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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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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囚花 作者:喵治·马丁

    第2节

    反正也是要和别人跳舞的,我便邀请她跳第二曲。她赴约的时候看不出乐意的样子,离开的时候也没有半点留恋,所以我完全没想到我母亲隔了一会儿便高兴地告诉我:“儿子,卡玫莉亚小姐对别人夸奖了你的谈吐和仪表呢,她很欣赏你。虽然只是奇瓦利爱尔家族旁系,但是对我们来说是很好的选择了……”

    我打断她:“母亲,你不觉得这种事对我还早吗?”

    “早什么早,你暑假的时候已经成人了,你的身量也像真正的男人一样挺拔。更何况她也才十六岁,和你差不多大,你们还有的是时间。”

    我的头有点疼了。

    “她的家庭不会接受我吧?”

    “也不一定,我听说她父亲没有什么实权,而且沉迷赌博,出不起嫁妆,背景相称的人家未必会要她。而像我儿子一样英俊富有的年轻人,找遍全首都也找不到几个。”我母亲拉起我的手:“不管怎样,这是奇瓦利爱尔家族!如果能和他们结成姻亲,我们的事业会进入新的平台。”

    我转动目光,看到站在人群中的卡玫莉亚微微向我颔首。

    我是很想要奇瓦利爱尔,但是只有唯一的那一个。我一辈子也没有办法和他结婚,甚至也没有可能和他恋爱。此时此地,在令人不适的氛围中我对他的思念到了顶点,心里简直苦涩得受不了。我轻轻甩开母亲的手,对她说我有些气闷,在她不满的目光里独自来到露台透气。

    露台下是草地,不远处是运河,头顶是冰凉的星光。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昏暗中,有什么在动……我揉揉眼睛,生怕自己看错了。

    一匹没有拴着的黑色大马在闲适无比地吃草。看体型,可能是从赛马马厩里跑出来的。我心里蠢蠢欲动一点疯狂的念头忽然烧了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恰好二哥走进露台,估计是叫我回去应付那些人。我让他告诉母亲不要担心我,我出去逛逛,然后在二哥惊愕的目光里翻越栏杆,从二楼直接跳下,刚好落在马背上。受惊的马嘶鸣一声,全力狂奔,我紧紧抓住它的鬃毛,双腿夹紧马腹,心里祈祷着:“带我远离这里,带我去他的身边!”

    传奇不是不存在,人生却不是处处有传奇。这匹大黑马是马不是兔子,不能引领我去奇境。我发热的头脑在疾风中吹得清醒,眼看着这匹疯马跳跃雕花铁栏杆,踏过青色的玉米地,穿越尽是折磨人的树枝的小树林,又打了个响鼻试图去河里耍个凉快。我怕再跑要迷路,便抽个空子从马上跳下来,在满是石子的河滩上滚了好几个圈儿。

    然而,我举目四望,似乎我已经迷路了。

    此时夜已深了,我又累又饿,礼服和衬衫都划得稀烂,滚在地上脏兮兮的,被我顺手扔了。我在黑暗里费力辨认着地上人行走的痕迹,终于走上了乡间土路,周围也有稀稀拉拉的农舍,但都是黑的。乡下人这个点早就睡了。终于,我看见一座亮着灯的美丽建筑,便向那里奔了过去。我还在想怎么既解决困境,又不至于暴露身份日后沦为谈资,看门的佣人就冲上来,提着灯端详了一下我的脸—更可能是头发,然后说:“你怎么现在才到!你不知道你可是今天唯一的一只白狼!”说着赶紧摇铃,叫其他人过来,我估计是管家或者领班之类的。

    我说:“抱歉,我的马发疯跑掉了。”

    “这里的路是不好找,唉,别浪费时间了,先跟着琳达去换衣服。客人们等着呢!”说着,他把我推给刚到的女仆。奇怪的是,那女仆脸上戴着缀满青色鳞片的假面。

    我觉得有点怪怪的,便问:“请问,我该做什么工作?”

    “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做的不要做。”女仆说。

    “其实我是……”我皱眉,想着我应该要露馅了,可是看他们两个都是毫不奇怪的样子。难道原本要来这里的人,其实也不知道这里的真实情况?

    “不该解释的也不要解释。看看别人怎么做,你就知道了。”女仆似乎习惯了来这里的人的迷惘神色:“记住,不要忤逆客人,他们都大有来头,你惹不起。”

    我神情微变,想到了什么。

    她看了一眼我赤裸的胸膛和因剧烈运动而上下起伏的腹肌,别有所指地说:“其实不用担心,他们会喜欢你的。”

    真是有点不妙,也很让人好奇。这些事物很新鲜,让我忍不住想一探究竟。

    于是我莫名其妙地成为了一个派对的……侍者。

    我戴着狰狞的银色狼头面具,穿着侍者的浆得发硬的白衬衣和黑马甲,穿着紧得不舒服的裤子,手里端着不知道盛着什么的有盖银托盘,跟着琳达来到“客人们”所在的大厅门外和休息室,和几个和我穿着一致的年轻侍者等待客人的召唤。侍者们的面具有的是兽面,有的是鸟形,有的装饰着花,个个站得笔直。过了些时候,其他侍者们一个一个都被指名,由琳达带了进去。后来,琳达自己也彻底不见了。

    见身边没有人,我耐不住好奇,悄悄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大门,暗自从门缝里窥探大厅里的场景。

    我震惊极了。

    这仿佛是游离在人间之外的世界。

    金碧辉煌的大厅内,各处枝形烛台上的熏香蜡烛跳跃着鬼魅般的彩色火焰,迷乱的钢琴声从大厅正中的玻璃钢琴传来。那弹琴的男人赤裸着精壮的小麦色躯体,只有面上戴着黑荆棘枝蕾丝假面,脚蹬一双锃亮的长靴。钢琴上翘腿坐着一个穿着猩红长裙、戴着鹦鹉面具的女歌者,她断断续续、有一搭没一搭地唱着呻吟般的歌,雪白饱满的胸脯似乎要从束胸里蹦出来。

