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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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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血 作者:北辰庆之

    第11节

    三宝双眼垂泪,道:“是三宝不好,是三宝学艺不精,被人砍伤拖了哥哥们的后腿……”

    李玄推着三宝往前走,道:“你,你怎么话这么多啊!”

    三宝置若罔闻,仍然自顾自地往下说着:“三宝长这么大,过得最好的日子,都是跟哥哥们一起的,哥哥们对三宝的好三宝这辈子都还不了。”

    李玄翻了个白眼,喝道:“你跟我少说几句,快往前走,又不是要死了,搞的这么生离死别的给谁看啊!”

    众人跟着李玄往后退开,带头的大哥突然停住脚步,脸色一沉,喊道:“三宝,你想干什么!”

    三宝凄然一笑,道:“哥哥们的恩情,三宝来世再报。”说罢上前一步,脖子往李玄手里的剑上抹去。热乎乎地血从脖颈上喷涌而出,喷在李玄的脸上。李玄大惊,他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脸上一片温热,一个软乎乎的身子,突然顺着自己的手臂滚在了地上。

    第54章

    另三人一看忙冲将上来,把倒地的三宝揽入怀中,三宝倒在带头大哥的怀里微微一笑,道:“大哥回去复命,就说是三宝害得人跑了……这样大哥就不会受罚了。”

    李玄愣在原地,却被一声高喝给惊醒,楼上的窗户里突然传来尖声高喝:“干什么呢,干什么呢,在别人家下面胡闹!”这一声高喊,把李玄惊醒,他将手中带血的长剑往地上一扔,旋身往巷子里奔去。

    身后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痛哭声,李玄捂着自己的耳朵,飞奔着,而他的脚步似乎永远都快不过那魔音穿耳的哭喊声。

    他不知道自己在往哪里逃,身子跟着那没有知觉的脚,他就这么狂奔着,最后一下子倒在了一家朱门碧瓦门前的阶梯上。

    门卫听着动静,忙赶了出来,一见倒在阶梯上的李玄,吓了一跳,惊呼道:“这不是,这不是安王吗?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说罢忙下了阶梯,将李玄给扶了起来。

    李玄从地上起来,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眨眨眼睛,喉结上下动了一下,问道:“这,这是哪里?”

    门卫忙答道:“是李总督府上,”然后转过身小声对一旁目惊口呆的小厮低声嘱咐道:“去,去把李总督叫来。”

    李玄听了喃喃道:“原来是李总督府上,我到家了……”

    李修齐闻声慌忙出来,他一出门,便见李玄摇摇欲坠的立在门前的阶梯下,半张脸上全是鲜血。李修齐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脑门,心似乎是忘跳了一个节拍,他忙走下阶梯,一把扶住李玄,焦急地问道:“殿下,殿下您怎么了?”

    李修齐突然摸到自己的掌心下一片湿热,他低眼一看,原来李玄玄色的外衣上全是血迹,但那血迹与黑衣融为一体,成了一块略深的色块。

    李玄眨眨眼睛,双唇蠕动了一下,道:“血不是我的,我……我杀人了……”

    李玄不是什么圣人,他喝酒,他吃肉,但这是他第一次杀生,或者说是第一次亲手杀生。就像在南部为了救人而毒死的野猫一样,这一次他为了救自己害死了一个活生生的人,那个人的血就这样黏糊糊的喷在了他的身上,喷在了他的脸上,李玄握着双拳,不敢用手抹去脸上那湿答答的血迹,那血迹就这样凝固在了脸上,像一条不属于他的疤痕。

    李修齐低声对不知所措的小厮吩咐道:“你先去跟安王府的人报个信,说殿下平安回来了,让他们不要担心,今日安王便留宿在我们府上,然后去准备一身干净衣服和沐浴的水来,动作快一点。”小厮应了,急匆匆地忙活开来。

    李玄浸在水里,一层氤氲的水汽从水桶里升上来,将他整个人包住。李玄将自己的身体浸在这温热的水里一动也不动,那水不起波澜,就这么覆在他的身上,竟让他有一瞬间觉得,这是一汪凝固不动的血水。这个想法让李玄一惊,他深吸了口气,从不知何处的神游中回过神来,他的喉结上下动了下,从干涩的喉咙里润了口唾沫咽了下去。

    李修齐坐在那木桶的后面,什么也不说,什么也没问,用一面温热的毛巾,细细将李玄脸颊上,脖颈上,透过衣襟染在胸膛前的血迹给一一抹尽。然后取了把木梳,将李玄的发冠给解了,浸在水里,用皂角打上泡沫。

    “他们是朱达派来的,恨我告密搅黄了他们的阴谋。”李玄突然开口,李修齐微愣,手中的木梳停住了,开口问道:“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李玄摇摇头,道:“我不知道,这件事除了你和我还有我父皇,没人知道了。”

    李修齐重新用那柄木头梳子轻轻梳着李玄的长发,道:“您再想想呢?那日寝宫里还有什么人?”

    “那日殿里有贺湘,”李玄答道,“虽然我看不太清楚,但是床上确实有一个人,应该是贺湘。但是父皇是让我把事情写在纸上的,而后那纸也烧了,不会有人知道的……”

    李修齐用手轻轻按着李玄头顶上的百合穴,道:“殿下,今日就别再想了吧,有什么事儿明日再说,今日您就只顾着睡觉好了。”

    “还有李公公,”李玄突然说:“那时他不让我进去……后来是父皇听到了我们说话才让我进去的,一定是他,就是他。”

    李修齐道:“殿下,您今日太累了,不要再想这件事儿了,去床上休息一下,好吗?”李修齐用哄孩子似的语气轻轻说道,然后取来干燥的毛巾,将李玄发梢上的水珠给擦去。

    李玄没有作声,只是静静的在水里浸着,一动也不动。李修齐便又劝了一声:“殿下,水已经凉了……”他的话头突然止住了,因为他借着窗外的月光,看见李玄的眼里含着泪珠。

    “殿下……”

