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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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男友太随机/喧哗的半影 作者:雨过碧色

    第15节

    郑哥瞬间变了脸色。

    ☆、第四十八章

    大丁满足地放下碗筷,拍拍肚子说:“我吃饱了。”

    杨一鸣说:“真难为你,我做的饭你也能吃下去。”

    “我这辈子一共也吃不了几顿饭,有一顿算一顿吧,都好吃。”

    杨一鸣默默地把碗筷收拾进厨房。这小子学会使用哀兵战略了,难对付得要死。每次都摆出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弄得杨一鸣觉得自己正亲手扼杀他的生命。杨一鸣当然知道大丁想要干什么,上次是红牛咖啡,这此换了个策略但目的都是想要占据丁子木的这副身体从而在真正的意义上“存在”。

    到今天为止,丁子木已经消失快一个星期了,这是从未有过的。杨一鸣跟弗里德曼教授交流了一个晚上,想到了很多办法:他带着大丁去了丁子木小时候住的那一带,可是大丁耸耸肩说:“杨一鸣,你要知道挨揍的是丁子木不是我,我对这里没什么感受。”

    于是他带着大丁去福利院,但是大丁无所谓地说:“这地方我不熟,要不然你带着我转转吧。”

    杨一鸣也带着他去了拆迁区一带,那里的房子更破败了,丁子木以前租住的小院子一直空着,荒草丛生的。大丁拍拍那扇斑驳的院门说:“这地方我倒是来过几次,不过每次都是跟人打完架以后才来的,就是睡个觉歇口气而已,没你家舒服。”杨一鸣好笑又好气地看着大丁,大丁说:“杨一鸣,现在的情况是丁子木不愿意回来,我也没办法。”

    最后,杨一鸣想要带着大丁去导师赵峥的工作室,赵峥对催眠治疗非常有研究。但是大丁对此非常抗拒,他咬着牙说了三个字:“我不去。”

    “大丁,”杨一鸣说,“我们必须要找到一个解决问题的渠道不是吗,现在这样并不稳定。”

    “我无所谓,”大丁耸耸肩,“对于我而言,能有一天算一天。”

    “可丁子木最终是要回来的不是吗?”

    “不一定,你自己说过从科学的角度来说丁子木也可能永远不会回来。”

    “不会的,”杨一鸣肯定地说,“你还不了解丁子木吗,他是那么容易就退缩的人吗?如果他真的是,你早就可以占据他了。”

    大丁沉默了一会儿,依然摇摇头:“不,他愿意回来时自然会回来,你这样其实是没用的。”

    “我相信他是愿意回来的,只是不知道他被什么绊住了脱不了身。”

    “那就等他能脱身了再说。”大丁的语气不容商量。

    杨一鸣有些无奈,这边是大丁的拒不合作,那边老母亲还在医院里观察,同时教委的工作也耽误不得,杨一鸣分身乏术觉得自己忙得也要did了。

    相反,大丁倒是清闲得不得了,面包店那边一直在请假,袁樵哀怨得快要抹脖子上吊了,杨一鸣永远在拿丁子木病了来搪塞,可这能搪塞多久呢?大丁靠在沙发里,津津有味地翻着《霸道王爷俏王妃》看着杨一鸣焦头烂额。

    这天杨一鸣下班回来时,把许筑钧带回来了。小丫头的爸爸今天加班,杨双明在医院里守着杨妈妈,许筑钧于是被丢给了舅舅暂时看管。大丁看到许筑钧进门时着实愣了一会儿:“咱俩要看着她吗?”

    “对啊,”杨一鸣有种特别解气的感觉,“你负责看着她,陪她玩,哄她开心,我去做饭。”

    “等等,等等,我不会啊。”

    “不可能,你不是一直看着徐霖吗?”

    “徐霖那小子不用看好吗,他自己蜷在那里根本就不会动地方,这个……我不会啊。”

    “那你去做饭?”

    许筑钧看到大丁倒是高兴得很,帅哥人人都喜欢,况且这个帅哥哥还算熟悉,去医院看姥姥时没少跟着蹭丁哥哥做的美味点心。

    “丁哥哥!”许筑钧直接对着大丁就扑了过去,一点儿不拿自己当外人地抱着大丁的腰说:“我要丁哥哥陪我玩,舅舅去做饭!”

    于是,不等大丁思考,人事安排就已经出来了。大丁叹口气:“算了,我陪她吧。”

    “丁哥哥陪我拼图,啊,要不我们还是先画画吧,啊,你说我们先干什么……”许筑钧絮絮叨叨地拖着大丁坐在客厅的一角。

    杨一鸣看着那一大一小想,如果是丁子木,他一定可以耐着性子陪许筑钧玩,不管是画画还是拼图,最后两个人一定能玩得开开心心,如果是大丁……

    果然,杨一鸣在厨房里忙乎了不到一个小时大丁就招架不住了:“杨一鸣,你什么时候能做好饭?”

    杨一鸣在抽油烟机的轰鸣中大喊:“怎么了?”

    许筑钧抢过话头说:“舅舅,舅舅,丁哥哥笨死了!”

    杨一鸣用脚想都能知道一定会出现这种结局的,许筑钧就是个嘴上不饶人的,大丁又是个急脾气,平时跟外人相处三言不合就要开打的,现在让他跟一个牙尖嘴利的小姑娘磨,估计他这会儿已经快要爆了。杨一鸣想到现在客厅里可能出现的状况就好笑,他扬声问:“钧钧,你让丁哥哥干什么了?”

