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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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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于忧患 作者:逸青_

    第27节

    四分五裂。

    “怎么回事?!”

    账外的守卫听见响动,立刻赶了进来,李冼忙站起身,低下头,道:“抱歉……起来喝水,不小心碰掉了茶杯。”

    “真是的……”那侍卫一脸不耐烦,把茶杯碎片清理走,“以后小心点!别冒冒失失的!”

    “是……”

    待他走了,李冼才轻轻舒口气,等了半天,确认他不会再回来,才摊开手掌,掌心里有一片碎瓷片。

    他又拿了一个茶杯,把自己的右手手腕悬在茶杯之上,再用碎瓷片在腕上割了一下。

    鲜血顺着伤口流出,滴落进茶杯里,接了小半杯,他便拿起毛笔,浸入杯中,铺开纸张,用左手在纸上写起字来。

    右手废了,还有左手。就算把他的左手也废了……那他也还有嘴。

    斛律孤,你永远都不能让我李冼屈服。

    总有一天,我要亲眼看着你塔悍覆灭。

    左手写字写得很慢,笔画也几乎都是歪斜的,可李冼一直没有停下来。那杯中的血凝固了,他便再割上一刀,继续写。待他写完那份情报,腕上已经多了三处伤口。

    这一次,凤羽和纸上的字迹,都是红的了。

    他笑了一笑,把杯里的血用水冲了,泼在地上。

    疲倦。

    ☆、74

    李冶看见那份用鲜血书写而成的情报的时候,整个人都惊怒得颤抖起来。

    手里的茶杯也被他生生捏碎,掌心被划伤出血,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疼。

    “这帮畜生……”

    沈心站在他旁边,劝道:“陛下,您冷静些。”

    “冷静?我怎么冷静?!我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把他们一刀一刀活剐了!”

    “你这样是没有用的。”她缓缓拿起那份情报,上面用血写成的字迹已经干透,呈现出暗红色,纸张也有些皱巴巴的。她第一眼看见它的时候就知道李冼一定是出事了,因为这不仅是一份血书,还是一份左手书,虽然不知道他究竟遭遇了什么,但现在看来,他的境遇一定非常不好过。

    玄羽的人明明就在他身边,却一丝一毫也不能帮他。那种绝望……恐怕真的不是什么人都能够承受得了的。

    “虽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可他并没有向我们求救,这就说明他觉得自己还能应付得来。他能想出办法继续联系我们,我们……也不必太过忧心了。”

    李冶听她这话,一拍桌子便站了起来,眼眶早已通红,怒斥她道:“对,你是不担心!他不是你弟弟是吧!什么狗屁玄甲军,我看也不过是冷血无情的畜生!与那塔悍又有何异?!”

    沈心微微颦了眉。

    “你告诉我,我们是真的打不过塔悍吗?啊?!三十万大军我们没有吗?!别说三十万,就是五十万、一百万!我们也照样拿得出来!为什么不肯攻打雁门关?为什么不肯踏平了那些杀千刀的畜生?!”

    “请你冷静。”

    “我冷静不了!”

    沈心凝目注视着他,眼中已经无甚情绪,“随便你怎么想,我沈心,从来就不是有情有义之人;玄甲军,过惯的也是刀头舔血的日子,‘情’之一字,在我们眼中视为粪土。我要提醒你的是,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陛下的旨意,你也知道,这天底下,玄甲军只听一个人的话,而这个人并不是你。他要的就是用最小的损失换取最大的胜利,他肯牺牲自己为天下,不管别人怎么看,至少,我是敬佩的。”

    她停了停,又道:“你所说的,几十万大军攻取雁门关,将塔悍驱逐出境,不是不可以,但这违背了他的初衷,用尸骨堆积出来的胜利,他是不屑要的。而且你想过没有,如果我们真的损失几十万兵力打赢了,又真的算赢么?国力会因此大伤,如果此时再有人趁虚而入,我们又该怎么办?”

    李冶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半晌只冲她摆了摆手,“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斛律孤掰断了李冼手指这事,谢言隔了好几天才知道,他当下怒斥了一顿斛律孤,随后去看望了一下李冼。

    不知怎的,自从上次他设计算计了李冼,这心里就一直非常不安,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一般。可他明明又那么痛恨李冼,恨他葬送了自己的仕途,让自己变成了一个杀人犯,又变成了叛国贼。

    然而每每夜深人静,睡不着的时候,细细想来,这些,又真的是他的错吗?