    在这诡异的氛围中,四处可见或是交合的,浪叫的,哭泣的,喘息的人。无一例外,全戴着面具。

    男人,女人,男人和女人,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

    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四个人,更多。

    鞭子在空中飞舞,锁链碰撞出清响,酒液在肉体上蜿蜒。本应是混乱又低俗的行为,在这诡异的氛围下却出奇地和谐,动态的人体在加速的琴声中宛如宗教画一样邪恶而寂静。

    我正看得入神之际,没料想门被猛地推开,一个酒醉一般摇摇晃晃、披着丝绸长袍、戴着黄金睡莲面具的阴柔青年撞到我身上。还没等我说抱歉,他浑不在意地摆摆手,一把掀开托盘的盖子,又没趣地盖上了。我看到托盘里放的是一副黑色皮革手铐。

    他已转身,忽然又回头探身近距离看我,面具后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很是吓人。我下意识退了一步。

    “真是一匹英俊的白狼。”他呢喃道,下流的眼睛在我裤裆上转了好几圈,然后一把拿过了我的托盘扔在地毯上,方便上下打量我的身材。他说话色迷迷的,恶心极了:“要不要和我玩玩啊?你可以抽我,弄我,把靴子狠狠踩在我脸上……”

    我不动,暗自调整了站姿,心里计算着他要是想做什么,我用什么招式把他打倒,然后从什么路线逃跑。这里没人看着,我应该是可以做到的。反正他也看不见我的脸,我把他打成半残废也没关系。

    三厘米,两厘米,一厘米。

    眼看那苍白的手指就要碰到我的腰带的时候,我毫无防备地被人从背后搂住并拉开了和那个睡莲男人的距离。不知名的男人的呼吸喷着我的颈侧,下巴蹭着我的肩膀,双臂牢牢箍着我的腰,我内心惊涛骇浪。

    太可怕了,我居然完全没有察觉这个人的气息。他的动作看似毫无章法,却干净、利落,很有技巧,我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去挣开。

    睡莲男人破口大骂道:“这是我先看上的!你个千人骑的婊子竟敢抢我的猎物!”

    “猎物?作为花的你才是猎物吧?”

    慵懒而略带沙哑的男声在我耳畔响起,直直地在我心海爆炸:“你先看上这只小狗,可他喜欢我呀。”

    这个声音虽说比平时压低了,但无疑是奇瓦利爱尔上校!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刚来吗?

    我整个人都僵硬了,既希望自己听错了,又隐隐地希望是他。我偏过头,看到乌黑的秀发,镶着红宝石罂粟的假面,润泽美好的嘴唇和白皙又高傲的下巴。

    见此场景,睡莲男人嘴里爆出一连串脏话,外文的,我只听懂最后一句:“你他妈哪只眼睛看到他对你有意思了?”

    “听见了吗,小狗?快说喜欢我。”

    奇瓦利爱尔上校一点也没受对方影响,而是向我微微勾起唇角,在奇异的光影下那笑容妖冶又富有攻击性。在这里,他一点也不吝惜他的笑容,而是随意向男人挥洒魅力。他很自信,他明白没有人能抵抗他的诱惑:“你不承认喜欢我的话,我会很尴尬的。”

    在白天他是高傲的蔷薇,在黑夜是妖冶的罂粟。蔷薇带刺,罂粟有毒。

    我张了张嘴,日复一日的思念和千丝万缕的情绪涌到喉头。在他眼里这不过是一句普通的调情,于我而言却是真心的、错乱的、不合时宜的告白。

    “我喜欢你。”

    我终于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

    今天我平生第一次牵了奇瓦利爱尔上校的手,被他攥着穿过月光下的走廊和庭院。他的手就和想象的一样细腻又修长,凉凉的,很舒服,我忍不住轻轻摩挲。一路上我们默默无语,我忽然有一个想法,说不定他已认出我—或者是拜面具所赐并没有,总之,是为了救一个无辜少年出苦海才这样做。但我也不确定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于是我问:“您是要送我出去吗?”

    他噗嗤一声笑了:“这个笑话倒挺新鲜的。”

    “那您为什么要把我带出来……我们这是去哪儿?”

    “去我房间,我要独占你呀。”他轻描淡写地说:“我不喜欢上床的时候还得和别人分享。别这么纯洁地看着我,那边总有不识眼色的家伙凑过来,烦死人了。”

    我终于有了即将和他上床的自觉,心里一半像是被灌了冰水,另一半则在沸腾、在灼烧。和大厅里的那些穿着暴露的人不一样,奇瓦利爱尔上校裹得严严实实的,但是性吸引力一点也没有减少,反而让人更想扒开他的衣服一探究竟。他的衬衣是薄缎子的, 风一吹就轻柔地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优美的身体曲线,我几乎无法把自己贪婪的眼睛从他胸前挺立的凸起上移开。这让我有一点点毫无必要的罪恶感。

    也许是我的反应不太对,他好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是不是不会?”

    我茫然道:“会什么?”

    他问:“你是第一次吗?”

    我诚实地点点头,之前那个被否决的想法又冒了出来:也许他会因为我是一个没有经验的人而停止和我上床?还有,我到底希不希望他停下来呢?

