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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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穿]反正主角挺高冷的 作者:暮二木

    第9节

    所以,楚松落究竟是因为什么,才在十七岁——刚刚从学院毕业的年级,就进入了一个需要常常进行跃迁、以至于他竟然背负了十几年之久的时间债的行业里的呢?

    这一份工作断然是不属于私人的,因为白止看到他的装甲背包的角落里有一个很隐蔽的编号串;况且个人用阻断场生成器、各式作战武器也并不像是私人能够掌握的技术。

    白止的视线一直自以为很隐蔽地投过来,楚松落不动声色地任他看了两三眼;却在下一次他看过来的时候机敏地捕捉到他的视线,对视,眼神温柔而怀恋。

    对方自然是被他的敏锐吓了一跳,连忙转头,耳朵尖儿却悄悄红了。

    “现在还不离开么?”白止问。

    当然不能离开。楚松落随口扯谎,“我的单人疾行机已经磨损伤毁,在这里等待后援吧。”

    空气里的湿度加大,层积云显得越来越厚重低垂,铅灰色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白止小小地打了个喷嚏,看起来有一点冷。

    但他显然还很警惕,楚松落不动声色,说道:“这里将要有雷暴。”

    “嗯——所以?”

    白止刚刚问完,就被楚松落揽着腰抱住了。

    他背后的单体装甲箱再次展开,呈现出与方才不同的形态,巨大的双翼下喷射出蓝色的等离子反冲尾,在气流中两个人一起升到空中。楚松落低声道,“要加速了。”于是一瞬间他们开始飞行。

    百米多高的裸子植物每每被经过就被气流轰得枝叶颤抖,在他们身边倒退着过去;白止试图去辨识——那些杉木、翠柏、苏铁的巨大化形态竟然并不显得笨拙,反而别有潇洒的苍翠感;松柏类树木的孢子叶球簌簌掉落,不知道引得什么动物的叫声出来,在林间跑动。

    白止原本是恐惧不安的,然而习惯之后竟然觉得这景色好看得令人心神驰荡,一时忘掉了被楚松落抱在怀里的事情,反而扒着他的胸甲,想要从肩膀上探出头来看到更多的风景。

    楚松落于是低笑一声,将他稍微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小臂上,这才勉强能将脑袋探出来。白止很自觉地揽着楚松落的脖子,虽然有一点微小的违和感,但这感觉迅速地被抛却了。

    一路向北而飞,植被褪去,冻土层被展示在寒冷的空气中。地面是灰蓝的颜色,岩石的山自远而近,颜色先是加深,然后在一瞬间融化、褪色、远去。及至最北,冰雪层积,雪层的表面显现出奇异柔和的弧线,透明感极强的苍蓝色和白色在稀薄的天色里沉默不言。

    太阳——这个星球的太阳在右手侧的天空上低低地垂挂,不起不落,就连光线也格外克制。他们降落下来,白止被轻柔地放下来,那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黑眸里含着笑意。

    寒冷干冽的空气中冰雪之原不知要到何时才是止境,雪色近看是冰冷的、坚硬的,太阳只在低空中缓缓绕行;这样广大辽阔而壮美的星球竟然此刻只有他们两人在,一种奇妙的感情使得他想要感叹而无可言说。

    温度毕竟很低,周围不再有生物的气息,楚松落的信息素的味道却更有存在感了。白止犹豫踌躇,还是没有靠近他;但楚松落却主动看向他,问道:“你没有带温度平衡器么?”

    白止摇摇头。

    楚松落却没有接着说话,也没有移开视线,只是凝视着他。

    信息素的味道越来越强烈,那种从心底油然而生的恐惧感和惶惑不安、还有莫名其妙的渴望使得白止觉得益发不知所措,直到被楚松落拥住。

    “白止?”

    白止慌乱地回答他:“……嗯?”

    楚松落的声音既克制又痛苦,闷闷地说:“你看看我——你抬头看看我……”

    于是他迟疑地抬头,然而迎接他的却是一个吻。

    被骗了。然而已经来不及躲藏。

    楚松落的舌头温柔地舔舐他的牙龈,巧妙地撬开进入的路径,而后带一点点青涩地挑逗,吮吸,津液交换,仿佛像错觉一样,白止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渐渐变得很热,一种难以言说的渴望也被他送来的气息满足。他从未觉得自己能这么柔软,仿佛已经是一滩水了,小腿、腰,甚至是身上的每一个地方,都要融化下去,从喉咙深处溢出来一声柔软的声音。

    白止被自己的声音从茫然失神的状态中惊醒,唰地后退拉开距离。楚松落并没有阻止他逃跑,隐约有一点笑意,“白止,你真好闻。”

    白止知道他说的是自己的信息素的味道,不禁大窘,正要再退开远去,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拉到怀里。

    楚松落低语:“你是不是不再怕我了?”

    白止愕然,惊觉自己已经不再感觉得到那信息素里的恐惧的压迫意义。

    于是楚松落在他耳边低低地笑,嗓音有一点哑哑的,“因为白止喜欢我啊。”

    白止要反驳,却被他“嘘”地一声堵住嘴。

    楚松落抱着他沉默一会儿,又说:“白止,你喜欢我的。”

    白止的心跳异样地跳得非常快,但他将这一切都推成信息素的错,只告诉自己要离开这里还必须依靠楚松落,故而沉默不语,仿佛是默认。

    “你看。”

    楚松落绕到背后抱住他,亲昵地用脸颊推着他的视线看向天边。

    白止这才注意到太阳已经挂在了地平面上,倏忽沉下,黄绿色的光芒从天空的底缘起,渐渐过度出浅浅的粉色,然后是难以辨识的绿色,直到深蓝近黑的宇宙。繁星万点,每一颗都清晰地镶嵌在空中,光芒明显。

    “kbhs03782号星球。”

    楚松落指向最明亮的一颗星。

    “——那是附近唯一一颗可住人星球。”

    他顿了一下,说道:“人口十五亿的矿产主业星球。十五亿人中,一定也有一个叫‘楚松落’的人,也一定会有一个叫‘白止’的人——姓名是辨别人与人的标志,但是只要离开自己的母星球,任何人都会失去自己的大部分特殊性。”

