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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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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尊,联姻吗? 作者:翻云袖

    第18节

    谁也不在意,谁也没瞧着他。

    谁也不知道,有一颗心,无声无息的在这鼎沸人声里湮灭了。

    第100章 时光荏苒

    封印之语,说真不真,说假不假,半真半假,连荆淼自己也不知道会不会走那么一步。

    到深夜时分,才勉强算是散了,荆淼借托有事,举步离开,也无人与他说上一句话。倒是苏卿觉得不大对劲,追上荆淼去,张口问道:“荆小子,你今日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自然是。”荆淼面无表情的转过头来,看着苏卿,淡淡道,“句句属实。”

    苏卿便不说话了,由着荆淼回紫云峰去,青年便一人回到紫云峰上,只见着屋内无灯火,甘梧被绑在大树上,好似与当初的神玖一个模样,正吱吱喳喳叫个不停。

    荆淼看见,触动那时记忆,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一笑,热泪便滚落出眼眶,一滴滴落入衣裳。他前去把甘梧解脱下来,只抱在怀中安抚,用袖子擦了擦脸,四下一打转,已经没有谢道的身影了。

    他到哪儿去了?

    荆淼坐在榻上,轻轻问道:“甘梧,师尊他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甘梧精神不振的吱吱叫了两声,荆淼听懂了,便低声道:“是么,他跟了我一块出去。”

    这便说得通了,谢道定然是听到话,现下回望川界去了。

    那这也很好,还省却了荆淼一番口舌。

    大概是老天终于对他有一丝垂怜了,将这许许多多的事撞到一块儿,一点也不叫他有半分喘息的机会,所有的事情也都顺顺利利,极为识相的走了过去,虽不是最好的结果,却也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了。

    荆淼呆呆坐了一夜,天色昏黑,甘梧闹了一会儿也就趴在荆淼膝头睡着了,没去细思他有什么不对劲。

    过了许久,清晨的天光展露,荆淼才摸着甘梧小小的身体,轻轻说了一句。

    “甘梧,我心里好难受。”

    晨曦的光芒透过纸窗慢慢照在荆淼的脸上,照出一张极是冰冷的面容来,全无半分喜怒哀乐,更不似个有七情六欲的人。

    虽知只是痴心妄想,但荆淼仍是忍不住在紫云峰等了一日又一日,幻想着也许谢道只是偶然离开了,很快又会回来的——直到他如此荒废了七个黑夜,荆淼终于清醒过来。

    谢道已经走了,再不可能回来了。

    他在第八个清晨,抱着甘梧在紫云峰上转了一大圈,忍不住欢喜的说道:“他回望川界去了,再没什么能拘束他了。”然后他把甘梧举在面前,轻声道,“他从此再不会觉得一丁点儿的不快活了。”

    他说着说着,便露出了一点儿都不快活的表情来。

    甘梧歪了歪头,心想人类真是复杂的生物。

    之后掌门来了一趟,知道谢道已经离开了,倒也没有说些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荆淼的肩膀,对他笑了笑,叫他放下这些烦心事,交给自己处理。荆淼这才想到自己在主殿内说的那般信誓旦旦,如今谢道走了,定然给掌门添了很大的麻烦。

    之后却也的确没有任何人来纠缠荆淼,与他说什么跟谢道有关的事情,他又回到了望星阁。望星阁的弟子好似比他还要紧张的多,谢道几乎成了一个禁语,谁也不准提,谁也不准说,偶然提起望川界,都好似踩着猫的尾巴一样。

    荆淼倒也明白,众人无非是觉得他可怜,心生同情罢了。

    天地君亲师,偏又生正邪二字,谢道入了邪道,荆淼作为徒弟,继了他的位子,却又不得不大义灭亲,哪还有比这更造化弄人的事情。

    其后也如往常一般,平平淡淡的,玉清榜上又多了几个散修,君侯还是一如既往,没有什么踪影。谢道那事之后,荆淼再没有出过天鉴宗,倒是虞思萌日渐长大,愈发脱落的清丽秀美,兼之天资绝伦,在众修仙门派之中,便也有了一些名气。

    荆淼对这些倒也浑然不在意,虞思萌年纪渐长之后,她自小同荆淼谢道生活,后来又在百花峰上修行,脾性虽不是十分冷清,但对他人却也不假辞色,连同青梅竹马的神玖,也没有半分好脸色,只是对着荆淼时,才乖乖巧巧,好似二人还如当年懵懂孩童时一般。

    与荆淼不同,虞思萌天赋异禀,她所行之路,所见的一切,自然也比荆淼要开阔许多,各大宗门之间的比试论道,她也皆都去参与过,有时夺冠,有时稍次一些,好胜之心强的很。

    白栾花倒不介意这个,荆淼也贯来不多管虞思萌什么,她既有这样的本事实力,旁人争她不过,自然是他们自己的问题。只不过有时候瞧虞思萌刻苦到了近乎严苛的地步,荆淼也实在有些不忍心,便偶在见面时,劝她多玩乐些,这日日修行,本也枯燥。

    虞思萌趴在桌子上,寒暑十载,她如今也正当二十芳龄,是个再漂亮秀美不过的女郎,荆淼将近四十,却还如从前一般模样,丝毫没有一点改变。她仰起头,瞧着荆淼给她摆弄神玖送的小布老虎,撇撇嘴道:“师兄,我要是更努力些,是不是师尊就可以早些回来。”

    “你说什么?”荆淼愣了一愣,将那小布偶托在掌心里,好似又回到那个花灯之夜,谢道捧着那个老虎肉包,眼睛亮晶晶的,璀璨如浩瀚星空。

    虞思萌自知失言,便闭口不说了。

    荆淼将那小布偶搁在篮中,淡淡瞧了虞思萌一眼,只问道:“你想说什么直说就是了,跟师兄还需要这么吞吞吐吐的吗?你说的好与不好,难不成师兄还会怪你不成?”