    “他就这么死在我前面了……我不想他死的,他们四个人围攻我一个,我脱不开身,便抓来了一个受伤的做人质。没想到他自己一下子就撞在我的剑上了。”

    “殿下,”李修齐从后面环住李玄,道:“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李修齐能感觉到他脸颊上一滴一滴的冰凉,他只能这样从后面抱着李玄,一遍一遍的轻声说着:“这不是你的错……”李玄伸出手,抱住李修齐环在他脖颈上的手臂,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宫里又要办喜事了,这次皇上迎娶的是王将军的女儿王清,封为清妃。为了体现皇上不曾厚此薄彼,婚宴的规格和流程与上一次的如出一辙,上多少菜,请多少人,数目全都一致,就是为了提醒着两位妃子,你们的地位都是一样的,谁也不比谁高到哪里去。

    婚宴定在了立冬这天,这天宫里又是张灯结彩,席间和上次并无大异,只是在皇上身边,多了个满头金钗的贺湘罢了。

    李玄抬眼看了看自己的母后,见她比上一次相见更憔悴更苍老了,李玄不由有些心疼,便对皇后说道:“母后,这几日天气转凉,您要注意保暖呀。”

    皇后微微一笑,两眼扬起了细细的纹路,她柔声道:“你还真的是长大懂事了。”

    李玄挤出一丝笑意,又道:“父皇,父皇他娶了湘妃后待您可好?”

    皇后脸上的轻笑一僵,嘴角勉强往上扬起,答道:“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过你父皇也有很多事儿是身不由己。”

    又是身不由己,李玄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第多少次听到这么一个即无奈又可笑的词了。

    似乎不管一个人做了什么坏事,只要一句身不由己便能开脱得干净还落得了一个好名声:哦,他也没有办法,他是身不由己。是,父皇是身不由己的纳妃,他是身不由己的杀人,只是被他父皇冷落的人真可怜,被他杀了的人真可怜,自己被人捅了刀子,还要笑笑,因为他们是身不由己的被杀了嘛。

    李玄道:“是,父皇是身不由己。只要父皇没冷落母后便好。”

    正说着,突然前面一阵骚动,李玄一抬头,原来是贺湘似乎吃了什么东西,干呕了几声。贺湘用一张帕子捂着半边小脸,委委屈屈地跟他父皇撒着娇,而他父皇眉宇间似乎也没怎么的不耐烦,只是给她招呼来了一位太医,然后嘱咐她多休息休息。

    贺湘下去了,李玄却见贺湘家的人却个个是面带喜色,似乎贺湘生病是什么天大的好事儿,李玄心里咯噔一下,明白这只可能是一种情况了。

    那太医回来了,用不大不小,刚好可以让在坐所有的人听到的声音,对李正雅说道:“娘娘有喜了。”

    宴上先是一片沉寂,这事儿毕竟来的还是有些不是时候。今日是王清封为妃子,却被贺湘用这种方式夺了风头。

    大家心里也都清楚皇上为何娶了贺湘之后又要娶朱清,就是为了让两个人能在后宫平衡一下,然后他隔山观虎斗,落得个清闲。可现在朱清一只脚刚进了门,贺湘就怀了龙胎,这不是输惨了,还没开始斗,就有结果了。王将军王元是面色铁青,而王清一脸的脂粉都挂不住她嘴边尴尬的笑。

    不知是谁说的一句:“好啊,好啊,真是双喜临门!”席间一下子爆发出一波接着一波的吉祥话,只是这话头整个都偏了,本来应该说:“早生贵子的”现在一下子就变成了“喜得麟儿”。

    李玄侧脸看着自己的母后,见她眉眼间似有似无的忧伤如一层轻纱罩着她衰老了的容颜,李玄突然想到了一句话“色衰而爱驰”,但这句话前面应该还有一句的,是“以色侍人”。但作为女子,除了这个“色”还能有什么了?可在这么一个世界里,自诩高高在上的男子又有几人会真的看中“德行”呢?他们看自己的德看得多了,现在只想看看和自己不一样的女子的年轻貌美。

    最后是李正雅举了酒杯,说了几句天赐福祉的吉祥话。李玄清清楚楚的从他父皇的脸上看到了很久未曾出现的喜悦了。谁都想多几个儿子,因为这个不行那个不行,总有一个比较随自己。

    宴会散后,李玄把他拟的奏折递了上去。这奏折是他自己一个人写的,按李修齐教的,开头便将他父皇给夸了一番,然后委婉地提出了自己的愚见,这折子他自己看得有些反胃,不知道他是怎么写出这么些恶心的话来的。但他又转念一想,不就是几句好话吗,反正他写了身上也不会少块肉。

    李正雅看了折子,心里有种微妙的感觉。修城墙这件事儿他早就想做了,但大臣们一直以劳民伤财为由横加反对。不过现在李玄提出了这个要求,不仅说了他心里的想法,还能替他立了个靶子。他完全可以以一个置身事外之人的身份达到自己的目的,但是这样做对李玄有点不利,毕竟这是他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折子,一上来便被喷得狗血淋头,也太打击人了。不过年轻人嘛,就是要多走点弯路,而且……而且这皇位是,轮不到他的了。李正雅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忙自言自语道:“这手心手背都是肉。”

    第55章

    第二日在朝堂上,李玄便提出了自己想重修城墙的想法。这方法一经提出,全场哗然,大家对李玄猛烈的抨击了起来,如果说原来看在李玄是皇上独子的份上,卖他面子,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从李玄的身上是真的什么都捞不着了,那也不用再哄着,只管喷便是。

    “安王这个提议简直是无稽之谈!”带头喷的是朱太傅朱达,朱达跟李玄是有私仇,恨李玄恨得是牙根痒,要不是这个小子,他现在比王元那个糟老头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结果被这么一搅,还升官呢,保命都难保。好在皇上念他是个老臣,又对李玄的情报并不全信,才让他留在这朝廷上。

    “万万使不得,”王将军也附和道,“今年南部收到大水的影响,收成减少,今年大忌这种劳民伤财的事儿。”

    朱达见自己的对头居然都和自己站在一条战线,便更有底气了,他说道:“这城墙一修会引起其他国家的警惕,他们会觉得我们这是在为进攻未雨绸缪,到时候怎么解释?”

