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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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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你只有60秒 作者:佐治亚的小鱼

    第2节

    事实上,销售情况远远超出吴天臣的预想,三个星期的小心试探后,老顾客的订单就如雪片般飞来。一罐何止赚50块,进口奶粉比本地奶粉贵一倍多,和别的网店比,吴天臣实在是太实诚了,仅挣100块。明面上的标价比同行的还低5块。“晨扬,这个星期我要100罐。带不了,你傻呀,用那种国际旅行箱,一个箱子能装23公斤,3个箱子就够了。叫人送到机场,托运嘛,我来接,不用你提。就这样说定了。100罐。记住啦!”

    100罐没到周六就全被下了订单。要等到周三才有新货,那不亏大了吗?吴天臣在客厅转悠。

    “晨扬,”他敲书房的门,“我周一跟你一起去香港进点货,顺便参观你们浸会大学。”

    晨扬从电脑上抬起头,惊讶地看他。明白过来之后,用手挠脖子,貌似很为难的样子。

    “嗨,别当心机票钱。我自己出。”

    “不是那个意思。一周赚一次就可以啦。

    “有钱不赚招雷劈知不知道?”吴天臣跳脚,然后又觉得自己太贪财,缓和口气解释道,“你听我算帐,你拉一次,我拉一次,一周就赚2万。成本才3200。如果坐火车,才1600。划得来。”

    “这个——”晨扬挠了又挠,“太辛苦了吧。你还要照看店子,又要跑长途,多累啊。对了,还有早上,你走了谁炸油条?”晨扬眼中闪出智慧的火花。

    “嗨,这你就不懂啦。”吴天臣不屑道,“有大钱赚,谁还炸油条啊?其实做早餐不挣钱,是没办法才做做。说到辛苦,我不怕,我当年一手扛一麻袋衣服上四楼,跑得飞快。你没做过生意,你不懂生意人哪个吃不得苦就发不了财。你们外行以为卖衣服,开饭店都是坐地收钱,根本没看见我们起早贪黑的样。就这么说定了,周一早上一起走。你买的那个航班?告诉我,我去买票。”

    “那个——天臣,我想起来了,刚有个朋友发信来说周日过来,要不叫他带几罐好不好?你就不要两头辛苦啦。多累啊。”

    “叫人家帮忙,这不太好吧?”吴天臣心里高兴,嘴上却要表示谦虚。“人家能帮你带几罐呢?”

    “托运嘛。又不要他手提。我来联系好吗?”

    周日下午,晨扬去接机,带回100罐,把吴天臣高兴坏了 。周三,晨扬又带回100罐,吴天臣看到满屋的蓝色海洋,想忍住笑却终究没忍住。四月份挣了三万多一点。五月份挣了足足小8万。这可比开饭店强多了。吴天臣后悔没早点开网店。五月底,吴天臣开始琢磨扩大经营规模。每周200罐不够用,好多老客户强烈实行预定制,否则吴天臣实在没货可供。隔壁家的竞争对手如雨后春笋般起来了,如果吴天臣不想办法留住顾客的话,他就会错失发展壮大的好机会。一想到这,吴天臣乐呵呵地又去敲书房的门。

    “宝贝,我有个大计划。如果做好了,咱们就发了。以后你就不用上课了,整天飞来飞去多辛苦啊!老公我负责养你!”吴天臣非常激情地在晨扬后脑上打个啵,然后把晨扬的椅子转过来,面对面说,“你看,如果我们扩大经营,每周进1000罐,利润为10万,一个月就是40万。嘿嘿——扣除路费,就算坐飞机吧,38万是没问题吧。比开饭店划算多了。嘿嘿——嘿嘿——”吴天臣眼中金光闪闪,激动地起身在室内打转。他一直梦想的第一桶金,难道就是惠氏?他喜气洋洋地看向晨扬,却见后者愁眉紧锁,根本没有产生共鸣。

    “晨扬,你怎么啦?难道发财不对吗?还是说你们知识分子瞧不上我们生意人?”吴天臣眯起眼睛。

    “不是不是。”晨扬抬头,勉强答道。“我——不是瞧不起做生意,而是觉得这个计划太庞大了,万一亏本,万一卖不出去,也许网购只是一时的——,顾客只是赶个时髦呢?”晨扬支支吾吾,明显是在找借口。“对了,你还有竞争对手,一次进这么多货,风险还是大。”