    “我……”虞思萌抿了抿唇,张口道,“我只是觉得,我要是更努力些,更厉害了,旁人就不能欺负你了,师尊也可以回来了。”

    “谁同你说的。”荆淼神色微寒,他近来不大束发,看起来有些隐世之人的逍遥自在,低低道,“你是听谁说的?”

    虞思萌摇头道:“没有谁同我说,只是我自己知道。”

    “你自己知道!”荆淼几乎要发怒了,但瞧着虞思萌天真可爱的脸,又不忍心,只觉得十年前那翻墙倒海般的痛苦又一块涌了上来,逼得他有些想吐,“你又知道些什么?他入了魔,再不是师尊了,他……他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虞思萌看着他,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眨了眨,忽得伤心起来道:“师兄,你为什么这么说话,连你也不信师尊会回来了吗?我还以为,我还以为大家不明白,才这么想,怎么你……你也是一样的。”

    荆淼看着她,好似看着十年前的自己一般,心中又痛又怜,怔怔坐在椅上,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喉中好似吞入一块金子,卡着几乎叫人窒息。

    “你有向上的心,这很好。”荆淼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师兄一生修为,最高不过是金丹了……”他又想起自己妖怪的身份来,忽生惆怅之心,下面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虞思萌此一生之中,最敬重的人莫过于荆淼了,自幼她便由荆淼抚养,后来到了百花峰,荆淼也时常对她有所照拂,方才纵然伤心,也不敢出言顶撞,听荆淼这么说话,急忙道:“不会的,师兄,你一定可以……”

    “师兄自己知道。”荆淼微微笑了笑,淡淡道,“技艺与修为并不是一回事,剑术练得再如何出神入化,修为升不上去,便终生止步于此。你也不必在意,你天资极佳,胜过师兄千倍百倍,以后出门去,人家问你是谁人门下,你也绝不会给师尊与白师叔丢脸。”

    便是这般态度,倒叫虞思萌好生难过。

    紫云峰上一如既往,没有什么烟火气,连带着荆淼好似都没有了什么人气,他一袭紫衣,袅袅站在这云烟缥缈之地里,似是一株紫竹,又好似天地之中的一个过客。

    待风过了,烟散了,人影便也皆都消了。

    虞思萌忍不住去揪荆淼的袖子,在她心中,成仙得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看着荆淼这样的豁达,却又觉得那约莫是十分重要的事情。她生性本不好武,只是想着自己若是厉害了,总有一日,就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荆淼与谢道的事情发生时,她还小的很,谁也听不见她说话,她如今长大了,却又什么都错过了。

    谁都说她厉害,可她却什么都做不到。

    虞思萌一番胡思乱想,又想起刚刚荆淼的模样,想着许多年前,荆淼从望星阁回来,给她买了糖人,然后笑起来说:“思萌,师兄要去望川界找师尊了。”他那时那般意气风发,笑得比糖人还要甜上三分。

    后来荆淼真的把师尊带回来了,那些坏人却又上门来,虞思萌想着那一日与师兄师尊在一起,虽然师尊已经完全不识得自己了,可虞思萌还是觉得快活,连甘梧也是,甘梧也很快活的。

    虞思萌拨弄了一下那个老虎布偶,好像往事都涌上心头,谢道仿佛从未离开一般,不由得十分惆怅。

    她还记得自己生辰那一日,低头许了一个小小的愿望。

    我想永永远远,都跟师尊还有师兄在一起。

    虞思萌如今年纪大了,已然明白了,这世上许愿也不会有老天爷帮忙,她若想要什么,只得自己去争取。

    第101章 五十载

    之后又过了许多年,荆淼并未苍老,但是容颜却好似有了些改变,亲近些的人朝夕相处看不出来,但如草一子一类,却大感惊奇,觉得他好似又生得俊俏了些。

    而自从之前不欢而散之后,白无暇虽说答应当做没有见过荆淼,但毕竟事情已经发生,他心中固然责怪谢道,但与荆淼却亲近了许多,时常发帖邀请荆淼去他那儿做客。两人性情皆是平和友善,偶尔一起谈天奏乐,倒也很是快活,荆淼虽不善乐器,但是个坐得住的聆听者。

    虞思萌偶尔也随荆淼一块去,但白无暇茹素,平日只吃些瓜果花蜜,一次两次还好,久了就不大受得住了,加上一坐就是许久,久了之后,虞思萌就不大乐意随行了。

    日日慢慢如流水般过去,荆淼的修为始终不高不低,但各大门派之中多数却倒也给他三分面子,掌门身体日渐虚弱,掌事的人也变成了风静聆。这许多年过去,风静聆修为大有进步,但性子却变得愈发冷漠无情起来,不容半分私情。

    与白无暇相交这些时日,荆淼才慢慢弄清楚怜忧与万世竭的事情。

    “鲤姬”与怜忧本是同一人。

    但此事,怜忧本身却是全不知情的,他早先修炼过一部阴性功法,闭关之时化作女相,变成了鲤姬。鲤姬就是他喜欢的女子,时日久长了,他脑海中那渔家女的模样也已经不甚清晰了,只是假想着,不断将死去的人愈发完善,略过种种缺点,因此出现了鲤姬。

    而万世竭则喜欢上了一个怜忧伪造而出的幻象。

    偏生万世竭与怜忧又是一对冤家,两个人平日见着了,互是看不顺眼的。

    如今一切说开了,怜忧平安渡劫过,万世竭也已经知道全部真相,二人虽觉尴尬,却倒也没有太在意。鲤姬本身只不过是个善良淳朴的渔家女,而怜忧所幻化的鲤姬,已不是当初那个模样了,她虽完美,却是一个假象,是这许多年来怜忧的求而不得。

