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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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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苦不过下堂夫 作者:轻微崽子

    第22节

    就在包围圈缩小,第一个人掷出兵器时,荀痴一手向后拂出,火焰一般的红发被掌风撩起,向他的身后飞花一般散开。

    包围着他的十数人被这一掌冲得四分五散。

    徐柒、金粟、金沈三人齐齐变色,这个荀痴此前的没用都是装出来的,他内力深厚不在一个苦修一生的大师之下。

    荀痴却对他们根本不感兴趣,念念有词地蹲在那里,从怀里掏出个小竹筒,竹筒里有一根小指粗细的木勺,木勺刮下来一层冻土,被他小心翼翼地收入竹筒里,仔细塞紧盖子。

    “美人儿,看来你遇上麻烦了呀,让为夫来助你一臂之力。”

    马车里叶锦添一听这句,勃然大怒。

    荀痴一脚踏上车辕,扑面而来的一股强劲内力,被荀痴一手在身前顺时针一拂,便即消解。

    而茅小飞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马车里多出了一个人都不知道,他身上的薄袄都快被汗浸湿了,脖子粗大得像是得了某种病症。

    茅小飞的脑子里一片混乱,时而颅内空空,时而闪过许多小时候要饭挨打的情景。

    他的背部忽然被荀痴出指点中。

    “大胆!你骗我?”叶锦添大袖一翻,就要出手。

    “哎,美人儿,我这是帮你,不然这里马上就有人要横尸当场了。”

    叶锦添看了看茅小飞,咬牙睨起眼,沉声道:“你有什么办法?”

    “你肯让我帮你忙啦?”荀痴心花怒放地摩拳擦掌起来。

    “有本事就快点使出来,没本事就滚!”

    “有有有,不过你要亲我一下。”荀痴两眼放光地把脸伸出去。

    “我可以扇你一巴掌。”叶锦添冷笑道。

    “算了算了,还是记账吧。”荀痴摆摆手,一脸无奈地盘腿坐在茅小飞的身后,他食中二指并为剑指,在茅小飞背上疾点几处要穴,出指如电,连叶锦添也未全看清楚。

    茅小飞眉心紧蹙,忽然仰起头,他的脖子两侧长了两个瘤,颤巍巍地鼓出,痛苦的嘶叫声不受控制地溢出。

    “我……我没用……该死的是我……”突然茅小飞一掌直愣愣伸出,朝自己天灵盖落下。

    那一刻茅小飞眼前都是血红,他根本忘了自己在马车里,正在至关紧要的冲破第三重功法。他看见的,是前赴后继的人潮冲过来,要抓住他和穆参商,这一次他没跑。

    穆参商在他的眼前,被高高举起的铮亮钢刀从身后捅出胸膛,又被一刀劈中脖颈,血流喷出,溅在茅小飞的脸上,滚烫得几乎灼穿他的脸。

    茅小飞仰起脖子,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

    他脖子上的两个瘤就像被突然放了气迅速干瘪下去。

    荀痴一掌托住另一只手肘,上方手掌于空中画圆,慢慢贴上茅小飞的背。

    茅小飞吃力粗重的呼吸是车厢里唯一能听见的声音。

    外面有人拍打车门。

    叶锦添看了一眼茅小飞,打开车门走出去。

    ☆、七十八

    雄浑的内力注入茅小飞体内,他眉毛动了动,慢慢张开眼,视野逐渐清晰起来。

    马车里,堆满了货箱,他双腿还盘着,坐在地上。

    “行啦,认得我吗?”

    茅小飞循声转过身去一看,眨了眨眼睛,汗珠就从睫毛滚进眼睛里,一阵刺痛,他揉了揉,用袖子擦干净眼周。

    “荀痴?叶锦添呢?”

    “他出去啦。”荀痴打了个哈欠,显得很是疲倦,拇指与食指在眉心按压片刻,起身,精神奕奕地望着茅小飞:“在外面,你试试运功,你的功力应该有一个大的提升。”

    顾不上马上出去和徐柒他们汇合,茅小飞试着将所有真力都集中在手上,之前他一直按照叶锦添的指点练习心法口诀,知道自己和从前不一样了,他现在视觉和听觉与从前大有不同,不知不觉间就能看懂那些习武之人的路数,还能听见连徐柒都听不见的远处的人说话的声音。之前他就猜到一定和修习叶锦添的心法有关系,但尚不能确定,而且他也不知道怎么操控这种力量。

    但就在刚才,叶锦添把一股力量打入他身体里的时候,茅小飞清楚察觉到他身体里有无数的“气”灌注在各条经脉之中,这些信息,都在他的脑海里流动,仿佛是一张清清楚楚的针灸图,他可以有意识控制这些“气”。