    “我们在拼图,他每次都错。”可能是大丁又拿错了一块拼图,许筑钧大喊了一声之后抱怨:“你又错了又错了……哎呀……你能干什么呀。”

    听到不到大丁的声音,杨一鸣想那小子估计已经气到没词儿了,于是教训道:“钧钧,不许这么说话,没礼貌!”

    杨一鸣擦擦手从厨房出来,客厅里一片狼藉,几百块拼图随便铺了一地,许筑钧趴在地上,大丁坐在地上靠着沙发,一副“老子快要死了”的表情。

    “行了,收拾收拾吃饭吧。”杨一鸣把饭桌收拾出来,打发这一大一小洗手吃饭。三个人都饿了,谁也没工夫打嘴架,只有许筑钧抱怨:“舅舅你做饭还是那么难吃,早知道我就让你陪我玩让丁哥哥做饭了。”

    杨一鸣心想,真应该让大丁给你做一顿饭,只要你别哭着说我虐待你。

    大丁当然明白许筑钧说的是谁,于是脸色又难看了几分,杨一鸣冲大丁使个眼色示意他别跟孩子认真,大丁默不作声地把饭吃完,一推碗筷说:“一会儿我洗碗。”

    饭后,杨一鸣默契地接替大丁的工作陪许筑钧玩,许筑钧对拼图失去了兴趣,闹着要画画,纸笔铺了一桌子,等大丁从厨房里出来时一张大白纸已经被画得五彩斑斓了。

    杨一鸣在一边拍着巴掌称赞“真好看”,许筑钧撇撇嘴说:“好看什么呀,太难看了撕了吧。”说完,她真的抓起那张画唰唰几下撕了。杨一鸣阻止不及,只得拍拍许筑钧的脑袋说:“你倒是高标准严要求啊。”

    许筑钧嘟嘟囔囔地又拽过一张白纸来下笔,杨一鸣抬起头来随意一眼,吓得后背立刻炸出一层冷汗。

    大丁站在客厅中央,脸色苍白摇摇晃晃,眼睛死死地盯着许筑钧,那目光里有恐惧有惊慌,但是更多的是仇恨,杨一鸣在一瞬间觉得大丁会扑过来把许筑钧撕碎了,就好像许筑钧撕了那张纸一样。完全是下意识地,杨一鸣从地上蹿起来直接挡在了大丁面前。

    “舅舅?”许筑钧疑惑地喊一声,“你干嘛?”

    “没事,你画画吧,舅舅跟丁哥哥说两句话。”杨一鸣不敢移动位置,死死地拦在大丁身前,说话的功夫眼睛都没敢离开大丁。杨一鸣是真的害怕,他以前见过大丁露出这种神色,那是面对丁奎强时,那种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神色——可他现在面对的是许筑钧啊!

    杨一鸣轻轻喊一声:“大丁?”

    大丁眯眯眼,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他微微侧侧头,似乎在排除干扰认真倾听杨一鸣的声音。房间里鸦雀无声,只能听到许筑钧手里的水彩笔划过纸张的声音。

    “大丁?”杨一鸣又轻轻地叫一声,“你在干嘛?”

    大丁猛然惊醒,他眨一下眼,目光里的仇恨淡了一些,但仍然惊惶不安,嘴唇颤动着不知道想要说什么。

    “进屋!”杨一鸣果断地说,他轻轻地推了大丁一下,“你先进屋。”

    大丁皱皱眉,满脸的疑惑,似乎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不知道是该留在这里还是听杨一鸣的进屋去。

    “大丁,进屋去好吗,我一会儿找你去。”杨一鸣放软了声音,带着几分恳求。

    “哦。”大丁僵硬地点点头,可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目光总是往许筑钧那边瞟。

    杨一鸣紧张得呼吸都快不稳了,他回头看一眼许筑钧,许筑钧正专心地涂色,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变故。杨一鸣试探着把手掌放在大丁的肩膀上微微用力。大丁的目光从许筑钧那里挪了回来,疑惑地看着杨一鸣。

    杨一鸣的手上渐渐用力,大丁顺着这个力道慢慢转了个身,面对着卧室的门。

    “进去,”杨一鸣又加了几分力推了大丁一把,大丁顺势抬脚,慢慢地走进了卧室。杨一鸣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后背一片湿凉。

    “舅舅,”许筑钧听到卧室关门的声音,问道,“丁哥哥呢?”

    “他吃多了,不舒服回屋去歇会儿。”杨一鸣顺口胡扯,同时抄起手机给姐夫打电话,好在他人已经快到了。

    “钧钧,你先收拾收拾东西好吗,你爸爸快来接你了。”

    “哦,”许筑钧乖乖地站起来,“舅舅,丁哥哥今天怎么不高兴?”

    “不知道啊,一会儿我问问他。”杨一鸣敷衍地说,一边不停地瞟着卧室的门,唯恐大丁打开门冲出来。

    “我觉得丁哥哥今天特别凶,他以前不这样的,今天谁惹他不高兴了?”许筑钧问这话时带着点儿不满的神色看着杨一鸣。

    杨一鸣戳戳她的脑门:“你怀疑我?”

    许筑钧哼一声,杨一鸣有好笑又好气地想,这人要长得帅就是占便宜啊。

    两个人说话间,从紧闭的卧室门里隐约传来说话的而声音,断断续续似有似无。

    “丁哥哥跟谁说话呢?”许筑钧问。

    “可能打电话吧。”杨一鸣心不在焉地说,头皮都开始发麻。好在这时,及时响起来的门铃声拯救了杨一鸣。杨一鸣飞速地打发走了许家父女,关上大门后站在客厅里着实做了几个深呼吸,他闭上眼睛默默地数着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直到心跳的频率变得正常。

    他终于伸手推开了卧室的门。

    大丁蜷缩在墙角,双臂抱着小腿,把脸埋进膝盖里。杨一鸣只能看到他乌黑的头发,听到他断断续续的说话,准确地说是自言自语。

    “你怕什么?”