    万世竭虽然喜欢幻象鲤姬,却极讨厌怜忧,之前帮怜忧渡过难关,也只是看在鲤姬的份上,但既然怜忧已经无事了,至此两人也绝无亏欠了。

    “他倒是坦坦荡荡的一条汉子。”荆淼饮了一杯花蜜,垂着头,凝视远处青山叠翠,轻声道。

    寻常男人若知道自己喜欢上了一个男子所幻化的假象,不恼羞成怒已是教养极好,哪还有如万世竭一般出手救自己冤家对头的。至于怜忧,他情劫坎坷,痴肠情丝,又因为功法无意幻作挚爱的女子,却无缘再得见一面,也叫人唏嘘。

    “是啊。”白无暇轻叹道,“我原先还怕他们二人发现真相后会争执起来,没诚想真人如此大度。在他心里,鲤姬就是鲤姬,怜忧又是怜忧,纵然是一体,也绝不是一个人,如今全做有缘无分,难怪他修为如此高深,单论心境,便胜过咱们许多人了。”

    荆淼不置与否。

    人的感情也许无法占据生命最重要的位置,但人却一辈子也逃不开七情六欲的束缚。

    有些人想得极开,因此拿得起放得下,好似万世竭一般,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也绝不会弄混自己的心思。喜欢就是喜欢,不可能就是不可能,他这般坦坦荡荡的大好男儿,实在叫荆淼心生羡慕的很。

    他若也有万世竭这般的坦荡与轻松,那应当有多好呢。

    放下就全放下,自己一人也快快活活。

    荆淼轻轻拂过桌面,铮铮琴弦发出悦耳的声音,白无暇好似又说了些什么,可他却没有再听了。

    这已是谢道离开后的第五十个初春了,他来到这个尘世时七岁,再除去谢道闭关的五年,便将那些时日都加在一起,也不过十余载。

    十余载……

    真不可思议,那些被尘封的记忆如今翻想出来,仍觉得时日久长,好似过了百年千年一般。然而这五十年,浑浑噩噩,没滋没味,好似只是日复一日,过得极是简单轻松不过,眨眼间便时光如逝水,一去永不返了。

    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其实荆淼倒也没有很不自在,没有了谢道,他依旧活得轻松逍遥,掌门他们待自己也都很好,思萌也极为乖巧,张阳羽他们也都还保持着联系,什么都没有改变。

    紫云峰上依旧没有人,甘梧偶尔还是会作弄他。

    荆淼依旧是会笑,会怒,会哀,会忍……

    只是有些时候,他心里仍然觉得有些难过。

    也再没有感觉过快活是什么滋味,他有时候与虞思萌一起下山,路过灯会,看着那连起的花灯,那些漂亮可爱的馒头,那些依旧奇奇怪怪的灯谜,明明风景热闹与当年毫无差别,但是荆淼心里头,却再没有那时的欢欣喜悦。

    只有无尽的孤寂,在那繁华灯影后,如梦魇一般如影随形,吞噬着他。

    山中无岁月,寒尽不知年。

    掌门的身体虽还硬朗,却隐隐已经有了衰退的迹象,自去年起,他便将权力半放在风静聆手中,自己回到疏星峰之中调养身体。白栾花与君无咎虽有心想为他调制药丸,却多被掌门拒绝了,若要活,怎样不能活下去,休说千万年,再活个数百年总非难事。

    但外力所引起的长寿又有什么意思,掌门这一生修一个道法自然,寿命天然,缓缓老去,再合适不过了。

    荆淼偶尔会去看看掌门,这位和蔼仁慈的老者总是叫他觉得对一切了若指掌,却又什么都不说。荆淼有时候总是忍不住依赖掌门,却又警惕于对方的洞察与明悟,即便是这样的痛苦与落寞,他也是半分不想与别人分享诉说的。

    白栾花对医术极有兴趣,连带着虞思萌也是如此,次次相见,总要将一玉瓶的驻颜丹交给荆淼,亲眼看着他吃下肚去。其实驻颜丹对荆淼没什么作用,他这许多年来,容貌丝毫不变,只是愈发与妖化之后相似起来。

    但再没有一个人见过他满头银丝的模样。

    荆淼这许多年来,也多读了许多与妖族有关的资料,望星阁的弟子见他不醉心望川界的消息,也很是积极,几乎找来了所有的妖族资料。妖族到底与望川界不同,资料多得很,光是各个妖族之间的种类,就够荆淼看上一年半载了。

    好比方说草木之类的妖精若成了形,因为修为深厚,灵识钝开,不大喜爱动弹,还会凝生出花精来,作为与外界的一个连接。而这些被赋予灵力的小妖精受树妖庇佑,几乎不会离开树妖半步,统一称为花下奴。

    而花下奴是并不归类于一种妖精的,她们与树妖形成一个共生系统,特性也写得十分详细。

    兽类的妖怪倒是与荆淼所想的相差不远,荆淼特意寻找了狐妖,但多数也都是一些风情逸事,资料还算详细,可是却对荆淼没什么帮助。

    后来,荆淼私下尝试过一些与妖类相克的东西,虽有些作用,但作用极小。

    万物相生相克,无论是摄妖香,亦或是专门针对妖族的符咒,虽令荆淼有些眩晕与灼痛之感,却也并无更大的反应,之后荆淼又看了些妖族的修炼法典,妖骨随兽,与人体不同,可是他的经脉骨骼,灵力周转,却是个再纯正不过的人类。

    更遑论他连一尾都尚未生出,只有一对狐耳。

    想来他血脉之中的妖血是极不纯正的。

    许是祖上有人与妖族通婚过,到他这一脉,妖血虽觉醒了,却也稀薄的很,与没有也差不了许多。

    在那之后,荆淼下山到村里扫过一次墓,发觉有一处人家有人似乎前来拜祭过,也不知是谁的故交,但也都与荆淼没有什么干系。他只是来拜祭一二,烧了许多纸钱给这些不认识的村民,放上些果品,又在村庄里找寻了一下有可能的线索,却也都是一无所获。

    既然没有线索,倒也罢休,他确实想知道真相,但既然没可能知道,那也就罢了。

    毕竟当年可能知道的人已经都死光了,他占了人家的身体,即便有什么麻烦,也总得照单收下。

    “怎么了?”