    真的是他害了自己吗?

    肯用自身的贞洁来换取一份情报,不顾自己的安危只身入胡做大胤的眼线,这样一位皇帝,真的会玩弄官场上那些权术,埋没人才?

    他当真,是罪魁祸首?

    心里突然有些迷茫。

    谢言进入李冼帐中的时候,李冼正缩在角落里,用被子裹着,蜷成一团,双手抱着膝盖,闭着眼睛,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这人跟刚来的时候比,已经憔悴得不像话,瘦得看上去就知道没什么分量,发髻散乱着,显然已有很多天没有打理过了。

    除了身上还干净,衣服是新换的,几乎已经跟个奴隶或是犯人无异了。

    哪里还找得出半分皇帝的样子。

    还记得五年前那场殿试,这人在众多考生中走过,看了一眼自己的卷子,冲他微微一笑,那份从容,那份自信……如果不是知道面前的人就是李冼,他几乎无法将这二者联系起来。

    把他交给斛律孤,也许是自己做过的最错误的一个决定。

    谢言缓缓蹲下来,试图去查看他缠着绷带的右手伤势如何,一碰之下却瞬间惊醒了李冼,后者猛地朝后一缩,抽回自己的手,抬起惊慌失措的眸子盯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像是看清了来人是谁,慢慢垂下眼去,却把被子围得更紧了些。

    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兽。

    他看了自己那么久,才看清自己是谁,这可绝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谢言皱起了眉。

    他没再碰李冼,出了营帐,叫来那个一直给他医病医伤的老军医。

    军医一见他,还没等他问上什么,立刻跪了下来:“军师!算老夫求求您,您不要再让可汗碰陛下了!”

    谢言眉间褶皱更深:“什么意思?斛律孤经常伤他?”

    “是,三天两头就要打上几下,陛下身上常常旧伤未好又添新伤,就算再怎么治,也治不过来啊!”军医站起了身,跟在谢言身后,道,“不仅仅是打,还……”

    “你不用说了,”谢言闭上眼睛,“我都知道,可我管不了他。”自嘲一笑,“我不过是个军师罢了,可汗的人,我有什么资格管。”

    “可是……”

    他抬手制止了对方继续说下去,又问道:“李冼每天都吃什么?跟大家一样么?”

    军医似乎颇有为难,沉默了两秒才答道:“回军师,陛下……他不吃饭。”

    谢言停住了脚步,吃惊道:“不吃饭?为什么不吃饭?”

    “起初还是吃一些的,后来被可汗断了手指,左手又不会使筷子,便干脆不吃了。老夫找人喂他,他也不肯张嘴。现在……只能靠参汤吊命。”

    “这个斛律孤!”谢言终于忍不住怒了,“这不是存心把他往死里逼!不行,你给我想办法,让他吃饭!”他皱着眉沉思了一会儿,“我会尽快让斛律孤把他放回大胤去,绝不能让他死在我们这里!这段时间还得靠你,照顾好他。”

    “……是。”

    谢言从李冼那里出来,当天就去找了斛律孤,再次向他提及用李冼向大胤交换晋阳然后放他回去的事,却被对方一口回绝。

    斛律孤态度坚决得让他差点甩手走人,这厮居然说除非他死,不然绝对不肯把李冼放回大胤。

    谢言给他当了五年的军师,第一次觉得心余力绌。

    他也许从一开始,就不应该选择这么一位一意孤行的君主。

    可事已至此,又哪里来的回头路可走呢。

    只希望这李冼,能够坚持下去吧。

    然而很快谢言就发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李冼被斛律孤废了右手以后,情报被泄露的状况并没有得到太大改观,他们依旧很难突破大胤的防线,即使打了几次胜仗,战绩却依然惨淡。

    而每次吃了败仗,斛律孤就会第一时间迁怒李冼。

    谢言看在眼里,却没有任何办法阻止,他已经听不到李冼有任何喊叫或者反抗的声音。问过军医,军医说他本来身体已经有了一些起色,也肯少量进食,却在某一天斛律孤再次朝他腹部打了一拳之后,一吃东西过不了半个时辰就会吐个干干净净,还时不时地伴有吐血的症状。再后来,他就完全不能进食了,精神也彻底萎靡不振。