    茅小飞回忆着叶锦添替他打通经脉时真气在身体里游动的感觉,一面调息,一面按照叶锦添教导过的办法,运起气来。

    小半个时辰过去了,忽然,茅小飞兴奋地睁开双眼:“打通了……”马车里一个人都没有,而且车子在行进。

    茅小飞推开车门,寒冷的狂风塞了他一嘴雪,茅小飞“呸呸”两声,越过车夫,跳下马车。

    徐柒一眼就看见了他,翻身下马。

    “徐大哥!金沈!”茅小飞走上去就猝不及防被徐柒一把用力地抱在怀里。

    很快徐柒就松开了手,茅小飞还来不及尴尬,而且现在的茅小飞只觉得身体里充满了力量,眉宇间盘桓多日的阴霾烟消云散,他拍拍金沈的肩,急切地朝他们两人说:“叶锦添替我打通了督脉,不知道荀痴又做了什么,我现在已经能感知也能自如操控内力,你们不知道,我现在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我现在算是习武之人了吗?小时候我就该拜个师父好好学学,不为逞凶也可以强身健体啊,我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有劲儿过,整个人神清气爽的,一点也不觉得疲倦。”

    “得了,大哥,你这样子可真土。”金沈厌弃地撇撇嘴,眼瞳里却蕴着一丝笑意。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徐柒的手顺着茅小飞的肩膀和手臂摸了摸,确认他真的没事,神色才稍好了些。

    “要不要你们俩再到马车上去,让我大哥脱光光给你检查清楚?”金沈翻了个白眼。

    徐柒没有理会,沉声道:“下次再发生这样的情况,我要在旁边看着,确认你没事。刚才,刚才叶锦添都差点没办法,想不到那个红头发的有点本事,也许大有来头。”

    茅小飞牵回自己的马,跟在徐柒的旁边,天空里细雪飘洒,雪渣粘到人的脸上,冷得让人直打哆嗦。

    茅小飞现在一点也不冷了,甚至他还想把外袍脱了。

    “哎哎,美人儿,我帮了你的大忙,奖励虽然没兑现,就不能先把我给解开吗?人家的手被绳子勒得好疼,都要断了。”荀痴噘着嘴抱怨。

    叶锦添冷哼一声:“你不是有本事自己挣开吗?”

    “权宜之计,权宜之计,好美人儿,就给为夫解开吧?”荀痴笑眯眯地嘴上占便宜。

    果然叶锦添脸色一沉,转念间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回头看了一眼舒筒。

    舒筒躲避不及,两人视线一触碰,便即分开。

    叶锦添懒洋洋的腔调还是清清楚楚传进舒筒的耳朵:“好啊,我欠你的就一笔勾销。”

    “那你还是绑着我吧,这也是一番情趣。”

    “无耻,下流,卑鄙。”

    茅小飞骑马到舒筒的旁边,就听见他在磨牙。

    “舒筒。”

    舒筒脸色不大好看,抬起头看见是茅小飞,拍打两下自己的脸,扯出个笑容:“小飞哥,你能顺利过关,大家也放心了。现在觉得怎么样?”

    茅小飞一怔,显得有些走神。

    “觉得很好,好像周身关节都被打通了,比什么时候都有劲。以后我可以给你们帮忙,不用拖后腿了。”

    “要不是祖父给你下毒,你也不用跟到这里……这一路凶险……”舒筒小脸耷拉着,看起来有些沮丧。

    “你祖父也是为了黑龙帮所有人,而且,要不是跟着你,我也学不会这么好的功夫,我现在出手就能震碎一块大石头。”茅小飞顿了顿,笑了起来:“可能会,我还没试过,不过我想应该没问题。叶锦添的功夫很霸道。”茅小飞打算着一有机会,就找一块石头来试试。

    “速成之法,往往对身体有害,如果不是必要,小飞哥你还是少用吧。”舒筒道,不自觉地看了叶锦添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担忧。

    “肯定啊,我又不会到处找人打架闹事,不过起码现在我可以自己保护自己。”茅小飞脑子里又浮现出穆参商浑身是血的样子,他神志不清的时候,那番场景让他即使处在幻觉里依然觉得撕心裂肺一般,更多的是恐惧和后悔,他一辈子都不想再经历这样的时刻。

    舒筒嗯了一声,不由自主又看了一眼叶锦添和荀痴。

    茅小飞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轻轻捏了一下舒筒的肩,拨转马头,去找叶锦添汇报了。

    雪时断时续地下,所有人都见识了荀痴的本事,对他带的路也多了几分信心。为了节省体能,队伍里没人说话,出发时浩浩荡荡的百来号人,现在只剩下他们十多个,帮众个个都不轻松,停下来休整时也再没人有心思玩乐,都闷着头吃东西喝水补充体能。

    灰蒙蒙的天色一直没变,金粟已经叫他们停下来休息过七八次。

    “最多还有一个时辰,天就黑了,看来今天可能没法走出去了。”徐柒小声说。

    “又是个吹牛皮的。”伯山玺两兄弟也和茅小飞他们待在一块儿。

    伯山珏抓住弟弟的手握了握,通过这种方式传递一些力量给他。

    不管上路之前熟还是不熟,在雪原上赶了这么几天路,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一同吃睡,凑在一起取暖,才觉得好一些。

    “我觉得今天能走出去。”茅小飞说。

    “哎,大哥,”金沈挨近茅小飞,偷偷瞥了两眼坐在马上呼天喊地一刻都停不下来的荀痴,“是不是在马车上,那个红毛鬼跟你说了什么?”