    “他们骂我。”

    “杨一鸣又不会骂你。”

    “他们撕了我的画。”

    “那是以前的事儿了。”

    “不……”

    杨一鸣看到大丁或者说是徐霖更紧地蜷在一起,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哽咽。

    杨一鸣站在门口没动,他想听听大丁和徐霖还说了什么,可是这两个人再也不说话了。于是杨一鸣轻轻咳嗽一声,示意自己已经进来了。不出所料,徐霖哽咽的声音更大了,整个人都开始轻微颤抖起来。

    “徐霖,”杨一鸣柔声说,“我叫杨一鸣,你见过我的,还记得吗?”

    徐霖连头都没抬,胡乱地摇着脑袋。

    “你别怕我,我不会伤害你,我就站在这里,不靠近你好吗?”

    “不,不,不要。”徐霖断断续续地说。

    “那这样,我想跟你大丁哥哥聊聊天,可以吗?”

    徐霖不说话,只是哭泣的声音更大了。

    杨一鸣也不着急,他顺势坐在地上,把两只手伸出来放在膝盖上,慢慢地说:“徐霖,我就坐在这里,行吗?你不用说话,我跟你聊聊天好吗?”

    徐霖毫无反应。

    “徐霖,我认识你大丁哥哥,你喜欢大丁哥哥吗?”

    徐霖不吭声,但是抽噎的声音似乎低了一些。

    “你大丁哥哥也很喜欢我啊。”杨一鸣这么说,同时觉得这话说得真是尴尬死了。他甚至能想象到,如果大丁听到了他怎么说,一定会翻个白眼冷冷地哼一声。但是再尴尬,话题还是得这么尴尬着说下去。

    “徐霖,大丁哥哥不会害你的对吧,所以我也不会伤害你的,要不然大丁哥哥就不会喜欢我了。”杨一鸣在心里甩了自己一个耳光,觉得脸上直发烧。

    徐霖动了动,终于慢慢地抬起了头。杨一鸣看到他脸的一瞬间就认出来了,这个人一定不是丁子木更不是大丁。丁子木的目光是温和而满是忍耐和执着的,大丁的目光是野性而充满渴求和掠夺的,徐霖的目光里,除了恐惧只有退缩,那是一种绝望的眼神,让人心疼。

    杨一鸣回忆着杨双明是怎么对着许筑钧微笑的,努力笑得更温柔。作为一名专业的心理咨询师,他知道现在是最佳的时候,徐霖并没有回避自己的接触,这种机会千载难逢,可能错过这一次就再也找不到了,毕竟就连大丁也很难把徐霖叫出来,不论今天到底是什么把徐霖叫了出来,他都不能让这个机会平白错过去。

    杨一鸣说:“徐霖,你喜欢画画吗?”

    徐霖的满是绝望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

    ☆、第四十九章

    徐霖乍然亮起来的眼睛像一道闪电划过杨一鸣的大脑,瞬间很多细节串联了起来,他想起曾经有一次,他看到楼道里贴着的安全宣传画后随口说了一句“真难看”,然后丁子木性情大变扼着自己的脖子,杨一鸣清晰地记得,当时丁子木眼里藏都藏不住的杀意;而刚刚许筑钧说“画得太难看了撕了吧”之后,大丁又出现了那种欲“杀之而后快”的眼神。

    画!画是关键!

    杨一鸣笑着说:“徐霖,我也很喜欢你的画啊。”

    徐霖不相信地看着杨一鸣。

    杨一鸣说:“我给你看样东西,你在这里别走,我出去拿。”说完,他慢慢地站起来,面对着徐霖一步步退了出去。杨一鸣的手机就放在客厅的茶几上,他攥着手机往回走时心跳得格外平稳,攥着这部手机,他觉得自己攥着一把钥匙,这把钥匙最终能揭开一切谜题,能打开一扇门,让丁子木回家。

    徐霖仍然蜷缩在那个角落里,但是他的眼睛看着门口,当杨一鸣的身影出现时他甚至长出了一口气。

    “我能坐到你身边去吗?”杨一鸣扬扬手里的手机,“我想给你看样东西。”

    徐霖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那我把手机扔给你,你看看好吗?”杨一鸣商量着说,“我说过我很喜欢你的画,我证明给你看。”

    徐霖狐疑地看看杨一鸣,又看看手机,眼神闪烁不定。杨一鸣不眨眼地看着徐霖,他觉得自己甚至能看到徐霖脑子里两种念头的激烈斗争。杨一鸣非常有耐心,他保持着温和的微笑,稳稳当当地举着那部手机,平静地看着徐霖。每当他捕捉到徐霖的目光时,他总是鼓励地冲他笑一笑,就好像一个亲善的邻家兄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杨一鸣抽空默默数了数自己的心跳,非常平稳,他自己都很奇怪,为什么在这个时刻他竟然如此平静,甚至比跟丁子木在一起时还要平静。杨一鸣想了想,觉得这大概是因为潜意识里,他很清楚眼前这个孩子就是丁子木。