    能用的药都已经用上,却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

    三月初五,斛律孤没有经过谢言的同意,单方面向大胤索要晋阳城。

    然而这一次,大胤却迟迟几天,都没有作出回应。

    三月初七的晚上,斛律孤又进了李冼的营帐,凑巧谢言也在,于是二人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谢言被完全激怒,用一个茶杯砸伤了斛律孤的额头,后者当场拔出了剑,架在了谢言的脖子上。

    二人之间的裂痕,彻底暴露了出来。

    两人最终不欢而散。

    入了夜,谢言却翻来覆去辗转难眠,他对斛律孤已经失了信心,更多的,还是担心他再次伤害李冼,百般思虑之下,还是起了身,去李冼那边看了一眼。

    ——却看到他挑着一盏油灯,写完了最后一个字,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纸上字迹消失得一干二净。

    李冼也看见了他,手里的笔一下子掉落在地。

    谢言替他捡起了笔,却看见那笔上蘸的不是墨,而是血。再看一眼茶杯里残余的血迹,几乎难以置信,眉头紧锁,艰难地开了口:“你……”

    李冼垂着头,浑身颤抖,一言不发。

    谢言走到他面前,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撸起他的袖子,看见他纤瘦的手臂上,布满了大大小小新旧不一的割痕。

    内心的情绪真的无以言表。

    他在李冼对面缓缓坐下来,却见他一个劲儿地往后缩着身子,两手抓着衣服,呼吸异常急促。

    他看得出,这人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了。

    “李冼,”他把那支毛笔还给了他,“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当年,为什么要把我的探花,调成了传胪?”

    李冼听见他的话,身体慢慢不抖了,抬起头,嗓子喑哑着:“你……说什么?”

    “是不是蔺行之让你这么做的?”

    “不、不是。”

    “不是?”谢言顿时有些失望,“也就是说,这是你自己的意思?”

    李冼又垂下眼,“是,是我自己的意思。”

    谢言哼了一声,语气中带了一丝不善:“李冼,我劝你说实话,我兴许还能救你一命,否则……你真的想让斛律孤把你折磨至死?”

    这一回李冼沉默了很久,才道:“谢言,我永远都不会求你,我不会求一个杀人犯、一个叛国贼放我一命。如果你觉得是我做的,那就是我做的,你对自己如此的不自信,即便来这塔悍做了军师,也永远不是最终胜利的那一个。”

    “你!”

    谢言有些薄怒,却没能发起火来,最后还是叹口气,道:“我不会把这件事情告诉斛律孤的。”顿了一顿,“说句实话,这种情况下你还能坚持,我不得不佩服你。你想怎么做,是你的事情,我不会插手,可我谢言想告诉你的是,冤有头,债有主,因果报应,你今天所遭受的一切,都是你曾经做错事惹下的祸。你,怨不得别人。”

    他说罢便起身离开,走到帐门,却突然听见李冼道:

    “谢言,这番话,我也一样要送给你。但愿你,也永远不要追悔莫及、怨天尤人。”

    ☆、75

    三月初九,大胤依然没有答应割让晋阳,反而向塔悍开了战。

    这一战当真让斛律孤始料未及,匆忙引兵接战,打了两天,大胤突然撤兵。

    关于这次撤兵,很快就有传闻称,是将军林如轩威胁了皇帝,让他割让晋阳给塔悍,为了保护身在塔悍的毓王不受伤害,甚至有人说亲自看见林将军把剑架在皇帝陛下的脖子上,皇上迫于无奈,才不得不撤军割城。

    于是林如轩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他和毓王的关系,人尽皆知。可在百姓眼里,一个亲王怎么可能比得过数万人的城池,很快便骂声四起,他和毓王之间那点摆不上台面的事又被人们提起,还有他之前护送皇帝春猎失职,被“贬官”一事,通通被翻了旧账,甚至有人开始造谣说他对皇帝不忠,早就有心置皇帝于死地之类云云。