    他轻笑了起来,轻佻地伸手摸了一把我的腹肌,弄得我下腹一紧:“看来今天真是捡到宝了。”

    几乎是刚进房门我们就纠缠在了一起。分不清谁先主动,我们隔着衣服抚摸对方,吮吸对方的脖颈和面颊,身体亲昵地互相磨蹭着。因为面具妨碍接吻,他把自己的面具拽了下来,还想来摘我的。我固执地不愿意摘下狼头,因为害怕他会认出我,让场面很尴尬。于是他怀疑我是不是长得不好看,强硬地摘掉了我的狼头。

    我们四目相对,彼此面庞毫无遮掩,我的眼里闪过一丝无措。

    他捧着我的脸,沉默了一下,说:“明明就很俊啊,白金色的头发也好漂亮。”

    他完全没有认出我。我觉得有点伤心,宁可尴尬也好过他对我完全没印象。我曾经从他手中接过冬蔷薇勋章,上课按时刷脸,借提问趁机接近他,他居然一点也不认得我。我曾经那么努力只为了得到他的一个笑容,他却毫不顾忌地向一个初识的侍应敞开甜美的肉体。

    乔·柏兰登,你真可笑!你在吃自己的醋,你在为过去的自己悲哀!

    我忽然有了胆气一把把他拦腰抱起来扔到大羽毛床上。他表情有点意外,但肯定是愉快的。他用一只手解开了自己衬衣的扣子,用另一只手抚摸我的背肌,大腿抬起来在我腰上蹭。我顺着他的白皙纤细的脖子一路吮下来,留下了一连串的印记,下身勃发的器官不自觉地隔着衣料撞他圆润的臀。他精致的锁骨被情欲熏得泛着红,嫣红的乳头像两枚可爱的果实一样点缀在玉白的胸膛上,我忍不住一口咬住了左边的乳头,含在嘴里用舌头舔舐,用牙齿研磨。它很软、很有弹性,我都要着迷了,脑子里根本想不了别的事情。

    “你这只没吃够奶的小奶狗!”

    他呻吟着抱怨,然后挺起另一边可怜兮兮的乳头等待我的爱抚。

    我如他所愿揪弄着他的右乳头,把那小小的、红肿的玩意儿捏在手指间把玩。我的欲望在身体里横冲直撞,力气不由自主大了些,带了蹂躏的意味。他的手指插进我的头发里,说不清是迎合还是阻挡,红润的嘴唇微微张开,充满情欲地吐息着,那仰起的雪白脖颈就像天鹅一样美。

    我仓皇地吻了吻他的嘴,就像在偷窃了一样珍贵的宝物,他伸出柔软的红舌舔湿了我的唇瓣。

    “快点……快点满足我……”他喘息着对我说。

    此时此刻我也不好受,两只眼睛像野兽一样发红,下身的欲望急迫地需要寻找出口。但是由于缺少经验,我拿不准下一步该做什么,于是迟疑地把手放在他裤腰带上。

    就是这一瞬间的迟疑,奇瓦利爱尔上校看清了我的本质,认识到之前的主动只是我偶尔的灵光一闪,其实我根本毫无技术和经验可言,于是终于没有了陪我慢慢玩的兴致,决定直奔主题。他修长的双腿夹着我的腰,一个巧劲儿反过来骑在我身上,一气呵成的扯开我的衬衣,并伸手从我裤裆里把我的阳物掏出来。他指头上有枪茧,抚弄我龟头的时候简直刺激得要命,很快我就完全勃起了,那狰狞的东西挺着,几乎接近肚脐眼。

    “尺寸惊人。”他简短地评价,这姑且可以看做是赞赏。

    然后毫无防备,他把自己的裤子蹬掉了,光滑美艳的裸体完全暴露在我面前。他也勃起了,性器颜色嫩嫩的,渗出的清液顺着柱身淌到臀缝,显得很淫靡。

    “舔湿。”他把手指伸到我嘴边,如此命令道。

    虽然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依然乖乖地从指缝舔到指尖,然后看到他把湿漉漉的手指伸进股间那个若隐若现的蔷薇色入口轻轻抽动着。一根,两根,三根,然后扶着我的阳物坐了上来,就像对待一个玩具那样自己握着它上下浮动自己劲瘦有力的腰身。他的肉穴附近已经湿透了,泥泞一片,但还是很羞涩。龟头刚进去的时候他闷哼了一声,仰头闭上眼睛低喘,我想他一定很痛。

    待我们的身体习惯以后便顺利了很多,他的身体内部又紧又温暖,柔软的肠壁紧紧箍着我的东西缓缓蠕动,我觉得舒服极了。深入心爱的人身体的心理快感也让我很是沉迷,足以忘记别的东西。我配合着他吞吐的动作一下一下从下往上撞击,没什么技巧,但是冲劲很大,我想他也是愉快的。他喉间泄出浪荡无比的呻吟和淫叫,身前的那个东西没多久后射了,一股一股将白色的浊液喷在我俩的身体上。他满足了以后就想把我的东西从后穴里拿出来,我不顾他的不情愿,趁他暂时没有体力反抗掐着他的腰又狠狠地操了他好几下,把自己的精液满满地射到他的身体里。待我拔出来以后,那混着一丝血丝的粘稠液体顺着臀缝淌到他白皙的大腿上,那双美丽的凤眼无力地看了我一眼,浓密卷曲的睫毛上沾满了汗珠儿。

    这种香艳的场景一下子让我一个初经人事的处男马上失去了理智,把他抱过来掰开他的肉臀往我重新勃起的阳具上按。我这时候还没有发现,我心底里喜欢他没有力气只能任我摆布的样子,就像我曾经在春梦中想象的那样。这是黑暗的、不可告人的欲望,只是我这时候年轻、青涩,也没有胆子肖想。

    他默许了我的行为,稍微恢复以后就开始浪叫着抬着腰臀迎合我了。这一次比之前要持久,我在他的引导下学会了如何找他的敏感点,如何让他更舒服。这一夜我们足足做了四次,用掉了所有体力,最后抱在一起在那张沾满淫液的、皱巴巴的大羽毛床上睡着了。

    第二天睁眼的时候已经是大中午了,炽热的阳光透过窗帘照进室内,隐隐约约听得见蝉鸣。奇瓦利爱尔上校整整齐齐地穿好了衣服,坐在椅子上喝茶。

    一片狼藉的房间已经被收拾得整整齐齐,我昨天穿的那件满是痕迹的侍应制服已经不见了,床边的衣架上挂着一套全新的便服。

    “穿上。”他冷淡地命令道,完全没有昨天晚上热情的样子。

    我从善如流地穿上。

    “你收费多少?”