    是的,大丁不是丁子木,大丁是丁子木所希望的那个人。果断、勇敢、急公好义古道热肠,非常凶悍,有足够的能力来保护自己。每当自己受到欺负时,他都会出现帮自己,面对暴力侵害,还击就是最好的保护。所以,每次只有当丁子木面对暴力威胁时,大丁才会出现;换言之,大丁出现时丁子木一定是遇到了重大危机,他一定又恐惧又无助。

    大丁对于丁子木而言,是恐惧和希望的并存。

    但是徐霖不同,徐霖是丁子木的一部分,他就像是一个封印,牢牢地印在丁子木的记忆之瓶上。那个瓶子里装着丁子木的梦魇,是他这辈子最恐惧最想忘记的东西。揭开这个封印会有什么后果杨一鸣不清楚,但是有一点他是明确的,那就是丁子木会变得“完整”,他会拥有“全部”,可怕的、悲惨的、令人作呕的……无论如何,那是丁子木的过去,他有权知道也必须面对。

    “那个……”徐霖忽然动了动,用一种颤抖的,近乎破碎的声音说,“是什么?”

    “你的画,”杨一鸣晃晃手机,露出狡黠而得得意的笑容,那是一种能让孩子产生好感的笑容,“我特别喜欢你的画,就在这个手机里。”

    徐霖挪动了一下,小声说,“我……想看看。”

    “好的,”杨一鸣慢慢地把手机平放在地上,“我扔给你好吗,你接住喽。”

    徐霖点点头,杨一鸣轻轻一推,手机在光滑的木地板上滑向徐霖,手机碰到徐霖的脚停了下来。徐霖下意识地往回缩了缩脚,但是他已经把自己缩到了墙角的最深处,已经避无可避了。于是他左手依然抱着小腿,慢慢伸出右手去,轻轻触碰了一下手机,把它拿在了手里。

    这么会儿工夫,手机的屏幕暗了下去,已经自动锁上了。

    徐霖的拇指摩挲着屏幕,按了一下ho键,屏幕亮起来但依然是锁住的状态,徐霖无助地看一眼杨一鸣,抿了抿嘴角。

    杨一鸣在一瞬间纠结得要把自己的头发全都拔光了,他犹豫着是该自己主动去帮助徐霖还是等在徐霖开口向他求助。前者可以帮助他尽快地接近徐霖,但是后者可以让徐霖更加信任他,能鼓励徐霖更积极一些。

    徐霖没说话,又低下头去按了一下ho键,杨一鸣看得出来他其实非常想解开这个锁。于是他又把手放在了膝盖上,微笑着看着徐霖,他决定等。已经等了那么久,他不在乎再多等一会儿,如果徐霖肯开口向他求助……

    “我,我打,不开。”徐霖嗫嚅着说。

    杨一鸣如释重负:“我帮你打开好吗?”

    徐霖点点头,又把自己缩得更紧了些。这是一个防御型的动作,但是杨一鸣并不在意,他很清楚徐霖已经对他产生了信任感,这种信任感很难说是在来自大丁对自己的“喜欢”,还是那幅画,但都是一个好兆头。

    “那我现在过去你那边,你别害怕,我手里什么都没有。”杨一鸣说着,为了取信徐霖他把衣袖高高地挽了起来,展示自己的确没有带任何凶器。他还记得丁子木说过,小时候丁奎强几乎是操起什么就用什么殴打丁子木,棍棒、皮带、火钳子、扫帚等等。

    “好。”徐霖点点头。

    杨一鸣一步一步走到徐霖跟前,小心翼翼地蹲下去,平视着徐霖的眼睛:“你好,我叫杨一鸣。”

    徐霖没有回应,只是把手机递了过去。

    杨一鸣把右手的拇指按上去,指纹解锁的手机瞬间就打开了,屏幕亮起的同时,一张色彩浓烈的画铺满了整个手机屏幕。那上面有个签名,徐霖,八岁。

    “我,我,我画的。”徐霖惊讶地说,声音微微杨高。

    “我很喜欢,”杨一鸣挪动一下身体,靠得更近了一些,他指着屏幕说:“你看这个颜色多好看。”

    “哦。”徐霖蹦了一个字之后又陷入了沉默。

    杨一鸣并不在意,他试探着寻找问话的方向和突破口:“我第一次看到这幅画是就想,这个画家才八岁啊,画得多棒啊。”

    “嗯?”徐霖用一个字表示一种疑问。

    杨一鸣说:“你看这色彩搭配得多好。而且除了颜色以外,我喜欢这画还有别的原因。”

    “什么?”徐霖轻声问道,眼睛里露出一丝欣喜的光。杨一鸣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线光彩,他指着画上的人说:“这个人物画得特别传神。”

    “传神?”徐霖小声地重复了一遍吧。

    “嗯,”杨一鸣点点头,说,“这个人一半明一半暗,背景的颜色又杂乱,其实让人觉得特别慌乱惊恐,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徐霖小小声说:“我,害怕。”

    杨一鸣想起,那时丁子木刚刚离开福利院去念初中,紧张又慌乱,他又说:“可是大背景的颜色浓重,像是黑夜一样。有人喜欢晚上,有人不喜欢晚上,我猜你不喜欢晚上对吗?”

    徐霖忽然瑟缩一下,眼里的光彩暗了一下,他嗫嚅着说:“我,我讨厌晚上。”

    “你不喜欢夏天吧?”杨一鸣小心地问,围着核心话题绕圈。

    “嗯。”徐霖点点头,脸色唰的白了。

    “我也不喜欢夏天,”杨一鸣带开话题,给徐霖一丝喘息的机会,“不过我认识你大丁哥哥的时候就是夏天哦,他以为我中暑了。”

    “然后呢?”