    掌门斜坐在床上,合衣微微笑着,他苍老的手轻轻放在了荆淼的手背上拍了两下,略显得有些浑浊的双眼里含着温和。窗户正支着,外头下起了小雨,清风徐徐,淅淅沥沥的雨水打过窗棚,一滴滴落下来,花斜放在白瓷碟中,雨水偶然溅落,几片花瓣被打落在碟中,清水透嫣红,煞是好看。

    “没什么。”荆淼慢慢回过神来,微微笑了一笑,“这朵花怎么放在外面?”

    “栾花想做蔻丹,要天净水,胭脂花,托我帮她留意,我就随手采了一朵搁在外头,你来正赶上风雨了。”

    掌门呵呵直乐。

    荆淼见他精神极好,不由也欢喜起来,便玩笑道:“这么一朵,能做什么大用。”

    “你可别小瞧它。”掌门也笑,“这么一朵,给栾花一人,就能用上许多年了。”

    两人又就着这话题闲谈了一会儿,喝茶吃了些点心,掌门将目光轻轻的在荆淼身上转了一圈,微微笑道:“好了,这些闲话也已经说完了,茶也喝过了,你还不肯说吗?”

    荆淼一怔。

    作者有话要说:

    谈一下我对资质跟心境的一个看法:我说个简单的比喻,资质是器具,资质好的人好像木桶,装得多,资质不好的像瓶子,装的少。心境则是液体,木桶装再多也是白水,瓶子却可以装醇厚高雅的美酒。

    所以会出现实力高但依旧智障很low的人,实力很低却豁达非常的人。

    第102章赠花

    其实本就没有什么好说的,忧苦喜乐,五味自尝。

    荆淼淡淡道:“思萌这几日又下山去了,我瞧她与神玖,好似有些感情了。”他还是不肯说,掌门看了又看,微微叹了口气,却也不做勉强,只是顺应着他的话继续下去。

    明明记忆之中还是个聪颖可爱的小姑娘,眨眼间,小姑娘却也已有五六十岁了,仍是生得姣好美丽,宛若天仙一般。性子倒也与小时候差不了多少,虽经岁月更迭,稍成熟稳重了许多,但与荆淼相处之间,好似还是当年紫云峰时那般。

    前不久,她已经突破了元婴,称快也不是极快,称慢却也没有十分的慢,毕竟这世上如谢道苏卿之流的是极少的。

    “他们自有自己的想法,要是真能成,自然是一件好事,不能成,咱们也不必太强求。就由着他们去吧,时间到了,他们自己自然会说的。”掌门点了点头,说道,“宗里也已许久没有过喜事了。”

    荆淼听了,默然不语,

    “倒是你。”掌门道,“你又放下了吗?这许多年了,我见你为门派奔走,弟子们也皆都知你服你,可你并不开怀,我老了,却还不傻,有些事,有些人,你总归是要面对的。”

    荆淼举起茶杯的手又放了下来,他将那茶盏放在腿上,缓缓的抬起头来凝视着掌门,轻声道:“我没有什么不开怀的。”他顿了顿,低声道,“掌门师伯,你待我很好,我心里十分感激你,只是你们待我这么好,我又有什么不满足的。”

    他说完了,忽然想起来这句话,他实在是说过好几次了。

    “我相信阿道的眼光。”掌门侧过身去,靠在了床头,他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孩子,你实在不适合修仙。你本是个凡俗之人,心思重的很。如今发生这许多事,按你的性子,定然给你添了许多困扰了。”

    荆淼沉默,一言不发,生怕那个被藏起太久的名字一出口,就再也忍不住了。

    这许多事情若换作是别人,结局是绝不一样的,好比是按风静聆的性子,定然是与入魔的情人一刀了断,他生性严谨公正,大义面前绝无私情,若是对方为祸苍生,他定然是第一个出手的人。

    绝不似荆淼这般婆婆妈妈,既为苍生祈求端静真人一个保障,又怕谢道真的犯下罪孽被杀,屡屡同他提起望川界来。

    要是段春浮来选,用不着要是,他已经选了,一生一世呆在望川界那,等着给秦胜一个机会。

    荆淼自小就住在紫云峰上,他于这尘世之中没有什么归处,喜怒哀乐,连同与师尊谢道的往昔皆都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里。落叶尚归根,更何况望川界的风气并不叫荆淼喜欢。

    既然他也为难,自己也为难,倒不如分开来得畅快,免得日日提心吊胆,担心受怕,只是……只是……

    只是我到底,喜欢他。

    “没什么。”最终荆淼只是说道,“我都是心甘情愿的。”

    这普天下的事情,无非就是心甘情愿四字,因而生出悲欢,他们俩倒的确是天生的一对绝配,掌门微微笑了笑,想起许多年前,荆淼刚成了孤儿时的事,那时他们谁也不信谢道第一次收徒,能将那孩子照顾的好端端的,都等着看他笑话,帮一把手,可是荆淼却自己将自己照顾的好端端的。

    要是谢道没有入魔,掌门还要忧虑荆淼的性子怕是过分谨慎缜密了些,如谢道这般潇洒快意,两人纵然长久,却难免有些争执。偏生谢道却又入了魔,若要引他向善,怕是除了荆淼,再无其他人能够做到了。

    ……

    虞思萌与神玖贯来一同出任务,近来碎星湖时有异象,正在天鉴宗附近,他们俩便受命去查看了一二,才知是一只灵兽快要生育了,灵力暴动,因而引起异常。

    这倒不是什么极大的事,他们二人呆在碎星湖附近,帮着看护那灵兽生产,待小灵兽出世,异象便也就停止了。

    两人自幼青梅竹马,呆在一起,可说是心灵相通,偏生神玖对虞思萌有意,虞思萌却丝毫不知。这次一块下山,自然多多在一起为好,神玖也不急着赶路回去,两人进了城,街角正有个饼摊,就一块儿买了饼子握在手里吃。

    寻常姑娘家买饼子吃,定然是要摊主一一切成小块,拈着小口小口的吃;若遇上讲究些的公子,自然也是如此的。虞思萌倒没太在意,她直接将饼卷在油纸里,握在手中慢慢吃着,模样很有些随性,神玖见她如此,也只好与她一样吃法。

    “神玖,你知不知道有什么礼物好买?”虞思萌三口两口将饼吃完,微微叹了口气道,“我本还想带一头小灵兽回去,但见它们母子可怜,现在全泡汤了。”

    “又是荆师兄。”神玖嘀咕了一句。

    虞思萌微微眯起了眼睛,冷笑着问道:“你说什么?”