    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

    他有点不耐烦,但维持着高矜优雅的姿态:“不知道我就按行情价三倍给你,不,看在你昨晚表现上,四倍。”

    我终于感到了迟来的、深刻的耻辱,几乎是下意识地说:“我不要钱。”

    “那你要什么?”他的语气带上了一丝嘲讽:“不然五倍?”

    “我要别的。”我说。

    我永远会记得我十七岁这年夏末,我和自己一直仰慕的人第一次上床了,然后在事后被他狠狠地羞辱。然而我完全没有立场斥责他,这不是他的错,这只是命运给我开的一个小小的玩笑。

    我十七岁这年夏末,手心里握着心爱的人的施舍的象牙纽扣和自己满是裂痕的初恋,一个人走在荒原上寻找回家的路,忘了自己的家不在这里,而在很远很远的远方。

    新的学期开始了,理所应当的,我再次在军事地理学课上看到奇瓦利爱尔上校。他看上去与以往别无二致,还是那么俊美、优雅、随心所欲,只是在我心里的形象不同了。

    不,真的不同了吗?我扪心自问,藏在心底里的答案连自己都害怕承认。

    这次我没有提前占座,而是坐在最后排的窗边。我一边听课,一边摩挲那枚雕着花的象牙扣子,决意再不肖想不该想的东西。命运却出其不意,在课程尾声,奇瓦利爱尔上校宣布由于之前的那位助教从马上摔下来折断了腿,他决定在二年级学生中选择新的助教。还未等学生们有所表示,他就说:

    “我已经找到了合适的人选,那就是一直在课外作业中成绩优异,态度勤奋的乔·柏兰登同学。恭喜你,从下节课开始你就得收作业了。”

    他的语气实在理所应当,也半点没有恭喜的意味,已经决定和他划清界限的我立刻站起来,大声说:“我拒绝,老师。”

    班上寂静得可怕,能预料今天以后我就出名了。

    奇瓦利爱尔上校终于朝我的方向看过来,我偏过头,没有正视他。大概是很少被人当面违逆,他的语气中带着隐隐的怒气和不敢置信:“为什么不愿意?”

    我张嘴正想说什么,下课铃声就响了起来。奇瓦利爱尔上校做了个手势让我跟去他办公室。我听到班上同学已经爆炸了,兴奋地尾随着我们。

    奇瓦利爱尔上校利落地反锁了办公室的门,在办公桌的椅子上坐下来,用手扶住额头:“乔·柏兰登,你非常有天分,提出的很多设想都很有创见,体现了精密的思考和广博的知识涉猎。因为希望你保持谦逊所以我没有告诉你,你的同龄人,不,即便是许多现役军官都没有你擅长军事地理。我从名册看到你曾经赢得了冬蔷薇勋章,我对你那时候的回答还有印象。你前途无量,欠缺的只是经验和指引。这些都是我的真心话,很久以前我就下定决心,希望你成为我的助教,那样我就能更仔细地辅导、锤炼你,高年级对外出任务的时候你也能得到更多机会,我会亲自带你。并不是每个学生都足够幸运能得到这种特殊待遇的,其他的教官未必像我一样欣赏你的才华而不在乎其他,比如你那并不荣耀的出身。我以为你是期待的,现在为什么拒绝我?你对军事地理学失去了兴趣吗?”

    听到这些话,我只觉得命运荒谬。如果是一个月前,我该是如何欣喜若狂?

    “抬起头来看我的眼睛,你究竟是为什么不愿意呢?”他说,就像一个真正忧心学生的好老师那样,转眼他就强硬了起来:“就算你不愿意也不行,我不允许你自甘堕落。如果你拿不出我能信服的原因,我不会放弃的。”

    我无奈了,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他。这一年我疯狂地窜个头,原本只够到他的下巴,现在已经和他一样高了,而我还在长。他的神情,他是真心地思虑“乔·柏兰登”的前途,这让我有一点点报复般的快意。

    “老师,你冷静点……”

    “我很冷静,不用你说!”

    他一点也不冷静,他都没有指责我不用尊称。

    “老师似乎并不很擅长识别人脸。如果你知道了我是谁,你不会做出这个决定的,我不希望你事后才后悔。”我说,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看:“老师,你想想,你在别的什么地方见过我吗?你对我有印象吗?”

    “不是课后提问吗?学生有点多,我不太想得起来……”

    他说着,站起来走到我身前来看我,漂亮的眼睛渐渐瞪大了,带着一丝怀疑和不确信。

    我捏住那枚一直扣在手心的象牙纽扣,缓缓放到唇边吻了一下,过程中眼睛一直盯着他。

    他的神情告诉我他已经想起来了,我第一次觉得他像个受惊的猫,而不是豹子或者老虎:“你怎么会……”

    我面沉如水,再次询问他:“老师,您现在后悔了吗?”

    他摇摇头,已经恢复了镇定:“公私两回事,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不会因为个人私生活的问题对学生的学业和前途的判断,你也不需要向我解释你那天为什么在出现在……那里,我也不会。忘了它吧。”

    这次是我有点诧异了。

    我想了想措辞,说:“如果这名学生,至今对您别有用心呢?”

    “你说什么?”

    “我喜欢您,老师,我说过的。如果您想要隔绝我对您的追求,您就得撤销您的决定。现在老师要怎么做呢?”

