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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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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血 作者:北辰庆之

    第10节

    李玄把安王府的账房给叫了过来,让他把安王府的账单全都拿来了。账房便搬来了一摞账册给了李玄。

    李玄看着么高的一摞,心里欢喜,想着自己的家产还挺大的,家底殷实,应该可以拨出些粮食来。

    结果当李玄翻开那账册,他震惊了。账册上黑笔写的是盈利,红笔写的便是亏空,而这册子上有一半全是亏空。

    李玄忙把那账房叫来,账房进来了,恭恭敬敬地问道:“殿下,有什么事儿吗?”

    李玄指着这满纸的朱字,问道:“为何这账册上全是亏空?”

    账房抹了抹额上渗出的汗珠,道:“殿下,您有所不知。您刚从宫里搬出来,这宅子是花钱买的,还有备车也是新置的,还有宅里的家仆每月都要薪饷。而且您刚封王就被,就被抓起来了,叫去了一大笔保释的费用,总之,总之从殿下入宅到现在,还没进过一笔钱呢……”

    李玄一惊,在宫里的时候不觉得,在南部也是吃卫大哥的住卫大哥的也不觉得,这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他现在才知道原来他就是一个穷光蛋,还想着什么开仓放粮,再这样下去他自己府上这几十口嗷嗷待哺的家仆们,都要跟着他去喝西北风了。

    李玄挠挠头,指着万红丛中一点黑,问道:“这个呢?这一笔钱是从哪里来的。”

    账房接过来一看,想了半晌,才道:“哦,这个我想起来了,这个是殿下刚搬进来的时候,李大人送的贺礼。”

    原来是李修齐送的,李玄点点头,又指向另一排黑色的字迹,道:“这个呢?看上去像是一家店。”

    账房的看了看,道:“哦,这个也是李大人送的,他把殿下最喜欢的那家饼店给买了下来,送给殿下当暖宅的礼物。”

    “那家锦记吗?”

    账房点头,道:“正是。”

    “锦记饼铺是我名下的?”

    “正是。”

    李玄大喜,心想,以后上这饼铺想吃多少,便能吃多少了。

    “不过……”账房突然开口道,“不过锦记这几日一直在亏空,城外的难民进来后生意就都不好做了。”

    李玄问道:“为什么?”

    账房厌恶地撇了撇嘴角,道:“一群乞丐蹲在街上,您说看着这些脏兮兮的东西,哪里有胃口吃得下。”

    李玄脸色微沉,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去吧。”

    李玄花了一晚上算清楚自己可以拿出多少钱出来,他一共可以拿出一百两银子,而这银子一拿出来,他们全府的人都要去喝西北风。

    李玄叹了口气,将账册一一收好了,开了张条子给账房,让他先拿出五十两银子出来,去粮铺买些白米然后买些糙米,混着熬粥。

    账房听了李玄的提议,半晌不肯将钱取出来,开口说道:“殿下……您,您这是干什么呢?”

    李玄道:“我想开个粥铺,赈济一下灾民。”

    账房两手摸着腰间那杆铜钥匙,结结巴巴地说道:“殿下,这可是府里最后一点银两了。”

    李玄道:“我知道,千金散尽还复来,你直管去将米买回来。剩下的钱,这月底也到了,便付给下人们当薪饷吧。”

    账房见是拗不过李玄的了,磨蹭了半天,一百个不情愿地将银两取了出来,去把米给李玄买了回来。

    李玄在宅前搭了一个赈灾地粥铺,用一口大锅熬着稀粥。这粥清淡极了,一碗水了也就飘了十来粒米,李玄便道:“这也太清了,怎么也得弄些红薯来充充才行啊。”

    账房苦着脸,哭诉道:“殿下啊,府里真的没钱了,现下是一分钱也没了,殿下您不知这柴米贵,您要知道您今晚的晚饭都没得吃了。”

    “有这么夸张吗?”李玄翻了个白眼。

    账房点点头,道:“真是如此。”

    李玄便道:“那你们呢?你们可有的吃?”

    账房点点头,道:“小的这么多年还是存下些银两来,饿到是不会饿死。”

    李玄道:“我也不能让你们跟着我受苦,这样吧,那日我入宅的时候除了李大人的贺礼,还有什么贺礼吗?”

    账房摇摇头,道:“其他贺礼倒是敷衍的很,派不上什么用场,就是几个红布做的贺字,然后一些糕点水果罢了……不过公主还送了一对翡翠玉雕。殿下,殿下不会是想把那翡翠玉雕给当了吧?”

    李玄道:“先这样吧,不过你当的时候可要跟当铺掌柜说好,要活当,过些日子我就去把东西给赎回来。”

    “殿下为什么要当东西?”从对面的宅子里走出来的李修齐开口说道,他看了看李玄宅前搭的粥铺,和锅里翻滚地白粥,道:“殿下这是自己开仓救灾吗?”

    李玄苦着脸道:“可不是吗,我把府上所有钱都挤出来了,没想到安王的俸禄这么低。”

    李修齐四处看了看,道:“安王的俸禄倒是不低,但殿下刚受封便犯下这么大的事儿,把俸禄扣完了还倒贴了一笔。”

    李玄有些尴尬,摸摸鼻子道:“这粥铺也只能开个几日,也不是什么长久之计,但我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而且,”李玄咧嘴一笑,“我今晚得上你府上吃饭了。”

    李修齐有个南方人的胃,嗜吃辣,李玄开始不知道这是为什么,现在也算是找到了根结,毕竟卫忠是南方人,就算他死活不肯认李修齐这么个儿子,李修齐也算得上是半个南方人。

    但今晚的菜色倒是清淡,几碟小菜,一尾蒸鱼,然后还有一盅紫菜汤。李玄在桌边跟着坐下了,看看这空荡荡的大厅,道:“你府上还真冷清。”

    李修齐道:“我一个人住,也不需要一大帮子的人服侍。”说完给李玄挑了鱼肚子上的一块白肉。京城远在内陆,不像南部营地靠着一条安曲江有吃不尽的河鲜,但这鱼却鲜活的像刚从水里掉出来的。只加了几片姜蒜,淋上醋和酒,然后抹上了一层猪油便上娄一蒸,蒸好后出娄滴上几滴麻油,佐料半点不抢鱼本身的鲜味,却把鱼肉本身的腥给去了。

    李玄将那无刺的白肉几口吞下肚,惊呼好吃,“这京城哪里有这么鲜的鱼?”