    “没有啊。”神玖摆摆手,懒声道,“荆师兄你还要想些什么,他这人好打发的很,纵然你只是随地摘些花草滥竽充数,他心中也欢喜的很。哪需要费心去想什么礼物。”

    “正是因为无论送他什么,他都开心。”虞思萌一顿,“我才想不出送他什么好。他自己不在意,我才要对他更在意。”

    这真是一句极高深的话,神玖竟然有些说不出话来了,不由得有些心里泛酸,暗道你若能这么在意我,我……我还有什么好想的呢。但是他心里却也清楚明白的很,虞思萌心里头,自然是她爷爷第一,师尊师兄排第二,甘梧第三,至于他,约莫前五能挂挂钩。

    只是她心里的三跟五的地位,大概差着一条银河那般远。

    他们二人说说笑笑,便打算在这小城里四下寻找一番,找个合心意的礼物。

    城虽不大,人却不少,店也多得是,虞思萌与神玖逛了一大圈,尚找不着合心意的礼物,倒是累得不行,便找了家茶摊坐下喝口凉茶歇歇脚。他们坐下没有多久,忽然来了一个穿戴斗篷的人,瞧着个子,应当是个男子,面容掩藏在一张银色面具之后,那面具是个猴子模样,有些怪诞。

    虞思萌与他对坐着,便见着他唯一露出的双眸如同寒冬初雪,又冷又刺骨,下意识闪避了过去,避开过才觉不对,她如今已是元婴,休说凡人,便是修士之中,也鲜少有她避让的存在。多数大能不是镇守门派之中,就是有自己的去处,怎么突然到天鉴宗这边来。

    “神玖。”她撞了撞神玖,轻声道,“你瞧那个斗篷人。”

    出乎意料的是,神玖竟是认识的,他转头一看,忽然笑道:“小子见过前辈。”微微拱手,算是行过礼了。那斗篷人好似不爱言语,并没有理会神玖,只是低着头喝茶。

    “他是谁?”虞思萌有些吃惊。

    “他是近来玉清榜上的一位散修,唤作冷香客,杀了许多恶人,但是奇怪的是,他只接咱们天鉴宗的任务,其他地方一概不去,也没甚么所求。”神玖若有所思道,“他修为高深的很,苏师伯尚且打他不过呢。”

    虞思萌听了,隐隐觉得有些奇怪,她心里总觉得,那神秘的斗篷人好似是跟着自己来的。

    可是她刚刚,分明什么都没有说,也从来不识得这个模样的一个人。

    他们喝过了茶,就要走了,斗篷人还坐着,叫了一壶茶,喝了一杯,没有再碰。虞思萌拐过街头的时候,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那斗篷人已经不见了,这么快的时间,他已没了踪影。

    这实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虞思萌与神玖一起出去了,她心里虽然还记挂着那个奇怪的斗篷人,但是荆淼自然是远重要于一个陌生人的。她在城外四处走着,裙摆飘飘,采摘好看漂亮的花朵,她实在是没主意了,只能采纳神玖的看法。

    这些花拢在一起,若是放在瓶子里,一定很好看。

    哪有人见到美的事物会不开心的,虞思萌采着花,想起荆淼欢喜的面容来,也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她专门挑生得最好看的采摘,直到手里再也握不下了,便想找一朵最亮眼的放在中间,好讨荆淼的欢心。

    但是她弯腰找着找着,面前突然出现了一袭青色的斗篷。

    虞思萌抬起头来,看见斗篷人就站在自己的面前,手里握着一株雪白的霜茗花,他将那花递了过来,淡淡道:“替我送给他。”

    “送给谁?”虞思萌呆呆问道。

    “送给你要送的人。”他低声道,将花放在了虞思萌的另一只手里,“他若是不要,就丢了,不准给别人。不准同别人说是我给他的,但他要是问,你就直说好了。”

    虞思萌愣了愣,奇道:“你识得我师兄么,怎么不自己给他?”

    “……”斗篷人沉默了许久,慢慢才道,“他那么安静,你怎么这么吵。”

    他说完话,也不管虞思萌是气是恼,便极快离开了,虞思萌怒气冲冲,看了看花,舍不得踩烂,握着了冷哼一声。

    “我倒要看看,你是何方神圣!”

    第103章 脑子进水

    “有人送我?”

    荆淼若有所思的看着手中这朵霜茗花,虞思萌正在到处寻找合适的瓶子,倒了水,将她摘的所有花全塞了进去。

    霜茗……霜茗?

    荆淼轻轻叹了口气,怎么也想不出来哪会有人送花给自己,还是一个男人,虞思萌又说道:“神玖好像认识他,是玉清榜上的一个人,师兄,你掌管望星阁,知不知道冷香客是谁啊?”

    冷香客?