    “没有。”茅小飞摇头,“但是他内力深厚,也许是真人不露相,他打不打得过叶锦添我不知道,要从叶锦添手里逃走是绝对没有问题的,所以,他跟着叶锦添走不是被迫的。”

    “哈哈,风水轮流转,也轮到叶锦添反过来被别人利用了。”

    伯山玺此话一出,伯山珏顿时神色剧变,一把捂住他的嘴。

    伯山玺对他的马竟然被剥了皮要做一件衣服,还要送给他穿,又被做成马肉干的事儿耿耿于怀。

    “伯山兄弟,要是你们有别的出路,回去以后,不如就带着你弟弟离开青龙帮。你们有手有脚,又会点功夫,走镖、做护院、当教头,总有谋生之道。叶锦添不好相与,睚眦必报,而且你们两个打不过他。”徐柒朝伯山珏道,“你总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看着你这个弟弟。”

    “我不用我哥看着,”伯山玺不服气地说,“我最讨厌别人仗着年长几岁就来教训人,我才不会给我哥添麻烦,但要是别的人给叶锦添添麻烦,我还不能高兴高兴吗?”

    金沈附和道:“就是,大叔,别成天多管闲事,有这功夫,不如想想怎么才能把我伺候舒服。”

    “……”徐柒脖子腾地一下红了。

    金沈别有深意地勾起了嘴唇一笑。

    他布满疤痕的半张脸虽然可怖,完好的半张脸却形同魅惑凡人的妖精,一个笑就让人骨头都酥了。

    伯山珏皱紧眉头,把伯山玺的脸转向自己。

    “啊?”伯山玺一脸茫然,半晌才回过神。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所有人都有点精疲力竭。

    叶锦添一拉手里的绳索,正在打盹儿的荀痴一个不防被拽得一屁股坐到了雪地里。

    “哈哈哈哈。”叶锦添毫不客气地取笑道,“你说的城镇在哪儿呢?”

    森森白牙让没大睡醒的荀痴打了个寒颤,摇摇晃晃爬起身,想拍两下屁股,手又被拴着。

    “红毛鬼,你这么大人,怎么还尿裤子?”金沈大声问。

    荀痴屁股上被雪滚湿了一块,又没办法拍,结果就是屁股后面全都湿了。

    “还不是小美人一刻也不肯和我分开,非要用月老的红线把咱们拴在一起,我也舍不得和他分开,这才……”荀痴害羞地低下头。

    “……”刺骨寒风让众人不禁都打了个哆嗦。

    叶锦添一脸怒容,冷笑道:“我看让你自己拧下自己的头是有点为难,我想到一个更好的法子,据说把猴子的头盖骨撬开,里头的脑髓格外鲜美。人身为万物灵长,想必不能比不上猴子,这人脑,恐怕还没人试过。金粟,找一把锋利的匕首,别委屈了他。”

    “哎哎,别,你生得这么好看,怎么脾气这么坏呀。”荀痴委屈地撇撇嘴,他长得很是硬挺,行为举止却怪异,让人看了说不出的浑身别扭。

    看着叶锦添也遇到了对头,茅小飞看好戏看得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这段枯燥的旅程,看不见希望的前路,一直让人沉郁难当,结果掉下来荀痴这么个活宝。

    “城镇今天是没有了,不过你们难道没看见村落吗?就在那里呀。”荀痴伸手一指,西北方向,大雾弥漫,加上正是明晦交替的时辰,完全看不出荀痴指的地方到底有没有村子,“腊肉饭真香啊,你们都没有闻见吗?”他陶醉地一吸鼻子。

    这时所有人才察觉到,空气里果然有一股惹人垂涎的腊肉香味,有人做饭吃,而且不是盐水煮干饼,在雪原里走了这么多天他们都没能抓到一只动物,更遑论做成腊肉了,就算新鲜宰杀的马匹,腊肉也不是一天能做成的。

    看来,新的希望果然就在前面,只要他们再加一把劲。

    “走!”叶锦添一声令下。

    车辘滚滚而动,节奏也轻快了起来。

    ☆、七十九

    没走多久,天就黑了,正因为天黑,前方的村落才更加惹人注目。

    散落在大地上的融融灯光,照得人心里一暖。

    “果然有村庄!”伯山玺毕竟年纪小,兴奋地大叫起来,摇晃他哥哥的胳膊。

    伯山珏嘴唇颤抖:“我们到了。”