    “——可是只有在这里,你和我都是独一无二的。”

    繁星万点缀在天幕里沉默不言,白止听到楚松落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小小的颤抖。

    “只有你在,我才得以完成。”

    “——太好了,白止。”

    沸腾的心情逐渐冷静。白止转身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看到星光在他眼里乘着,闪闪烁烁,难以言说。

    这还是一张少年的面容。

    许多思绪都沸腾后凝结,徒余坚硬结块的石头堵在心里,白止想了一想,缓慢地说道:“过去我都忘掉了,楚松落。”

    巨大的气流轰鸣的声音传来,近乎白色的气流反冲在地面上,白止抬头望向空中,看到了此生最为壮观的景象——

    高大的银杏树状的飞行舰,密蔽场像一层表面光滑的薄雾笼罩成球形包围着树,树干透明而发光,清晰可见其中能量的传输流动,均匀有序稳定地传输向各个树梢树叶;每一枚树叶都承载着卵型的环境舱,树上又有数不清的瞭望平台、楼梯、吊索掩映其中。一种发光的雀鸟游弋在树上叶间,偶尔停留下来,就仿佛形成一朵天然的路灯。白色的喷射流仿佛是这巨树的根须,一些银白色的球体囊堆在树干根茎部,仿佛是供应能量的地方。

    这样长的时间,已经足够两人抛下之前的话题。白止问道:“它是来接我们的吗?”

    楚松落向他伸手,白止犹豫一下,还是顺从地走过去拥抱住他。

    他们升到空中,密蔽场的某处就自动打开舱门一样的空隙。密蔽场内的空气骤然变得温暖如春,一种树木的香气使得人自然而然地变得心境平和。迎接他们的是穿着舰用靴和统一的制服的三十个异人,身材高大,隔着衣服能看到他们肌肉线条流畅,显然是一群训练有素的人。他们带着好奇的目光打量白止一瞬,就向楚松落敬礼。

    白止注意到这么庞大的巨树飞行舰上竟然除了他们几个人之外空空荡荡的不再有人,而那些人的肩章上也有一小串编码。

    楚松落于此时打断了他的思考,“它不是来接我们的——它是来接你的,白止。”

    “四十二艘巨树飞行舰里最小的一个,安蒂罗默达。”楚松落站到他对面,半开玩笑性质地行礼,“舰长楚松落,诚心诚意为阁下服务。”

    白止一边笑,一边有点不知所措。

    ——他的每一声“白止”,叫的都不是他。

    白止并非独一无二的人。

    但他忽然很想变成那个独一无二的白止——这可不太好。

    第31章 取名无能

    从瞭望的平台向远方看去,星云呈现出艳丽却奇异柔和的玫瑰红色,烟雾状态的粉色和蓝色像搅拌不均匀一样溶入其中。小巧的雀鸟带着闪烁的光芒在极高的树梢上站立,偶尔飞动,才使人辨识出这不是星辰。

    楚松落从吊索舱上走下来时,白止就正在一块儿连着一块儿地往嘴里送巨树果的果肉方丁,视线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浩瀚苍渺的宇宙星河。

    异人的身体明显要比上一个世界的病怏怏的人类身躯要五感灵敏,但比起汁水丰满的果肉的气味,白止的信息素的味道反而要更加甜美一些——那是一种让人联想起细小洁白的菩提花的味道,原本应该是给予人明净干燥印象的,但不知为何却总带着一点勾着他想要蠢动的潮湿感觉。

    他走过去抱起白止——亚人的骨骼那么纤细精小,肌肤接触的感觉会带给人不可思议程度的慰藉感;还有清淡的信息素的味道终于变得能够准确地被捕捉,楚松落餍足地将头埋到他颈窝里,唤道:“白止。”

    他的声线和那张仍有少年感的面容不同,有一种积雪的质感,沙哑中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腔调。白止已经很习惯被他拥抱,却仍然不习惯这样冷淡的声音与表情的人充满疲倦的依赖亲昵地摩挲和皮肤的接触。

    “巨树舰都是这么慢的吗?”

    为了防止他有可能进行的下一步动作,白止抢先发问。

    “从莎士比亚港到济慈港要三个月——漫长的旅行意味着更短的时间债。”

    白止说道:“既然有机会离开人群,为何又逃避时间债?”

    “人总是恐惧落单。”

    楚松落一边这么回答他,一边替过他的手,拿起叉子向白止的嘴边送去。

    白止下意识张口去接,却没想到他故意地错开一下叉子,果肉擦到嘴边,饱满的汁水立刻就被挤了出来,顺着下巴的弧线缓缓地往下掉。他正要去擦,却被按住手,那汁水被楚松落用舌尖舔掉,又顺着去吮吸他沾着果汁的唇瓣,却只是很矜持很柔慢的调子引诱一般亲吻,并不深入,游刃有余。

    白止就这样被放置在要恼不能恼的状态,却又听到他在耳边低语,唇齿间的气息摩擦着敏感柔软的耳垂:“我也很恐惧的——白止,你总躲我,我就很害怕。”

    一瞬间有点被戳破意图的不安,但白止立刻否认道:“我没有——”

    “你撒谎。”那素来清淡的声音若黏黏糊糊地说话,竟然也很能有委屈的意思——楚松落刚学会如何更好地利用自己的声音,当然毫不留情,更加情绪低落一般说:“虽说白止对我说谎,我连生气都不会……可你这样不诚实,我会难过。”

    好像是被发现了自己将他看作少年的心态,楚松落近来反而故意这样软化他。二十六岁的好青年白止忍不住心头一软,回头看他,却撞到一双带着笑意的黑眸。

    “白止亲一亲我,我就不难过了。”

    白止下意识地看他的嘴唇——颜色很浅很薄,线条锋利,人中却很深,这使他看起来像既冰冷又脆弱的小孩——但白止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又被他带跑了,慌乱地跳起来要走,腰却一下子撞到了桌子上磕绊了一下。

    楚松落及时地揽住了他的腰,却没拉他起来,而是顺势就把他压在了桌子上,俯身亲吻他。

    果盘在刚刚的冲击下被打翻,散乱在桌上的巨树果就这样被白止压在身下,甜蜜的香气在空气中扩散开来,黏糊糊的汁液透过织物的纤维渗透进来,触碰到皮肤,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白止要推他却根本推不开,后背上几乎全都是粘腻的感觉,撇开脸打断这个吻,说道:“我……这样我不舒服。”

    “是么?”

