚落就听到苏子沐在一旁无可奈何地说:“完了完了,季泽现在为了哄他弟弟吃药已经要动用全班的力量了,我现在很怀疑他以后要是对他弟弟的老婆不满意就会去婚礼上抢新郎,真的很丢脸,以后一定要和我一起把他抬出去。”

    叶斐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嗯。”

    季泽一字一顿地说:“苏子沐,你女朋友还在我手里。”

    叶斐狐疑地看了苏子沐一眼,他立即面红耳赤起来,矢口否认,“谁要那种女朋友了,你有本事就送给你弟弟!”

    不一会儿季遥检查完出来了,医生把季泽叫了进去,分析了一下季遥的病情,特别地和他嘱咐了一句,“你要多注意你弟弟的情绪波动,他性格比较内向很多时候不表现出来,但是其实坏情绪闷在心里对心脏的负荷是很大的。”

    云有点多,到了傍晚时分被残阳映照得一层一层的,和云层之间水蓝色的阴影错落相叠。

    季泽和季遥一起从医院出来了,往公交车站的方向慢慢地走,季遥抬头问:“医生跟你说什么了,我是不是没几年了?”

    季泽表情很轻松,揉揉他的后脑勺啵的一下亲到他鬓边,“当然不是,医生说遥遥情况很好,只要乖乖吃药,肯定就能撑到哥哥挣够钱给你做手术的时候。”

    汽车在车站停稳了,季遥上了车,找了个双人的座位,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的景致开始缓缓倒退。

    “真的?”

    “嗯,骗你干什么。”

    季遥悄悄松了一口气,在摇摇晃晃的车厢里打了个呵欠,他那些垃圾情绪好像随着飞逝的时间和风景被丢在了脑袋后面了,剩下令人舒心安稳的空白,他抱着季泽的手臂呼吸均匀地睡着了。

    ☆、chapter 11

    就这么过去了小半年,黏黏腻腻的春天过去了,夏天在几场淋漓尽致的大雨过后准时到来。

    临近毕业之前小学里的备考气氛不算紧张,反倒是同学录这种东西在每个班级之间流行病毒一样地突然传开了,早熟的青少年们企图以纪念的借口来掩人耳目地获得自己心仪的小对象的联系方式和毕业寄语。

    没有朋友也不想跟别人做朋友的季遥同学显然是对这种间接攀比人际关系的东西不屑而且毫无兴趣的,然而挡不住隔壁班的小女同学对他很有兴趣。

    季泽下午的两节课结束以后回到在家里,看到季遥正趴在茶几上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填各种花里胡哨的同学录,背后逆着落地窗外的阳光。

    “宝贝。”季泽喊了他一声。

    “叫我吗。”季遥随口应答。

    “吗。”季泽从善如流。

    “季泽你去死!”季遥抬起头瞪他一眼。

    “我不去。”季泽走到季遥旁边,唇边牵着帅气得有点晃眼的笑容,直挺的鼻梁在他的耳边蹭了蹭,“你在干什么?给小女生写情书?”

    “同学录,最近学校里的人都在交换这个,你以前写过这个吗?”季遥把写好的一张递给他看,季遥从小到现在关系最亲近的两个人,一个是他父亲,另一个就是季泽,因此在季遥的认知里并没有代沟这个概念,他看到季泽摇头说没有的时候,内心默认的就是季泽不太受女生欢迎。

    季泽洗了手,从冰箱里取出一盒新鲜蓝莓倒入碗里过了几遍水放在季遥旁边,探过头去看他写的东西,“你干嘛在通讯方式里写哥哥的号码?到时候你的小女朋友电话都打到哥哥这里来了。”

    “我没有手机,也没有女朋友。”季遥的脸被蓝莓酸得皱起来,觉得牙软了。

    “等你考完毕业考我给你买,你喜欢直板的还是滑盖的?没有哥哥批准不准交女朋友,只能存哥哥一个人的号码,知道没有?”季泽被他酸得睁不开眼的表情逗笑了,伸手捏着他的脸半开玩笑地说道。

    没过多久之后季遥就毕业了,顺利考上了季泽他们大学的附中,季泽花了一整个月的兼职工资给他买了个诺基亚的滑盖手机,结果把钱花光了就没钱带他去旅行,两个人暑假在家里闷了两个月打游戏,各自加深了五十度近视。