    这个名字实在是如雷贯耳,近来新兴的一位散修,众人猜测他是位不世出的大能,生性古怪,嫉恶如仇的很。依推测的实力来看,冷香客较苏卿要高一些,但比端静恐怕要差一些。

    “知道啊。”荆淼点了点头,不明白虞思萌怎么提起这个人。

    “啊……果然。”虞思萌忽然凑了过来,凝视着荆淼,疑惑道,“师兄,你怎么跟那么个怪人认识啊。”

    荆淼愣了一愣,握着虞思萌的肩膀将她慢慢推开,说道:“我与他怎会认识呢,不过他榜上有名,我自然是十分清楚的。他虽出现不久,但名气却与古道长可比,两人都是再古道热肠不过的修士,只是我无福认识。”

    “是吗?”虞思萌指尖轻点,运了些灵力,花朵断了根,灵力一激,便将剩余的生机尽数激发出来,她欢欢喜喜的笑道,“哎呀,这样就能撑十来天天,再过几天我就将它们都换掉。”

    她做罢自己的事,才仰起头来好奇的看了看荆淼,疑惑道:“可是这霜茗花,是他要我送给你的啊。”

    冷香客所赠?

    荆淼失笑道:“千万别是他想送给你,却不好意思开口,倒被你误会成是送给我了。”

    他瞧了又瞧那霜茗花,将它放在桌子上,随口道:“我一个男人,要这些花有什么用处。”见着虞思萌神态倏然低落下来,又改口安慰她,“不过山居冷清,添些颜色也很好,我很喜欢。”

    虞思萌这才欢喜起来,清了清嗓子,捧着脸故作腔调,低吼道:“他若是不要,就丢了,不准给别人!不准同别人说是我给他的,但他要是问,你就直说好了。”

    荆淼看她故作粗声粗气,虽不明所以,却也感觉有几分好笑,“他是同我这么说的,怎么可能是送给我。”虞思萌取过那只霜茗花笑道,“我原先就觉得他在跟踪我们,果不其然,他要我送给我想送的人,他知道我有想送的人,可不就是师兄你么。”

    “可我又不识得他。”荆淼不明所以,只将霜茗放在瓶中,淡淡道,“不过对方有心,也不必糟蹋,你将它们放在一起吧。”

    虞思萌却大大摇头道:“那怎么成呢。”她一搬水瓶,微微笑道,“这是我的,那是他的,我才不管他的。”

    荆淼只当她古灵精怪,便从书柜上取下一本装订好的书来,翻开将花放在中间抚平,两面一合,准备做个标本书签。

    他们二人是谢道唯一的弟子,关系感情上自然也与寻常人是有极大不同的。虞思萌自然是很感激白师叔的,但是她心里却始终只有一个师尊,那就是谢道,她小时候拜谢道为师,爷爷也要她一生一世记着师尊的恩情。

    谢道在的时候,好似什么都是极轻松自在的,他走了,便什么事情都变了。

    师叔跟师姐他们自然是很好的,又贴心又温柔,可是虞思萌总想着自己又不是没有师尊师兄的人,旁人待她好,她也待旁人好,可是有别的人要做她的师尊,她脸上不说,心里却是不大肯的。

    “师兄。”虞思萌一歪头,轻声道,“你说,我是不是很没有良心?”

    “怎么了。”荆淼喝了一口茶问道。

    虞思萌枕着手臂,偏过头看着天花板轻声道:“师姐她们待我很好,但我知道她们有些人觉得我是养不熟的小白眼狼,这么许多年,也不肯喊师叔一声师尊,可是……可是我已经有师尊了,白师叔教我,我自然很感激她,但为什么要喊她做师尊。”

    “白师叔她要你喊她师尊吗?”荆淼顿了顿,伸手抚摸着虞思萌的头发低声道。

    “那倒没有,师叔对我很好。”虞思萌又转了个头,低声道,“所以我才想,我是不是很没有良心。”

    荆淼沉默了一会儿,叹气道:“那你心里后不后悔呢,又想不想叫白师叔为师尊?”

    “我自己有师尊,做甚么要喊人家。”虞思萌摇摇头道,“我不想。”

    “那就别多想了,人家爱乱嚼口舌,由她们去吧。”荆淼淡淡道,“这天底下,最拦不住的事情,无非就是乱说话,嘴巴即便不说,心里也是要说的。但说归说,总不见得她们说谁没良心,谁就真的没了心。你要是与她们处不好……”

    他倏然沉默下来了,白栾花教导虞思萌有恩,如今虞思萌有了一番成就,他总不能说要虞思萌回紫云峰来,就让她回紫云峰来。

    “那倒没有……”虞思萌奇怪道,“这才叫我奇怪呢,她们背后觉得我是个白眼狼,面上却又待我无微不至,也不是出于虚假,我真想不通她们喜欢我还是讨厌我。”

    “傻丫头。”荆淼微微笑了笑。

    人本就是复杂多变的,尤其是女子,她们纵然偶尔会看你有些不顺眼,背后也会说些坏话,但却不代表她们不关心你,不喜欢你。只是逞一时的口舌之快,未必心中就一定是这么想的,随口说过了,便抛在脑后的人,本也多得是。

    ……

    “你又回来了?”

    常丹姬虽然对谢道又惧又怕,但这许多年下来,再是害怕,也早已化作无奈与恨铁不成钢的怒气了。她实在是想不明白,荆淼这个人,生得又不是什么国色天香的美人,更何况一点儿仙根都没有,不但迂腐,而且凡庸,谢道到底是什么地方喜欢他。

    她冷眼看着谢道吃药伪装嗓音,又强行将自己的修为封印起来,每一年总有三个月要去天鉴宗附近,可是他每每去了,只杀一些恶人去讨好天鉴宗,又有什么用处,整日在那里徘徊,也见不到荆淼一面。

    谢道坐在椅子上,他闭着眼,轻轻的应了一声,想着那朵霜茗花要是被荆淼收下了,会怎么处置。

    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只要能叫他笑一笑,谢道就已经心满意足了。要是讨厌,那就由着他撒气,那也很好。

    如果虞思萌没有送到,只要不给别人,那随便踩烂了,谢道却也无所谓。他不在乎一朵霜茗花,要是可以,他恨不得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荆淼,但他终究不能。

    荆淼不喜欢。

    在这个世上,荆淼不喜欢的事情不多,谢道明明那么喜欢这个人,却总是做他不喜欢的事。他回到望川界后总是日日夜夜的想,想荆淼与自己在一起,是不是一点儿都不快活。

    可是那个花灯会,荆淼明明那么开心。

    “事情都已经成这样了。”常丹姬深吸了一口气,免得自己被气死,“你到底还要婆婆妈妈做什么?对了,殷仲春叫卿小仙伤了,你到底要不要帮他讨个公道。”

    谢道瞥了她一眼,冷冷道:“你惦记着杀卿龙君许多年了,难道这几日功夫也等不得吗?”