    楚松落把手伸到他背后,摸到湿漉漉的一片汁水,橙黄色的果浆在他的手指间缓缓流淌下来。

    “确实是让人不愉快的触感。”

    一边这么说,他却完全没有放开白止的意思,更加狂暴地、深入地掠夺着他的呼吸和津液,一边满含恶意地将这果浆涂抹到白止的脖颈上、锁骨上、脸颊上。

    近乎窒息的狂风暴雨中难得有一丝喘息,白止脱力一般疲累的呼吸的时候听到楚松落的声音:“白止不肯亲我,我才只好自己主动来亲白止了。”

    “——啊,但是怎么办?总觉得白止这样,被我搞得又脏又难过,反而我才更开心了呢。”

    此刻白止被摆放在木制的宽大食桌上,衬衫已经被果浆浸透,露出肌肤的颜色。过于浓腻的香甜气息里那样脆弱的喘息着的、颤抖着的、恐惧着的人,看起来仿佛只要轻轻地、轻轻地触碰一下就会真的变成水,倏忽之间化掉。

    但是不行,人类果然是带着自尊却不自觉地屈服的时候挣扎犹豫的可怜哀求神态最为动人。楚松落又变回不知真假的哀伤。

    他将白止抱在怀里,感受着他细小的颤抖和恐惧,低声喃喃,“对不起……对不起。白止,你不要讨厌我——”

    “——不要再躲着我,好不好?”

    白止睁开眼睛,琥珀色的眸子里氤氲着雾霭一般,“我可以对你说谎么?”

    当然好了。猎物上钩的一瞬感觉太为舒爽,楚松落忍不住轻笑一声,“虽然你都忘掉了,但我也跟你撒过谎的——白止怎样对我,我都不会生气的。”

    优等生都爱说谎。

    ——从拿到第一个一百分开始,就开始渐渐不愿意接受任何一点瑕疵。

    我没有偷拿零花钱。我没有说小话。我没有传纸条。我没有打小报告。

    我没做什么特别的练习呀。我这次肯定考得很差。哎呀别说了,我一点把握都没有。

    为了获得大人的夸奖与欢心褒美,为了获得同龄人的羡慕与追捧,小孩子会自然而然地掌握“说谎”的能力。

    白止后来曾经有意识地控制自己去做一个诚实正直的人,但他如今终于还是撒了个谎。

    他告诉自己,从此以后,我就是“白止”了。

    楚松落喜欢的“白止”不是他。和他一起度过十七年时光的白止,被他满心挂念的白止,让一个本应沉默如岩的人变得能够温言软语、眉目柔和的白止,都不是他。但在这一刻起,那些不敢面对的怦然心动、那些自我否认的心虚逃避,都在一瞬间被打包好扔到角落里——擅长说谎的人,知道要忘掉事实,才能不露马脚。

    “你跟我撒过什么谎?”白止抬眼问他。

    “我说你是全班最可爱的亚人。”

    楚松落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示意白止换上。

    白止于是将就着扒拉掉衬衫,放在桌上是黏糊糊的一坨——外套在楚松落身上看起来那么合身,肩宽腰细,比例均匀,放到自己身上却大得像个斗篷。听他讲这句话,白止忍不住有点想笑这个小学生之间的故事,“这是谎话?实际上呢?”

    楚松落说:“你先亲一亲我,我再告诉你。”

    “……接吻狂魔吗?”一边这么说,白止抬着头踮脚去飞快地亲了他一下,脸颊飞快地晕红。

    “不是因为喜欢你,我才这么说的。”楚松落捏他的脸颊,“你是全宇宙最可爱的亚人——只是我恰好也最会打架,才没人能跟你表白的。”

    白止拍掉他的手——虽然他的力量根本不足够,但楚松落还是配合地松开了手。“你知道焦虑是为什么产生的吗?”

    楚松落自己也是头一回遇见白止这种又冷静又不够冷静的、智商情商都蛮高的类型,“不知道。”

    “是因为失去了对喜欢的东西之间的距离的控制感。”白止仰着头很认真地叙述,“我喜欢一个人,那么他就会变成不可归类的、特殊的存在,所以我无法跟他控制距离,让我觉得失去了对自己的掌控感。”

    “——所以我喜欢你,让我很不安。”

    他说得太过精准,于是这个话题一瞬间使得楚松落想起不那么令人愉快的回忆。不动声色地咽下这种情绪,楚松落娴熟地绕换话题——“与其不安不能掌控与我的距离……倒不如先不安我总想……把和你的距离,缩短到负数……如何?”

    巨树之舰降落在茨威格港口,白止跟在楚松落身后跳下舱门,就注意到茨威格港的情形和他设想的人来人往的热闹地方不太一样——寂静的银白色金属穹顶的大厅中,只有数十个异人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一字排开,沉默不语且一动不动。

    这一排人之前站着两个白止应该很熟悉的人,雷勒斯和何敛。

    见到白止,雷勒斯只觉得心头骤然一痛,想到与他已经分开了这么久,却甚至连找他也不能,就愈发难受,不断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为了他的大业——只要完完全全控制了“溯时之人”,当上尊王的首相,他就不必再委屈可怜的白止了——

    但是在那之前,楚松落明明已经被送进了那个著名的死亡率奇高的“伯劳”部队了吗?

    伯劳中的人都是要被世人抛弃的——因为他们的任务都要承受漫长的时间债,长此以往,亲人、朋友、邻里,都会渐渐离开这个世界,而最终唯有伯劳们仍然穿梭在时空的隧道中;为了防止伯劳们失去归属感,每一个伯劳都有一个为之负责的督导,通过洗脑式的教育确保他们对尊王的忠诚。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没有死,看起来的确仍然年轻,神色里却有了不容忽视的凛然锋锐,似乎已经是一个优异的伯劳了——这使一向不将他放在眼里的雷勒斯产生了一丝警惕感。

    但他仍然自矜地位出身都更优越,手腕也不是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可比,雅致地拍了一拍衣角,微笑道:“楚先生,如果你还记得你的军衔的话,能否向你的督导解释一下为何你要归港,而不是飞在捕捉猎物的路途上?”