    “然后他给我了一瓶药,”杨一鸣笑着说,“他看起来挺凶的,不过还真是个好人。”

    “大丁哥哥很好。”徐霖忽然说,“他一直很照顾我,他会帮我打坏人。”

    这是徐霖说的最长的一个句子,杨一鸣终于在这个句子里找到了那个突破口:“大丁很厉害的,他会保护好你的。”

    徐霖点点头。

    杨一鸣趁热打铁:“大丁其实还嘱咐我也要保护好你呢,刚刚我进来的时候他正在跟你说这事儿呢对不对?”

    徐霖点点头:“大丁哥哥说你是好人,你不会骂我,不会撕我的画。”

    “有人欺负你,撕你的画对吗?”杨一鸣说,“他真是坏人,我帮你打他。”

    徐霖的眼里乍然显出水光来,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特别可怕的事情来。杨一鸣赶紧安抚他:“别怕,坏人进不来的,我去帮你把门锁上好吗?”

    徐霖慌乱地点点头,杨一鸣站起来迅速地把卧室门重重地关上,然后坐回原地说:“他们真是坏人,居然撕你的画,而且还打你对吗?”

    “嗯。”徐霖无意识地跟着杨一鸣的话题走,他说,“爸爸他打我,不准我画画,说我浪费纸,他说我画得丑死了,还撕了我的画。”

    杨一鸣暗自叹息一声,果然不出他所料,这就是自己那句戏言和许筑钧那个举动为什么会产生如此大的反应的原因。无论是丁子木还是大丁,在听到那句话的同时都深深刺伤了灵魂深处的徐霖,让他愤怒恐惧又无可奈何,这种痛苦的心情显然是触怒了大丁,在他还搞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潜意识已经替他做出了反应。

    第一次,大丁差点掐死自己,今天,大丁差点儿扑过去撕了许筑钧。

    在那瞬间,徐霖和大丁其实合为一体的,徐霖的情绪控制了大丁,大丁的暴力倾向影响了徐霖。杨一鸣想,这样其实更好,更便于大丁帮自己去安抚徐霖——如果大丁愿意的话。

    杨一鸣慢慢伸手,轻轻碰碰徐霖的膝盖。徐霖在杨一鸣的手放上去的瞬间做了一个回避的动作,但是动作还未做完,他便已经安静了下来,任由杨一鸣把手掌放在了膝盖上。

    “徐霖,你画得画一点儿也不丑,特别棒。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会画画的人啊,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画太阳,老师说看起来跟糖三角一样。”

    徐霖短促地笑了一下,又侧侧头露出疑问的表情。杨一鸣说:“这话听起来耳熟是吗?”

    徐霖困惑不解地看着他。

    “因为我曾经跟你说过一样的话。”

    “我,不记得了。”徐霖带着点儿惊慌的神色说,“你跟我说过吗?”

    “我们其实见过面的,不过你忘记了。”杨一鸣温和地说,不过不要紧,我会帮你想起来的。”

    “为什么太阳会像糖三角?”徐霖的的注意力还停留在画上,并不太在意其他。

    杨一鸣说:“咱们先别管糖三角。我先告诉你一件事:徐霖,你爸爸是个坏人,但是我和大丁哥哥都会保护你的,而且你也可以保护自己啊。”杨一鸣把徐霖一直紧紧抱着小腿的左手拉开,平摊在徐霖眼前,温和地说,“你看,你已经长大了,你现在是个大人了。”

    徐霖的目光缓缓地移到自己手上,杨一鸣看到他惊骇地瞪大了眼睛。

    “看到了吗,你是大人了,你长大了,如果你站起来的话,你会发现你跟我一样高呢。”

    徐霖难以置信地把双手举起来放在眼前,翻转手掌看了好几遍。

    “你先站起来照照镜子,然后我们就可以来聊聊糖三角的事儿了。”杨一鸣微笑和说,带着鼓励的神色。

    徐霖看着杨一鸣,用极慢的动作挺直了一直弓着的腰。

    ☆、第五十章

    “我扶着你好吗?”杨一鸣试探着问,他不敢轻易跟徐霖有任何身体上的接触,唯恐引起对方的抗拒。

    果然,徐霖摇摇头,自己扶着墙慢慢站起来了。坐的时间太长,他的双腿发麻,控制不住往一边倒过去。杨一鸣往旁边错开一步,让徐霖靠在墙上。

    “慢慢来,一会儿腿就不麻了。”

    徐霖靠在墙上皱着眉头忍过最初的一阵酸麻,然后慢慢挺直身子。杨一鸣微笑地看着他说:“怎么样?还挺高的吧?”

    “我,我长大了?”徐霖惊慌失措,整个人摇摇欲坠。

    “是的,你长大了,现在丁奎强可打不过你了。”杨一鸣眨眨眼睛,好像在说一件秘密,“徐霖,你知道吗,前不久你还把丁奎强打跑了呢。”

    “真的?”徐霖瞪大了眼睛,“我不知道,我,我不记得了。”

    杨一鸣微微喘口气,开始向徐霖解释最难的那部分:“那我慢慢地告诉你好吗,要不我们去客厅的沙发上坐着说,你看,站着多累。”

    徐霖迟疑了很久,终于点了点头,跟着杨一鸣去了客厅。杨一鸣给徐霖泡了一杯热巧克力,徐霖捧着杯子喝得很珍惜。

    “徐霖,你认识大丁,那你认识丁子木吗?”

    徐霖点点头。

    “你为什么会认识他呢?”