    “荆淼要是想见你,那你等不等得了。”常丹姬冷笑道,“你有多想见荆淼,我就有多想杀卿龙君。”

    谢道竟无言以对,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为什么非杀他不可?”

    “谁叫他嘴巴贱,说我儿子死得活该。”常丹姬冷冰冰道,“我有什么因果报应,关他屁事,又跟我儿子有什么干系。”

    谢道歪了歪头,倒是没有太在意,只是敷衍的点了点头道:“好吧,那明日去杀他好了。”

    常丹姬瞥了他一眼,心道跟荆淼分开之后,谢道杀人方面倒是与往常一模一样了起来。以前他顾虑着荆淼会因为自己杀人不开心,出手都少了许多,好在那时候与卿龙君还没有什么冲突,寻常小人物她自己都懒得动手。

    不过既然她的要求,谢道已经答应了,便也没有留下继续看他发痴作妖的德性。常丹姬揉了揉太阳穴,准备回去就写一封信给天鉴宗,只要荆淼来了望川界,无论怎么样,谢道总不至于再这个模样继续下去了。

    临走之前,常丹姬又忍不住看了谢道一眼,觉得他这般丧气模样实在可恨又可怜,同他说道:“我出去了,你有没有什么要我做的?”

    谢道深思了一会儿,好似的确想起来了什么一般,忽然轻声道:“红鸟儿,我有个问题,怎么也想不通呢,你这么聪明,说不准能帮我想出一个答案来。”

    “什么?”常丹姬心道:你还不如多想想这个问题,不要老是去想那个荆淼了。

    “要是我那一日肯被阿淼封印,现在是不是就能日日见着他了?”谢道好似神游一般问道。

    全然不顾常丹姬瞪大了眼睛,险些被气吐出一口血的模样。

    也不等常丹姬回答,谢道又长长叹了口气,自己回答道:“我要是肯被封印,一定就能日日看到他了。可他见我受苦,一定会难过。”

    常丹姬木然的听着,她真怀疑谢道是不是从海那边游到望川界里来的,所以才满脑子进水,想这么一个问题。她已经决定了,那封信刻不容缓,立马就要写,现在就得写。

    第104章 旧恩

    掌门离世的前一日,所有的长老与峰主都去探望。

    像他们这样的修仙人,什么时候死,自己心知肚明的很,他当着众人的面,将掌门之位传给了风静聆。风静聆无悲无喜,只是站着,其实这些年月来,一直是风静聆处理事务,众人心里多少也有个底,并不奇怪,因此他虽既不是峰主也不是长老,却能够站在此处而无人疑问。

    夜渐深了,掌门挥散了众人,荆淼与风静聆留在最后走,掌门盘坐着榻上,精神倒还饱满,他微微笑着问了荆淼一句话:“外头下雪了吗?”

    “下了,还很大。”荆淼之前就是从外面进来,回道,“一时半会怕是停不了。”

    “是吗?”掌门笑着点了点头,慢慢将眼神闭上了,“好……好一场雪。你们都去吧。”

    荆淼与风静聆对视了一眼,两人一块儿并肩出去了,走到门外,风静聆忽然道:“徐华子圆滑,松武较真,他们二人虽脾性有时不大好,说话也不大中听,可却是一心一意为天鉴宗,只是好权了些,你当让则让,不当让的也千万不要让。”

    “是。”荆淼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

    他们刚出门没有两步,忽然一停,具是闭上了双眼——那屋内的生机已经断绝了。

    在一个风雪冬夜,天鉴宗第九代掌门阖然长逝。

    修仙之人的后事其实与凡人也没有什么差异,如掌门这般身份地位,自然是风光大葬,这不是荆淼第一次接触葬礼,但沉重的心情却并无任何减弱,这位老者与他虽非十分亲厚,但到底照拂有加,他又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人。

    入冰冢时,抬棺的分别是苏卿、苍乌、白栾花、君无咎四人。众弟子跟随其后。走下冰冢,愈下,则寒气愈重,加之身份不够,能跟随下去的,便只有几位长老与峰主,还有新任的掌门。

    冰冢第十三层是历代掌门的棺冢之地,本应当是无人的,但众人一下冰冢之内,却有一名长身玉立的男子站在原地。

    众人不由一惊,但看仔细那男子的面容,四位峰主却不由得转哀为喜,神情既是悲切,又是欢喜,一时滋味复杂,不能言语。

    众长老们亦是大惊,垂头道:“老祖。”

    荆淼才知这男子就是青灵老祖,苍乌本已嚎啕大哭过一场,这时激动的不能自己,哽咽道:“师尊,你怎么活过来了!”

    这句憨话!

    青灵老祖看他又哭又笑,也懒得理会,只是抬头看了看掌门的棺椁,微微皱起眉头来道:“他最后一刻,是谁陪着的?”

    白栾花流着泪道:“没有人陪着,师兄将我们都赶出来了。师尊,你既是好好的,怎么这许多年都不回来。”

    青灵老祖听了这句话,把眉头皱得更紧了,又问道:“那他最后与你们说的话是什么?”