    李玄便道:“城墙可以抵御外敌,这本来就是要常年维持的,现在为了怕让别国误会,就连修都不肯修,这不是本末倒置吗?”李玄微顿,接着说:“而且王将军的将军职责本来就是保家卫国,现在连城墙都不修,到时候别国真的打进来了,我们怎么抵御?”

    王将军一听这句句都是针对自己的,不由大火,他冷哼一声,道:“你可上过战场吗?你连战场都没上去过,就只会在这里纸上谈兵。我们宇晋国早就和邻国签订了协议,皆为盟友,互不干涉。我也一直在维护这样的和平,不是因为我王元贪生怕死,而是为了我手底下跟着我卖命的兄弟,能不打仗就不打仗,一打起来受罪的是千千万万的百姓,安王你懂什么?你不过是到外面晃荡了几日便以为自己什么都懂了,其实只是惹了一身祸。”

    “王将军此言差矣,”李修齐从队列里出来,道:“王将军您口口声声地说着安王殿下没上过战场,那您自己呢?您带着十万的精兵驻守在京城里,为官几十载,只给前朝太子开过一次城门,难道您就懂这战场上的事儿吗?安王殿下未满弱冠,便出宫跟着镇守南部边疆,立了赫赫战功的卫大将军学习,懂得东西不一定不王将军您少。再者,安王殿下在南部时排除万难,修建分水堤坝,救了南部万顷良田。安王殿下年纪虽然不大,但安王殿下的想法不应小看。”

    王元听着李修齐数落他当年给前朝太子开门的丑事,心头一紧,他现在身上本来就有与前朝太子遗子勾结的关系,被这么一说不由心虚了。他抬头看了一眼李正雅,见李正雅面无表情,便闭上嘴,不再言语。

    “安王殿下,”一个声音苍老的老人走出队列,对李玄说道:“对安王殿下的提议有两个小小的疑问,一是这修建战壕是为了什么?二是殿下准备从哪里拨出人和钱财来修建战壕。”

    听了这个提问,李玄一喜,这问题正中他的下怀,他张口便答,未见李修齐陡然沉下去的表情。“修建战壕是为了防患于未然,抵御别国的进宫,而这修建战壕的钱财可以从国库里拨出钱款来,然后让流落到京城的清州国灾民充当劳工。”

    那老人微微一笑,道:“安王殿下说修建战壕是防患于未然,这个说法老臣不敢苟同,我们宇晋国和周边国家互为盟友,唇亡齿寒,并无这个您所说的未然之患。至于让清州国灾民充当劳工到让老臣想起一事来。”

    李玄听了心里也有隐隐的不安,“安王殿下在安王府前大摆施粥铺,赈济灾民的心思是比菩萨心肠的圣上还有胜。您的这个提议让老臣觉得安王殿下是为了让清州国灾民能留在我们这儿,今日是给他们找了份工,明日就是让他们入我们的户编,那后日呢?打开国门欢迎他们占领我们的国土吗?”

    老人微顿,不怀好意的加了一句,“我知道安王殿下身上有一般清州国的血统,但是您怎么也是在宇晋国长大的,胳膊肘不能这么往外拐啊!”

    此言一出,朝上的大臣纷纷交头接耳起来。老人的话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把他李玄打成了一个心存异心的外族之人,李玄动了动嘴唇,却发现他搜肠刮肚都想不出替自己开脱得话语。似乎,似乎这人说的句句在理,字字属实。

    李正雅开口了,他的声音不怒而威,“这件事儿再容朕想想。”这话并没有说死,似乎还留有旋转的余地,但今日这事儿是不可能定下来了。

    李玄俯首作揖,跟着大臣们从朝上退下来,几名大臣与他擦身而过,回眸瞟了他一眼,嘴里分明说着什么异心。

    李玄便想回瞪过去,却又觉得这又有什么意义呢?他现在不就是个笑话。李玄抹了把脸,从阶梯上下去,突然听见身后有人低声叫他:“安王殿下!”

    李玄回头,见贺方正拱手站在他身后。贺方与他这么多年一直一同读书,但自从李玄从南方回来却没再有什么交集。一年不见贺方与以前成熟了几分,鼻梁周围淡淡的小斑点已经看不太明显,小小的个头也抽了条,长得和李玄差不多高了。

    贺方对李玄一笑,道:“安王殿下,好久没见了。”

    李玄听了笑道:“是呀,算起来上次我们见面还是在师父那儿温书的时候呢。”

    贺方低头一笑,道:“是啊,想来也不过是过了一个年头,却想是过了大半辈子似的。”

    “你这是那儿的话?”李玄伸拳轻捶了贺方肩头一把,道:“你这年纪,一辈子才开头呢!”

    贺方道:“我也只是这么说说罢了,如今见到殿下这幅模样突然感慨起来了。殿下今日的提议让我好生佩服。”

    李玄道:“你就别打趣我了。”

    “我没有打趣殿下,”贺方道:“我说的都是真话。我觉得这为君为臣,就是要心怀天下。就算今日灾民并非我国的臣子,我们也要保护他们。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李玄道:“清州国是清州国,宇晋国是宇晋国,两国相安无事便好,我也从没想过要开疆拓土。只是他们流落于此,想帮他们一把。”

    “殿下是好心肠,”贺方微顿,犹豫了一下,道:“有件事儿我觉得有必要让殿下知道。”

    李玄问道:“是什么事儿?”