    “到了?别忘了,我们要去的是桀林,这里顶多是个小小的驿站。而且,驿站官会欢天喜地迎接我们带来的银子,他们可不见得。”金沈握住挂在身上那只黑线在银色布面上绣着神秘图腾的小小布囊。

    石头垒起的屋舍散落在雪原上,比人还高的篱笆圈出不小的一个村庄,袅袅炊烟笼罩着这个村落,要是在白天,即使在能看见这里的地方,也未必能发现这个村庄。村庄里的地面覆盖着厚厚的雪层,没有扫开,石头垒的房子顶上也都是雪,显然,这里的人不想让别人发现有这么个村子。

    数十个年轻人手里拿着不同的农具,最多的是锄头,他们个个戒备而凶悍地举起“兵器”,朝这群外乡人挥舞,示意他们绕路。

    一个黑衣黑发的男人袖着手,从年轻人后面走出来。

    “我们是庆细来的商人,要把那些东西带到桀林去,途经此地,现在天已经黑了,想借宿一晚。”金粟上前拱手道。

    “庆细人?”男人睨起眼,审视的目光越过金粟,在马车和疲惫不堪的一群人身上扫了一圈。

    “他说谎!”一个只有二十岁的青年叫道,正是年轻人里领头的一个,他的手里握着的不是农具,而是两把玄铁打造的趁手短剑,好像随时准备扑上来,用短剑削掉其中一个人的脑袋。即使他没有说出来,他愤恨的眼神也已经让所有人意识到。

    他认出了荀痴。

    金粟蹙眉回头看了一眼被绳子拴着下了马却还痴心不悔地盯着他们家少主看的红发男人。

    “马贼?”黑衣的男人语气不悦,又看见后面还没有下马,在那里逡巡不去的三个跟着他们等着拿令牌回去的马贼,怒而拂袖,脸上再也找不出一丝和颜悦色,冷若冰霜地说:“你们与马贼为伍,我们乌棱族人与马贼誓不戴天,你们走吧,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就在那男人要走回门内的时候,茅小飞忍不住叫了一声:“留步!”

    所有人都看着他,这让茅小飞有点紧张,说话也结结巴巴:“你们不让我们进去,无非是怕马贼作乱,这个人是我们劫来的,我们和他不是一伙的。希望大人通融通融。”

    “什么大人?”叶锦添不满地叫道,“我看是个胆小鬼罢了。”

    那人斥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愤怒的目光转向茅小飞,“听见你的同伴是怎样说话的了?还不赶紧滚!”

    “不要走啊!”茅小飞朝前一扑,他本来只想把那个被惹恼的黑衣服男人拖住,谁知整个身体都不受控制的飞了出去,把男人撞倒在地,两个人还在地上滚了几圈。

    “姬先生!”手持短剑的少年冲了上来。

    茅小飞不得已,一把掐住男人的脖子,爬起身后,也不敢松手。

    “别过来!”

    被称作“姬先生”的男人梗着脖子说:“你掐死我,我也不能让你们在乌棱族的地盘上过夜。”

    “你,你,你把剑收起来。”茅小飞一扬下巴。

    少年冷哼一声,收起了短剑,警告道:“你敢伤姬先生一根汗毛,我就把你的头皮剥下来,做灯笼!”

    “我这点儿头皮肯定不够。”茅小飞赔着笑,他怎么能想到他的力气这么大,要不是最后还收了劲,恐怕这个姬先生已经被他压死了。

    不过这个看起来说什么乌棱族都会听的男人,居然根本不会武功,原本看他气势逼人,这些乌棱族人又听他的话,还以为他是个高手。

    “姬先生,我这就放了您。”

    少年一把接住被茅小飞推过去的男人,随即两把短剑毫不客气地架在茅小飞脖子上。

    “小哥,有话好说,要是我想害你们姬先生,他现在也不能还活蹦乱跳地喘气对不对?”

    少年犹要说话。

    一只缺了一根手指头的手搭在漆黑的剑锋上。

    “姬先生。”

    “唐妙,退下。”

    少年满脸不忿,收起双剑,退到一边。

    “姬怀恩。”男人拱手为礼。

    茅小飞回了个礼,不太好意思地说:“我叫茅小飞,我们从庆细来,这一路吃了不少苦头,在雪地里走了快十天,每个人都又饿又渴,路上又遇到马贼,马贼非得让我们留下一车过路钱。”

    姬怀恩看了一眼荀痴。

    茅小飞也回过头去看了一眼,荀痴正在对着叶锦添流口水,吸溜鼻子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凶神恶煞的马贼们罪大恶极的头儿。

    “要是姬先生还不放心,我们不求能进去,就在这外面对付一晚。只是我们的干粮和水都没有了,一路都是吃雪,我们有几个同伴已经在咳血,情况很不乐观。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相信姬先生也有,一看你就是个宅心仁厚的好人。要是族中有余粮,你看,能不能让我们买一些。”