    李修齐答道:“是从城外运来的,然后在后院水缸里养着。”

    “我说呀,”李玄开口说道:“你一个人这么吃饭怪无聊的,干脆以后我每日陪着你吃吧,有个人在你旁边插科打诨,逗你开心,你吃得也多些。”

    李修齐轻笑道:“殿下不是因为安王府没钱吃饭了?”

    李玄摸了摸鼻子,道:“那,那也是一个原因……实话跟你说了吧,我现在府上付了下人们的薪饷也就剩五十两银子了,这五十两银子我还想着多开几日的粥铺,所以还真没钱吃饭了,只能跟着灾民一起吃那清粥了。”

    李修齐道:“所以殿下想把大公主送的贺礼那一对翡翠玉雕给当了?”

    李玄点头道:“现在我也只能想出这一个法子了。”

    李修齐道:“如果实在需要钱,殿下便把锦记饼铺给盘出去吧,我那时也没想到锦记会亏成这样。”

    李玄摇摇头,道:“那可不行,这是你送给我的礼物。”

    “真不是因为殿下想以后去锦记吃饼,想吃多少吃多少?”

    李玄一下子被戳中了心思,摸了摸鼻子,道:“哪呀!我是因为,我是因为这是你送给我的,我舍不得。”

    李修齐道:“但那翡翠玉雕也是公主送您的贺礼。”

    “所以我会活当,以后便当回来。”

    李修齐道:“那玉雕再怎么说也是公主的一份心意,而且那东西很值钱,这么贱价当掉太不值当,我刚好有认识的人想盘下这个饼铺,愿意花大价钱买,殿下考虑一下吧。”

    李玄便问道:“那人准备出多少钱?”

    “殿下缺多少钱?”

    李玄在心里算了算,道:“缺大概两百两的样子,这两百两可以开两旬的粥铺,给府里的人发一个月的薪饷。之后我的俸禄也发下来了,这钱便能周转开。”

    李修齐听了点点头,道:“他愿意出三百两。”

    “三百两两?这么多钱?”李玄惊呼道,“一个赔钱的铺子为什么愿意出这么大的价钱买?”

    李修齐道:“那人尤其爱吃锦记的糯米糕,而且他有的是钱,千金难买爷高兴,他就是想买。”

    李玄喃喃道:“哎……我也爱吃这家。但我没钱……那便,那便将这铺子卖给他吧。”

    李修齐点点头道:“这个殿下放心,包我身上。还有,圣上婚宴上殿下准备送什么?”

    李玄想了想,道:“如果饼铺能卖两百两的话,那我便还有一百两的余钱,就用这五十两置办点什么吧。”

    李修齐摇摇头,道:“这可不行。”

    李玄一愣,问道:“这有何不可的?”

    李修齐道:“殿下,圣上纳了贺湘为妃后,他们一定对您有所忌惮,觉得您肯定满腹的不满想要报复。送贺礼其实算是一个示意友好的举动,如果您送一个太便宜了的东西,那她会觉得您这是在看不起她,在挑衅她。所以您一定要送一个贵重点的,不管您心意到底是如何,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到。”

    李玄听了哀叹一声,道:“这可怎么办啊……就算我说我现在郎中羞涩,肯定也没人会信……”

    李玄哀怨的叹了口气,道:“你说,我俩也真够倒霉的。以后我们的亲戚朋友,没成亲一次我们就得送一次礼,生孩子送一次礼,孩子满月送一次,孩子成亲了,还得送一次礼。可我们呢?我们这辈子都不能光明正大的成亲,更别提什么孩子了。送去了的礼,就这么打水漂了。”

    “殿下也不要这样想,”李修齐道。

    李玄双眼一瞪,道:“你不会又要说什么,我们之间只是玩笑之类的话吧?”

    李修齐没有作声,似乎是默认了。

    李玄将手中的碗筷放下,轻叹了口气,道:“行,你就这么不信我。等我登上皇位了,我下的第一条令不是赈济灾民,而是后宫可以有男皇后,好吧!”

    李修齐被李玄的话给逗笑了,道:“殿下不用担心给皇上的贺礼,我刚好准备了两份贺礼,一份是准备给圣上婚礼的,另一份是为公主准备的。但卫远的事儿……现在公主一时半会也不会肯嫁,这贺礼呢又已经贴了喜字,那便让殿下拿去好了。”

    李玄听了眼前一亮,道:“真的?!”但他马上沉下脸来,道:“这不行,你之前已经送我很多东西了,我都没送过你什么,我,我还是自己想办法。”说完李玄很有骨气的连连扒了几口李修齐家的香米。

    李修齐一笑,道:“这有什么?那贺礼又是给女子的,我留下来也不能用,还不如送出去免得放在屋里积灰。”

    李玄听了又想了一会儿,但他真的穷的没办法了,便厚着脸皮把李修齐准备的贺礼给收下了。

    第50章

    这贺礼是李修齐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一个小玩意,一个圆方盒子里有一个圆盘刻着时辰,一个竖条刻着时节,然后中心是个突出的横条,这玩意对准太阳以后便会在刻盘上指出时辰,有点像宫里的日晷,但却比日晷小得多,可以收进衣襟里。这东西实在是别致,弄得李玄都舍不得送给贺湘了。但他又实在没东西可送,只能在手里把玩了好一会儿,然后让人把东西包好了明日送往宫里去。

    把李玄送走后,李修齐叫来了府里的账房,让他把锦记饼铺给买回来。

    账房大吃一惊,问道:“大人这是为什么?不是刚把锦记饼铺送给大皇子了吗?”

    李修齐道:“那家店铺很有潜力,而大皇子现在周转不灵,想把饼铺给贱卖了,所以想把饼铺给买回来。”

    虽然账房还是很不理解这些有钱人的生活,但还是应了,问道:“那要花多少银两呢?”