    “是我从家父那儿听来的,”贺方说道,“今日对殿下提议的表决其实与殿下的提议并无关系。”

    李玄微愣,被贺方遮遮掩掩绕来绕去的话语给弄糊涂了,便问道:“不和我的提议有关,那和什么有关?”

    贺方抬眼瞧了瞧四周,见阶梯上的大臣都三五成群的谈论着什么,并未注意到他和李玄,便低声道:“这次无论殿下的提议是什么,如果朝中大臣支持我爹的,便会反对,殿下您明白了吗?”

    话说到了这个地步,李玄再傻心里也明了了。贺方的姑姑贺湘怀了龙胎,如果这个孩子是个男孩,那么李玄是不可能当得上王储了,如果这个孩子是个女孩,那也无妨,再生几次,总能生出个男孩来。总之李玄是不被看好的,没人敢把筹码压在他的身上,毕竟他的血统不纯,向来都是碍眼的东西。

    这样说来大家一致反对李玄也并无道理,毕竟能进得了这金銮宝殿的,都是聪明人,聪明人心里都清楚得很,这次李玄是已经出局了。

    但是李玄真为这流落在京城里的灾民们不值,朝中一群穿金戴银的你争我夺,为什么要牺牲他们?他们何错之有?就算把他李玄给弄下去了,他李玄再怎么地也能吃饱穿暖衣食无忧的活下去,可寒冬将至,这些灾民不能等,一点都不能等。

    “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李玄郑重地给贺方作揖,道:“有你这么个朋友,是我的福气。”

    贺方听了双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细声道:“殿下,殿下言重了……”贺方抬眼瞟见他的父亲正站在阶梯下,忙跟李玄告了别,急忙忙地下了阶梯往他父亲那儿去了。

    李玄低下头,一阶梯一阶梯的走下来,走到最后一阶梯上,他看见一双黑色的靴子,李玄抬眼,见李修齐正站在那儿等他。

    李玄挤出一丝笑,道:“你以前每日就是这么上朝的,这朝上的文武百官真是差点就把我给吃了。”

    李修齐道:“殿下要递折子怎么也不跟我先说一声呢?我都不知道今日会有这事儿。”

    李玄摆摆手,道:“其实我也猜到这事儿是不可能的,就没想着要麻烦你一次。但我心里就是不甘心,想试一试……”

    李修齐道:“圣上还没把话说死,这事儿就还有希望。”

    第56章

    冬至之后天气一下子转凉了,先是下了一场大雨,然后就起了风。李玄换上轻裘坐在炉边烤着火,他伸出一只手,炉子里火红的煤炭映过他的手心。他自言自语道:“朱门酒肉臭,门有饿死骨。”

    突然一名小厮冲了进来,对李玄惊呼道:“不好了,不好了,宫里出事儿了。”

    李玄一愣,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那小厮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但是公主让您立马回宫去。”

    李玄心里虽然有些奇怪,但想着李绯没事儿不会这么火急火燎的要他进宫,便马上翻身上马进宫去。

    才刚到宫外,便见里面的太监宫女们人人神色匆匆,如临大敌一般在宫中来回穿梭着,李绯也是一脸沉重的站在宫殿外面,裹着一件披风在阵阵寒风里焦急地等着什么。

    李玄旋身下马,快步走了过去,拉住李绯的手臂低声问道:“姐,这是怎么了?”

    李绯答道:“是湘妃,湘妃出了点事儿……”

    “她出什么事儿了?”

    在李玄的记忆里,贺湘的模样是那日从捂着脸的帕子里露出的一双狡黠的眼,那双眼在微皱的蝉眉下闪着灵动的光,偷偷的打量这席间面色各异,各怀心事的人。那是一种得逞了的得意,从心底的洋洋自得从眼眸里不可控制的流露出来。

    但现在贺湘出事儿了,李玄无法想象贺湘闭着眼睛的样子,那样子似乎是没气了,似乎是死了,似乎是没盼头了。

    李绯的手搅着她用金丝镶边的袖口,道:“现在谁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了,只是听说她今早起来说有些不舒服,请来太医看了,太医说并无大碍,早晨反胃都是正常的。然后现在突然就传来说是出事儿了。”

    李玄压低声音,问道:“是肚子里的孩子出事儿了?”

    李绯侧眼望了望四周,见太监宫女们人人忙得是人仰马翻没空偷听什么闲话,便低声答道:“估计是了,我刚刚看见从湘妃寝宫里一盆一盆的血水往外搬。”

    “那父皇呢?这件事儿他知道了吗?”

    “父皇知道了,他正在厅里问太医。”

    李玄伸手指了指背后掩着的门,问道:“在这门后面?”

    李绯点点头,道:“在里面有些时候了。”

    李玄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却什么也没听见,厅里是一片死寂。李玄轻叹一声,将耳朵移开,站直身子,道:“这事儿……是个意外还是有人要害她?”

    李绯摇摇头,道:”这我哪里知道,可能就是个意外,也可能是有人害她,但现在这些都没有任何意义,”李绯抬眼望着李玄,道:“重要的是结果,重要的是那个孩子到底能不能保住。”

    李玄被李绯眼里的这一片置身事外的空洞所震住了,他将眼神移开,仰头望向天边乌压压的黑云,道:“说起来,这孩子还是我们的弟弟,或者妹妹呢。”

    李绯没有说话,静静的在李玄身旁站着。他们两人是龙凤双子,按理说心意是通着的,但是此时的李玄却觉得他根本就看不透自己的姐姐。为什么她和贺湘同是女子,却不见为这女子难以逃脱的共同命运而悲哀。而像是一尊佛,看尽了人间的苦难,便不再觉得痛苦。

    李玄用手轻轻按了按自己的胸口,道:“可是为什么我,这里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因为你从心里也不愿意他来到这世上,”李绯默然地答道,“不过他就算没来,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身后的门里突然传出一声巨响,是一只铜鼎摔倒在地上,撞击出来的声音。李玄忙回身,见那大厅的门猛地被推开,李正雅立在大厅中央,举起右手,做了个手势,说:“把人给拖下去吧。”