    徐霖疑惑地想想:“我也不知道,好像……我一直都是认识他的……我不久前还见过他,跟他说了话。”

    “什么?”杨一鸣忍不住惊呼一声,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你在哪里见过他?他在干什么?”

    “我,我好像在家里看见他了。”徐霖努力回忆着,“他想来找我,我,我让他别来。”

    杨一鸣紧张得手心里全是冷汗,“他后来去哪里了?”

    “我不知道。”徐霖老老实实说,“他走了。”

    杨一鸣感到一阵绝望,突如其来的希望之后的绝望更让人难以接受,他愣在哪里,忍住心底翻腾起来的烦躁和不安。徐霖等了一会儿,小声地问:“那个,杨,哥哥,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认识木木哥吗?”

    杨一鸣看着徐霖,说“因为你就是丁子木,你长大了以后就叫做丁子木。”

    “啊!”徐霖发出短促的惊呼,他结结巴巴地问,“可,可我是徐霖啊。”

    “嗯,你小的时候叫做徐霖,长了大就叫丁子木了。”杨一鸣飞速地转动着大脑,他告诫自己眼前这个人只有八岁,要站在一个孩子的立场上去解释这一切,“其实你是知道自己已经长大了的,不过有时候你会想起小时候的事儿,你很害怕,就把自己藏起来,谁也找不到,你自己也不出来,就总以为自己只有八岁。”

    徐霖困惑地侧侧脑袋,觉得这个解释有点儿难以理解:“就像隔壁郑奶奶家的那个疯子?”徐霖问道,“他总以为有人要抢他的东西。”

    杨一鸣默默地翻个白眼,这孩子绝对就是丁子木,考虑问题都是一个路数的:“不完全是那样,你没疯,你只是害怕所以不敢出来。或者这么说,你是丁子木的小时候的记忆。”

    徐霖又把双手摊开举到眼前,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似乎很难接受这样的现实。杨一鸣默默地在一边等着,他知道徐霖需要一个时间来重建自己的认知,他只希望这个过程能快一点。

    “那,我为什么要藏起来?”徐霖问道。

    “因为你被吓坏了。”杨一鸣把声音放得更轻柔了,他试探着说,“徐霖,你能告诉我你到底在怕什么吗?”

    徐霖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杨一鸣鼓励他说:“徐霖,不用害怕,你现在安全了。你看,你在我家,丁奎强就进不来,而且你已经长大了,像我一样大了,丁奎强也老了,如果他打你,我们可以反击。上次你就把他打跑了,特别勇敢。”

    “真的?”徐霖说,“我都不记得了。”

    “真的,你不记得是因为你一直躲起来啊,当时你要是在的话,一定觉得特别解气。”

    徐霖轻轻笑一声,“我一直想打他,一直都想,非常想。但是大丁哥哥说,他会保护我,不用我动手。”

    “所以现在你不用怕了。”

    “我不想让他找到我,”徐霖小声说,“他会带坏人来。”

    杨一鸣的心被一只大手死死攥住,攥得生疼,呼吸都开始困难:“他带谁来了?”

    “我不认识。那天晚上……”徐霖的瞳孔猛然放了数圈,双手不由自主地攥成拳头。

    “来,别怕。”杨一鸣说,“告诉我,那天发生什么了,说出来就不怕了。”

    “那天晚上,妈妈去打牌,我没有晚饭,所以郑奶奶给了我一碗年糕,很甜。”

    “嗯,年糕。”杨一鸣暗中打开手机的录音功能,“年糕很好吃,明天我带你去吃。”

    “吃完年糕,写完作业我就睡了。”徐霖小声说,“我知道妈妈晚上不会回来,所以锁好门就睡了。”说到这里,徐霖忽然有点儿说不下去了,他张了好几次嘴,努力想要说点儿什么出来,但是始终没有声音能从嘴里发出来。

    “谁来了?”杨一鸣替他开了个头。

    这三个字仿佛是一道洪流,一下子冲开了阻塞住的河道,往事汹涌而来。徐霖的眼睛里忽然落下泪来,大滴大滴地泪珠很快就成了一串串的。

    杨一鸣狠狠心,追问一句:“别怕徐霖,我在这里呢,告诉我,发生什么了?”

    徐霖猛然痛哭起来,哭得蜷作一团,呼吸急促,整张脸都涨红着,几乎要背过气去。那是压抑了多少年的哭泣,一旦开始便控制不住。杨一鸣飞快地伸手把人搂进自己怀里,用力拍抚着他的后背:“别怕别怕,我在这里呢,我保护你。想哭就哭,哭出来就好了。”他一遍一遍地重复这句话,直到徐霖的哭泣声渐渐平息下来。

    “好点儿吗?”杨一鸣问。

    徐霖点点头:“那天晚上,我忽然觉得有人压在我身上。”徐霖说话的速度忽然加快了,他急于倾诉,急于把桎梏自己多年的噩梦挤出自己的大脑,“我喘不过气来,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的衣服都不见了。有个人死死地压在我身上,他的嘴里很臭,特别恶心,他,他摸我那里,然后……我特别害怕就叫起来。然后……”

    徐霖忽然停了下来,杨一鸣紧紧手臂,把人抱得更紧点儿。

    “然后,我听到有人说,‘堵上他的嘴’,那个人就把舌头伸进我嘴里。”徐霖狠狠地打了抖,说,“我听出来那个声音是爸爸的。”

    杨一鸣的眉峰跳了一下,怒火瞬间席卷而来,尽管之前有过猜测,但是这个答案一旦出现,还是让人按捺不住。我几乎可以想象到八岁的丁子木听到自己的父亲说出“堵上他的嘴”时时怎样的恐惧和绝望。