    “三百两。”

    “三百两?!”账房惊呼道,“那饼店买的时候也就值一百来两,而且一直在亏空,赔大发了,还叫这么高的价,大人可千万别上了当,做了冤大头啊!”

    李修齐一笑,道:“你就听我的,去把银两取了,明日就把饼店买了来,而且不要用我的名字,就用你自己的就好。”

    十月初六是个黄道吉日,皇宫里张灯结彩。贺家长女贺湘用轿子从偏门抬进宫里,封为湘妃。在皇宫后院大摆宴席,文武百官一一到场,一个赛一个的说着吉利话。

    李玄坐在席间,旁边做的是李绯,对面坐的则是九王爷一家,除了九王爷夫妇,还有一个个把月的小娃娃和李修齐。

    李玄看着李修齐嘴边带着一丝笑意,小心翼翼地给那小娃娃擦嘴巴旁边挂着的晶莹口水,那小娃娃一双圆滚滚地眼睛直直地盯着李修齐的脸庞。

    那小娃娃长得和九王爷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可以预见他长大后一定也是个英俊潇洒的美男子,但那娃娃和李修齐没有一点相似的,眼睛、嘴巴还是那像棋子似的双耳,似乎都在提醒着,他们是一家人,而李修齐不是。

    可李修齐似乎真的并不在意,他眼眸含笑的用指尖捏了捏小娃娃满脸的嫩肉,而那小娃娃咯咯咯地直笑,一双眼睛弯的像上弦月亮。

    一旁的李绯用手肘推了推李玄,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有些心不在焉的?是心里不痛快吗?”

    李玄摇摇头,道:“不是的,只是有些心疼,”他收回偷看李修齐的眼睛,望向别处,正好对上了父皇身旁面容枯槁的母后,道:“心疼母后。”

    李绯叹了口气,用手捋了捋垂在肩头的一簇秀发,道:“这还只是第一个呢,过些日子父皇便要再迎娶一个,两个都放在宫里,一山容不得二虎,她们斗开了,我母后倒也落得个清闲。”

    母后穿着一身华服,那一层层金丝银线把整个人包裹起来,可李玄看得分明,母后瘦了。她的脸颊微微陷了下去,一双褐色的眼眸在高挺鼻梁的映衬下凹得像一汪深潭,淡扫的胭脂已经遮不住暗沉地气色,唇间一点起了细细的碎皮。

    李玄低下头盯着手里的那杯清透的酒,道:“母后从来不在乎这些东西。”

    “是啊,”李绯说道,“母后曾跟我说过她跟父皇的往事,听得我感动极了,那时我也想要这样细水长流的爱情。结果呢?什么也比不过时间,就算是父皇这样的人,也是会变心的。”

    李玄将那酒咽了下去,道:“父皇他说自己是身不由己。”

    李绯道:“是啊,还真是身不由己,你知道吗?父皇之所以娶母后就是因为他不想卷进权力斗争的漩涡。”

    “哦?这个我还真的从没听起过。”李玄道。

    李绯便道:“我也是道听途说来的,说太|祖生前三个儿子里最不喜欢的就是父皇了,觉得父皇整日吊儿郎当游手好闲。太|祖最器重的是父皇的二哥,立了他为太子,但太子有些多疑,对自己的哥哥和弟弟都非常不信任,总觉得只要自己一日没当上皇帝,便有被夺|权的危险。父皇为了夺得太子的信任,便娶清州国的公主当正妃,也就是母后,这意思就是他主动放弃继承皇位的资格,毕竟皇室不可能让有外族血统的女子成为皇后。”

    “那后来父皇是怎么当上皇帝的呢?”

    李绯道:“这个便是机缘巧合了,太|祖的一个妃子突然有喜了,太子便非常有危机感,然后被人一扇风点火,便要夺|权。没想到的是想夺|权的不止他一个,镇守南部的王将军自封为王,连带着东部、西部纷纷起|义,开始争|权。最后在他们一片混战之中,父皇借了清州国的兵马一并歼灭当了皇帝。”

    李玄听了笑道:“这还真是机缘巧合,最不想当皇帝的反而当上了。”

    李绯道:“是啊,父皇刚娶母后时曾承诺她此生只娶她一个,爱她一个,宠她一个,说得是天花乱坠。现在呢?该娶的还是娶了,还一口气要娶两个。”说罢李绯大声的叹了口气,道:“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这样,朝三暮四,朝秦暮楚的?”

    李玄白了李绯一眼,道:“我父皇这样我可不是这样的,不然我会到现在都不娶亲吗?”

    李绯道:“也是,不过我一直觉得你不娶是因为你不喜欢女人。”

    “噗……”此话一出,把李玄给吓了一跳,他剧烈的咳嗽了几声,擦了擦发红的眼睛,道:“你,你说什么呢……”

    李绯道:“怎么?我还说错了不成,你啊就是不喜欢女人,也不喜欢男人,你谁都不喜欢,就喜欢你自己。”

    李玄听了松了口气,道:“你怎么这么了解我?”然后抬眼偷偷看向对面的李修齐,见他也抬头关心地看向自己。他突然对李绯问道:“如果我真不喜欢女人怎么办?”

    李绯白了他一眼,道:“那你就自己抱着自己孤独终老去吧……”

    “那你呢?”李玄问道,“你呢?谁也不试一下了吗?”