    几名护卫从李玄身后蜂拥而上,一把拧住那太医的手臂,将太医按到在地。太医伸着他的脖子,尖声道:“陛下,陛下真的不是我干的,我,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东西会在我的药里,我真的,真的不知道啊……”

    李正雅道:“我也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但是你刚解释了半天,我只听到你的遮遮掩掩,这不是谎言,是什么?”说完将一把红色的药材甩在太医的脸上。然后抬手做了个手势,将人给拖下去。

    太医一边哭一边喊着,见李玄站在门外,忙一把抱住李玄的腿,喊道:“安王殿下,安王殿下啊,您,您快给我说几句话啊……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这药是从哪儿来的。安王殿下,您儿时生病,都是我给您煎的药,您不爱吃苦的东西,都是我给您想办法让药味变甜。我,我对您,对圣上的心思,天地可鉴天地可鉴啊!”

    李玄蹲下身子,道:“那太医便快将事情解释清楚,你早上给湘妃开的药里面,究竟是为什么混进去了这东西?”

    太医被李玄这么一问,急的两眼通红,他的手被反拧着,只能伸着脖子在地上给李玄重重的磕头,一边磕,一边说:“我是真的不知道啊,真的不知道。”

    “够了!”李正雅在厅上大吼道,“你还跟他说些什么?事情现在是明明白白的!”李正雅突然冷笑了一声,道:“我给过你机会,如果你如实招了,也能死的痛快点。但我真没想到,你真是忠心耿耿,不过你忠心的是另一个主子!”说罢李正雅重重地往面前的案上拍去,发出一声巨响。

    太医的脸色微变,他又开始磕起头来,他的额头渐渐渗出血丝,那血顺着额前的纹路肆意流淌起来,让他的脸猩红得有些可怖。

    这时,有位小太监兢兢战战地走上前来,他才进了大厅几步,便两腿一软跪在了地上。那太监将身子匍匐着,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道:“禀皇上,湘妃,湘妃的孩子没了……”

    这细不可闻的声音穿进了厅上所有人的耳朵里,所有人都听见了,却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声音,没有一个人的脸上敢露出一丝表情。这话语像是一颗掷入深潭的石子,咕噜咕噜的沉了下去,一会儿便没了音讯,明明这水下是一片波澜,表面上却静的像一只铜镜。

    “拖下去。”李正雅冰冷的声音打破厅上的死寂。

    太医扑在地上痛哭起来,道:“陛下,陛下,真的不是我干的……”

    李正雅淡淡说道:“是不是你干的,如今已没什么意义了。是他们赢了,是你们赢了。”

    太医被这么拖拽着,膝盖一下一下的磕在宫殿下的台阶上,没磕一下便发出一声钝响。就在太医马上要拖出去的时候,太医突然大声说道:“我说,我说,是皇后,是皇后让我干的。”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李正雅坐在龙椅上面色阴晴不定,却半晌未曾发声。李玄大火,一把揪住太医的衣领,喝道:“你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太医瞪着血红的眼睛,绝望地望向李玄,从嘴里挤出同样的两个字:“皇后,是皇后让我干的。”

    孩子不能进宗庙,只能在后山上这么埋了。是一个小太监埋的,就埋在李玄幼年时用石头压草的地方,那太监用小锄头在地上锄了一个洞,将那一小包肉放了进去,然后将土给盖上,压实了。那小太监对一旁的小宫女说:“你知道吗?死过人的地方花草长得特别好。”那小宫女听了脸吓得惨白,用拳头敲那小太监的肩头,尖声道:“你太讨厌了,吓死我了!”

    太医被关进地牢里,每日便两手扒着门上的铁柱,眼巴巴的看着外面的狱卒,只要那位倒霉狱卒回头看他了,他便不停地问:“今日有人来看我吗?有人来看我吗?”

    倒霉狱卒将手里的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摔,喝道:“还能不能让人吃一口饭了?”

    太医被喝得一哆嗦,道:“今日,今日也没人来看我吗?”

    “没人看你!你别瞎指望了,好好在牢里待几日吧,要我说,”狱卒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从上往下蔑视地瞧了太医一眼,道:“你也没几日的活头了。”

    太医听了,垂下了头,脑袋耷拉在门框边上,像是个吊死鬼的脑袋。

    突然门外进来了一个人,他跟狱卒说了几句,从袖口里逃出一包东西塞到狱卒的手里,狱卒将那包沉甸甸的东西收起来,谄媚地弯着腰一笑,退了下去。

    牢房里便只剩两个人,那人回身,走到太医的牢房外,开口道:“你是在等谁来看你?”

    太医低着头,身形微颤,道:“反正不是在等你。”

    “我知道,”那人答道,“你是在等王大人吧?”

    太医半晌没说话,僵着身子靠在门框上,一动也不动,只差没伸出舌头装成吊死鬼了。

    “李总督,你到底想怎么样?”

    “没想怎么样,只是想来看看你。”李修齐答道。

    太医冷笑,道:“来看看我?是想看我死了没吧?”

    李修齐点点头,道:“是的,真遗憾,你没死。不过……”李修齐微顿,接着说道:“也差不多了。”

    太医道:“李总督,有件事儿我一直想不明白。凭李总督的聪明才智,怎么说也不会犯这么愚蠢的错误。大家心里都如明镜似的清楚,这皇位安王是没戏了的,为什么李总督还非要站在他那一边?”

    李修齐一笑,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太医道:“便看在我是个将死之人的份上?”