    还没扩张呢,就盼着他倒霉?吴天臣心里不悦,面上保持冷静,继续说服道,“不用担心。做生意就是要冒风险。进货人手的事我来安排。你只用继续每周帮我带一次就好了。其他的不用管。”

    “不是——那个——天臣——我——突然想起来了,”晨扬的额头上冒出细细的汗珠,要不是隔得近,吴天臣原本不会注意到这个细节。“我想起来了,港政府规定,超过100罐以上的,要收税——15——嗯——你还要请人去拉货,要增加人工费——要考虑囤积的风险——还有竞争对手压价的风险。你算算,划不来的。”晨扬无奈地笑着,试图打消他的念头。吴天臣心里一沉,这个“突然想起”透露着丝丝撒谎的气味。他心里的算牌拨拉几下,就算收税,加人工费,挣一半总是可能的。现在网购刚开始,利润空间大,抓紧时间做来得及。

    “好吧,我就是说说而已。你不同意就算了。”吴天臣不耐烦地转身出门。反正是自个做生意,又不用他的钱,要他同意干嘛?

    说干就干,周一等晨扬一走,吴天臣带着阿玲和她男朋友奔向火车站赶11点的火车,第二天上午10点到达罗湖口岸。等乘警检查港台出入证的同时,三人抓紧时间把方便面吃掉。吴天臣计划下午3点把奶粉买到手,赶6点的火车回京,把住宿费给省了。下了火车,三人傻眼了,香港如此繁华拥挤,他们也不知道大商场在哪里,到哪去买呢?“要不去浸会大学?” 吴天臣想好歹找个熟悉的地名。“大学附近不一定有大商场吧!”阿玲反对。三人对着繁体字地图仔细研究。“要不去中环广场?电影里总是提到中环。”“成。去中环。”

    中环果然热闹,堪比王府井大街。仔细看,全是国际大名牌。吴天臣想坏了,这不是买奶粉的地方,肯定贵。再换个,问了人才知道,一般的游客都去铜锣湾逛,那里便宜。三人火速坐地铁赶到铜锣湾。金店、表店里人潮涌动。吴天臣摇头,同胞们真有钱,怎么就他没钱呢?“吴哥,前面有超市。”阿玲眼尖。三人从人流中挤过,得抓紧时间,磨磨蹭蹭,一下就2点了。

    “借过,借过,不好意思。小姐,麻烦你给我来130罐惠氏一段,120罐二段,50罐三段。现金!”吴天臣汗流浃背。

    “对不起啊,先生,您只能买两罐。”

    “什么?”

    “大陆游客只能买两罐。”

    “为什么?”

    “那边有告示:大陆客只能买两罐。”

    “不可能,我朋友上周才买的100罐。”

    “不可能。一个月前就出规定了。不让多买。”

    “那你怎么解释我朋友买100罐的事呢?”

    “那肯定不是零买。您可以去公司订货,走出口渠道。”

    “要缴税吗?”

    “当然要啦。做生意哪有不缴税的呢?先生,就算我卖给您100罐,您也上不了火车,海关要查的。”

    “要是走飞机呢?”

    “先生,您好幽默——”

    他们三个人拖着三个国际旅行箱,却只能买六罐!吴天臣指着售货小姐的鼻子怒道,“你们这是□□裸的歧视,地域歧视。为什么我们大陆客只能买两罐?”

    “因为你们把免税的奶粉都买光了,害得我们港人没得吃。”人群中有人高叫。吴天臣回头一看,是个壮汉,算了,还是走吧。三人从超市里钻出来,面面相觑。吴天臣每月38万的发财梦碎一地。吴天臣整理心情,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给两个部下打气道,“不要紧。不走零售,就走批发呗。你们两个先回去。我去找个朋友问问。”

    ☆、第 8 章

    把阿玲两个人送走后,吴天臣掏出手机拨号码,不接,大概在上课。等到五点再打,通了。

    “天臣,我刚才在上课,没法接电话。什么事啊?”

    “我现在在铜锣湾,有时间过来接我不?”

    “什么?”电话那端传来惊呼,直到两人碰面时,晨扬还是一副无法接受现实的熊样。一人一个空箱子,辗转两趟地铁,到达晨扬的蜗居。一室一厅,洗手间只有麻雀肚子那么大。到处都是书,而且都是他看不懂的蚂蚁字,书山当中压着一台钢琴,像是五指山下的孙悟空,吴天臣在心里啧啧,替钢琴感到难受。卧室里还是书,晨扬正在清理床上的书,否则他今晚没地方躺。

    “这房子也忒小了吧?”