    李绯撇了撇嘴角,道:“只能怪我运气不好,刚出生便遇见这世上最好的人了,现在他走了,我却谁也看不上了。”说罢李绯垂下眼眸,不再言语。

    李玄开口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他能说什么呢?逝者已矣,节哀却难,只想哭得个昏天黑地,把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出来,他怎么可能理解李绯心里的痛?他和李修齐之间虽然横着一条世俗的鸿沟,但却至少能伸手相触,李绯经历的生离死别,竟然是对他要珍惜眼前的一个提醒。

    “姐,你吃口这个吧,”李玄企图打破眼前的伤感,他勉强挤出一丝笑,细心的给李绯夹了一筷子青菜,道:“这个,这个挺好吃的。”

    “啊呸,”李绯尝了一口,吐了吐舌头,蝉眉蹙起,喝道:“我真搞不懂你这口味,吃根白菜都要撒几勺的糖。”

    这宴会愈酣,而天边已经露出了半轮明月。李玄从座位上起来,走到后宫宫柳下的溪水旁,隐隐约约地,他能听到酒杯相碰的声音,那声音在清冷的晚风里像一阵狞笑。

    李玄吸了口气,这天气愈来愈凉,再过些日子,便会飘雪了,而他还有个大宅子可以避寒,那些灾民,却只能在冷风里等死。朱门酒肉臭,门有饿死骨,他李玄就是这个没良心的朱门。

    “殿下,天晚了,您要是累了就回去歇着吧。”李修齐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的身后,轻声对他说道。

    李玄一笑,道:“我真没累,只是这宴会也太无聊了些。我长着么大,还没听过这么多不带重样的吉利话。”

    李修齐道:“大喜的日子,是要讨个好彩头。”他伸出手,用指尖试了试李玄手背的温度。李玄的手总是像一只大火炉,冰天雪地里面也能暖呵呵的。

    李修齐将手收了回去,却被李玄反手握住。李玄两手将李修齐的双手抱住,道:“自己手冰的像个冰柱子似的,还总记着别人冷不冷。”

    李修齐道:“这是天生的,捂不暖的。”

    李玄哼了一声,道:“就算是块石头,我也能把它给捂暖了。你,你最近会头痛吗?”

    李修齐一愣,道:“还好,殿下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李玄道:“突然想起卫大哥了。”

    李修齐了然,道:“公主她还好吧?”

    “不好,一点都不好,但我也没办法,母后也不好,她的心里也苦。”李玄幽幽说道。

    李修齐道:“心结只能自己解开,过些日子吧,总能想明白的。”

    李玄轻笑,道:“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聪明的,有的人脑子里面只有一根筋,怎么想都想不通的。”说罢他两手轻轻搓了搓包着的手,然后对着轻轻哈了口气,道:“现在不就热乎起来了……”

    “你说我父皇下一个娶的会是朱太傅的女儿,还是王将军的女儿?”

    李修齐答道:“看现在的情况是会娶王将军的女儿。朱太傅在朝中的根基还不够深,比起手握兵权的王将军来说,还是要弱了些。”

    “王将军的女儿才多大,应该和我是一样的年纪吧。”

    李修齐点点头,道:“是比朱太傅的女儿要小一些,还不满二十。”

    这时李玄突然看到一个人鬼鬼祟祟地朝后山走去,那人神色慌张,穿了身太监的衣裳。李玄将李修齐往身后一带,道:“你马上给我回宴席上,我去看看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第51章

    李修齐道:“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你又不会武功,你必须给我回去。”

    李修齐摇摇头,目光坚定。

    李玄叹了口气,道:“所以每次我一意孤行的时候,你都是这种心情?”

    李修齐道:“殿下现在终于体会到了。”

    李玄长叹一声,将自己肩上玄色的披风给解了下来,给李修齐盖上,道:“将里面月白袍子给盖好,跟在我后面,一出事就跑,明白了吗?”

    二人进到后山的林子里,一排百年老树枝繁叶茂,正好掩去了他们的身影,李玄调开一枝树丫,透过缝隙,看见那小太监正在和一个背对着他们的男子说话。

    “还没决定吗?”

    “还没呢……”那小太监说道,那声音不细,一听便知是一个正常男子,只是装成了太监的模样,“回虎爷,还是没有决定下来……”

    那神秘男子厉声说道:“那让他快点想办法,赶快将事情定下来,免得夜长梦多。”

    “是……”那假小太监颤抖着声音应到,“我,我一定会将话给太傅带到。”

    “很好,”那男子说,“然后跟他说,太子说了倒是后来个里应外合,一旦成功他便是最大的功臣。”

    “是……”假小太监应道,“一定将话给太傅带到。”

    那神秘男子不再言语,而是嗖的一声旋身而起,踩着一旁大树的枝桠,消失在夜色里。待那男子走后,留在原地的假小太监擦了擦额前的冷汗,有些踉跄地往宴会上走去。

    待林里无人,李玄开口道:“你想的是和我想的一样吗?”

    李修齐道:“此事已然明朗,殿下准备怎么做?”

    “当然是阻止父皇纳朱太傅的女儿了。”

    李修齐问道:“殿下准备怎么阻止呢?”

    李玄道:“当然是将此事告诉父皇了。”

    李修齐道:“我们现在没有证据,空口无凭,您要圣上如何相信您?”

    “只要我将此事跟父皇说了,不管他是信还是不信,他心里都会对王将军存有间隙,这样他不会拳拳信任。而这样的猜忌只会让父皇最后更信我们。”

    李修齐道:“但是殿下切记小心谨慎,以免惹祸上身。”

    待李玄和李修齐二人回到宴会之上时,宴会已接近尾声。李玄怕宴上人多嘴杂,便一直等到宴罢才去求见。

    皇上寝宫外的老太监对李玄说道:“殿下,您有什么事儿明日再来吧,今日圣上大婚,怎么能让您进去呢……”

    李玄道:“李公公,我是真的有要事禀告,等不及明日了。”

    老太监摆摆手,道:“天大的事儿也明日再说。”如果以前老太监还因李玄是圣上的独子对他有所忌惮,现在殿内已经在造第二个娃娃了,还有什么讨好李玄的必要?