    李修齐道:“既然是将死之人了,那便更没必要告诉你。”

    太医道:“那我便告诉你,你选错了,肯定选错了,到时候一朝天子一朝臣,你也不会比我好到哪儿去。”太医突然抬起那双黯然的眼睛,像一条蛇一样看着李修齐,道:“到时候,你会后悔,很后悔,后悔为什么要这么一意孤行。你以为你是谁?怎么可能所有人都错了,就你对了?你也太过自大了。”

    李修齐道:“我从没说过我想选对的那个。”

    太医微愣,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修齐道:“你不必知道,也不用知道。我今日来不是和你说这些的。”

    “那是说什么?”

    李修齐从衣袖里掏出一块玉佩,掷在了地上,道:“说这个的。”

    那玉佩滚到太医的脚边,太医伸手拾了起来,惊愕地问道:“这东西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李修齐面无表情地反问道:“你说呢?”

    太医的额间渗出汗珠,他的手有些颤抖,攥着那玉佩,低声问道:“他现在在哪里?”

    李修齐道:“这个太医暂时不用担心,令郎现在一切安好。”

    “他在哪里?”太医提高嗓音,瞪着愤怒的眼眸,再次问道。

    “这个你不用知道,你只用知道,如果接下来的话你不好好答,我就不能保证令郎还是和现在一样毫发无损了。”

    太医咬着牙的后床,不肯言语。

    李修齐便接着说道:“令郎还真有太医当年的风范,尤其是那双手,就算以后不是和太医一样举针行医,也是能提笔写字。你说这双手上五根又白又长的指头,我是先砍下哪一根给太医来看,才能让太医信呢?哦,对了!”李修齐想想起来什么似的,道:“我忘了太医的医术那么的高明,一定是有办法把令郎的手指头给缝回去的,哎,是我失策了……”

    太医的脸渐渐失了血色,他的双唇抖动了一会儿,自嘲地一笑,道:“李总督,你真狠。”

    李修齐微微一笑,道:“谁叫人都是这样?威胁比利诱的威力大多了,我不是王大人,我拿不出多少金银财宝诱惑你,我只能用这样的方法,但是这方法的确有效,不是吗?”

    太医深吸了口气,道:“李总督想问什么?”

    “我要知道一个破绽。”

    “破绽?”

    “是的,一个破绽,再高明的计谋都有一个破绽。但是我现在没有时间去找你们的破绽,所以我要你直接告诉我。”

    “没有,”太医道,“这一次没有破绽,药是特地从清州国运来的,药也是我亲自熬煎的,没有经过第二个人的手。这整件事儿只有我和朱大人知道,我是不会说的,朱大人也不会。”

    李修齐道:“每一个计谋都有破绽,这一次也不可能有例外。你的药是从谁那里买的?”

    太医微微一笑,道:“药是我亲自摘的。这件事儿三个月前边开始准备了,不会有任何漏洞。”

    李修齐微忖,他的心里不由有些紧张,他从未想过如果从太医这里找不到王元的把柄该怎么办。李修齐道:“很好,很好,我明日将令郎的食指给带过来,太医估计就想出破绽来了。”

    太医一愣,道:“真的没有,李总督为什么不相信我?”

    李修齐笑道:“相信你?就你昨日在大殿上的表现,你让谁敢信你?”

    太医低下头,不说话。

    李修齐便摆了摆袖口,道:“既然太医记性不好,今日想不出来,那我明日便将令郎的右手带过来,帮太医想想吧。”说罢准备走。

    “等一下,”太医叫到,他的眼睛静静的看着李修齐脚下黑色靴子下雪白的底,道:“那药不是清州国的……”

    “继续说。”

    “三个月前我回南部老家,但是没能到清州国境内,所以我采的药材其实并不是清州国本地的药材,而是南部边境的药。”

    “这两种药有什么区别?”

    太医道:“只有一个很小很小的区别,根本不会有任何人会注意到……清州国的药材叶片要多一片。”

    “很好,”李修齐点点头,他不由在心里松了口气。虚张声势这东西真的很好用,只要胆子够大,便是千军万马在前,也能唱上一曲空城计吓退他们。“太医明白接下来要怎么做了吧?”

    太医点点头,道:“我明白,我也谢谢李总督,放我全家一命。”

    李修齐道:“太医放心,令郎一切安好,这件事儿王将军是不可能追究到太医的身上的。正如太医所说的,这个破绽只有你知我知。”

    太医突然笑了一声,道:“他大概猜不到你会来这么一手,只以为你是太过聪慧罢了。”

    李修齐没答话,从袖口里又掏出一只小瓷瓶来,低声道:“这里面的毒|药能让太医不那么痛苦。”

    太医并未伸手接过那只瓷瓶,道:“不必了。我自己有办法。”

    李修齐将那瓷瓶给收了起来,转身准备离开。

    太医突然又将他叫住,问道:“吾儿到底是在哪里?”

    李修齐答道:“好好的在府上。”

    太医听罢,愣了半晌,然后突然仰头哈哈大笑起来,道:“呵,我真该想到的,呵……”

    李修齐道:“太医不敢拿令郎的性命来跟我赌,赌输是必然的。”

    太医抹了把脸,又问道:“那这块玉佩呢?你是从哪里弄来这块玉佩的?”

    “偷来的,”李修齐淡淡答道,“令郎什么都好,就是个大酒鬼,从酒鬼那儿偷东西,真的是再容易不过了。”

    “好……很好……”太医又大笑了几声,那笑越来越苦涩,最后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干嚎。

    第二日狱卒发现太医在牢里用自己的裤腰带悬在梁上上吊了,那半截舌头吐在外面,真的像极了一个吊死鬼。

    王将军到地牢里来了,他亲自看着狱卒把太医从牢房里拖出来,用麻袋给装了。他拉着狱卒问道:“这几日可有人曾来看他?”

    那狱卒摇摇头,道:“回朱大人,没人可曾来看过他。”

    “真的没有?”