    众人便七嘴八舌的将掌门身前的叮嘱说了个精光,可青灵老祖的眉头却越皱越紧,脸色也愈发差劲起来,只是冷冷道:“就只有这些吗?”众人见他不悦,都不大敢说话了,荆淼与风静聆对视了一眼,都略有些犹豫。

    “两个孩子倒是陪了师兄最后一程。”君无咎淡淡道,“小淼,静聆,师兄他临终前,有说过什么话没有?什么都成。”

    荆淼便道:“倒是问过一句,问我外面下雪了没有,我说有,师伯便说好一场雪。”

    他这句话说出来,众人都全然不知是什么意思,可青灵老祖的神色却慢慢舒缓开了,只是点了点头,道:“接下来的就由我来吧,我这个师尊,总得送他最后一程。”

    四人只好将棺椁放下,其实本也是要打开棺椁的,冰冢不比他处,早已有一副冰棺自生成了,每位掌门继位时都会生出一副冰棺,好比风静聆如今第十代,便也有一副冰棺在其中。

    这里总共十具冰棺,青灵老祖尚活着,他的冰棺是空的,风静聆也有一副,同样空着。青灵老祖将棺盖推开,抱出掌门师伯的尸体,他生得年轻无比,掌门师伯却是老态龙钟,黑发人送白发人,本没什么奇怪,但想着老祖作为师尊,却送大徒弟离世,又不由倍感揪心。

    “你大师兄老了。”青灵老祖淡淡道,他这话一出,白栾花再也忍不住,扑到苍乌怀中放声大哭起来,青灵老祖将掌门师伯放在棺中,那冰棺便自行封闭起来,好似一个天生自然的冰匣子般,他又道,“我收他的那一日,他还是个少年,也下了雪,谢道那小子冻得跟个小萝卜头一样。”

    荆淼这才明白,掌门师伯说的好一场雪是什么意思,他的始与终,皆都埋葬在一捧雪里了。

    “对了。”青灵老祖好似这才发现,他低声道,“谢道那小子呢?他没有来吗?”

    荆淼低着头,听众人给青灵老祖解释,呆呆的看着自己的脚尖,好似那里能倏然开出一朵花来似得。

    将师伯入葬之后,长老与峰主们拥着青灵老祖离开,只剩下荆淼与风静聆两个小辈,风静聆有数不完的事务要做,荆淼也要回望星阁去。

    荆淼回到望星阁,却止不住全身发抖,柳镜还当他冷得厉害,找了件斗篷给他披了一下,又拿出望川界的卷轴来叫他翻阅。他坐在荆淼对面,手捧着脸,只道:“也不知道这个血纹是什么来头,原先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怎么突然就将望川界收服了。”

    “什么?”荆淼急忙翻开了卷轴,上面果真写着一些不大详细的消息,只是简单说卿龙君与血纹起了冲突,前不久两人约战,一战便打了十来年,到如今,整个望川界已是为血纹马首是瞻了。

    他愣了愣,心里初感觉到的,竟是为谢道的平安无事而感到欣喜若狂。

    时隔八十余年,荆淼终于又得到了谢道的消息,他这时才知道,这许多年来,他一点一滴都没有放下。

    “对了,冷香客也有许久没有出现了。”柳镜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去哪儿了,他们这些大能真是叫人琢磨不透。”

    荆淼将卷轴一收,淡淡道:“你极有空吗?天马画得如何了?”

    这么多年来,柳镜的小兔子总算是勉强出来了,倍受鼓舞的柳镜决定挑战自我,一一尝试了各色小动物,最后动脑筋到马身上,失败到如今。

    柳镜一撇嘴,撤开了身体。

    荆淼又再展开了他的卷轴,伸手摸了摸血纹二字,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满目柔情。

    他还好好的,活得也快活的很。望川界既然已经以他为首了,那他想做什么,自然旁人都拦他不住了。谢道自从入魔后,偶尔脾气有些像小孩子,旁人要是敬他怕他,自然是对他有话必应了。

    这就是自己想要的,自然再好不过了。

    要是……要是能再见一见他,那就更好了。

    荆淼很快就挥去了这个念头,他要是再见到谢道,就绝不可能再一次放手了,以后出了什么事情,反悔了,他再来后悔莫及就太晚了。他不是不想相信谢道,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己。

    为了让自己别再多想,荆淼很快就合上了卷轴放在一边。

    说起来,白无暇已经许久没有发请帖来了。

    但是白无暇本就有一些朋友,他不发请帖来,其实也没有什么,因为荆淼也不止有他这么一个朋友。

    只是多数时候,荆淼不那么愿意去聚会,他坐在桌前,单手托着腮,突然想起了刚刚青灵老祖的模样。

    其实青灵老祖的模样,并不是十分伤心的,但是他抱着掌门师伯的时候,手却分明在抖的厉害。

    荆淼的修为还没有掌门高,他如今也满百岁了,可是模样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他想着也许是血脉里的妖血在起作用,植物也好,动物也好,妖类的性命要长出人许多的,即便他的血脉稀薄,也有延寿的效果。

    其实生死有命,荆淼也不是很怕死,毕竟已经活了百来岁了,凡人本也就只能活百来岁,有些人还活不到他这年纪呢。

    可是今天看着青灵老祖与掌门师伯,他突然又怕死了起来,他们只不过是师徒,尚已是这般的伤心欲绝。荆淼与谢道除了师徒,还是情人,他们虽然分开了这么多年,但心里却是互相记挂着的。

    荆淼不知道谢道是否一直想着自己,但他肯定是一直想着谢道的。

    好在荆淼宅的很,不怎么出去结仇结怨,这普天下除了如君侯那般乱发疯杀人的疯子,也没有什么人看他不顺眼,突然要杀他的。这么一想,他整日吃些仙草仙果,又还能活上很久很久。

    活到虞思萌长大,活到她或是有人能接任紫云峰峰主这个位置,然后就可以轻轻松松的去望川界寻找谢道。

    荆淼微微笑了笑,拉了拉斗篷,总觉得日子好似又有了些盼头一般,又能快快活活的过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嘛,看了一下大家觉得荆淼的性格太愁人了但能怎么办, 一边是不能辜负的旧恩,一边是喜欢的人做了坏事人生于世,很多事情要比喜欢一个人要重要的多的。

    第18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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