    仲夏幽深的八月底,季泽一个老油条被编入了新生军训的队伍里,因为他今年冬天才从国外回来错过了新生军训,学校规定一定要补训,不补以后不发毕业证。

    封闭式训练两个星期一眨眼就过去了,最后一天上午全部人集中在体育场上举行阅兵仪式,校领导为了展示本校良好精神风貌还特意开放给校外的人观看,于是季遥也好奇地跟着苏子沐来学校看了。

    体育场里面一个个绿油油的方阵,场边远远地站着很多学生家长和校友,苏子沐认出了好几个脸熟的人,一脸戏谑地悄声告诉季遥,“季遥弟弟,看那边那排女生,她们都是来看你哥哥的,季泽太太团。”

    季遥的眼神瞬间冷了半分,冷冷淡淡没什么反应地问:“我哥哥有女朋友了吗?”

    “没有,你哥哥太忙了,而且你还小嘛,他要先把你照顾好才放心找女朋友啊,不然忙着谈恋爱就照顾不了你了。”苏子沐对他笑了笑,“不过他也是不找而已,他真要找的话还不容易吗。”

    季遥个性虽然敏感早熟,但是他在感情方面跟他的身高一样发育迟缓,他一直以为季泽没有女朋友的原因就跟班里那些毕业时候收不到同学录的人一样是因为没有人喜欢他,他完全没考虑过,季泽不找女朋友只是因为他“不找而已”。

    季遥扫了一眼那边的人,又把目光转到了场内的人群里,在一片无差别的迷彩服里他几乎一眼就找到了季泽的身影,季泽在太阳底下晒着出了一身汗,透过汗湿的作训服底下结实的肌肉和腹腰线条若隐若现,季遥感觉到旁人直勾勾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渐渐地开始心浮气躁了。

    阅兵仪式结束以后,人群还聚在操场上没有散去,季泽把自己的行李都搬到季遥站着的位置旁边,然后又跑回队伍里拍大合照。

    突然间有个穿着白色上衣牛仔裙的漂亮女生靠近了季遥,有点不好意思地问:“你好,请问你是季泽的朋友吗?”

    一米六的季遥站在台阶上,刚好比女生高出了一点,他视线微微向下垂落,平静地道,“我是他弟弟。”

    “啊,原来季泽有弟弟啊,好羡慕你啊有这么好的哥哥,你哥哥好帅啊。”女生表情略微惊讶地看着季遥,觉得他们两兄弟长得不太像,但是觉得打听别人的家事不太礼貌所以又忍着没继续问,她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把手里的一瓶冰水递给季遥,上面还粘着一个便利贴,她有点腼腆地说,“那个,弟弟,待会儿能帮我把这瓶水给你哥哥吗,这个上面是我的联系方式,拜托你啦。”

    晌午时候气温异常炎热,到了午后地表的热气蒸腾而上,像鞭子打在人的身上一样又辣又疼,站在原地不动都能闷出一身汗。

    等季泽拍完了大合照回来的时候,季遥已经热得嘴唇有点发干了,一看到季泽浑身汗地过来远远地就躲开了,被季泽揪着领子抓回来,“你去哪里?”

    季遥挡着自己的脸,皱着眉头看季泽,“别摸我的脸,你这么黑,掉色。”

    季泽被季遥的话弄得一直笑,把他拢在自己的影子里不让他晒着,问他:“苏子沐在哪里,走了吗?”

    “苏子沐哥哥说他家的狗早上去散步的时候吞了块石头现在送到兽医院要做手术,所以他先走了。”季遥说着,舔了舔嘴唇觉得有点口渴,随手拧开手里那瓶冰水想喝,还没放到唇边,就被季泽一手夺了过来。

    “遥遥,你胃不好别喝冰水。”

    季遥抬头看看他,又指着远处他们营的帐篷旁边的热水壶,把冰水从季泽手里抢回来,“这里没有常温的水,只有热水和冰水。”

    季泽握着那瓶水不放手给他,“那你就喝热水。”

    季遥听了这句话不知怎么的,瞬间就有道无名火在心口腾的一下燃起,心脏咚咚地跳着,好像被太阳炙热的光线烫伤了似的,脸色有点难看地冷声骂道,“喝什么热水,大热天你让我怎么喝热水!你不就是舍不得那些姐姐送你的冰水给我喝吗?”