    老太监干脆收起了和颜悦色,对李玄说道:“我知道殿下今日心里不痛快,但今日再怎么说也是圣上大喜的日子,由不得你这么闹。”

    这时寝宫里传来李正雅不怒而威的声音:“让他进来。”

    老太监一愣,只得将门给李玄开了,放李玄进去。

    李玄进去,却见这被该是洞房花烛的良夜里却只点了一盏宫灯,床上掩着的层层帷帐里看不清人影,而李正雅穿着宴上的礼服端坐在大厅之上。

    李玄道:“父皇,儿臣有要事禀告。”

    李正雅有些疲惫地挥了挥手,示意李玄说下去。李玄抬眼望了一下那床上的帷帐,却不言语。

    李正雅细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从桌上取了纸笔递给了李玄,李玄便借着宫灯,在纸上写下了今日他和李修齐之所见。

    李正雅接过纸看了,然后将那纸一对折,揭开宫灯罩子,用里面的火将纸给烧了,火苗一下子将纸上的字迹全部吞没。

    李正雅两手捏了捏两眼之间的隆起,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李玄起身退下,退了几步又回了头,见李正雅倚在那书桌后面,宫灯闪烁地火苗将他的脸照得映晴不定,似乎在悲哀着什么。

    李玄的安王府搭建的粥铺引来了京城一大半的灾民,府上所有的家仆全部出来帮忙,李玄也一忙完手中的公务便也会去搭把手,给灾民分粥。李修齐这个大忙人也抽空来帮衬一下,还带了一大堆红薯。

    这红薯切成块丢到锅里和着米和水一煮,粥一下子变得粘稠了,筷子查到粥里还能立上一瞬。

    李修齐撩起衣袍,坐在大锅旁边,用小刀笨拙的将红薯切成一块块的,他刀法生疏,手起刀落,红薯变成大小不一的方块。李玄见了,将刀从李修齐手里接过来,道:“你的手还是去写字吧,舞刀弄棒的我比较在行。”说完三下五除二,一眨眼的功夫便将一箩筐的红薯全都切成了整齐的块。

    李修齐便帮着烧火,一口大锅下面摆好木柴,却怎么也点不着,费了好大的功夫,总算有火苗了,却起了一股黑烟,呛得李修齐直咳嗽。

    李玄见了忙将手里的刀扔在一边,用浸过水的毛巾给李修齐擦去脸上沾染的灰点,“这火我来生就好了,你不用忙,你就坐在这儿,别动,看着我就好了!”

    说完取来火镰,擦出火星,用纸借着火星燃了,然后将柴火堆成中空,把燃着的纸放了进去。

    李修齐在旁边干坐着,见李玄熟练的生火择菜,大锅勺子在锅里舀着,“殿下倒是什么都会。”

    李玄用袖口擦了擦额上的汗,道:“能少请个人,就能省点钱让他们多吃几天。”

    李修齐问道:“剩下的钱还能吃几日?”

    李玄道:“三四天的样子,用你送来的红薯充充数,还能再多吃两天呢。不过我看见京城东边的那家米店也开了施粥铺子,我这儿关了他们也还有个去处,不过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天气日比一日凉了……”

    正说着粥铺前的队伍起了一阵骚乱,李玄听到孩童哭声里夹杂着怒吼声,他忙放下手里的大勺,走了出来。见不知从哪儿来了几名五大三粗满脸横肉的大汉,气势凌人的冲进队伍里。

    带头的是一名下巴上生了一颗痦子的精瘦汉子,他一把将粥铺里熬着粥的大锅给掀翻了,那滚烫的粥泼了一地,溅在了几位离得近的灾民身上,惹得一阵惊叫,那粥一下子将锅底燃着的火堆给扑灭了,那汉子一脚踹开那堆着的火堆,扬起一阵黑灰,他怒喝道:“凭什么给这些外人粥吃,他们是来乞讨的乞丐,应该赶出去,还放任他们做米米虫,吃我们的用我们的,老子家里有妻有儿,不想养你们这群大爷,你大爷的!”

    李玄高声道:“这位,今日是特地来找我麻烦的吗?”

    那精瘦汉子冷笑道:“是,今日我们兄弟就是来找你麻烦的,”他走进了几步,盯着李玄的脸看了看,道:“怪不得,我就说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人,还开粥铺给他们吃,原来他自己也是个蛮子。”

    说完好似觉得自己说得颇有口才一般,呱呱地给自己鼓起掌来。跟着他的几名大汉便也跟着鼓起掌来,几个人怪声怪气地笑成一团。

    李玄脸色微沉,道:“这里是安王府,容不得你们放肆。我用的是自己的钱,我爱帮谁就帮谁,你管得着吗?”

    那精瘦汉子听罢又是哈哈一笑,道:“你说得到似天经地义,你主子呢?你倒是把你主子给叫来啊,我倒要给你主子点颜色看看,告诉他这里是宇晋国,你们这些清州国的小杂种从哪里来就给我滚回哪里去。”

    李玄脸色铁黑,双拳紧握,只恨不得一拳将这猴子似的小丑给打趴在地上。李修齐伸手拉着他的手臂,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殿下切不可动怒,如果这事儿闹大了,圣上会让您连粥铺也不能开了。”

    李玄握紧拳头,深吸口气,高声道:“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现在给我有多远滚多远,不然我可就不客气了。”

    “不客气,你这样子还不客气?兄弟们给我上!”这一声令下,身后几个五大三粗的大汉冲将上来,一人将另一口熬粥的锅给掀翻,粥又泼了一地,另一人则将那还燃着的柴火踢飞,火星四溅。铺子上搭的顶一下子沾上了火苗,嘶嘶地烧开了一个洞。

    一名大汉从举着一根有手腕办粗大的棒子劈头盖脸的就往李修齐那儿劈砍去。

    李玄大怒,他大吼一声,反手抓起一根散落在他身侧的火柴,直朝那大汉的棒子上挡去,那木柴一下子在空中裂成了两节,李玄忙回身一把搂住李修齐,手臂一带,旋身躲开大汉的重击,那木棒沉沉地砍在李玄身后的木桌上,那木桌从中间一裂,整个塌了下去。

    李玄将李修齐带到一侧,翻身将裂开的木桌分成两半,一半挡在李修齐的前面,另一半往发疯似了的举着木棒一气乱砍的大汉那儿掷去。那桌子的横面劈头盖脸的打在那大汉的脸上,震得他退了好几步。