    第32章 取名无能

    “我的猎物就在眼前,督导大人。”楚松落踱步走下舱门,神色冰冷,一丝不苟地摘下舰用手套,一举一动间有种处处都让人挑不出来任何毛病的严谨感。然而再抬眼时他便眼神讥讽,“我怎敢忘记您的教导——私情不可顾,尊王的利益便是一切。”

    雷勒斯警惕地绷紧了肌肉,“什么意思?”

    “您一家信仰兰尼达教会,令尊更是抛弃了议事长的高位前往时光之墓朝圣;据我所知,您在教会里也是下一任圣者的位置了——”楚松落语气平静地陈述:“为何要私藏神之意志所指示的那把‘钥匙’,既不献与大主教,也不为了尊王及其公民的安危利旨做贡献呢?”

    说到“钥匙”的时候,他的视线转移向何敛。

    清秀的少年亚人被他的目光刺得瑟缩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挪到了雷勒斯身后。

    “我对尊王一片忠诚之心,楚先生还是不要妄语污蔑为好。”

    雷勒斯一边说着,一边虽然掩住了何敛,但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对面落落大方的白止。毛绒绒的棕色自然卷,仿佛刚刚睡醒不久,也没在认真地听他们讲话,打了个呵欠,眼睛里水光弥漫。

    雷勒斯愈发觉得他可爱得心里痒痒,只恨当初没能把楚松落送到更容易死的地方——或者就告诉他要远离白止以免变得弱小。

    都怪何敛出现的时间太不对了,不然他早就能够疼爱白止了——白止也一直很崇拜自己的。想到这里,雷勒斯不禁有点洋洋自得。等大事成了,何敛要么会被神之意志带走,要么就成了一枚弃子。而他雷勒斯,将会成为最有权势的男人,白止那么聪明、那么通情达理,一定能够理解他的用心良苦的布局和违心的冷遇。

    似乎注意到他的视线不对,何敛拉着他衣角的手一紧。雷勒斯顿时心生不耐,但还是拍一拍他的后背以示安慰,只是安安决心总而言之先把白止给哄过来,于是难得柔声地对他说道:“白止,你为什么还在那里?过来我这边吧,怎么能因为跟何敛吵架就要离家出走呢?”

    白止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一脸茫然:“不好意思,你哪位?”

    他看了一眼何敛瑟瑟发抖的小可怜样子,又瞅了一瞅楚松落贴身流线型的作战服,很是犹豫自己是不是应该也摆出那种样子才比较像个可爱的亚人——以及如果要拉衣角的话,拉哪里比较好?

    “我是你丈夫啊!”雷勒斯发急,却不敢离开卫队的保护范围冲过去,也怕吓到白止,强迫自己笑着说。

    白止摇摇头,神情又正直又诚恳,“我都不记得了——况且,就算你是我丈夫,如果对我好,我不会自己出现在无人荒星上的。”他抿一抿嘴唇,再次惆怅了一下楚松落没有衣角给他拉,自己也做不到自动脸红,就低头做出很害羞的样子,“——况且,况且我……我已经很喜欢……他了。”

    看到雷勒斯脖子上青筋凸起,眼睛发红,脸色臭不可言,楚松落心里幸灾乐祸,补刀道:“督导大人谨言慎行,教会不会允许您这样将一个已被临时标记的亚人强行叫做妻子的。”

    雷勒斯似乎找到了发泄不满的对象,立刻满含怒火地看向楚松落:“你对他做了什么?你还记得他是你的督导的妻子吗!”

    “恕我愚钝,只记得还没娶到隔壁家的小亚人,就被征召进入了伯劳培训班。”楚松落眼神讥讽而冰冷,“督导大人的妻子原来不是这位——亚人么。”他仿佛意有所指,“若非因为美色而私藏‘钥匙’,您究竟是有什么目的呢?”

    一边这么说着,他注意到白止在一旁要不要拉衣角的犹豫,忍不住有点想笑,但还是憋得很好,揉揉他乱蓬蓬的头发,“怎么?”

    白止摇摇头,转而问他:“是不是要打架啦?”

    楚松落说,“我很会打架的。”

    他将白止抱起来,放回巨树舰内部。舰内沉默不语的异人——白止推测他们都是“伯劳”——于是无声地合上舱门。

    白止忍不住问:“对方人数明明也是三十个,不是为了打群架吗?”

    离他最近的那个异人长着一张跟身体比例极其不符的小号娃娃脸,听到他的疑问以一种很神奇的视线看了他一下,解释道:“我当伯劳十四年了,楚松落当伯劳这是第三年——但他是所有伯劳的总领。”

    “伯劳的主要工作是什么?”

    异人回答他:“各种途径各种目的的打架、刑讯、追捕、密报,——有时候杀人。”

    出乎他的意料,看起来软软的亚人根本没对“杀人”这个词产生太大的反应,只是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白止神奇地理解了异人未尽之意——那种根本不把对方放在眼里甚至还有点小心疼的意思。

    金属光泽的单体作战盔甲已经流畅地展开,形成一套顶级配置的装备,楚松落拔出近距作战用对敌光剑,闭目,再睁开眼,就已经是充满凛然杀意的“伯劳”了。

    他说:“以我尊王之意,奉我尊王之令,伯劳0193号拔剑。”

    上古语法的句子在星际通用语的发音里往往有几分可笑,然而他说来却顺畅而优雅,带着神圣的仪式感,“——目标,‘钥匙’何敛活体形态。”

    话才说到一半,那三十个伺机以待的异人就已经纷纷装甲完毕袭上来了。然而楚松落不慌不忙,挥剑如行云流水般写意自如,宣告完他的行动目标,才猛然从地面上飞起,挥剑转身,借力磴墙柱,每一个动作都是有效的,并不花哨,却简洁有力。金属碰撞、摩擦的或清脆或刺耳的声音中开始出现人的闷哼与惨叫,仿佛转眼之间这一场搏斗就已经结束了,异人们躺倒在地上,精准地被破坏掉单体盔甲的能源,关节粉碎到失去行动能力。