    季泽吓得顿时一愣,松了手,手掌抚了抚季遥的背,好像给他顺毛似的,低头去看他的眼睛,声线温和地道,“遥遥,你是怎么了?为什么好好的突然就跟哥哥发这么大火了呢,是不是热坏了?哥哥哪里说舍不得给你喝了,哥哥是怕你胃痛,热的时候喝冰水对心脏也不好啊。”

    季泽把冰水从他手里拿过来塞进背包里,又跑去帐篷旁边的热水壶那边问后勤的同学借了个一次性杯子接了一杯热水,又蹭回季遥身边,从包里找出季遥的心脏病药,“别生气,知道你怕热,哥哥吹凉了给你喝,我也不喝冰水。”

    季泽说着就低头呼呼呼地吹着热水上面的热气,袅袅白烟从水杯里飘散开来。

    “不喝了。”季遥烦躁地挪开一点位置,又被季泽拉回来,就着他的手勉勉强强地喝了一口,把手里的药片吃了下去,又把季泽推开,加重了一点语气,“都说了不要喝了。”

    季泽耐心地哄着他,温柔的声音像杯子里头温热的白开水一样,“再喝一口,乖,你看你脸都白了,待会儿中暑了就不好。”

    “你黑而已。”季遥不情不愿地又喝了一口,季泽揉揉他脑袋,把他喝剩下的半杯水喝完了。

    “好了,不要跟哥哥生气了,你不能情绪起伏得太厉害,你肯定是热坏了,突然这么暴躁,哥哥晒了一个上午都没有你暴躁。心脏还有没有不舒服?”

    季遥点点头,又摇摇头,心里焦躁的感觉似乎又平复了下来。

    季泽背上背包拎着行李和季遥往校门外走,回到家洗了个澡睡了一个小时午觉起床之后还是累得不想做饭,又把季遥拖出去外面吃饭,到吃完饭的时候已经下午五点钟了,烈日的暑气早已淡去不少,被阳光照得通透的云团浮在半空。

    季遥整个下午都有点心不在焉的,走路的时候差点把脚扭了三次,被季泽抓着手腕挤到人行道内侧去了。

    有一阵略微有点清凉的夏天的风裹着树木的香气迎面而来,混杂着季泽身上好闻的沐浴露香味,吹乱了季遥额前黑软的发丝,拂在他光洁的额头上。

    “遥遥,你在想什么呢?”

    季遥沉默了一阵,眼睛望着地面上手拉着手靠在一起的影子,突然问道,“哥哥,你能不能别找女朋友,等我死了你再找?”

    “季遥,你在说什么呢?”季泽惊讶地低下头看着小孩,眼神有点悸乱。

    “不会很久的,我知道你找了女朋友以后就不能照顾我了,我不想那样,也不想和别人分享哥哥,所以你能不能等我死了再找女朋友?”

    季泽被他的话刺痛了,沉默了几秒,停下脚步,把背包里拿瓶贴着便利贴的水往远处的垃圾桶丢去,他站在季遥面前,神情专注地凝视着他,视线有种说不清楚的温暖。

    “遥遥,不如我们将条件反过来怎么样?如果哥哥一直不找女朋友,你能不能一直活下去?”

    季遥直直地看着他,他眼里像有照在河面上的落日的光,化成了粼粼的光点,点在了心上,“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说让哥哥等你死了再找女朋友,所以哥哥不找女朋友的时候就代表你还没死。那如果反过来哥哥一直不去找女朋友,遥遥能不能坚强一点,给自己信心活下去久一点?说不定你到最后能看到哥哥创造奇迹,一辈子都找不到女朋友。”季泽说到最后忍不住笑了,却撇开了脸不让季遥看到他眼角很细微的一点水光。

    “可能吗?我知道很多人喜欢你,可能有一个你很爱的那个人出现的时候,你突然就想要结婚了。”

    “喜欢我的人很多,可是弟弟只有一个啊,我最爱我弟弟,结婚不重要。”

    季遥笑了一下,那种低落的神色又一扫而空了,甚至眼睛里面有了很明亮的笑意,他看了季泽几秒,又把眼睛低下去了,长睫毛微微垂了下来,在略微有点病态美的白皙脸庞上落下小小的投影,笑的时候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颤动,像黑色的羽翼似的轻软。

    ☆、chapter 12

    季泽还记得他和季遥初次会面的时候,就觉得很喜欢季遥了,那种感觉就像是一种久远的连结,把两个原本不相交的人的命运紧紧扣在了一起。

    那天季遥被父亲带进家里的时候,季泽正好从楼上下来,远远地看到了门口有个穿着超级可爱的背带裤的小孩子抬起头睁着黑秋秋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神情十分可爱。