    对此,林如轩真是倍感压力,他林家三代忠良,真的不想把名声败坏在自己身上。可想想连皇上连他自己的性命都能舍弃,他这一点名节又能算得了什么呢,便也释然了。

    后来,沈心让李冶以李冼的名义发了一纸布告,替林如轩澄清了此事,传言才慢慢冷却了下来。

    但割让晋阳,已经无可更改。

    之前与塔悍开战两日,一是为了引出林如轩逼迫皇上割城一事,二也是让城中百姓,尽可能地出去逃难。

    这晋阳城一让,也就意味着,快到收网的时候了。

    玄甲军,已经蓄势待发。

    转眼已是六月。

    李冼在这草原上,已经度过整整了一个年头。

    ——或许是他生命中最难熬的一个年头。

    他看过了这一年里的草枯草长,雁去雁归,也见过了天地茫茫,听过了风声呼啸,终于,觉得累了。

    一岁一枯荣。

    他却不想再看下一岁的枯荣了。

    该结束了。

    手里还有最后一片凤羽,泛着淡淡的红色光华,轻如无物,又沉如山岳。

    最后一片凤羽,最后一份情报,做完了这些,他也该休息了。

    已经很想睡,可唯一放不下的,还有一个人。

    墨问。

    很想再见你一面。

    外面的草,是那么的绿,绿得沁到人心坎里,忍不住想上去躺一躺,嗅着青草的芳香。

    风过草动,生意盎然。

    大胤连续打了三个月的败仗。

    或者说,故意打了三个月的败仗。

    谢言看得出他们的计谋,可斛律孤却再不肯听他一言。

    三个月的胜利,已经彻底摧毁了这位可汗陛下仅有的一点理智,很快,他就能够攻占汾、隰、潞三州,彻底击溃大胤防线,南下之路再无人能阻。

    这三座州城,分别困住了大胤最精锐的三支军队,守了旬月,马上就要城破了。

    可谢言却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

    斛律孤已经不信任他了,他再多说什么,也是无益。

    索性不再去管。

    也许他这个军师,也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他真的错了,早知如此,他当初就不应该选择这样一位君主,那样的话,也许塔悍还能多保存几年气数。

    现在说什么都已晚了。

    开弓,从来没有回头箭。

    六月二十。

    塔悍准备在这一天攻下三州,而大胤,也将在这一天,发起全面反击。

    天刚乍亮。

    攻城还未开始,三州城门却几乎同时洞开。

    而塔悍军中,突然燃起大火,堆积的粮草一点即着,顿时浓烟滚滚,军中大乱。

    林如轩、魏麒、杨青平三人便趁着这混乱的功夫,分率林家、腾麟、广明三军,出城迎敌。

    他们的粮草也即将告罄。

    真正的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杀声震天。

    而这个时候,斛律孤还一无所知,还在后方等着胜利的消息,殊不知,一切,都已经天翻地覆。

    除了三州,最先出现异动的是晋阳城。

    晋阳离三州最近,城大物博,塔悍的粮草储备几乎都是从后方运到晋阳,再转运三州。而这一天,晋阳城内所有的塔悍守军,一觉醒来,全都发现自己浑身疲软,几乎动弹不得。

    随后不到一个时辰,不知从哪里蹦出来数十个黑衣杀手,把城楼清扫一空,同时城中各门,皆竖起一面黑底红字的“胤”字军旗。

    城内守军挣扎不得,眼睁睁看着城门大开,而后不消多时,便见一“玄”字军旗自城门猎猎而来,后面是五千身着玄甲的铁骑,这五千人势如破竹,电光火石之间就把城中一万守军屠戮干净。

    顿时血流漂橹。

    五千铁骑,又一路向北,绝尘而去。

    这是玄武,出动了。

    随后的半日之内,忻州、代州,也遭遇了和晋阳一样的状况。

    那五千铁骑,所过之处,皆是残尸满地。

    再说汾、隰、潞三州。

    隰州驻守的乃是林如轩所领林家军,与塔悍接战之后不到一个时辰,塔悍后方突然杀出一支军队,却不是他们的援军,而打着“季”字军旗,开始与林家军成两面夹击之势。

    ——正是季缨率领的赤缨军。

    林家军最为勇武,又得赤缨军帮助,故而退敌最快。本就因粮草被烧而混乱不堪的塔悍军队,被这一番夹击,更加溃不成军,开始往晋阳方向奔逃。

    隰、汾、晋阳几乎在一条直线上,从隰州往晋阳势必经过汾州。而汾州是杨青平所领广明军在与塔悍交战,塔悍一见从隰州方向有自己人赶来,顿时喜出望外,可仔细一看,哪里是什么援军,竟是丢盔弃甲,落荒而至,又瞬间大骇,愈发自乱阵脚。