    姬怀恩第二次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这些人,他们个个面容憔悴狼狈,有的人脸上还带着斑驳的冻痕。

    姬怀恩道:“他是怎么回事?”他看着荀痴。

    “我们被马贼缠住,我们少爷武功还行,擒了来,这样我们才能脱身。后面跟着的三个人,是来营救他的。”姬怀恩虽然不是什么嬉皮笑脸的人,但他目不斜视,眼神清亮,看上去就像心无邪念的正人君子。虽说人不可貌相,赌一把总没关系,最差不过是又要在雪地里睡,又不是没睡过。

    听见姬怀恩问荀痴的情况,茅小飞就他赌赢了。

    姬怀恩转过头去,朝唐妙吩咐:“看着他们,我去向族长禀报。”

    “是。”唐妙手持双剑,一点也不敢松懈地把茅小飞他们阻在营地以外数百米处。

    “跟他废话这么多,要是他不肯,我把他们都杀了。”叶锦添阴沉地说。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现在没多少人,能多活一个是一个。你当然有以一当百的本事,偶尔也要为你的手下考虑考虑,他们背后都说你是个好的首领。”

    “你?”叶锦添不悦道。

    茅小飞笑了笑:“师父,师父成了吧。今天多亏师父,不然我应该已经死了。”

    “知道就好。”叶锦添道。

    “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想杀人。”舒筒不满地说。

    “你想管我?”叶锦添弯下腰,把舒筒抱了起来。

    “谁要管你!我巴不得你早点死。”舒筒恨得牙痒痒地小声说。

    “我看你这坛老陈醋,是时候拿出来喝了。”叶锦添眼睛发亮,把头抵在舒筒的脑门上,注视他,直看得舒筒不好意思地扭了两下,他才直起身,“他还有用,等用完了,我就杀了他,不会让他碍你的眼。”

    “……”舒筒道,“他没有碍我的眼,我不是叫你不要随便杀人吗?”

    “那是谁碍你的眼?”

    “没有谁,只有你!”

    “那没有办法了,暂时你还得看着我,我会让你天天都看见我,你要是觉得我碍眼,就多看几眼,看习惯了,就不碍眼了。”叶锦添哈哈大笑起来,捉起舒筒的下巴,强行吻住他的嘴。

    对面一排排少年兵脸色又是尴尬又是难看。

    没过多久,姬怀恩走了出来,让其他人收起兵器,把他们带进了乌棱族的营地。

    姬怀恩只有一个要求:“本来不应该让他进来,但既然你们只借宿一晚,而且你们少爷能抓得住他,就请你们看好他,夜里出了任何乱子……”

    “我们马上就走!”茅小飞连忙道,朝姬怀恩作揖拜了拜:“多谢姬先生。”

    姬怀恩没有再多说什么,乌棱族的营地里也不像在黑龙帮,晚上那么热闹。所有人都在自己的石头房子里,这种房子没有窗户,只是从门边的光能看出,并不是他们都睡了,而是他们都躲在屋子里不出来。

    三个马贼不被允许进入,他们也从善如流地就在外面歇息。

    茅小飞他们三个住在一间石屋里,房间里有两张床,都铺着薄薄一层绒草,看上去单薄,躺上去却柔软得不得了。

    “这个好舒服,又暖又软,我不起来了!”金沈兴奋地在床上打了两个滚。

    “快下来,把湿衣服换下来,有热水,我去提一些来,你洗了脸和脚,睡得暖一些。”茅小飞说。

    “我去吧。”徐柒按住茅小飞的肩膀,把茅小飞的衣服给他一套,“你也待着,换衣服。金沈,帮你大哥检查一下,身上有没有伤。”

    “你就不怕我把大哥吃干抹净吗?”金沈色气地舔了舔嘴巴。

    “你现在手脚还有力气吗?”徐柒淡道。

    金沈愤愤地撇撇嘴:“等小爷恢复了,再战!八百回合!少一次不行!”

    徐柒神色怪异,脸有点红地出了门。

    睡觉之前,乌棱族的人做了一顿丰盛的大餐,着人送来。吃饱了东西,力气又回到每个人身上,把自己洗漱得干干净净,缩进温暖的被窝。

    茅小飞满足地叹了口气。

    屋子里已经灭了灯,金沈说怕冷,硬把要打地铺的徐柒拽到床上去睡了。

    耳边很是寂静,没有风,也没有雪,只有空气里木头和干草的气味。茅小飞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天,没有过过人的日子了。他的心里忽然有点难受,好像被什么东西牵扯。

    傅冬那孩子,这么多天没有他在身边,有没有吃好睡好,也不知道阿绫有没有按吩咐只给他吃流食,毕竟要是傅冬撒娇起来,连他这个大老爷们儿都吃不住。

    还有,不知道穆参商怎么样了,他的伤好了吗?能下床了吗?这么多天了,应该已经能下床,要是已经能赶路了,或者军营里的人找来,官差找来,说不定他就被接回去了,会离开上齐,回万里之遥的庆细去,也会离他茅小飞越来越远。