    来到家里以后,父亲问了季遥一些关于他父亲的事情,他一板一眼地回答,语气怯怯的,像只还没断奶的小奶狗,拘谨得坐着的时候双手都是握着拳头放在小膝盖上面的,父亲给他介绍季泽的时候,他很羞涩地抿着嘴笑了一下,向着季泽的方向,眼睛却不敢看着他,奶声奶气地轻轻哼了一声,“哥哥好。”

    季泽心里已经被他萌得快要倒地不起了,但是见他这么紧张也看不下去了,走到他面前俯身,对他伸出手,“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哥哥带你参观你睡觉的小阁楼好不好?”

    “我叫季遥,九岁了,快要升四年级了。”然后季遥就把他的小手放在了季泽的手心里。

    “我以后叫你遥遥怎么样?”季泽拉着他一路往上走,把小阁楼的门推开,打开里面的灯,“看,这就是遥遥的小阁楼,东西都是哥哥我选的,喜欢吗?”

    季遥点点头,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床上的一只熊仔布偶,又回来把手塞回季泽手里,“嗯,我爸爸以前也叫我遥遥。”

    那天夜晚季泽习惯性地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忙自己的事情,到了差不多要吃药的时候去厨房倒杯水,拉开门才发现季遥一直站在他门外却不敢敲门,他去楼下倒了杯水,季遥一直像条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于是他把季遥拉进房间里,“你怎么还没睡觉,找哥哥有事么?”

    季遥有些难为情地摇摇头,好奇地在他房间里张望,“哥哥你在做什么?”

    “我?我到时间要吃药了,你知道的吧,哥哥和你一样都有那个心脏病。”季泽说着,把手里的一把药片放进嘴里用水送了。

    季遥从自己的裤兜里摸出一颗牛奶糖,剥开糖纸塞进季泽的嘴里,“我知道,这个药很苦的。”

    “你怎么这么可爱,你随身带奶糖啊?怪不得身上有一股奶糖的甜味。”季泽被这个药苦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关心过药苦不苦,他心里忽地软了一下,笑着把季遥搂进了怀里,“你好乖啊,哥哥真喜欢你。”

    后来季泽把他送回小阁楼里和他说了晚安让他睡觉,回到房间又磨蹭了一会儿,躺到床上还没闭上眼睛,又听到有很小的脚步声在房外响起。

    季泽起床打开房门,季遥又站在他的门外不敢敲门,“遥遥,你怎么还不睡觉?”

    季遥低着头,有点羞怯地坦白道,“哥哥,我睡不着。”

    季泽才一下恍然大悟过来,把他拉到床上坐着,“你是不是怕黑?”

    “嗯。”季遥点了点头,两条腿在床边晃来晃去。

    “那你来哥哥这里睡吧,但是你在别人家里不可以随便睡到别人的被子里,知道吗?现在外面特别多变态。”季泽把被窝打开让他睡到里面去靠着墙,不会睡到半夜翻身滚下去,“你怕黑为什么不早点说,之前揣着奶糖来找我的时候就是因为怕黑睡不着吗?”

    “嗯。”季遥打了个呵欠,往季泽怀里粘近了一点,立即被搂住了,轻轻地拍着后背。

    “那我明天就给小阁楼装个天窗,再给你买个小夜灯,以后晚上可以躺在床上看星星,不会黑了。”

    “谢谢哥哥。”季遥凑过来亲了季泽的脸一口,季泽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脸皮忽然就烫了。

    那年冬天,父亲又出差了,母亲和情人去了瑞士滑雪,家里的佣人阿姨也告假回老家了,家里只有他和季遥两个人。

    他和高中学生会的人去野外烧烤吃坏了肚子,回到家以后上吐下泻发高烧在床上昏睡得起不来,季遥来找他的时候发现他不舒服留在房间里陪了他一个晚上,他睡得模模糊糊的时候总是感觉到有一只冰凉的小手放在他的额头上。

    后来他做了个噩梦,梦到有个年轻的男人沉在深海里失去知觉,他想游过去把那个人拉回海面上却无论怎么样也触碰不到他,他急得眼泪都冒出来了出了一身冷汗,猛地醒来的时候发现季遥就坐在他旁边捧着一本童话书,暖黄色的灯光勾勒出他轮廓漂亮的小脸。