    林家军和广明军在汾州两军相接,合二为一,又加赤缨军助战,更加如虎添翼,很快就把塔悍逼得向晋阳而去。

    赤缨军一分为二,一半去帮隰州,另一半则在潞州。

    潞州是魏麒,腾麟军,也和林家军那边差不多情形,同样杀退了塔悍,也往晋阳而走。

    塔悍军队纷纷逃到晋阳,才发现晋阳守军早已覆灭,城门闭而不开,而城楼之上是寒光森然弓箭密布,顿时大惊失色,身后又添大军追击,更是惶惶如丧家之犬,只得继续向北逃亡。

    ——那城楼上,亦是玄甲军,不过是极少露面的玄箭,军械部。

    大胤军队也陆续追到晋阳,先到的停住脚步,等待后面军队赶上,稍作休息,四军合一,才向北追去。

    这一回赤缨军打了头阵。

    回到玄甲军。

    “玄武”一路攻至代州,却并没有继续贸然进攻雁门关,而是紧闭了代州城门,在城内暂时停留。

    塔悍败军从晋阳逃到忻州,忻州城也是沦为死城;又逃到代州,更是连看都没敢看,一路绕城而走,直接逃向雁门关。

    而就在此时,蛰伏在代州城中的玄甲军,出动了。

    斛律孤的探子返回之时,外面大局已定。

    “报——”

    那探子跌跌撞撞跑进帐来,身上铠甲都已没了,直接跪倒在地,粗气连喘:“可汗!晋、晋阳失守了!”

    斛律孤“腾”地站起身来,几乎以为自己听岔,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晋阳、晋阳失守了!城中一万守军全部被杀!”

    “报——”又是一个探子赶回,“忻州失守!”

    “报——代、代州……”

    “啪!”

    斛律孤把手中茶盏摔得粉碎。

    “可汗!”那个代州来的探子冒死跪到他脚下,“不仅如此!汾州、隰州、潞州的攻城军也被击溃!现在他们已经逃到了代州城……不,应该已经逃到雁门关了!”

    “……什么?”斛律孤瞬间怔愣。

    顷刻之间,六城尽失,全部努力,化为灰飞。

    这一切来得太快,快得让人不敢想象,上一刻还是大局在握,下一刻就已全线溃败。斛律孤一步步后退,最后跌进椅中:“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快,快叫军师!军师呢?!快叫军师!”

    ——这个时候,才终于想起谢言。

    ——不肯听谢言的劝告,硬要分散兵力同时攻打三座城池,空虚了后方防守,这一切,均是他咎由自取。

    “快叫军师!!”

    可谢言早已不在塔悍军中,即便在,也是无力回天。

    斛律孤惊慌失措,双目圆睁,呼吸也急促了几分,“不会的……不会的!他们不会攻破雁门关的,不会的!快,快去!快去让他们顶住!不能让他们攻破雁门关,不能!快去顶住啊!”

    “可汗——!”

    账外,雁门关的探子从马背上跌下来,几乎是连滚带爬跪到了他面前:“可汗!雁门关……快要顶不住了!”

    斛律孤彻底大骇,早已乱了阵脚,自言自语道:“不会的,不会的……能顶住的,能顶住的!再不然……我们、我们还有……我们还有李冼!对,李冼!”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站起身来,一路踉跄着赶去了李冼的营帐,却听见一声瓷杯摔碎的震响,看见李冼正撑在桌边,笑着看他。

    “你……”

    这大概是李冼入胡以来笑得最开怀的一次,他看着他,道:“斛律孤,你到现在,还想用我要挟大胤吗?可惜我喝了毒酒,大胤,怕是不会因一具尸体而退兵吧?”

    斛律孤用手颤抖地指向他,竟是说不出话来,“你……”

    “哈哈……”

    李冼依旧笑着,嘴角却缓缓溢出鲜血。

    地面突然震颤起来。

    塔悍溃军之后,追着五千铁骑,打一黑底红字“玄”字军旗;再之后,是四面红底黑字军旗,分写“林”、“季”、“魏”、“杨”。

    五军合一。

    天空中突然划过一声尖锐的凤唳,一道火红凤影,向西北掠去。

    四象齐,玄甲,出天下。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最后一句“四象齐,玄甲,出天下”:

    洛辰锦上代表朱雀;沈心等人(一共是7人,角、亢、氐、房、心、尾、箕,这篇文中只出现了心和箕),代表苍龙七宿,也就是青龙;“玄武”就代表玄武;而白虎主战,玄甲军就是大胤的白虎。

    此时这四者都已现身,故而说“四象齐,玄甲出天下”。

    ☆、76

    谢言骑着马在草原上狂奔。

    他逃离了塔悍军营,却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往哪里,他不能回大胤,因为到现在,他还是个通缉犯。

    草原这么广,大概,总有他立足的地方。

    可就在此时——

    “谢言!你给我滚下马来!”