    从前我对他是有敬畏之情,可是现在话说开了我反倒破罐子破摔似的一点也不怕了。他眼睛都不眨,却还维持着严肃努力思考的样子真的好可爱。我趁他没反应过来一个箭步把他揽到怀里去亲他,当然没能得逞,只是擦过了他柔软白皙的脸颊,他已经一把把我推开了。

    “助教柏兰登,我决定你罚你去操场跑三十圈,作为你目无尊长的惩罚。滚下去吧!”

    “是,长官!”我勾起唇角,向他敬了一个端端正正的军礼,昂首挺胸地走出房间。回头的时候能看到他的背影,耳朵根子微微泛着粉红色。

    真好,我又重新爱上他了。

    “奇瓦利爱尔老师真是个很好的人。”我说:“他其实没有看上去那么难相处,对别人也不苛刻,挺和善的。只要你不犯错,他就决不难为你。”

    我已经跟着奇瓦利爱尔上校做了一段时间的事了,在他那里学到了很多。我对别人说他的时候不多,因为即便寥寥数语,也像言灵一样把他在我心中烙刻得更深。可是有时候,在我信任的朋友面前,我还是忍不住要说出自己心里的话。

    海门一脸不忍卒听,为了表现自然,他装模作样地把手上的书翻了两页。看来时不时地听我自豪的夸奖一下我家的上校真是难为他了。

    “难道不是吗?”

    “等他把课程里的信息量减一半你再和我说他不苛刻。”

    海门说:“顺便,你是戴了多厚的滤镜才说得出他和善这种话啊。他一进门,连黑板都冻住了好吗,我被他和善的眼神一扫大气儿都不敢喘呢。”

    我正想反驳,海门用手势阻止了我,语重心长地说:“我知道你现在意乱情迷,但是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我没有,我真的这么觉得!”

    “那恭喜你,他估计就对你一个人这么温柔咯。”海门很随便地说。我听到这个有点高兴,可能是表情显露了出来,海门马上就觉得自己说错话了,马上补充道:“这一点只占百分之五,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五都是你的脑补和滤镜!”

    可是就算只有百分之五我也很开心了。

    话正说着,隔壁班的同学叫我,说奇瓦利爱尔上校今天提前来学校了,叫我去听他使唤。

    我的心情一下子雀跃了起来。

    海门和我熟识已久,我伪装的淡然根本瞒不过他。他叹了口气,挥挥手权当告别了。

    每周周五是每周最值得期待的日子,这天奇瓦利爱尔上校要给两个班上课。偶尔,他也会周四来提前准备,晚上歇在学校安排的固定宿舍里—就在办公室楼上。我来到那栋爬满蔷薇藤的建筑时,看到他伏在书桌前看地图,侧脸被灯光映得柔和。

    听见我来,他头也没抬,说:“正好你到了,说一下你的感想。”

    我走到他身边,定睛一看,发现这是我国与南部邻国义坦力交界线的军事地图,除了地名、坐标和地形地貌之类的常规内容,还标注了各要塞兵力配置,整张图密密麻麻的。

    我斟酌了一下,说:“这不是现在的地图,应该是四年前的地图。”

    “说理由。”

    “第一,我国柑橘产区赛德省的轮廓不对,比现在的小了一些。”我用手指在地图上一个极小的点圈了一圈:“这两个小镇地名和现在完全一致,但是位置微妙地变动了,分别往西北移动了80公里和110公里。我们两国尽管从未正式开战,但领土纠纷由来已久,直到前年义坦力才松口完全放弃柑橘林,所以,这至少是签条约之前的地图。”

    “继续。”

    我凑得更近了些,从背后看几乎像是把他圈在怀里,我相信他细白又敏感的脖子已经感觉到了我的呼吸。

    “第二,比例尺已经是通用的了,所以时间不到八年。”

    “最后呢?你怎么把时间精确到四年的?”

    我微微一笑,说:“这就有点取巧了。我还没有毕业,不算正式军人,老师给我看和现在接近的军事地图是不符合规定的,所以这图标的兵力配备肯定和现在大不一样。我能想到的八年前到前年的兵力配备大变动,就是四年前的赛德震慑行动。况且,老师也参加了那一次行动,所以基本可以确认是四年前的地图。老师,我说得对吗?”

    “说的很对,你可以把狗爪子松开了,乔·柏兰登同学。”他淡淡地说。

    我恋恋不舍地把手从他的军服上放下来。这一次比上一次时间更久了一点,看来温水煮老师还是有成效的,老师对我的接受度越来越高了。

    “老师,我可以要奖励吗?”

    “不可以,因为有个最大的破绽你没看出来。”

    我虚心求教:“老师教教我。”

    “翻开背面”他站起来,冷冷地抱着手臂。

    我把地图翻开,赫然发现正中央用红字大大地印刷着国家名字和年份,瞬间觉得自己是个智障,之前宛如炫耀般的表演都羞耻得不得了。

    看到我吃瘸的样子,奇瓦利爱尔上校才真正露出微笑来,意有所指地说:“年轻人,不要总想碰不该碰的东西,该翻一翻摸一摸的倒不摸了……”

    我无言以对。

    “好在你还是推理出了真正的年份,所以今天不罚你跑圈了,我要想个让你不太好过的新法子……”

    我很可怜地望着他。

    他和我对视了几秒钟,然后说:“算了,想不出来,今天就这样吧。明天要发的资料在架子上,你拿走,提前发给同学。”

    “不要啊老师!”我脱口而出。

    “你是受虐狂吗?非得回回受点罚才好过?”

    “不,我只是想和老师在一起,只要和你在一起做什么都很开心。”

    他的眼睛蓦然地降了几个温度:“我告诉过你不要再说这种话,你都当耳旁风了吗?”