    茅小飞急促地喘了口气。

    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把脑袋里琐碎的想法都驱除出去,难得睡个好觉,有一张普普通通的床,有遮风避雨的屋子,他应该好好享受今晚。

    ☆、八十

    被人叫醒时,天还没亮,茅小飞坐在床上浑身酸痛地把腿硬塞进裤子腿儿里,他的裤子仍然发潮。

    一个乌棱族少年把他们带到一间从外面看就比其他石屋更大的石头房子前,外面一根接近十米的木头桩子,上面挂着一串毛茸茸的野兽皮毛,早已经被雪风吹得干瘪,无助打转。

    “来了。”姬怀恩眼皮微微动了下。

    除了姬怀恩,还有一名老者,他一只眼睛戴着黑色眼罩,是瞎的,脸上的皮肤像一层干瘪的咸菜紧巴巴抓着骨头生长,尤其嘴唇周围的一圈皮肤更加松弛,显然牙齿已经掉得没几颗。

    “这是乌棱族族长,你们的情况我已经和他说了,他愿意派给你们一名向导,但需要你们答应乌棱族一个条件。”姬怀恩说。

    那时茅小飞已经隐隐约约意识到他们想要什么。

    叶锦添眉毛上扬:“你们不会是想要我把那个红头发的留下吧?”

    姬怀恩眉峰舒展开,振开双袖,随即两手稳重地按在膝头:“有何不可?有了乌棱族的人给你们带路,对你们而言,他已经没用了。”

    “他已经不是马贼的头,你们要了他去也没用。”茅小飞抢着说。

    叶锦添神色未明,右手摸着左手食中二指上戴的血红玛瑙扳指。

    “真的不是了?”

    “你们和马贼不止一次交手,应该知道是一群什么样的人,他们个个凶悍得像狼,狼群总是一起行动,其他狼没有死光的情形下,头狼还落了单,他还算头狼吗?”茅小飞冷静地说,姬怀恩的神情已经出现了松动,但他不是茅小飞的目标,他一直诚恳地盯着那个老头,“族长,我相信你们想留下他不是为了泄愤,而是为了以后部族不再受到马贼的骚扰。”

    老头嘴唇嗫嚅,半晌都没有说话。

    姬怀恩道:“小兄弟,你凭什么觉得,我们不会为了泄愤。马贼杀了不少乌棱族人,要他们的头头一条命告慰亡魂也理所应当。”

    “乌棱族人善良、勇敢,讲义气,有怜悯心。我相信他们要荀痴并不是为了报仇,不然他们和马贼就没什么不同了。”

    “他们?”

    茅小飞勾唇一笑,胸有成竹道:“怀恩兄不是乌棱族人,还是让族长自行决定吧。这里是乌棱族人世世代代居住的地方,子孙后代还要留在这里繁衍生息的,是他们,而不是怀恩兄。”

    姬怀恩一愣,板正的神情温和了不少,眼眸里难得出现了一丝赞许。

    老族长开口时,苍老粗哑的嗓音吐出的是茅小飞他们完全无法听懂的语言,与南边的大陆某些发音咬字虽有相似之处,却又难以连贯地串在一起辨明含义。

    姬怀恩却可以和老族长毫无障碍地沟通。

    过了一会,老族长闭起眼睛,靠在椅背上一动不动了。

    姬怀恩转过来看向茅小飞:“你们之前是不是说,马贼的令牌到了你们的手里?”

    “是。”

    叶锦添本来不想这么轻易把令牌拿出来,抱在怀里的舒筒却直接从他怀里把东西摸出来丢给了茅小飞。

    怒容还没来得及到达叶锦添的眼底,舒筒的小手在他心口揉了两把。

    这让叶锦添不仅发不出火来了,还用格外凶猛的眼神盯着舒筒,仿佛现在就想抱他回去,痛痛快快亲上一回。

    姬怀恩伸手来拿,茅小飞却缩回手,那块令牌就在他的手里,茅小飞把它举高一些,仔细看了几眼,才递给姬怀恩。

    姬怀恩防备地看了茅小飞一眼。

    “马贼也抢了我们的东西,相信我,我们不会比你们少恨他们一点。但既然你们都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与其时不时互相争斗,不如笼络他们。要是你们能允诺给他们一些好处,也许可以兵不血刃地解决这件事。”

    “马贼贪得无厌,绝无可能心平气和坐下来谈判。”姬怀恩冷哼一声,把令牌递给老族长,“往后的事,就不劳小兄弟多费心了。”

    茅小飞耸了耸肩,道:“我们需要一些补给。”

    “待会,你们可以到市集上去买,没有人会对钱财说不。”姬怀恩神色稍霁。

    “我们的向导呢?”金沈忽然问。

    “等你们采买好了要带走的东西,自然会见到他。他是我们族里最勇敢的小伙子,有他在,你们不用担心走不到城镇。这里离最近的城镇还有二百里。”