    第52章

    李玄抬眼一看,见另外几名暴徒正对着手无寸铁,骨瘦嶙峋的灾民们拳打脚踢,李玄不由火冒三丈,一把夺过那大汉手中的木棒,朝带头的精瘦汉子的腿上扫去。

    精瘦汉子应声倒地,摔了一个狗啃屎,另几名大汉忙一拥而上,将李玄团团围住,李玄大笑道:“这才像样,打他们算什么好汉。”说完手中的木棒像大刀一样翻出了一个花,一劈一挑,一挡一砍,制衡住了四面八方而来的进攻。

    这时衙门里的捕快们赶了过来,先将摔在地上的精瘦汉子给压制住,然后三对一拿下了另几名。最后捕快头子上前来,对李玄行了礼,道:“实在是不好意思,他们是京城里游手好闲惯了的几个痞子,您刚从南部回来他们还没听过您的名号呢。”

    李玄收起木棒,对那精瘦汉子冷声喝道:“不是要我告诉我主子,要给我主子点颜色看吗?我告诉你,我主子是当今皇帝,就是他生的我这个小杂种。”

    那精瘦汉子从嘴里呸的一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道:“有你这样的东西在,宇晋国迟早要完了!要完了!卖国贼,卖国贼!”

    那精瘦汉子被捕快拖走了几条街,李玄依然能听见他那歇斯底里的嚎叫:“要完了!要完了!”

    李玄松开手,手里的木棒滚落在地上。这一声声高亢的指责,想一个锤子一下下的打击在他的心上。他错了吗?真的错了吗……

    李修齐从那半截桌子后面出来,走到李玄的身侧。李玄抬眼看他,伸手拉了拉李修齐扯破了的官服,问道:“你伤着了吗?”

    李修齐摇摇头,“殿下呢?”

    “也没有。”李玄答道,然后蹲下身,将那口破了的锅扶正,身后粥铺顶上搭着的布哗啦一声落在地上,李玄叹了口气,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仇恨?难道我真的做错了吗?难道就真该见死不救吗?”

    李修齐在李玄身侧蹲下,伸手将散落在地上的柴火一一拾起,“殿下您也听见捕快说了,他们本来就是京城里的小痞子,坏事做惯了的,每日游手好闲,不干正事,看见您开粥铺能白吃白喝,这般的好事儿他却赶不上,心里生气就来找麻烦。”

    “在宫里的时候,我也会听到这样的话,因为我的母后是清州国人,大家就都觉得我以后如果继承了皇位就一定会胳膊肘往外拐,向着外人,所以都防着我,千方百计地要我下去。但是我从没想过想着谁,事情该是怎么样的,就是怎么样的。是我们为了保卫南部修建了分水堤坝,造成他们如今的下场,我们就该承担起这个责任来。难道因为他们不是宇晋国的人,就该死了吗?这到底是个什么道理?”

    李修齐道:“殿下您想想,就只有这么大的一块饼,您分给了清州国的灾民,那宇晋国的百姓就分得少了,人都是自私的,这个年岁家家户户都不好过,谁也不想把自己的东西分给别人。您当初这么做的时候您就应该清楚这一点,没有人会因为您这样做而称赞您,您甚至不一定会留一个好名声给后人,您还愿意吗?”

    李玄沉默了,他的耳畔一遍一遍的回想着那人尖锐的高喊,要完了要完了。李玄的心里突然胆怯了,他想为这些因他受灾的人民负责,就算他们并不是自己的国民,但如果这样做意味着会对宇晋国百姓造成困扰,那他的一视同仁的初心又何尝不是厚此薄彼呢?他心里的那杆秤早已偏向了清州国,因为他身体里压抑的那半边血液,所有的嘲讽所有的排挤,都在他的心里成了那不知名男童褐色的眼睛,那是他自己的眼睛,一双游离在外终于找到归途的眼睛。

    李玄蹲在地上,手里捧着那口破了的锅。李修齐叹了口气,把那口破了的锅从李玄手里给夺了过去,道:“殿下,这锅已经破成这个样子了,明日我再给您买个新的。”

    李玄眨眨眼睛,道:“没用了,再买什么新的都没用了。”

    李修齐轻声道:“殿下今日也累了,您好好想想……”然后起身,吩咐跟来的小厮回府把这个烂摊子给清了。

    小厮忙到府里叫来了几名家仆,利索地把安王府前这片狼藉给清理了。

    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过来,他有着典型清州国人的特征,一头褐发每根如筷子般粗大,嘴唇上炸开一圈胡须,一双棕褐色的眼睛像未曾开化的野兽。他在李玄身侧蹲下,伸手捡起洒在地上的柴火,对李玄说道:“小兄弟,你心肠好。其实我们这些人呀,也不想这样……你说我们好手好脚的,也不愿受他人的施舍,要是能有什么活可以干的,就算是掏粪我也愿意。但是……哎……”那人轻轻地叹了口气。

    李玄侧头问道:“但是什么?”

    那人接着说道:“但是没人愿意雇我们这些逃难来的外族之人,毕竟我们在这里没有编户,谁敢雇佣我们?这我们其实也理解,毕竟我们是外来的,难保不会干个两三日就拿着钱跑了。”

    李玄微忖,问道:“你们都想要份活干?”

    那人点点头,道:“是啊,快入冬了,也想能过个好年,希望明年不用这么艰难。”

    李玄抬起头,见在粥铺前排成长队的灾民们都蹲下身帮他打扫着,有人把倒在地上的柱子给扶起来扎入地上,还有人帮着清理散在地面上的柴火,有的柴火烧尽了,成了黑乎乎的碳,小孩子跟着大人举着小撮箕将那炭灰给扫起来。还有人偷偷地将地上沾了灰尘的粥扒进碗里,喂给吓着了的孩子吃。

    这一幕幕让李玄突然想起了他小时候在宫中后山里看到的一株小草,那株草从石头缝里冒出来,长得笔直笔直,似乎在炫耀着自己顽强的生命里。

    李玄看着心里却起了坏心思,他故意挑了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那株草上,心想着看你这小样再怎么嚣张。这事儿后来他便忘了,直到很久后他无意间看到那石块下长出一株弯弯曲曲的草来,那草被石块压成一条直线,匍匐在地上,攀着石块千方百计地冒出头来。

    那时李玄的心里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人的自以为是,人的狂妄自大,这一切的膨胀在小小生命的顽强面前变得矫情而可笑。这世上有着千千万万的生命,他们都为自己的生存努力着执着着,而他,有什么资格不屑他们的勇气?