    不知是什么东西狠狠击中了马腿,马儿凄厉地嘶叫一声,翻滚跌倒,他也从马背上摔下来,在草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却把怀里揣着的一个盒子甩了出去,滚落在一丈开外。

    谢言被摔得七荤八素,一时间竟爬不起身,伸手想去捡那盒子,却见一双靴子停在了他的面前。

    他抬起头,那人也蹲下身,逆着光,有阴影笼罩下来,“谢言,你还记得我么?”

    谢言勉强看清了他的样貌,却并不认识这人,又听得他道:“你不认识我,没关系,可我认识你。”那人咬着牙,似乎带了滔天恨意,“你还记得五年前被你无故杀害的洛知天吗?!”

    谢言瞪大了双眼,趴在地上,用手指向他:“你……”

    “对,我就是洛知天的儿子,我叫洛辰。”

    洛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看着他,冷笑道:“谢言,因果报应,你有今天,都是你罪有应得。”他轻轻后退两步,“我曾经说过,我要手刃你,可我今天不想杀你,我要让你活着,让你一辈子活在悔恨中!你犯下的罪,一辈子也偿还不完!”

    突然有一抹红闯入视线,一个红衣男子落在他身后,淡淡扫了谢言一眼,“洛辰,走吧,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谢言惊恐万状,许久才慢慢爬起来,刚要去捡那盒子,却听见身后传来马蹄声。

    “羽哥,他在那!”

    还是追来了……

    他泄气地看了一眼盒子,再也顾不及,拔腿便跑。

    ——那盒子依旧躺在草丛里,被摔开了盖,里面掉出的是一片乌黑的龙鳞。

    九渊寒潭。

    墨龙忽然睁开了眼。

    李冼……

    墨问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再次开始挣动尾上的铁索。

    那玄铁在他尾巴里钉着,早就与皮肉长在了一起,任他怎么挣扎,也已经流不出血来。

    他嘶吼一声,调转龙头,开始用牙齿去撕咬自己的尾巴。

    黑蛇在一边看得惊呆了。

    尾巴上的鳞片被墨问自己撕扯掉,皮肉被咬破,很快便流出了血,血腥味被水流带向远处,吸引来了那些长着利齿的鬼鱼。

    然而这一次墨问却没有去杀死它们,而是不停甩动着龙尾,让鲜血扩散得更快。

    鬼鱼开始扑向他,往血腥味最重的尾部撕咬而去。

    黑蛇捂住了嘴,看见那龙尾上的血肉被鱼群啃咬,很快便露出了白森森的骨头,那些鱼便又朝着骨头咬去,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刮擦声,他被铁索钉住的尾骨居然也被咬断了。

    墨问不知因为愤怒还是剧痛,大吼一声,奋力一甩尾,终于挣脱了束缚。

    鱼群越聚越多,龙尾之上已经无从下口,它们开始咬向他的全身。

    墨问依旧没有反击,而是等鱼群几乎挂满了他的全身,才突然一扭身体,开始游动。

    他游得越来越快,把水底都搅出了旋涡,鲜血在整个水域扩散开来,把水染上了几分血色。

    他游得太快,以至于那些鱼不敢松开口,一旦松口,便会被他甩脱下去。

    鱼群就这样挂在了他的身上。

    这个时候,墨问停止了旋游,龙头一转,开始向上方而去。

    黑蛇惊惧得浑身都在颤抖。

    原来墨龙大哥,竟要以这样的方式逃出去……

    他马上就要走了,这暗无天日的潭底,又要只剩他一个人了。

    然而墨问游到一半,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重新回转,朝他而来。

    这一次,黑蛇终于没有再惧怕,迅速化回原形,墨问张开龙爪,将他抓在爪心。

    黑蛇紧紧盘住了他。

    墨问一声龙啸,再次加速,直朝着上方微小的光亮游去。

    经过结界的时候,黑蛇明显感到那结界震颤了一下,随后归于平静,放行了他们。

    ——只有死物才能穿过它,用死气掩盖掉身上的生气,骗过结界。

    光芒大盛。

    墨问冲出水面,飞入高空,身体剧烈扭转挣动,把身上挂着的鱼全部抖落下去。

    黑蛇被他甩得眼冒金星,却感觉到他的龙爪一松,连忙蜷紧身体攀住他,大喊道:“墨龙大哥!别丢下我!”