    我毫不畏惧他的眼神,坦然道:“这是我的真心话,老师你再怎么不喜欢都是真的,就算我嘴上否认了也改不了它的真实性。更何况,感情很好的师生有这种心情并不奇怪,老师不能什么都往那方面想。”

    不过,我确实没有把你当老师敬爱,我在心里默默说,脸上仍然是一副坦荡荡的君子模样。

    他听到以后斟酌了一下我的话,情绪缓和了一些,照旧留我吃茶,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聊天,还指导了几下我射击的姿势,只是身体和我微妙地拉远了些。那干净又温暖的雪白肌肤就在离我几厘米的距离,柔软的头发擦过我的耳廓,我不由得有些心猿意马了。他发觉和我距离太近的时候,虽然表情依然淡漠,但是像只警觉的猫一样假装不露痕迹地躲开的样子真的不像平常的他。他对我的接触有感觉,我隐隐这么觉得,所以总是忍不住想撩拨他,尽管一般他对我或明或暗的撩拨都十分淡定,甚至还感觉到可笑,但我就是忍不住。

    我现在真的觉得我是个受虐狂了,可是和他在一起就是这么这么开心。我为能不断试探到他的底线而高兴,走向他的每一小步都让我弥足欢喜。老师是不是也有一点喜欢我了呢?我觉得自己很有希望,因为即便他不准我对他说暧昧的话,不准我触碰他的身体,却从来没有真正把我拒之门外。他喜欢男人,这是肯定的,而我就要做一个优秀的男人,做一个值得他付出感情的男人。我还很年轻,他也是,我还有很多时间,没有必要一下子把他逼太紧。

    等到三年级的时候我还要选他的课,四年级我要申请在他手下工作,再往后,我建立功勋了,我要戴着满身勋章向他告白。我名下有爷爷遗下的部分产业,父兄一直替我打理着,我可以为我们买一座攀满了蔷薇的房子,它将像现在的小屋一样美丽。

    我以为这样愉快的师生生活可以按照我的设想一直持续到毕业,可是突然起来的事件打乱了我的节奏。

    一个周五的傍晚,我在为老师整理办公室的时候又在办公桌上看到了用缎带裹着的盒装重瓣罂粟,赤红妖冶的花瓣中藏着一张写着花体字的卡片。我忍了又忍,终于假装漫不经心地问奇瓦利爱尔上校:“老师,这是谁送的?我都看见起码三次了,每回都是这种花。”

    奇瓦利爱尔上校瞟了我一眼,说:“我以为你早就看过卡片了。”

    被他看穿,我有点羞耻,却仍然厚着脸皮问:“这位西蒙尼先生是哪位?”

    “西蒙尼·布冯,自小旅居海外,是近年军备所斥重资引进的重要军工专家之一,这段时间过来和校方商谈新武器分配试用顺便考察的。”他见我还是没什么反应,提醒道:“爱笑,穿得很花哨,红头发那个。”

    我一下子想起来了,那个总在学校到处晃荡的男人岂止是花哨,简直像只到处开屏的公孔雀,与严谨、端正的校园格格不入。坦然地说,他的地位和自信让人羡慕,但是远远配不上世界上最美好的奇瓦利阿爱尔上校。我有点不高兴,但是想到奇瓦利爱尔上校并没有很把这个男人放在心上,又觉得平衡起来—两相比较,他应该喜欢我更多一点。

    “和以前一样扔……”奇瓦利爱尔上校说到一半,忽然看到我的脸,我们两人对视了几秒,他的瞳孔就像星辰一样冰冷、剔透而美丽。

    他改变了主意:“花扔掉,卡片拿给我。”

    我没有动。

    他皱了皱眉,自己起身去拿。我先他一步把卡片拿到手,却只是把卡片拿在手里把玩转动,并不马上给他。

    “念给我听。”

    他的神情,让我知道自己离他又变远了一点。我权衡了一下,照卡片念道:“我已中了情花之毒,除你之外无可救药忠实的,依然在花坛前等待您的西蒙尼。老师,您难道要去赴约吗?和这个轻浮的男人一起?”

    我已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语气。

    “小狗,对上级放尊重一点。我的私人生活,还轮不到一个学生发表意见。”

    我闭了闭眼睛,平复呼吸:“老师要和他做什么呢?”

    “做什么呢?”他轻轻笑了笑,显得轻佻又艳丽:“找找乐子,玩些好玩的游戏,成年人有成年人的玩法。你要知道,我们就是这样的人,和你不一样的。”

    “就像那天晚上一样吗?”

    他马上明白了是哪一晚,脸一下子沉了下来。那夜是我们两个人的禁忌,我顾忌着他不喜欢提到那晚所以从未犯规。当然,我也不喜欢那晚,可我从来没有像他希望的那样忘记过。它就像一个烙刻,痛苦又美丽,至死方消。

    既然彻底惹到他了,我索性破罐子破摔,把卡片撕得粉碎:“那一晚你不是也很快乐吗?你叫得那么好听,抱我抱得那么紧,何必要去找别人呢?老师,你知道的,只要你想要,我会奉献我的所有去满足你!”

    他的脸都发白了,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怒火滔天,反而有一种悲伤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他是个那个更残酷的人,可是他的模样让人觉得他很痛苦,让人心生怜惜。

    他对我说:“我不明白,乔·柏兰登。我很珍视和你的情谊,可是为什么你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试图改变我们之间纯粹的师生关系呢?现在的生活不够好吗?”

    “不好,我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没有纯粹过!和你在一起的每一秒钟我都在忍耐,我想要拥抱你,亲吻你,入夜和你睡在一起,每个早晨一起醒来。老师,我说过了,我喜欢你,我想要得到你的爱!”