    狱卒道:“一个人都没有,我还纳闷着,怎么来他的家人都不来看看他……要是他的家人曾来看过,他,他也不一定这么想不开了……”说着,狱卒用袖口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王元点点头,道:“很好。”说罢从衣袖里取了一个沉甸甸的银元宝给了狱卒。

    那狱卒低着头,憋着嘴边的笑,将那银元宝揣进了兜里,心想:“李大人还真是厉害,这么说真能再得一个银元宝!”

    第57章

    李修齐从药店里买来了两种药材,果真是一株的叶片要比另一株多上一片,那太医没有骗他。

    李修齐便将这两株药材交给了李正雅,李正雅接过药材,看也没看便放在了一边,问道:“听说他死了?”

    李修齐点点头,道:“是的,昨日从牢里传来的消息。”

    李正雅一手摩擦着龙椅上那一个铜圆球,似乎想着什么,过了半晌,他抬眼看向李修齐,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他,问道:“你说他为什么要死?”

    李修齐低下头,恭恭敬敬地答道:“想必是太医觉得自己诬赖了一个好人,于心有愧。”

    “于心有愧?”李正雅冷笑,道:“如果他真的会于心有愧,当初便不会陷害别人。那时他没良心,现在这良心也不会凭空长出来。”

    李修齐微顿,问道:“那殿下是怎么觉得的?”

    “我觉得是有人逼死他的。”李正雅答道,他一双虎眸直直的盯着殿下的李修齐。“你说,是谁逼死他的呢?”

    李修齐道:“微臣从未往这方面想过,一时还真想不出什么人选来,殿下觉得呢?”

    李正雅并没有回到李修齐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我听说你最近和李玄走得很近?”

    李修齐道:“安王殿下是微臣的朋友。”

    “朋友?”李正雅笑道,“有人为朋友能两肋插刀,有人为朋友能赴汤蹈火,那你呢?你能为朋友做到什么地步?”

    李修齐双眸微暗,道:“在所不辞。”

    “很好!”李正雅突然从座椅上起身,两手拍了拍,道:“我一直以为,李玄身边只有你一个人帮着是成不了什么气候的,没想到就你这么一个,能抵上我半朝的文武百官了。李修齐,我真的是小看你了……”

    李修齐沉声道:“陛下何出此言?”跪在殿下的李修齐手心里渗出一层薄薄的汗,他心虚极了。李正雅一旦发现太医死前他曾经去看过,便一定能知道太医的死与他有所牵连。其实李修齐自己倒是无所谓,皇上高兴也好不高兴也罢,升他官也好贬他职也罢,他心里在意的只有李玄接下来该怎么办。他一心想的都是李正雅不要对李玄产生偏见,甚至真的觉得是皇后害死那个孩子的,至于皇上怎么想他这个人,他完全不在意。可现在皇上的意思,分明是在指责李玄和他串通一气。

    “我可以……我可以放心的把李玄托付给你了……”李正雅从殿上徐徐走下,在李修齐的肩上轻轻的拍了一把,道:“我那个傻儿子,懂得没你多,心又软,如果以后他真的能继承我的皇位,我希望你是在他旁边辅佐他的人。”

    李修齐抬起头,见李正雅的眼眸里有一股淡淡的无力感,“如果他没能继承我的皇位,你一定要说服他离开这里。他们是不会放过他的。你明白吗?”

    李修齐点点头,“陛下……”

    李正雅道:“还有什么事儿吗?”

    “陛下知道是是谁害得湘妃吗?”

    李正雅道:“我当然知道,这件事最大的受益者是谁,便是谁干的。”

    “那陛下为什么不证明皇后的清白呢?”

    李正雅道:“你那么聪明,为什么现在突然什么都不明白了呢?”

    李修齐道:“微臣愚钝。”

    “皇后不清白才能保命。”

    这话再明白不过了,李修齐明白点点头道:“陛下,您是一片苦心,但是,但是安王殿下不明白呀……”

    李正雅道:“他以后可能会明白,也可能以后也明白不过来。但是这样是对他们最好的了。”说罢将李修齐交上来的那两株药材用手捏成了粉碎,那草茎里的汁液留在李正雅的手心里,有一股药材的香气,李正雅低声喃喃道:“不过是几片叶子,却能杀人……”

    李修齐低下头,恭恭敬敬地行了礼,从大厅里退了下去。殿里有火红的炉火,而殿外呼呼的冷风猛地钻进了李修齐的外衣里,他冷得一个哆嗦,两手轻轻的搓了搓,这时他突然听见门柱边上有一个人对他说道:“我父皇,我父皇肯放我母后了吗?”

    李修齐微愣,他走上前几步,用手试了试李玄的手背,那手背竟然一片冰凉,“殿下,您在外面等多久了?”

    李玄摇摇头,道:“没等多久,我父皇是怎么说的?肯放我母后了吗?”

    李修齐张张嘴,瞥见李玄灼热而又期盼的目光,将头低了下去,两手包住李玄的手,道:“殿下,您先听我说。”

    “没有,没有是不是?”李玄打断李修齐的话,冷声质问道。

    “殿下,您先听我说。”

    “好你说,你现在说说我父皇是怎么为了我和我母后好,把我母后关在冷宫里。你说说他是怎么为我们好让我母后一个人日日独守空房,你说说我父皇是怎么为我们好了让我母后一个人住在那种地方,这么冷,这么冷的天了,连火炉子都没有。如果这就叫为我们好,那我情愿他对我们不好。”

    “殿下,您先冷静一点。”李修齐打断李玄喋喋不休地埋怨,道:“如果陛下不暂时让皇后待在冷宫里,那王元会继续想更恶毒的计策害她。现在只能装作皇后是有罪之人,才能让王元放松警惕,放过你们。”

    “够了!”李玄喝道,“又给我来身不由己这一套了,王元他是什么人?他再怎么厉害,他再怎么一手遮天,他再怎么权倾天下,他是皇帝吗?他不是,我父皇才是!那么他为什么要留这么一个祸患,留一个杀了他孩子的祸患?!”