    楚松落站在原地。

    光剑被收入武器槽中,他说道:“公民雷勒斯,假使您再进行对伯劳任务的反抗,我们有理由以反抗尊王意志的名义逮捕您。”

    他根本看都不看一眼举着粒子枪的雷勒斯。

    雷勒斯咬牙切齿,颤抖着放下枪,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伯劳能知道何敛就是“溯时之人”,此刻竟然莫名其妙地有些恐惧——连他自己也不懂这恐惧从何而来,满脑子都用来强撑镇静,根本想不到何敛被伯劳带走之后,自己私藏“钥匙”的事情就算暴露给教会了,一直以来计划的掌权之事也一定要被迫搁浅等等麻烦事的解决办法。

    他慌乱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一个绝佳的妙计——那支被收起来的枪的枪口忽然一晃,就对准了身后的何敛的太阳穴,拿胳膊勒着他的脖子,露出一个轻蔑的威胁笑容:“哈,楚先生,我如果先杀掉‘钥匙’,你猜会如何?”

    楚先生很嫌麻烦一样小小地叹了口气。

    “您的表现让我很失望。”

    他向前踏出一步,雷勒斯就紧张地拖着何敛连连后退,异人天生的力道勒得何敛极为痛苦,踉跄地被雷勒斯带着走。

    楚松落冷静地陈述:“您最好的出路是现在放开他,去找您早就收买好的流浪海盗团,组织还留在星球上的势力转移到非尊王辖区的彗星堡垒里,然后伺机杀掉我,或者另谋求办法控制尊王。”

    他一边说着,一边很缓慢地踱步接近雷勒斯——雷勒斯却越来越慌张,连连后退,最后一下子撞到大厅的柱子上,眼睁睁看着楚松落走过来,只觉得自己面部的肌肉都绷紧了在颤抖:“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楚松落再次叹气,“您现在表面上毫无罪责,何必如此慌张?我如果杀了您,背负罪责的当然是我——不过,您再这样毫无理智地阻碍我执行公务,到底怎样就要两论了。”

    他最终逼近到雷勒斯面前,只是伸手轻轻一拨,拿枪的手就仿佛已经僵直一般被放下了。雷勒斯怔愣地看了一眼楚松落,最后确认他真的不会杀掉自己,但还是为了保障绝对安全,一脚将何敛踢向一旁,趁着楚松落去接何敛的功夫,自己迅速地离开了港口大厅。

    何敛被他踹得腰间一痛就飞出去好远,本以为脸都要擦到地上了,却在千钧一发之际被提着衣领拉起来。何敛一时晕头转向,没有站稳,晃悠悠地就要扑进楚松落怀里,却只是被按住肩膀,他本人却退开两步,一副拒绝接近的样子。

    何敛呆怔怔地看着楚松落,眼泪一下子就流淌出来,红着眼睛小心翼翼地问:“你、你要杀了我么?”

    楚松落说:“伯劳无权决定你的生死。”

    何敛咬着嘴唇,“那、那我……那你们为什么叫我‘钥匙’?”

    “你是兰尼达教会的神所谋求的‘钥匙’。”楚松落收起来金属盔甲,贴合身体的作战服包裹着线条漂亮的肌肉和匀称高挺的年轻身躯。他忽略了何敛那种自以为隐晦的黏糊糊的眼神,继续说道:“你若能关上时光之墓的门,就能阻止人类的再一次流亡——甚至是灭亡。”

    “可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亚人——”何敛忍不住提高了声音说道。

    “你在不满自己被当作工具利用?”楚松落冰冷地嗤笑,“总归都是被人利用,我只是不屑雷勒斯那下贱做派而已。”

    “不过若你活下来,我将会为你提供一切最好的待遇——出于你对无数尊王公民的贡献。”

    他从武器槽中取出一个项圈——是用来压服犯人的,何敛曾经见过——“要争取你最后一点优待么?”

    何敛立刻就落下泪来,抽噎着压抑自己不要哭出声,“我……我愿意!”

    楚松落于是收起项圈,率先转身走向巨树舰的舱门。

    第33章 章取名无能

    舱门打开,白止处于一种还没反应过来的茫然中走下来,“诶?已经打完了?”

    楚松落一面打了个手势示意伯劳们可以离开茨威格港口了,一面在隔音壁处理过后仍然嗡嗡噪耳的巨树舰起飞时反冲离子尾迹的声音中冲白止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自慢的笑容,“我说过我很会打架的。”

    ——但这已经是足够挑战他对这个世界的武力结构构想的武力值了。白止虽然早有预想,但没想到他竟然能够强大到这个地步,整个人都是目瞪口呆的状态,又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伤员们,“……他们怎么办?”

    “顺序搞错了。”

    楚松落把他的脸掰向自己,认真地盯着他看。

    白止一瞬不解,然后忽然想明白了他想干什么,看到楚松落身后眼神幽怨的何敛,不知为什么就起了心思,勾着楚松落的脖子踮起脚尖,送上去一个吻。

    好在楚松落并没有谋求更多,只是嘴唇的接触一下,揉了揉他的头发就不再继续。

    “现在才是处理他们的时候。”他叫了几辆悬浮轨道车,先把那些人都扔进车里,设定好目标是雷勒斯宅邸的自动驾驶,然后送白止和何敛上另一辆车,“我在附近租了个公寓,你们先去那里等我——下午我还有要事,暂时不能一起回去。”

    白止点点头,又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样犹豫地看了何敛一眼,示意楚松落趴下来。

    楚松落就配合地弯腰俯身凑上耳朵,听到他小声地说:“我感觉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必要的时候,我能采取……嗯,可能会影响娇弱亚人心灵健康成长的手段……呃,回应方式吗?”

    楚松落一本正经地捏了捏他的脸颊,同样很小声地凑到他耳边——只不过时不时趁机戏弄一下耳垂、恶意地触碰耳朵而已——说道:“重要人物,要‘慎重’对待。”

    白止立刻捂住痒痒发烫的耳朵,红色都烧到脖子上了却还强作镇静点了点头。

    两人说完了话,眼看楚松落根本一句话也没有留给自己,这就要关上车门走了,何敛急得不顾音量喊了一声“楚先生!”