    “离学校近,一路公车就到,不用转车。”

    “这附近没有大的吗?”吴天臣好奇凑到窗口看,对面三米就是人家的窗口,啊耶,大□□就在眼前晃啊晃,真是不好意思。他赶快放下百叶窗,摇头叹息。

    “有啊,可是贵啊!”

    “香港房价真是世界一流。”吴天臣摇头,心里稍稍平衡一些。“你买这么多书干什么?不是搞音乐吗?”

    “我要写书啊,所以要买书。另外,床底下是自己出的书,卖不出去,只好当床板用了。来,帮我塞到沙发下面去。”吴天臣接过一摞,跪在地上,拼命塞。然后拍拍手上的灰,起身道,“你写了几本书啦?”

    “两本。”

    “都没卖出去?”

    “准确的说,是受众小,销量不好。”

    “那你还写?”

    “不写干吗?”

    “演出啊,没看现在的明星一出场就是三四十万,何苦挤在这里写呢?”

    “我已经退出江湖了。现在的琴童是三年换一代,更新快着呢。我已经是骨灰级爷爷辈,不中用了。”晨扬又递给他一摞书,他想了想,塞钢琴底下。

    “好了,只要再换个床单就可以了。”

    晨扬抱着旧床单,从他身边挤过,扔进洗衣桶里,拍拍手,回到桌前,拿起杯子仰头喝水,那闪动的喉结令人口干。吴天臣皱眉,把视线移开。算啦,先不思□□,还是解决温饱问题更紧要。“晨扬,你把那个报税单给我看看,我得算算走出口渠道大概要多少钱?”

    “什么报税单?”晨扬又开始挠脖子,见他不为所骗,无奈地说道,“其实每周卖200罐就挺好的。”

    “晨扬,你替我报税,让我拿大头,这心意是好的,但是我不领你的情。因为我这个人虽然贪财,但从不吃软饭。你要是不拿来,咱们现在就掰,信不信?”

    “别别,我去拿。”晨扬说。

    报税单上明明白白地写着15的税,不是超过100罐才征税,而是每罐都要缴税。“还是划算。”吴天臣心里想。可是,他仔细往下看,发现报税单的下方是“陆氏进出口贸易公司”的落款。敢情这不是个人行为,而是公对公。那就麻烦了,他哪来的公司呢?

    “这陆氏是什么公司?”吴天臣怀疑地问。

    “是朋友的公司。求他帮个忙而已。”

    什么朋友,连100罐奶粉的小事都管?“那——要是我订1000罐,他能帮忙不?”

    晨扬迟疑了一下,答道,“应该可以,但是数量多了,就不能托运,得加上运费。”

    “运费多少,你问问。”

    “好。”晨扬掏出手机。“小玫,是我。帮我一个忙。算一下从香港订购1000罐惠氏奶粉,运费和报税那些成本是多少?”

    过了一会,对方传来邮件。晨扬打开他的邮箱,下载打印,递给他。吴天臣点开手机上的计算器,忙乎一阵,得出结论:每罐只能挣75块,利润一下子就缩了25块。那也成,吴天臣盯着天花板,默想道。不过欠的人情?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帮忙啊。帮一次,可以;帮一年两年,可就不是人情啦。他还不知道晨扬如何还陆氏的人情,而他又如何还晨扬的人情呢?停止劈腿,还是分摊利润?陆氏肯定得分成啊。好吧,自个只挣50块,那就没劲啦。慢着,50块也好啦,一个月销1000罐,就是5万的利润。还是蛮好。英语里不是有句俗语嘛,这一先令,那一先令,都是钱嘛。

    “晨扬,我算好了。每罐挣60块,给你那朋友提10块,如何?你跟他商量一下。”

    “不用啦,他不用提成。”晨扬笑着摆手。

    “那不行。你不懂,做生意就要按规矩来,无利不帮忙,懂吧?听我的,你和他商量商量,一半是帮忙,另一半是一起发财。每罐我最多给他分20块,这是底线。你不要一上来就说20,先说10块,慢慢往上加,知道吗?”吴天臣手舞足蹈,给音乐老师详细讲解做生意的技巧。

    晨扬用手撑住半边脸,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你听懂了没,我的音乐老师。笑什么呀?”