    徐霖轻轻喘口气,接着说:“我当时都吓懵了,我知道爸爸不喜欢我,但是……后来郑奶奶在院子里听到了动静,就在门口唱戏,然后……他们就走了。”

    杨一鸣沉默了一会儿,感到自己的躁动的怒火平息了一些,才安慰地说:“好在郑奶奶醒了,没事了。”

    “那天,妈妈跟爸爸打得特别厉害。”徐霖说,“妈妈守了我两天,后来爸爸又把妈妈打跑了,爸爸说妈妈把家里的钱拿走养汉子了。”徐霖哽了一下,说,“然后,妈妈两天都没有回来,第二天晚上,爸爸带回来一个人。”

    杨一鸣猛然有种被扼住喉咙的感觉,难道这一切还没结束吗?

    “爸爸把我的嘴堵上,把我的手捆在床头上,他……就走了,坐在家门口喝酒,我都能听到酒瓶子的声音。”徐霖死死地攥着杨一鸣的衣襟,把自己缩进杨一鸣的怀里,就好像缩进墙角里一样,“然后,那个人,那个人就,就压在我身上。我就使劲踹他,使劲儿踹……但是他很重,我动不了……很疼,杨大哥,很疼,我什么都不记得,就记得很疼。然后我好像又踢了他一脚,他滚下了床,撞在了床头柜上……有月光,我看到了他满脸都是血。然后他打我……”

    杨一鸣点点头,忽然看到一滴水落在徐霖的头顶上,顺着乌黑的发丝一路滑下去,紧跟着又是一滴……他眨了眨眼,惊觉脸上有湿润的感觉,这才发现原来那是自己的眼泪。杨一鸣死死地咬着下唇,咬出满口的血腥味。

    徐霖没有抬头,自顾自地说:“第二天妈妈回来了,然后他们就吵架,爸爸打了我又打了妈妈,他说我害他赔了一大笔医药费。妈妈说爸爸为了钱连儿子都卖,爸爸说他没有儿子,说我是野种……然后妈妈就被他……”

    “好了好了,”杨一鸣轻轻摇晃着徐霖,“别说了我知道了,你现在没事儿了,现在很安全,你在我家,大丁和我都会保护你的。”

    徐霖抽噎一下,小小声说;“我也可以打他。”

    “对的,”杨一鸣说,“你可以还击,你长大了。”

    徐霖的哭泣声停下来,他筋疲力尽地瘫软在杨一鸣的怀里,眼睛红肿一片:“我,我有点儿累。”

    “嗯,那就闭上眼睛休息一下。”杨一鸣拍拍他说,“我陪着你好吗?”

    “我,我害怕。”

    杨一鸣楞了一下,说:“你想谁来陪你?”

    “大丁哥哥在哪里?”

    “你想让大丁陪你是吗?”

    徐霖点点头。

    杨一鸣扶着徐霖坐在沙发上,他问:“那我帮你叫大丁哥哥出来好吗,你等等。”

    徐霖乖乖地点点头,一场痛哭之后有些脱力,他闭着眼昏沉沉的。

    杨一鸣深深吸口气,小声地喊:“大丁?”

    徐霖毫无反应。

    “大丁?你在吗?能出来一下吗?”

    “在。”徐霖依然闭着眼睛,可是忽然应了一声。

    杨一鸣长长地吐口气,“徐霖想让你陪他。”

    “行。”大丁的回应很简单,但是每一个字都硬得像子弹,裹挟着极大的怒火。杨一鸣相信刚刚徐霖说的那些大丁全都听到了,于是他说,“你带他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多陪他一会儿,他很害怕,你要告诉他他安全了,不会再有任何认识伤害他了。”

    大丁沉默了一会儿,硬邦邦地扔出两个字:“知道。”

    “别生气,”杨一鸣叹口气说,“虽然我也很愤怒,刚刚的一瞬间我也想掐死那个丁奎强,但是别生气,至少别让徐霖看出你生气来,他需要一个安稳的环境,需要你的安慰和保护。他还是更信任你,他需要你。”

    大丁不说话。

    杨一鸣疲惫地跌坐在地上,低声说:“如果你下次想揍丁奎强,能不能叫上我?”

    “好。”大丁带着杀气地蹦出一个字。

    “带他走吧,”杨一鸣挥挥手,“安抚好他你再回来。”

    “你不希望丁子木回来?”

    “我当然希望,但是你说的对,他如果不愿意回来我们也没办法。但是如果他回来了,我会保护他。”

    杨一鸣说完这话过了很久,发现大丁再没应声,他轻轻推推沙发上的人,发现他已经睡着了。杨一鸣挣扎着去卧室拿来一床被子盖他身上,他不知道明天这个人睁开眼睛时会是谁,是大丁还是丁子木,但不论是谁,都需要他打起十足的精神去应对。

    ☆、第五十一章

    大丁睡到半夜时忽然醒了,他睁开眼睛发现客厅里亮着一盏小小的壁灯,杨一鸣靠在沙发边已经睡着了。他看着杨一鸣的脸默默发呆,有些惊慌:在今晚之前,他一直对杨一鸣能否治好丁子木抱有疑虑。说实在的,他并不相信杨一鸣能把徐霖叫出来并且问出个所以然来。依他和徐霖之间的亲近关系都不能让徐霖张嘴跟他说点儿什么,素未谋面的杨一鸣更是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可事实上,杨一鸣居然就用一张照片得到了徐霖的全部信任!大丁想,杨一鸣到底是凭什么做到这一点的?丁子木信任他,徐霖也信任他,这种“信任”到底因何而来?自己为什么始终不能相信他?杨一鸣是不是会更喜欢一个相信他的人?