    楚松落看向他,“何敛先生,请问您还有什么要求么?”

    他原本就是眉目锋锐仿佛浓墨勾勒的人,又常常神情冰冷,让人心生畏惧不敢接近,唯有跟白止说话的一瞬,会仿佛坚冰融化一般变得奇异柔和,甚至还有一点不予外人示的可爱。他对白止好到让人嫉妒——好到让何敛想要那份好。

    但他从前只听雷勒斯说楚松落不过是平民出身的穷学生,也不知道“伯劳”到底是什么东西,只是觉得即使他今天这么威风,说不准还会雷勒斯的势力更大呢——这么想着,他又不太放心就这样完完全全倒向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于是就小心翼翼试探着问:“我没什么的,倒是您……您是要去哪里?”

    楚松落的段数不知道比他高到哪里,一眼就看破了他担忧自己穷酸不可靠的心情,但因为接下来还需要他的存在,故而也只是神色冷淡:“您不必担心,伯劳有足够的能力保障您的安全。”

    何敛被他说得不禁面上一红,“我不是那个意思……”

    楚松落礼节性地点头,关上了车门。设定好了目的导向的车立刻在狭长的隧道中跑动、加速,最终悬浮起来,渐渐升高,正式驶入交通轨道。天光一瞬间变得明亮,空中车来车往,高楼大厦的闪光平面呈现出具有延展性一般的光泽,白止被这景象吸引,趴在车窗上向外看——这种车的主要乘坐者是异人,对于亚人的身形来说还是过于宽敞且高大。

    何敛嗤笑一声:“乡巴佬,穿越过来这么久了还这么傻样,下药都没弄死你,再把你扔走也还能活着回来,真不知道你哪来的运气。”

    “下药?”白止眨巴眼睛:“什么药?”

    “顺什么阿什么的安,谁记得那么复杂的名字。”何敛说:“别装什么失忆了,你不早就准备好药要弄死我的吗?要不是我发现得早先给你注射了——不对,你还说自己是高材生呢,一针管药扎进去竟然还能活过来?选的什么破药。”

    白止本能地感受到一丝违和:“——我自己准备的药?顺苯磺酸阿曲库铵?”

    这是一种神经肌肉阻滞剂,能使呼吸肌和骨骼肌瘫痪,正常人在没有供氧的情况下很快就会被憋死。怎么想何敛都不会有找到这种药物的知识储备和能力,这要么是自己准备的,要么是前一任“白止”准备的——可是“白止”的专精应该是机甲动力学,对药物学也应该是一窍不通。

    白止困惑地排除“白止”的可能性,假设虽然自己不能够不知道,但顺阿曲库铵是白止自己准备的。在这种情况下,白止的身体应该确确实实地死亡了,即使自己的灵魂进入身体里,也无法在这个已经死亡的身体里存活。

    那么可能性是什么呢?

    白止联想到游戏里的存档——他猜测,是否自己的死亡意味着“白止”这个存在被刷新重置了。

    也就是说,“白止”是俗称的胎穿者,是那个带着前世的记忆和楚松落一起长大的“白止”,渐渐接受亚人的身份,就像普通的青梅竹马一样喜欢上隔壁家的楚松落,只是平民出身的两个人无法反抗大贵族雷勒斯的安排,楚松落被送去伯劳,而“白止”被娶作妻子,然后又假装天真,实则暗中计划杀掉雷勒斯。

    只是何敛的出现打乱了“白止”的计划,固然他有了更多的自由去搜寻方法,却因为雷勒斯去寻找何敛、照顾何敛等等事失去了很多合适的实施计划的时机,这个计划就暂时被搁浅了。

    然后是何敛对他的敌意,发现了“白止”也是穿越者,唯恐自己的地位被他威胁,大概是在意外中发现了“白止”藏好的顺阿曲库铵注射剂,利用“白止”不得不对雷勒斯装乖巧以骗取信任的状况做了些什么从而能够把药物注射进“白止”体内。

    至此,“白止”死亡,世界没有变化,但是“白止”自身的时间线被重置,只拥有穿越前的记忆的白止取代了“白止”,出现在这个时间点上,并且以为自己是刚刚穿越的——然而实际上他已经在这里生活二十余年了。

    ——至此,“白止”是怎么变成白止的、白止又为何会对初次见面的楚松落那么恐惧又喜欢都可以解释了。

    “……喂!还跟我装?”

    白止回过神来,就听到何敛尖锐的声音。

    “又勾搭到一个好的,你很了不起嘛?”

    白止诚恳地点头,“我是觉得自己蛮了不起的。”

    “你!”何敛从鼻子里出气,“一个死书呆子,还有什么优越感?我告诉你!你就是知道得多一点,没什么好骄傲的!迟早我要让你——”

    “我为什么不能骄傲?”

    白止真诚地困惑,“我用的功、读的书都比你多,见识的世界比你大,素养比你高,自我生存能力比你强,为什么不能有优越感?”

    何敛被他打断又噎到,尴尬地勉强撂完后半句话:“反正你等着!我可是‘钥匙’——我比你重要多了!”