    他从被窝里伸出一条手臂,季遥就很自然地把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手里了,放下书本给他掖了掖被子,低头他脸上亲了一下,“哥哥,我在这里。”

    那一瞬间,季泽觉得心里被一种柔软的感觉填满了,就好像童年很多很多个梦同时实现了一样。

    季泽半梦半醒的时候在心里想,也许就算爸爸妈妈都在家里也不会和现在有什么不一样吧,他不确定以后还会不会有人这么爱他,但是他却很肯定,过去从来没有人这么爱过他。

    季遥的成长经历尽管有些坎坷,从小母亲就不在身边,又因为遗传了心脏病陪着瓶瓶罐罐的苦药长大,他却因为他父亲很爱他的缘故潜移默化地学会了以同样的方式疼爱别人,给了季泽一直以来最憧憬却又从来没有得到过的家庭温暖。

    季遥其实是幸福的,又不像他的幸福那样总是虚有其表。

    所以他突然就很心疼从小和父亲相依为命的季遥在失去父亲那段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这个纤细脆弱的孩子,在那个教会他热爱这个世界的人离开他的时候,他是怎么独自一个人承受着痛苦跌跌撞撞地走到自己面前来的。

    季泽觉得自己大概从那时候起对季遥的感情就有点模糊了,他没有刻意地辨认这份复杂的情绪,也没有把这份感情直接划分到属于爱情的部分,或许这是两个很孤独的人彼此依偎的那种爱,或许这是他想把他父亲从季遥父亲那里带走的一些东西还给季遥,又或许这只是很纯粹的人与人之间解不开的牵绊那种爱,他不知道。

    但是他知道他很爱季遥,很爱很爱。

    窗外的天朦朦胧胧亮起来了,晨风把朝曦的温度逐渐沾染在每一寸空气里,这是季遥初中开学的第一天。

    季泽半夜醒过来看着季遥可爱的睡脸回忆起过去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脑中突然冒出一句不记得自己在哪本书上面看到的法语,当时他还特意去查了一下这句话的意思。

    他微微撑起身子吻了吻季遥睡得暖烘烘的脸颊,在他耳边低声呢喃一般地对他说,“je t’ai, tu sais?”

    季遥睡得睁不开眼,以为季泽是在喊他起床上学,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脑袋闷声地嘟囔,“知道了,我就再睡十分钟。”

    ☆、chapter 13

    季遥初中开学的第一天没什么正事要做,集队到操场参加开学典礼听校领导说废话,回到班里和新同学新老师互相认识,检查仪容仪表,整顿一下班级纪律,发新的课本,安排课程表,竞选班干部,一天就大概这么过去了。

    班主任还没见过这些学生,于是座位表是按照学号来安排的,等学生都到齐了再根据身高微调一下。季遥一直到初三之前都没怎么长高,初一的时候跟班里面身高中等的女同学差不多。

    他一开始按照学号是坐在中间的位置,但前面恰好是班里最高那个女生,把他的视线全部挡住了,班主任老师站在讲台上讲话他仰着头都只能看见老师头顶那几根呆毛,所以老师就把他调到第二排去了,跟一个脸蛋有点婴儿肥的短发齐刘海女生同桌。

    季遥以前在小学的女同学都是长头发梳马尾的,短头发的都像个变种蘑菇一样,很少看见短头发还很可爱女生,不由自主好奇地多看了新同桌两眼,他的新同桌刚好也在看他,就对他笑了,露出八颗白白的牙齿,脸颊还有个浅浅的酒窝,“你叫季遥是吗?我的名字叫唐惜。”

    季遥点点头,把视线转开了,又听到唐惜一股脑地问他,“你名字怎么写啊?我记一下。你什么时候生日的?你是哪个小学考上来的?你们学校考来这里的人多不多?听说明天要摸底考,我好紧张啊。你最厉害的科目是什么?”

    季遥以前很少和同学说话,女生就更加少了,唐惜一直主动找话题和他说话他莫名地感到有点不好意思,于是唐惜问他什么他都老老实实地回答,结果答着答着就和唐惜聊起来了。

    不一会儿班主任把学籍表和学生手册发了下来让同学们填,唐惜有几栏不是很确定怎么填就偷看了一下季遥的,不小心看到他在家长那一栏填的是季泽的名字,职业还是在校学生,有点惊讶了,“季遥,你的家长为什么还是学生啊?”

    第2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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