    墨问再次收紧了龙爪,发出一声龙吟,向着漠北草原疾飞而去。

    雁门关被里应外合迅速冲破,塔悍逃兵被一路追着向北逃亡。

    “玄”字军旗突然一扬,玄甲军减缓了速度,后面四军收到信号,赤缨军和腾麟军一左一右,开始向两翼包抄。

    “玄武”是精锐铁骑,速度快不起来,要想追上草原的军马几乎是不可能的,便领着林家军往斛律孤所在的大营方向而去,其余三军则继续追击。

    玄甲军的冲击能力极强,虽然只有五千人,却将斛律孤手下两万军马冲得一触即溃,锐刺而入打开缺口,后面林家军迅速跟上,包围突进,开始厮杀。

    地面被马蹄踏得剧烈震颤,喊杀之声震耳欲聋。

    而此时,李冼已经喝下了那杯毒酒,斛律孤失了最后一个筹码,终于有所醒悟,召集部下拿起兵刃,开始反击。

    ——可为时已晚,不过螳臂当车,蚍蜉撼树。

    谢言终于跑不动了。

    他身后那两个追兵骑着马,像猫捉耗子一般,追上他又远离他,终于让他耗尽了最后一丝体力,跌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谢言,你还跑吗?”

    其中一个正是秦羽,他骑在马上,好整以暇地看着狼狈不堪的谢言,“想不到堂堂的塔悍军师,最后竟落得这种下场。”

    谢言喘着粗气,因为跑得太急,喉咙里都泛起几分腥甜。

    ——就像五年前他逃离渭阳那般。

    ——可这一次,他没能再逃掉。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秦羽笑着看他:“这可不行,我们沈姐姐可说了,务必要把你活着带回去。”他拍拍马鞍,“来吧,上马吧,相信军师不会嫌弃跟我共乘一骑吧?”

    谢言无力挣扎,被他硬架上了马,而就在此时,突然远远地传来滚滚马蹄之声,却不是从南来,而是从北。

    秦羽也诧异地向北望去,只见从视线尽处有一条黑线迅速掠来,竟是上千匹品相各异的骏马,却无一人所骑,像是被什么带领,正往南奔来。

    相传,在这广袤草原的深处,有一群无人能驾驭的野马,它们桀骜不驯,若是被人类所擒获,宁可死,也不肯为人所用。

    那群野马越跑越近,秦羽胯|下的马匹都不安起来,像是受到什么召唤,就要归入其中。

    他终于看清了引领马群之物,也是一匹异马,高大健硕,最奇特的,它毛色漆黑,身上却有着火焰一般的赤红花纹,奔走之间,仿佛要烧灼流淌。

    ——非尘。

    草原的马匹,终究要快过中原的马匹。

    大胤三军穷追不舍,却还是被渐渐地拉开了差距。

    然而骤然之间,所有人都看见了,那天边一线正奔腾而来,仿佛大军压境,遮天蔽日,彻底截断了塔悍最后的去路。

    人仰、马嘶,刀光剑影,血气冲天。

    “生擒斛律孤者,加官三级——!!”

    林如轩高举银枪,大声嘶吼,随玄甲军冲破防线,直奔大营。

    营中的玄羽暗线也早已露出面目,与塔悍厮杀,看见他们赶至,立刻引着他们往李冼所在的方向而去。

    “小冼!”

    李冶几乎是从马背上滚下来,径直扑到李冼身边,却见他双目紧闭,嘴角还有残余的血迹,一试之下,才发觉他早已没了气息,脉搏也是全无。

    他顿时惊恐万状,跌坐在地。

    林如轩斩了附近的几个敌军,也赶了过来,“怎么回事?!”

    天色忽然暗了下来,乌云密布。

    李冶跪在地上,双目无神,失魂落魄,竟一时间连句话也说不出。

    林如轩立在一旁,也不知道该如何办了,只得唤过手下,道:“快去叫军医来!”

    斛律孤正在外面与人厮杀,偶然间目光一瞥,瞥见李冶,李冶正背对着他,身形打扮又和李冼极像,慌乱之中他竟以为李冼死而复生了,想也没想,引起手中惊风神弓便是一箭。

    第27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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