    大丁被自己的想法绕得头晕,他并不是一个擅长思考的人,直觉是他生存的方式,直接是他处事的原则,这么理性的思考让他招架不住。大丁沮丧地低头看看杨一鸣,那个人合着眼,但是能看出来睡得并不熟,眉头微微皱着,眼睑有时会轻微颤动。他一定在担心丁子木,听了那么悲惨的故事之后他肯定更是巴不得自己赶紧消失,然后让丁子木回来,安安稳稳地待在家里。

    大丁心里很难受,丁子木和杨一鸣站在他心灵天平的两端,一个是他存在的意义,一个是他存在的快乐,他不知道自己该往那边迈一步。

    他控制不住地轻轻伸手,手指刚刚抚上杨一鸣的眼睫,杨一鸣就睁开了眼睛:“醒了?”

    大丁收回手指点点头:“醒了。”

    “大丁?”

    “嗯。”

    杨一鸣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伸个懒腰说:“醒了的话回卧室睡吧,我睡得腰都快断了。”

    “回卧室……你还会陪我吗?”大丁鬼使神差地蹦出一句。

    “明早想吃什么早点?我醒了下楼去买。”杨一鸣假装没有听到大丁的那句话。

    大丁忽然怒了,他一把揪住杨一鸣的领子:“杨一鸣,我问你,我回卧室,你还能陪我吗?”

    “能啊,”杨一鸣说,“那有什么不能的?在你屋在我屋,反正都是睡嘛,哪儿睡不是睡?。”

    大丁慢慢地松开了手,是啊,不管在哪里都是睡觉而已,不管他陪着徐霖还是陪着大丁,最终陪着的也只是丁子木。

    “你想找他回来吗?”大丁轻声问。

    “想,”杨一鸣毫不犹豫地说,“我能把他找回来。”

    “你想怎么找?”大丁冷笑一声问。

    “大丁,”杨一鸣慢慢地说,“丁子木不是徐霖。”

    “什么意思?”

    “你没发现吗?”杨一鸣轻笑一声,“你太习惯保护他了,所以你从来没有真正认清过丁子木。他受过伤害,他把最可怕的记忆藏起来,我们固然可以理解为那是一种逃避,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一种自保。八岁的他根本理解和接受不了那些,所以他只能藏起来,成为一个需要你保护的孩子。但是二十二岁的他是有勇气可以面对这一切的,他甚至在徐霖开口之前就通过上网和看书意识到了自己受过性侵,我现在还记的他跟说这话的时候那种镇定勇敢的表情。你以为这样的丁子木会主动藏起来吗?不会的,他之所以到现在都没有出现只可能是一种情况,那就是他被某个人禁锢住了。”

    大丁脸色骤然变得煞白:“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其实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吗?”

    杨一鸣沉默了两秒,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没有怜悯的色彩:“不,你曾经很好地保护住了他。”

    “曾经?”大丁的神色有些暴戾,“你觉得我已经过期了?可以丢掉了?”

    “不,我的意思是你应该学会信任丁子木,相信他已经长大了,他不是徐霖,他会慢慢变得更强,学会面对处理生活中的种种问题。”

    “哦?”大丁眯起眼睛,“你现在的意思又是我不信任他,我不让他‘面对处理问题’了?哼,你是不是想说,是我禁锢了他?”

    杨一鸣摇摇头:“你不会,徐霖不能,所以,我怀疑是一个新朋友,比如说——郑哥?”

    丁子木坐在破败的小院子里,看着一轮残阳慢慢掉下墙头,他已经记不清自己看着这轮太阳沉下去多少次了。小院子里终日萦绕着炖牛肉的香气,郑哥仿佛着了魔一样日复一日地坐着同一样菜,每次自己提出出去买点儿菜,换个菜色时,郑哥总会用各种理由阻止自己。

    丁子木只是有些疑惑,为什么自己始终走不出这个院子。

    他站起身,看到一只小狗从一个角落跑出来,飞快地穿过院子,然后消失在一片阴影里。丁子木说:“郑哥,我想出去一趟。”

    “去哪里?”郑哥从厨房走出来,“该吃饭了就不要乱跑,一会儿该下雨了。”

    丁子木抬头看看天,果然阴云密布,空气中弥漫着湿气。他恍惚记得刚刚还看到一轮夕阳,和天边彤色的火烧云:“郑哥,我想出去,就算下雨我想出去。”

    “为什么?”郑哥沉下脸,“跟我在家吃顿饭都不行?”

    丁子木抬起头,清清楚楚地说:“我要去找杨老师,你让我出去。”

    郑哥瞬间变了脸,他的眼睛微微眯起,目光阴狠,抽紧的下颌让丁子木想起父亲。每当父亲露出这样的表情时,他一定会受到一顿狠揍。丁子木下意识地看了看,郑哥手边什么都没有,但是在距离他两米的地方有一个墩布,粗粗的木柄会是最趁手的工具。

    丁子木想都没想直接冲着那墩布就扑了过去,在他移动的同时,郑哥也蹿了出去。两个人几乎同时触摸到了那根墩布,但是郑哥到底距离更近一些,把墩布抓在了手里。

    “丁子木,”郑哥冷冷地说,“你想干什么?”

    “我想出去。”丁子木冷静地说,看着郑哥手上的那根墩布,他觉得自己的眼角跳了跳,但是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恐惧,反而有种跃跃欲试的感觉。

    第15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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