    “你和我不一样。”他说:“你现在只是青春期刚刚萌发感情,这种情感不会长久的。你还小,将来有幸福的人生,圆满的家庭,会遇到更好的人,不该把感情寄托在我这样的人身上。”

    我凝视他:

    “世界上没有比你更好的人了,老师,可是也没有比你更残忍的人了。我弄明白了,你是故意的,你总是折磨我,甚至不惜去找别人睡觉,可是又不想真的把我推开。你就是这样,我才总抱有希望,觉得哪一天你想通了就会接纳我。我不在乎你和多少人上过床,或者是除了这个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甚至不在乎你现在不接受我,因为我相信我会成为能让你没有任何顾忌的人……”

    我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天真,但都是最真心的剖白。我不知道我说的话里哪里触动了他,因为他本来因为情感软化显得有些脆弱的脸孔,忽然冷硬了起来,一把把我推得远远的:

    “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事情让你误会,但是事实是,我对你没有师生以外的情感,我不会把你作为一个男人喜欢。如果我不喜欢你的话,你再努力也只会成为一个强大的我不喜欢的人。”

    话说完,他带着那盒罂粟决然而去,留我一个人在空荡的办公室里。

    我原本觉得他已经喜欢上我了,只是嘴上不承认,而接连的打击让我怀疑他说的才是真的。房间里都是他的气息,就像海水一样没过我的头顶。待到我发觉的时候,我已经在哭了,像个孩子一样缩在角落里嚎啕大哭,军服上衣几乎湿透了。我幻想过他会回头,他没有真的去约会,只是想躲我,过了一会就会回来,惊讶地看到我,抱住我,向我道歉,安慰我。

    可是没有。

    直到第二天破晓,他还是没有回来。

    接下来的两周我没有去上军事地理学课,以生病的理由推掉了助教的工作,海门答应暂代我直到确定新助教。课程其实不重要了,我早就全提前自习过,自认全都懂,考试完全没有问题。但是据海门说,奇瓦利爱尔上校这两周的脾气比以前更大了—我估计他自己都不一定知道他为什么忍不住发脾气。最后他违背了学期开头在课上的承诺,以缺课为由找到了我。

    学校里很多不好好上学的学生会花点钱贿赂医生,在校医院打着牌消磨时光。他找到我的时候我在校医院的单人病房挂葡萄糖。阳光顺着我的头发照射在白色的床单上,我怔怔地盯着被单上的光影出神,心情出奇地宁静。我身体没事,只是需要一点不被打扰的时间休息一下,躲开那个我不想见的人。

    门开的时候我以为是护士,没想到是奇瓦利爱尔上校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伸手就把我从床上拽起来。我一时没保持平衡,手上的针头脱了,白床单溅上星星点点的血红。

    他表情变了,下意识想要去抓我的手,被我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我自己把手上的血擦干净,漠然地看着他。

    “小狗……”他的声音含着一丝歉疚:“对不起,我没想到你真的生病了。”

    “我没有生病,挂的只是葡萄糖。”我说:“奇瓦利爱尔老师,希望您不要去举报我。”

    他细细端详着我的脸,我很不喜欢他现在的表情,因为这让我清楚地知道我现在状况不太好。这是当然的,他来了我怎么会好呢?

    所以我只是瞪着他。

    “我不会举报你。”他摇摇头:“好好休息。”

    “那老师来做什么呢?”我问。

    他一时语塞,过了一小会,便说:“身体好了以后,还是要按时上课。”

    “可是只要见到您,我就不会好。”

    我再次成功地把他呛住了,看到他总是掌控着一切的样子不复存在,总是让人有点暗地里爽快。他这人有点吃硬不吃软,敌进我退,敌退我进的,真的不是良人。我从前上赶着讨好他,他高兴了才偶尔赏我几个笑脸,现在我这样,他又来关心我。

    真欠操。

    我坐回床上,看他站着,场面有点尴尬。他为什么要来呢?他来能做什么?

    他还是很美,修长挺拔的身体和精致的容貌就算是这种情况也有惊人的吸引力。我看到他就觉得烦闷。

    我招呼他坐下,他摇摇头。

    “乔,你什么时候才能不和我闹脾气呢?”

    “老师觉得我在闹脾气吗?”

    “那我换个方式问,你要怎样才能恢复正常?”

    “你知道。”

    我要什么他还不知道?如果我还说我爱他,岂不是贱得慌?

    他的自尊心还是不允许他说什么服软的话。我们又沉默了。他在我的病床上坐下,又站起来,背对我:“如果你真的不想见我,不来上课就不来吧,以后也没有机会见我了。期末考试的内容你都会,不用担心。”

    “老师,我有最后一个请求,你可以诚实地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他快走到门口的时候,我问。

    “你说。”

    “你究竟是为什么不愿意试着接受我?”

    如果他说不喜欢我,我决定从此死心,未来的生命轨迹再没有眼前这个人。

    良久,我听到他雪水一样清澈的声音在空旷的室内响起:

    “我们如果有未来的话会很难,乔·柏兰登。你还年轻,根本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份代价,你出不起。”

    说罢他惊呼一声,手忙脚乱推开猛地从他身后抱住他的我,我俩拉拉扯扯的很不像话。他顾忌我身体,忍不下心把憔悴的我推倒在地,只能一根根掰开我扣着他的腰身的手指头。才把我的手从腰上拉开,我湿濡的舌头已经吮上了他的耳垂,另一只手就往他挺翘的臀部上揉。他并不是真的想拒绝我,至少身体肯定不想,所以意志力战斗得格外困苦。为了彻底压制我,他极其艰难地把我按倒了,骑在我身上按着我的手不让它乱动。

    我们喘着粗气,凝视彼此。我贪婪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孔,恨不得把这张让人又爱又恨的脸刻在灵魂里。

    只要他一起来,我们又会回到刚才那个境地,现在他真的是骑狼难下。尤其是,在他两瓣饱满臀部的摩擦下,我无法遏制地硬了。

    他漂亮的脸孔上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我恶劣地顶了顶他,他微微倒抽了一口气,那一点点无措的神态真是诱人得要命。我看到他的裤裆也紧绷了一些,忍不住要吹口哨了。我想,我至少能得到一个分手炮。

    正在这时。病室的门忽然地打开,在和护士长交谈的麦罗拉夫人的模样忽然映进我们的眼帘。她呆住一两秒,然后尖利的、隐含着暴怒的声音响起来:“你们在做什么?硫夏·奇瓦利爱尔,你还记得你对我们承诺过什么吗?!”