    那个马贼头头胆子真肥,一天时间是绝不够他们走到最近的城镇的,他敢那么答应叶锦添,真是不要命了。那头火红的头发从茅小飞的脑海里掠过,他想起冲破第三重时,灌注到身体里那股强劲的内力,嘴角不由凝重起来。

    也许,那个荀痴,只是装作无力反抗。要不是茅小飞没什么江湖经验,早该看出荀痴功力在叶锦添之上,但这时候的茅小飞根本看不出荀痴是什么厉害角色,他只是觉得,至少荀痴不会是个普通的江湖人。

    族长咳嗽起来,浓重的痰音让姬怀恩不由蹙眉,亲手捧茶给老头喝,之后毕恭毕敬把人送了出去,却叫茅小飞他们先不要走。茅小飞站在门边,手指拨开一丝缝,看姬怀恩扶着那个老人,亦步亦趋把他送进另外一面红碎花绸面覆盖的厚重皮门。在这里,皮门比木门保暖得多。

    姬怀恩回来时,屋子里说话声都静了。

    他也不意外,姬怀恩浑身散发着一股宠辱不惊的镇定气场,茅小飞猜他从前多半身居高位,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流落至此。

    “你们去桀林做什么?”老头送走了,姬怀恩也不再废话。

    “行商。”最后是金粟回答了这个问题。

    “撒谎。”姬怀恩没留一点情面,他的目光从茅小飞他们几个人脸上挨着扫过去,最后定在叶锦添的脸上,“没有人会冒着生命危险跑到桀林去经商,何况商人重利,最爱惜性命,更不会为了几个钱从庆细跑到桀林去。”

    “你监视我们?”叶锦添脸色一变。

    “乌棱族人光明正大,不做这种事。”姬怀恩道,他伸出手指,指向茅小飞、徐柒、金粟,“你们是上齐人。”他的手指转向金沈,“你是婺居人,从那个鬼地方跑这么远,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剩下的,都是庆细人。”

    就在叶锦添刚要说话的时候,姬怀恩又道:“你抱着的这个,看上去不像小孩。”

    瞬时间叶锦添身上迸发出的杀气让屋子里的人都不禁浑身紧绷起来。

    姬怀恩却没露出半点怯懦,反而走到他们面前。

    舒筒紧紧按住叶锦添的手,显然是怕他动手。

    忽然,姬怀恩神情变得极为古怪,摇着头说:“可惜了。”

    “怀恩兄,你看出什么来了?”茅小飞忍不住跳起来,“他是我的朋友,要是怀恩兄有办法……”

    这知道玲珑火花的人都没有几个,姬怀恩显然是直接从舒筒的身上看出来了,没准有门。

    “我没有办法,谁敢说能有办法解得了玲珑火花,那薛白骨也没脸在江湖中混下去了。”

    徐柒跟着站起来,在茅小飞耳边小声说:“薛白骨是药王谷谷主,传说里阎王敌的一个神医。”

    茅小飞压根没听明白,只知道薛白骨是个很厉害的郎中。

    “薛白骨能解得了?”茅小飞急道。

    “薛白骨试过,却也拿这种药没有办法。后来他闭关遍查古籍,想找到中了玲珑火花药性的人怎么才能恢复如常,找到之后,就给当时去寻医问药的人,送了一封信。”

    “那人怎样?”茅小飞问。

    “那人……”姬怀恩似笑非笑,“应该说是那伙人,就彻底退出了自己的地盘,从此销声匿迹。”

    从石屋里出来,一群人个个神情凝重,尤其是金粟,平时总是难以从他的脸上看出他在想什么,对叶锦添也绝对顺从,出来后他却径自离去,也不曾对叶锦添行礼。

    叶锦添仿佛根本没注意到,抱着舒筒就走了。

    金沈却忍不住愤愤道:“为了这么个虚无缥缈的传言,大哥,我看黑龙帮的人是在戏弄你。那个姬怀恩既然对薛白骨的事这么清楚,何不问问他与薛白骨有无往来,你身上所中之毒,也许薛白骨有办法。”

    “薛白骨性情古怪,谷中的事情更是绝不外泄的秘闻。”徐柒握住茅小飞的肩,“不如我去帮你问问,金沈说得有道理,也许姬怀恩与薛白骨真的有交情。”

    茅小飞脑子里现在全是空白,他点点头,就被金沈拉着去买东西。

    按照姬怀恩的说法,找薛白骨求医的,就是黑龙帮的人,当年他们已经找过这位被称为阎王敌的天下第一神医。薛白骨虽然没有弄出解药,却也知道了要用玲珑火花的根系碾磨成粉,辅以其余数十种珍贵药材才能让人恢复正常。其实其余数十味药不过是滋补益气,重要的还是那种花。如果姬怀恩没有说谎,那薛白骨早就写信告诉了黑龙帮的人解方,为什么黑龙帮的人还要让他和穆参商去查呢?直接告诉他们要用什么药,直接指向桀林来,不是省事许多?