    “殿下,”李修齐轻轻捏了捏李玄的手,道:“王元现在还杀不得。”

    “为什么?”

    李修齐道:“他手里有三十万精兵,以护城的名义驻在京城里,皇上不能动他。”

    “他手里的兵收不回来吗?”

    “收不回来,”李修齐答道,“当年是他给太子开的城门,您记得吗?那些士兵是一直跟着他的。”

    李玄点点头,他当然记得,那日殿上李修齐正是拿这件事儿戏谑王元的。王元对太子来说是个叛徒,对李正雅来说却是个功臣。但是叛徒总是叛徒,跟墙头草一样,等着一点风吹草动,就从这面墙换到那面墙上。他既然能干出出卖前主的事儿,自然也是干得出谋反篡位的事儿的。

    李玄将手从李修齐的两手间抽了出来,他转过身,道:“我知道了,你不用再说什么。我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既然父皇无能为力,那我也不会去勉强他什么。”李玄微顿,接着说道:“你现在快乘马车回去,外面天冷。我,我这几天不回去。”

    李修齐问道:“殿下您不会去去哪儿?”

    李玄道:“我去看母后。”

    李修齐道:“但您也不能留在那里呀。”

    李玄道:“我知道,到了半夜我就会去我原来的寝宫。我母后这几日身体不舒服,老咳嗽。”

    李修齐道:“殿下,您也要照顾好自己,这几日天冷。”

    “我知道,”李玄道,“你自个也是。”说罢回眸深深地看了李修齐一眼,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然后回过头,往呼啸而过的狂风里走去。他的肩上披着一件火红的披风,那披风像是一团火,在他玄色的衣服上烧着。

    李修齐站在殿堂外,静静看着李玄变成蒙蒙黑夜里一个火红的点,他展开自己刚刚紧紧抱着李玄双手的掌心,他突然又想到李正雅今日问他的话了,他可以为李玄做到什么地步呢?在所不辞。

    李玄重修城墙的提议被朝中大部分的大臣表决通过。

    他李玄现在又是圣上的独子,那个唯一的竞争者还没出生便死了,成了一团血肉模糊的肉,用布包着埋进了土里。

    但还有一个人仍然是不同意,这唯一反对的,正是那日咄咄逼人的老人,他是太|祖那辈的老臣,过不了多久便是要告老还乡的,根本不用卖李玄的面子。

    他从队列里走出来,对李正雅说道:“皇上,此事万万不可,如今百姓对京城里的那些灾民已经是心有不满,您再让他们去修葺城墙无疑是雪上加霜。”

    李正雅微忖,道:“修葺城墙可以让这些灾民从城中迁出来,等城墙一修好就可以直接遣送回去,并不会影响什么。”

    老人扑通一声在殿上跪下,道:“陛下,很多事儿当时不觉得有什么影响,日后才知道那便是应该除掉的祸患。

    李正雅面露不悦的神情,道:“这话是说朕留下了祸患?”

    “正是,”老人仗着自己的辈分高,连李正雅的面子都不卖,朗声说道:“这个提议又正是安王殿下提出来的,明眼人都清楚,安王殿下的母亲不是我们宇晋国人,这胳膊肘往外拐也是情有可原,但陛下可不能这样做,您要为宇晋国百姓着想啊。”

    又是这番言辞,李玄心里不觉有些好笑,只要是顶着这么一张脸,无论他做什么,说什么,便都是有私心,不给一点辩解的机会,直接便将他打入卖国的阵营里。

    “郝大人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李正雅问道:“这话分明是说我胳膊肘往外拐。”

    “依我看是郝大人年纪大了,脑子没想清楚才说出这样的话来。而这修葺城墙,正是为了防清州国。现在用极低的价钱让清州国的灾民替我们修葺,是占了两头的好处,有何不可呢?”

    郝大人发现李正雅竟然如此坚定,只得使出杀手锏。他含着热泪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道:“皇上,微臣年纪大了,只能告老还乡……”

    李正雅微微一下,伸手取来了玉玺,往李玄的折子上一拍,道:“郝大人告老还乡的事儿,朕准了!”

    李正雅拍了板,这事儿就这么着了。流落京城的几百名灾民又衙门派来的捕快入了编,一起迁到了京城外的城墙那儿。

    第58章

    这墙在这儿立了近百年。李玄的爷爷当年带着一票人马打破了这几尺厚的城门,城门后的大火整整烧了三天三夜,什么都烧没了,只剩下被烧得黑焦的土。在这片因战火而废弃的土地上,李玄的爷爷重建了这座城。谁也不曾想到,被人血和火焰浇灌过的土地,竟然可以长出最繁茂的庄稼。

    可这一层层依附于墙壁上攀爬的叶片,盖住了这城墙上战火和年轮的痕迹,这是和平年代才能长出的生命,在烽火台上开了花,在火炮口上生了草。

    结了硬块的火烛台,被一只手一抹,扬起一片细灰。李玄拍了拍衣袖,被这灰尘呛得咳嗽了一声,道:“这么大的灰,这儿是有多少年没人来了。”

    “算算至少二十年了。”李修齐站在李玄的身侧,眺望着城外被冷风吹秃的萧瑟,淡淡答道。

    “是吗?”李玄道,“竟然和我差不多大。”

    李修齐微微一笑,道:“比殿下还要大上一些,殿下是皇上进城后才有的。”

    “哦?”李玄问道,“你怎么知道的?你也不过比我长上两岁而已,那时你自己都是个小娃娃。”

    李修齐道:“我也是听九王妃说的。她曾跟我说起过一些奇闻轶事。”

    “难道我出生还有什么传说?”

    李修齐弯眉笑道:“那当然了,所有帝王出生都有传说的。”

    李玄道:“那我有什么传说?是不是说我母后在我出生的那天梦到了蛇?还是我母后生我的时候屋外紫气冲天?”

    李修齐便道:“殿下似乎不怎么信这些传说。”

    第11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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