    “不!不是这样的,夫人。”

    我赶紧起来,想要解释,但是麦罗拉夫人已经一副要昏厥的样子,无视了我,只对奇瓦利爱尔上校的方向说:“你们把衣服整理好之后来校长办公室。我慢慢听你解释。”

    他的脸色灰败一片。

    麦罗拉夫人全名是萨拉·麦罗拉,著名学者和雕刻家、音乐家,从前在首都大学做研究,直到改嫁我们的校长麦罗拉将军以后才纡尊降贵地来到乔瑟芬军校任教。麦罗拉将军身份重要,常年不在学校,一般决策均由麦罗拉夫人和副校长默克将军代行。总之,她的地位重要,加上行事雷厉风行,做人清正严苛,不能预料将如何处理这件事。

    年轻的我尚不知道我们会面对什么,也对身份敏感的一对男性师生的恋爱会造成什么后果没有什么了解。出于身份限制,我懵懂无畏,他却似乎顾忌诸多。看他的脸色我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心脏像铁块儿似的直直地坠下来,五脏六腑都发疼。他一瞬间显露的颓败情绪让我心生悔意,然而时光不可追,我只能随机应变,祈祷不害了他。

    世界会有多可怕?我浑然不知,他却可能已经受过伤害。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以己度人,不该过分贪婪,不该强求他对我的爱—我需要的,明明是他的笑容啊!我怎么会亲自夺走他的笑容呢?

    我给他整理衣襟时他已经恢复了平时淡漠又镇定的样子,是我知道的那个奇瓦利爱尔上校。

    “小狗。”

    正准备出门的时候,他忽然叫我。

    “老师,有什么嘱咐吗?”我忐忑地问。

    “你别去,我一个人去。”

    “为什么?”我说:“我不可能让你一个人面对。”

    “你又能面对什么?给我留点面子吧,我不希望你听到不该听的。”

    我默然不语,他的理由不足以说服我。并且,我想知道他的一切,认真的。

    “真蠢。”

    看到我的样子,他冷酷地评价道:“非要我说清楚吗?”

    “什么?”

    “我不希望你去,因为觉得你会连累我。如你所知,校规规定不可师生、学生相恋,我个人在进入学校前更是额外与学校有约定不可对学生出手。你已经给我惹了大麻烦了,要是再说点不该说的,岂不是火上浇油?”

    “不……”

    我艰难地摇摇头。

    “你不是说过爱我吗?”他嘴角边浮起一丝妖冶的笑意,眼睛却像水晶一样冰冷:“既然爱我,为我牺牲一点又有什么呢?反正你这么优秀,学校也舍不得把你退学的,不过是公开处分而已,任凭我为自己说话也没有什么要紧吧?”

    “如你所愿。”我声音干涩:“不过我至少要跟着你到门外,说不定麦罗拉夫人会想要听我的意见。

    “可以。”

    我跟在他身后,走了一段短短的路,隐隐希望这路永远走不到头。我看着我爱的这个冷情的男人进入校长办公室厚重的木头门,那里面,面容严肃的麦罗拉夫人正坐在办公椅上等待。

    我在门外足足等了两小时,却没看到人出来。我把耳朵贴在门上,也没有听到一点声音,于是便起了疑心,把门用随身军刀把门撬一条缝隙。

    室内空无一人,想必人是早已从另一个出口走了。

    我想他也许不愿见我,也不愿麦罗拉夫人与我对话才这样做,于是只得离开等待消息。过了一天,没等来我的处分通知,却知晓奇瓦利爱尔上校因家事暂时停止教职,目前业已离校,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这是一个谎言,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他怎么可以这样做?

    那时正在下雨,我在紧锁的蔷薇小屋四周逡巡再三,不断回顾从前跟在奇瓦利爱尔上校身边做助教的那段时光,内心一片空白。本想第二日工作时间去找麦罗拉夫人解释清楚,可我突如其来地真的病了,病得一发不可收拾。迭歌在泥泞中找到了浑身发烫、昏昏沉沉的我,带着朋友们将我送到校医院。

    我从小身体都很好,平时很少生病,一旦生病就病如山倒。一片昏沉中,灼热的海浪一波波向我袭来。我在颠簸中费力地挣开眼,看到无尽的黑色海域,头顶的阴霾天空,和我所在的,小小的一叶孤舟。

    我迷迷糊糊地想到,我一辈子生在内陆,从来没有见过海,这海水从哪里涌来呢?

    是了,我很小的时候,爷爷给我讲过一个发生在海上的故事,在这故事里,有一个少年和一朵世界上最美丽的花……

    花?

    花在哪里呢?

    天地寂寥,唯有渺小的船,赤裸的我。

    无限的天空和幽深的海水勾连成连绵不绝的绝望。

    哪里都没有花。

    我不知道自己在船上躺了多久,耳边只有一波又一波的海浪重重拍打着船沿,还有我缓慢的、钝重的心跳。

    那浪拍了几万下,小舟几乎被摧毁。

    直到我嗅到一缕幽微的香气,自顾自地在海风中飘散。那清新的味道一下子在烦闷粘稠的思绪中拂开一条通路,我猛地坐起来。

    那香气从哪里来呢?

    我四处看,明明还是那样寂寞的景象,哪里,哪里都没有我的花。

    不对!它肯定在这里,它既用它的香气呼唤我,我便竖起耳朵细细聆听它的声音。

    细微的,羞怯的,娇弱的骨骼撑开花苞的声音。

    生病迟钝的脑子,终于慢慢明白,那香气来自我自己—

    因疼痛而麻木的心口,有一支小小的花芽破开胸膛,悄然绽放。

    第2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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