    而且茅小飞特意留意了舒筒的表现,舒筒仿佛也是第一次听说。当时他的眼睛离开舒筒,无意中看见了叶锦添的表情,他却一点也不意外。

    姬怀恩直接劝他们放弃去桀林,不仅因为玲珑火花生长的那座山随时可能喷发,还因为桀林与其他国度隔绝已久,习俗和语言完全不通,还有不少猛兽出没在桀林,他们的人以饲养虎豹为乐,甚至把人和猛兽关在一起搏斗。

    “他们生性凶残,追求绝对的本能和刺激,崇拜武力和血腥。与庆细、上齐是完全不一样的国度。”姬怀恩这样警告过。

    接近中午时,补给的干粮都准备好了,队伍集合在一起,一看,却少了两个人。

    “少主恕罪。”金粟抱拳道。

    “胆小无能的东西,由他们去好了。我不信凭他们这点兔儿胆,还能回上齐去,蠢货。”

    所有人都一脸疲惫,不太想说话。知道真相的大概都猜到了,看来叶霸江很清楚叶锦添在庆细的所为,也知道他抓了舒筒,更知道他儿子为了痴迷舒筒,想找玲珑火花。这份年礼是什么,现在不用说出来,茅小飞他们也都知道了。

    “想不到美人儿生起气来,别有一番风情呀。”荀痴还是嬉嬉笑笑。

    叶锦添走了过去,抓起他的下巴,拔|出来一把短刀。

    “你要杀了我?”荀痴微微眯起眼,唇畔笑意不减,柔若无骨地想往叶锦添身上贴。

    “一般人都跟你一样以貌取人,我要是在你脸上划个七八十刀,你说你还能不能找一个美人?”叶锦添残忍地勾起嘴角。

    “叶……师父,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赶路要紧。”茅小飞硬着头皮说。

    叶锦添置若罔闻。

    这时候一个年轻的声音打破了僵局:“还不走,还想在别人家里赖多久?”

    ☆、八十一

    年轻人背负一对双刀,额头缠着一圈蓝色布带,衣着看着穷酸,里衬却是上好的皮料,而且这些乌棱族人,仿佛不怎么怕冷。

    “是你?姬怀恩叫你给我们带路?”金沈难以置信地怪叫一声。

    “你们要是不需要,现在跟姬先生说还来得及。”唐妙冷哼一声,把弓挎在肩背上。

    “金沈。”茅小飞沉声道。

    金沈撇撇嘴,扭过头去懒得看这个趾高气昂的年轻人。

    有了乌棱族人的帮忙,唐妙仿佛有天生的方向感,能在浩瀚无垠的一片雪原上分辨正确的方向。

    晚上,还是在雪地里扎营,浩浩荡荡的百余人,现在只剩下九个。除去茅小飞他们,只有伯山玺两兄弟,还有个叫余青的青龙帮帮众。

    雪风冷冷拍在脸上,在乌棱族的营地,茅小飞买了点干粮和酒,平日他倒是不怎么喝,现在一口酒下去,祛风避寒,他又喝了一口,手脚都暖了起来。

    身边一个人坐下来。

    “你还没睡?”茅小飞侧过脸看见徐柒,把酒囊递给他,“喝点,暖暖身子。”

    天上一轮巨大的月亮,压在人的头顶上,就像随时都会坠落在大地上,砸出一个深坑来。

    “在想什么?”徐柒喝了口酒,吸了吸鼻子,伸手过去,握住茅小飞冷冰冰的手。

    茅小飞浑身一僵,也没刻意抽回手来。

    “想穆参商的伤怎么样了。”茅小飞说。

    徐柒苦笑着松开手。

    “你还是放不下他。”徐柒叹了口气,“从上齐到庆细,你最先在军营认识的人,就是许邱和我,我们还……”徐柒笑了笑,“同床共枕那么长一段日子,要论先来后到,怎么也不该是他。穆参商,他比我,到底强在哪里?”

    茅小飞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徐大哥。”

    “你不用紧张,我只是想知道,究竟为什么我不行。这样今后遇到真正属于我的人,我也好,知道区分对错,改过自新。”

    茅小飞深深看徐柒一眼,他这么说,是肯不再把心思用在自己身上了吗?茅小飞松了口气,不太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说:“你没有哪里不好,穆参商也不见得就比你强,他那个人很能藏事,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

    “他确实有很多事没告诉你。”徐柒意有所指地说,眼底映出雪地的荧光。

    茅小飞缩了缩脖子,望向遥远的天边,呼出一口白气:“我知道。”

    “徐大哥,你不知道,离开军营后,这一路上不止一次,我们差点就死了。就算他瞒着我什么,那也是因为身份和处境不同。但他屡次为了保护我差点丧命,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你感激他?”

    第22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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