    白止哭笑不得,一瞬间很想不明白他究竟怎样才能平安地长大的。两人都不再说话,陷入沉默。

    楚松落正在跟议会秘书长协议解决时光之墓的问题:雷勒斯的计划败露,目前阶段议会做出的决定包括派出军队前往时光之墓附近的星域进行紧急居民迁移,以免他们被不断膨胀的阻断场吞噬;他们正在商讨的就是假如雷勒斯带着流浪的星际海盗势力趁着居民迁移混入尊王辖区、从而能够占据具有生产性的星球该怎么办,这个过程中“钥匙”在伯劳处要受到怎样的保护、以及伯劳在这整个庞大的布局里是一个怎样的作用。

    计划刚刚完成大概的框架,之前一直温和地附着在他身上的法则的力量就忽然变得狂暴而具有强迫性起来。最初是法则内部的疯狂调整,然后法则包裹起楚松落本身,周围的景色一瞬间变得模糊起来,时间性的语法改换为倒叙的结构推着他向他没经历过的书中的青梅竹马的时光倒退,楚松落没有抵抗以免受伤,只是分出一丝力量钻入法则的洪流之中去探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世界的核既庞大又空虚——庞大是因为设定复杂,空虚是因为作者并没有定下结局,于是整个世界处于一种多可能性的状态,发生意外的可能性也就更高。

    在事件记叙的那些法则中,他看到原本正常进行的叙事突然在何敛和白止对话的过程中变成了一大堆乱码,乱码流又接着扰乱了世界的核心规则叙述,原本没有结局的世界因为白止的一系列假设构想自动完成了最大合理化——也就是说,白止的构想也许和原作者的构想有所出入,但由于他自身角色设定的高智商特性,他的构想反而比不稳定的原作者设定更具有可靠性、更加稳定。由于世界有自动倾向于更稳定设定的特性,白止的设定被重新载入,默认为这个世界的基本设定法则。

    而这个重新载入的过程中就涉及到了楚松落的存在,他不得不配合参与这个规则的重新编写过程——幼体形态的楚松落和胎穿到这个未来世界的白止的青梅竹马时光。

    在这个时间线上,他需要保证自己恰到好处地强大,刷够白止的好感度,还要表现出不足以反抗雷勒斯的势力的样子。

    由于原始时间线和重新载入的时间线具有很多可重合部分,楚松落为了节省力气,就修改了载入规则,使得自己只要连续完成多个时间节点的关键事件就可以完成这一部分的规则编写。

    也就是说,接下来他相当于要连续参与一系列关键事件——就相当于里攻略角色时需要在各个选项里做出选择的部分连续进行,而文字部分被自动跳过了。

    四周的景象变得清晰起来,楚松落看了看自己大概七八岁的小孩儿的手脚,抬头确认了一下自己正站在一家民居房门口,很快就搞清楚了状况。

    开门的亚人有着比白止的发色稍深的咖啡色卷发,眼角有一点纹路,看到楚松落站在门口,明明是个小孩子却臭着一张脸不言不语的样子,毫不在意地温柔笑了,“阿松真是好孩子,总是麻烦你来接白止。”他转头向屋里喊道:“阿松来了哦——?”

    小小的白止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抱着一本厚重的《大流亡记录研究史》从屋里钻出来,眼神迷茫:“楚松落?已经到三点了吗?——不对,我没说让你来接我的呀。”

    但他虽然这么说,还是转身回屋子里拿好了课本,戴上了跟他的年纪完全不符的黑色全框眼睛跑了出来,“走吧。”

    他还没有说话,楚松落就主动拉住了他的手,“不许再跟那些人打招呼。”

    “哪些人?”白止的思维还沉浸在大流亡的历史里,一时没转过来弯。

    “三班的那些异人。”楚松落握紧他的手,认真地说,“他们就是个子高,我更能打架的。”

    白止反应过来,哭笑不得:“为什么你们都这么早熟?”

    “因为白止可爱。”楚松落虽然仿佛很坚定干脆地说出了这句话,但白止还是注意到了他发红的、藏在柔软的黑色发丝里的耳朵:“白止是全年级最可爱的亚人。妈妈说我过了十二岁信息素开始发育,白止就会开始害怕我了——所以白止要趁现在快点喜欢上我,以后就不会害怕我了。”

    说完这一堆话,他仿佛就丧失了所有直面白止的勇气,只是一味地拉着他大步地向前走。白止被他拉得有点跟不上,刚刚踉跄一步就又撞上突然停下来的楚松落,扶起来眼镜框,揉着酸疼的鼻子不满地问:“又怎么啦?”

    “你是不是并不相信我?”

    小孩子的眸子黑黑亮亮的,死死地盯着自己。白止并不能反驳,因为他确实是这么想的——在这个亚人相当于女人的世界里,他自动将楚松落的话都代换成了小孩子心性的话,并不当真。

    那双黑亮的眼眸变得有一点黯然,白止只觉得好笑: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模模糊糊拥有记忆以来开始恢复穿越前的记忆,他才意识到楚松落竟然不知不觉间变成了这样不苟言笑的冰块脸德性——原来真的有脸臭的小孩,不知道怎么养成的没表情的坏习惯?

    他忽然问道:“楚松落,你怎么不爱笑?”

    楚松落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没等到他的回答,只是一言不发又拉着他走。

    ——按照原本的设定,两个平民阶层的孩子,竟然能够考进历史悠久且昂贵的私立学校本身就是很奇迹的事情。楚松落还好,白止身为一个亚人,本来不知道该受多少欺负,只是因为楚松落总是做出很不好欺负的样子,打架、挨批评都是家常便饭,故而才渐渐变成了这样不说话、没表情的样子。

    白止原本是不会发现的,但楚松落会让他发现。

    时间线跳跃。

    第六卷:世界六

    第34章 抖挨死与抖挨姆

    南人北上,毁豪强之家,乱帝王之侧,把握权柄,权势倾天下以来,已有十余年。民间虽然清苦,好歹算迎来了太平;然而南方豪人之室,却动辄田园千亩,联栋数百,膏田遍野。观朝堂上权阀为官者,竟无一北人;帝王万字之文,不若桓、谢、顾、裴之家一言。昔日北方贵族,皆尽被烙字,或贬为人奴,或流放充军。

    饱暖则思淫欲,故而时人有三好:好谈玄,好自然,好美姿容。这三样好,裴家嫡脉的孙儿裴温只占了一样:长得好看。

    他腹中空空,《易》都不曾翻开两页,哪里好跟人家谈玄?至于跋山涉水吟诗作画,他更是不耐烦——只穿丝绸锦缎的裴小郎君,实在理解不了粗布麻衣登山去的乐趣。街坊巷头有言:天下粮财有十,裴氏独占五分。这话虽有夸张,但裴温挥金如土,性格乖戾,动辄鞭打下人,纵马城中,又毫无长处,也只因为长得好看,才不至于沦落个蠹物的名头。

    “小郎君,食些香橼膏么,午前那酥酪不好消化的。”