    一双温柔的小手轻轻地拉扯了一下李玄的衣摆,李玄低下头,见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抱着一只缺了口的空碗,仰着头认真地看着他,“大哥哥,我们还有粥能喝吗?”

    李玄伸手拍了拍那小女孩的头顶,轻声说道:“今日是没有了,明日你再来,好吗?”小女孩点点头,一双褐色的眼睛弯成了一对小小的月牙。

    府里的粮仓要见底了,账房拿着账单对李玄说道:“殿下啊,您再这么下去,府里又要揭不开锅了。您要知道,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是在集粮食备着好过冬,哪有您这样拼命往外面拿的。”

    账房顿了顿,又道:“我知道,殿下您是心肠好,但是您再怎么样也要为自己想想为整个安王府上下想想,大家几十口人,全指望着殿下,好过个安稳的年呢……”

    李玄接过账房的账册,问道:“昨日损失了多少?”

    账房从袖里抽出一只备着的算盘,哗啦啦的一抖,两手便在算盘上上下拨弄起来,“损失的粥、米加上李大人送来的红薯,一共差不多五十来两。”

    “然后加上几口锅,一口锅破了洞,另外两口锅也都裂了口子,不过也不一定要买新的,可以请人来补,不过殿下怎么也是皇子,锅还是要买新的为好,这又去了十来两的银子。”

    账房两手一拨,接着道:“还有粥铺的柴火,柱子,帆布帐子,七七八八的加起来,也有十来两了。再加上要给前来帮忙的捕头赏银,至少得再挪二十两。”

    “总共算起来,九十两是个保守的估计,总数只会比这数高,不可能比这数低。”

    李玄听了微忖,道:“我将锦记饼铺给盘掉了,一共有三百两银子,算上安王府里的上上下下的用度,还能剩个一百来两。就省着点,将粥铺再开个十日。然后我另有办法。”

    账房忙问:“殿下有什么办法?”

    李玄道:“这个你先别管,今日先跟我去米店把米给买了。”

    米店的老板是个大善人,在米店前开了施粥铺救济灾民,米价也十分公道。李玄也没砍价,按市价把米给买了。

    那米店老板认出了李玄,忙拉住李玄道:“诶,这位小兄弟不是在西城开施粥铺的吗?小兄弟今日来买米是为了粥铺么?我昨日听说瘦猴强去把你的粥铺给砸了?哎呀瘦猴强谁不知道,就是个小痞子,隔几日不闹出点动静就心里不舒服,小兄弟别跟他计较。”

    李玄从南部刚回来,又一封王就进了地牢,城中的百姓还都不认识他,只觉得安王是个神秘的家伙,而李玄则是个好心小伙子。跟在李玄身边的账房则是不高兴了,他哪能忍受自己的主子被人一口一个小兄弟的叫唤,便开口喝道:“你叫谁小兄弟呢!”

    米店老板微愣,李玄忙出面制止,笑道:“这是我家的账房,脾气暴躁了点,见不得我在外面吃半点委屈。老板别跟他计较。”

    米店老板也笑道:“是我的不对,开口就叫人小兄弟这不是在口头上占人的便宜?这样吧,您今日买的米我只要一半的钱。”

    李玄忙道:“老板真的不必如此,您开店挣钱,辛辛苦苦。这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还开施粥铺救济灾民,真是菩萨心肠,这真的不好意思。”

    米店老板忙又劝了几句,两人在店铺前客套了半天,最后李玄便道:“既然老板执意如此,那我也不好推辞,这样吧,那我还是出一样的钱,多买老板店里的米。”

    老板笑眯眯的点点头,让人给李玄装了几□□袋的米。账房在李玄耳边悄声道:“殿下,跟着您出来真好,这米够我们吃到过年了!”

    李玄用手点了点账房的头,道:“所以以后出来买东西,嘴巴放甜一点,说几句好话又不会少块肉。”

    账房傻笑道:“殿下教训的是。”

    这时米店老板笑眯眯地过来了,对身后的家仆使了个眼色,那家仆忙急匆匆地往米店后面走了,不一会儿一个妙龄少女便跟着出来了。

    第53章

    那女子身材瘦小,一直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前额的发丝遮掩了她的眉眼,只露出了一张往下撇的嘴。米店老板一把拉住那姑娘的手臂,道:“哎呀,你怎么出来了?不是叫你在家里好好抚琴绣花吗?”

    一边训着,一边偷瞟在一旁忙着装米的李玄。见李玄未曾注意,便提高嗓门,道:“婉儿有什么事儿吗?”

    李玄听见米店老板大声地嚷嚷,便回过头,刚好与那抬起眼眸的姑娘四目相对,那姑娘慌忙避开,用细不可闻的声音答道:“来,来帮爹,帮爹赈济灾民……”

    米店老板搡了她一下,然后满脸堆笑的对李玄道:“哎呀,婉儿真是好心肠啊!”

    李玄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这米店老板的用意,便道:“原来老板还有这么一个蕙质兰心的女儿呀,真是好福气。”

    米店老板一见有戏,喜上眉梢,恨不得当场就合了八字定下亲来。米店老板道:“小女年方二八,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老板,”李玄打断米店老板喋喋不休地王婆卖瓜,道:“在下还无意娶亲,准备先立业后成家。”

    米店老板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咳嗽了几声掩饰自己的尴尬,道:“君子讲究修身齐家,然后才是治国平天下。您真不先考虑考虑?”

    李玄忙笑着拜拜手,把账房拉了过来当作挡箭牌,又客套几句便先行告辞了。

    米店老板看着李玄离去的身影,回头厌恶地剜了他女儿一眼,厉声道:“你真有能耐,我好不容易把人给弄来了,你就这么一抬脸就把人给吓走了。我是造了什么孽有你这么个女儿,他是新封的安王,地位高还性情好,你都不好好把握,过几日等全京城的人都认识他了,你还排的上号?”