    裴温懒懒散散倚在几榻上,听闻婢女柔柔的嗓音,眉目含笑,只唤一声名,“青葵。”

    他长得那么好看,眉目如画,肤如白玉凝脂,唇红齿白。青葵立刻就险些败下阵来,却坚持着进言,“明将军有令,不得再纵着小郎君胡来了。”

    裴温叹气,就着青葵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香橼膏,眼睛却浮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他们的舟已经悠悠荡到湖心,冬日里天地茫茫皆是雪,此刻仍有大片雪花纷纷扬扬落于湖面上,又悄然无声地融化。再过一丛枯萎的荷,眼前便出现了一个精致的亭子。下仆早已在亭子里布好了炉子,温着酒,又打上了避风雪吹入的帘子,只等冬日里发疯要游湖的裴小郎君舒舒服服地赏景饮酒。

    杂役二人拉好了舟,童子打着帘子,青瑾先出来撑起一把伞,裴温才悠悠地从中舱里钻出来,阔步向前。青葵匆匆地赶上,将手里大红的披风给他搭上系好了,才低头跟在他后头。

    裴温只觉得这些人跟着他很是郁烦,大冷的天也是一股躁狂的热气闷在身体里。仿佛无论走到哪里都无法摆脱这些好似吸附在他骨髓上的虫豸一样的人。往日最爱那雕花的小炉子,今天他却看了就觉得闷,受不得一脚踹开。霎时间火花四溅,壶浆崩裂,下人们不知这位小郎君为何又突然发狂,一副唯唯之色立刻都跪到地上。

    “滚开!瞧见你们都烦!”

    那滚烫的酒大半都泼在了一个身着麻衣的男人身上。他裸露的手上是明显烫伤的红肿之状,裴温瞧见他毕恭毕敬地伏在地上,走过去拿鞋尖勾着他的下巴抬起来他的头,正欲开口,却倏然被那眼眸惊的退了两步。

    杂役少有面貌出众的,但此人容貌俊美,顺势跪起身来,也可见他定然身材高大。长臂细腰,一身麻衣却穿得毫无尘土气。眉目晨晨,那黑色既冷又阴郁,锋锐地扫了裴温一眼,却倏忽之间就消失了那种气势,老老实实低着头,又仿若一个平平无奇的下人。

    ——更重要的是,即使已时过十余年,那仍是一张熟悉的脸。

    那年八岁的裴温被乳母搂在怀里,好奇地打量洛京的风光。

    北方之都与南国的水乡大有差异,朱雀道上的官邸都是朱漆的高墙围起来,既高大又坚硬。倚墙而坐的花子衣衫褴褛,见他们一身南人的衣服,唾了一口到地上。车夫扬鞭抽他,“贱民!”花子爬起来跑,骂骂咧咧。

    “南蛮入京!天亡大梁!”

    乳母捂着他的耳朵不让听。

    裴温在洛京的新家里有个院子,绝不准他靠近。混世小魔王哪管这回事儿,摸清了地方,趁机就翻墙进去了。

    那院子里有个着玄色大袖衫的少年,大约十岁上下,静立于落叶萧萧满地的庭中,安静地仰头望那棵梧桐。

    裴温骑在墙上,笑嘻嘻地问:“原来这院子里关的不是什么凶猛野兽,竟然是个人。”

    他反手跳下来,却被那人接到怀里。

    “我恐你摔伤。”

    寡言少语、看上去冰冷难近的少年却有十分的温柔。

    ——后来的事,一旦回想,裴温便觉得怒火要从身体里溢出来。

    裴温先前有一瞬害怕,现在又为自己那害怕生气,于是将怒火撒到那人身上,明知故问对青葵道:“这贱仆是谁?我看他就觉得心气不顺。”

    青葵唯唯诺诺,“婢……婢也不知——婢现下就着人发卖他出去,如何?”

    裴温冷哼一声。

    “不必。”

    他兴味盎然,向后一伸手,青瑾就哆哆嗦嗦递上为裴温特制的鞭子。

    “唰——”地一声凌厉破风之响,那鞭子就圈在了地上那人的发髻上。裴温拉着鞭子绕着他缓缓地踱步,迫使他抬头。男人却仍然面色平静,“小郎君有何吩咐。”

    虽然做的是杂役,他仍然肤色白净,眉目之间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傲然自在之气——裴温知道,他即使是再落魄,也不会丢了这通身的气派。

    因为他可是帝王之子啊。

    只是这模样使他愈看愈觉得牙痒痒,却又不舍得打他,狠狠地收起了鞭子,向着一旁探头探脑像窥视他表情的另一个杂役一鞭挥去——!

    啪地一声响,那杂役来不及躲,便有一条血肉模糊的鞭痕在他半边脸上。青葵与青瑾见了多次仍然觉得不忍视,低低地移开了视线。那人一声大喊,捂着自己的脸哀嚎起来。

    裴温还欲抽他,却听楚松落安静地叫他:“裴小郎君。”

    不知为何,被那双黑阗阗的眸子一看,裴温便觉得被看穿了一切虚张声势,冷哼一声收起鞭子,只一脚踹在那人心口,“带着他滚!”

    其他人匆匆忙忙拉着他,坐着另一艘小舟走了。楚松落感受到裴温打量了他一会儿,忽然见他露出了个笑容。

    “我想到了。”

    “今冬的暗香还没有摘,你便跟我回去,明日清晨去摘吧。”

    所谓暗香,是暗香茶所用的花儿。需要取腊月早梅半开的花儿,在日升之前连花蒂摘下封入瓷瓶,用炒盐腌制,箬叶密封,入夏便可制成茶饮,其名暗香茶。裴温阿母喜欢这茶,年年都叫下人备着。

    这酒没饮,雪没赏,湖没游,裴小郎君却若有所得,带着个杂役乘舟回去了。青瑾暗暗同情他,在前舱一边调姜茶给裴温,一边低声道,“那人能多挺一会儿多好,小郎君腻了就会换个下人打——千万别让小郎君又造了杀生业。”

    青葵念了一声佛,却不附和青瑾,只是说:“……我倒觉得,小郎君倒不像讨厌他。”

    第9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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