    那姑娘低着头,垂着眉眼,一声也不吭。米店掌柜哼了一声,道:“你还是就这样不说话好了,一开口就是个结巴,糟心。”说完米店老板从铺里出去,对外面摆着的粥铺吼道:“给我把摊子收了,一日日的尽浪费我的钱财,还钓不着大鱼。”

    打点着米的账房对那双眼垂泪的姑娘低声说道:“你,没事儿吧?”那姑娘垂着眼,轻轻摇摇头,含着的泪珠一下子晃了出来,挂在腮上。账房便道:“哎呀你真的别生气,我们爷啊真的是不近女色,没见过他对哪家姑娘有过什么兴趣的,你别难过,我,我还没见过你这么漂亮的姑娘呢……”

    这时他的后脑勺被人狠狠的磕了一下,他一回头,见米店老板正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你还癞□□想吃天鹅肉了?给我滚吧你,还有,这米按市价算,一个子你都别想少给的!”

    李玄从米店出来,左拐进一个巷子里往府里走。这条巷子今日异常的安静,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只能听见风轻轻吹动墙上卷了毛边的画报的嗖嗖声。

    李玄朝画报上走去,这墙面上贴了一层又一层,每贴了一层便被人给撕了,没撕干净然后又再上面刷上了一层,然后再撕去,好似这面墙会自己长肉生皮一般,怎么也撕不完,怎么也撕不尽。

    “非我族类,其心必诛。”李玄轻声念着那墙上的字迹,那一个“必”字,斜过来的一撇力透纸背,锋芒毕露,倒真像是一把插在了心头上的匕首。李玄冷笑了一声,扬手将墙上的画报撕去,撕了一层下面却还有一层,一直撕到了墙面,露出青色的石砖。李玄垂下头,看着脚边堆着的一层画报,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这单单一面墙,他就撕不尽这无穷的仇恨,更何况是长在人心里敌视的种子呢?

    突然,李玄听到自己身后传来呼啸的风声,他一回头,却见不知何时对面的墙顶上立着四名着黑衣,蒙面的杀手,他们每个人都双脚微分,将一把长剑矗在中间,两手握着刀柄,冷眼看着屋檐下的李玄。

    李玄眸色微沉,冷笑道:“来者何人?”

    四名杀手中带头的一人沉声答道:“收人钱财,替|人|消|灾。”

    李玄道:“我做事一向光明磊落,不知是挡着何人的道了?”

    那人冷笑了一声,道:“这话我听着真是刺耳极了,原先还以为你是什么好汉,结果也爱做偷听人墙角,告密的丑事。”

    李玄道:“你有种就把话说清楚,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你听不懂倒是更好。”说罢从屋顶上玄身而下,扬起一片轻尘,不过须臾,便到了李玄面前,手中的长剑一出,直奔李玄的心窝子过去。

    李玄闪身,躲过了那出其不意的一击,往后退了半步,左肩抵上贴满画报的墙面,“我明白了,你们是朱达那贼臣派来的是吗?恨我揭穿了他与前朝余孽勾通的丑事,心中有气,要来给我点教训。”

    那人哼了一声,道:“算你聪明,能做个明白鬼。”说罢身后三人也冲将上来,将李玄团团围住。李玄侧眼,瞧见离他最近的那人是用左手握剑,剑锋却有些偏移,似乎用的还有些不顺手,而他的右手则有些无力,像是垂在身侧。

    李玄这么一看心里大概有谱了,于是飞腿往左边一扫,待那人飞剑过来之时,两只勾成钳子,狠狠的往那只无力的右臂上掐去,那人发出一声惨叫,李玄反手便将那剑给夺了过来,回身挡住从身后劈来的两只长剑。

    李玄笑道:“原来你们主子是这般的看不起我,竟派了个病号来抓我。”

    一人冷哼了一声,道:“就算只有一个人,要杀你也是绰绰有余的。”说罢长剑往左攻,另一人则主攻右,双剑纷飞,勾成了一张网,把李玄困在里里面。

    李玄的心里不由一慌,他暗自深吸一口气,突然想起卫大哥教他刀法时曾告诉过他,刀是一边有刃,讲究勇猛快速,气势逼人,最常用的是劈和砍,劈是刀刃向下,于刀前部用力,而砍则是刀刃斜向下,与刀后部用力。而剑则不同,剑是两边开刃,讲究轻快飘逸,灵活多变。刀法如洪,剑法如风,李玄现在手里握着长剑,切不能光拼他使刀的蛮力。

    李玄高声喊了一句:“说得多好听啊!你们三个人打我一个,算什么好汉?”说罢长剑一撩,四两拨千斤的挑开了那二人的长剑。此时另一人从后面提剑冲了过来,嘴里还骂了一句:“小兔崽子,你没手里没家伙了,也不至于蹲在那里看热闹吧!”

    那被李玄夺了剑的,忙捂着被李玄掐过了的手臂,从地上爬了起来,双手握拳加入混战。

    李玄灵机一动,一把将那赤手空拳的人手臂扭住,将长剑横在那人的脖子上,对剩下的几个人喝道:“你们别动,往前再走上一步,我就把他给杀了。”

    那来势汹汹的三人见自己的兄弟被李玄抓住,顿时都收起了杀气,往后齐退了一步,带头的高喊道:“三宝,你不要怕,用你的手肘捅他狠狠捅他!”

    李玄翻了个白眼,喝道:“你是当我是死的吗?”

    三宝听了真的用手肘狠狠的抵了李玄的胸口一下,李玄飞起腿便是一脚,三宝被踢身子猛地往前扑去,李玄伸手把他的后领一拉,横着剑压在他的脖子上,咬牙裂齿道:“你给我放老实点。”

    李玄抬眼对另外三人喝道:“统统给我再往后退上十步,我的剑可是不长眼睛的。”

    三宝哼唧了一声,带着哭腔说道:“那剑明明是我的……”

    李玄喝道:“你给我闭嘴。”

    带头的慢慢往后退,剩下的人也跟着退开,“三宝,你别怕,你手上有伤,别跟他硬拼,是哥哥们不好,以为这次是个小差事。”

    第10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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