    “没笑。我只是觉得你们做生意好麻烦!”晨扬忍不住笑出声。

    “所以说你不懂嘛,商战就是斗心眼嘛。不斗哪有利润空间呢?”吴天臣心里着急,他转念一想,派这个外行去,说不定误事。“要不把你朋友约出来吃顿饭,我来谈好不?瞧你那熊样,肯定不会谈判。”

    “不用啦,我和他谈就是了。”晨扬突然跳起来,笑着跑开了。走到卧室准备打电话时,又回头问,“天臣,你到底想多少块合适?”

    吴天臣再次皱眉,心想跟外行真没法谈,他再次解释道,“这得靠你谈判。你从10块慢慢往上加,顶多到20,如果他还不同意,你就加到21。”剩下四块给晨扬。

    晨扬叹气,好像很无奈。末了,他关上卧室的门,到里面打电话。吴天臣等着心急,索性去翻晨扬的书,看看有没有可消遣的东西,结果全是蚯蚓文。上学的时候,吴天臣最怕的科目就是英语,光四级就考三回。他摇摇头,把目光从书山上移开。

    “好了,天臣,我朋友同意提15块。”晨扬打开门,高兴地对他说。

    “那好,剩下10块给你。”

    “给我?”晨扬惊讶地说,“干嘛要给我10块?我又没干什么。”

    吴天臣笑嘻嘻地将情人抓过来,凑在耳边亲昵地说道,“因为你牵线啊,因为你帮我托箱子啊,因为你对我好啊,我当然要知恩图报啦!”两人的上身紧紧地贴在一块,吴天臣抬头挑眉,展露轻佻的笑。晨扬呼吸立刻变得短促,四肢软绵无力挂他身上,一边玩弄他的纽扣,一边喃喃道,“钱就不要了,天臣。我只要你的人。”

    “人肯定是你的,那是走不掉的。这你放心。”吴天臣的嘴像抹了蜜一样的甜。两人心领神会,跑步进卧室,翻云覆雨。

    第二天回京,吴天臣不用再操心进货问题,紧盯着网上的动态即可。烤鱼店生意照常,吴天臣决定把炸油条的工作交给一个叫阿建的老乡,让他住自己原来的房间。这样他不用起早了,可以把全部的精力放在网购上面。上午他动手清扫,把三室一厅里的一室拿出来做仓库,下午和顺丰快递谈判,定下一个优惠的邮费,晚上上网查订单,乖乖,60罐,只要20天就能销完,5万块就到手,太给力了。不过,等一下,隔壁家打出了“两罐就包邮”的优惠,这孙子!没办法,包邮就包邮,跟上,谁怕谁?周三下午晨扬到家的同时,1000罐也到达。快递那小伙子加他们两人,忙到8点,才把货点清码齐。两人洗完澡,再下楼吃饭,已经9点。第二天早上起来,腰疼。为了这1000罐,吴天臣头一个月扎扎实实地宅在家里,除了饭店之外,“神域”等地是绝对没时间去的。隔壁家从“两罐包邮”发展到“一罐也包邮”,到“买一赠一”(赠50克的亨氏胡萝卜泥),到“买五返10(块)”,各种促销手段层出不穷。吴天臣最头疼的是,清晨一打开网页,隔壁家的又挂出新条幅,在你眼前闪啊闪啊。他的货源单一,很快成为缺点。现在的父母亲,对于小宝贝是不遗余力地塞各种进口货,从奶粉到蔬菜泥、米糊、维他命。还有人将奶粉和玩具搭配销售。

    市场就是这样:刚刚打开一个新节点的时候,大家都在观望,看弄潮儿在海里扑腾扑腾。吴天臣跳进去的时候,海里已经有人吆喝,怪他运气不好,才干两月,大公司也下海了。呼啦呼啦,明明是大海,硬煮成一锅酸辣汤。1000罐的库存,还剩520罐的时候,流量开始放缓。每罐的利润从预想的75块下降到40。隔壁家降价促销,你降不降?更不用说,海淘客的目光很快就越过香港,投向更遥远的地方:来自阿尔卑斯山的天然牧场,来自新西兰的绿色奶粉。顾客相信:越远的和尚,头越光。“香港直购”不再是香饽饽。吴天臣面临巨大挑战:要么降价,要么跨界,要么也去爬阿尔卑斯山。降价是下下策,再求晨扬的朋友去购进蔬菜泥、水果泥、米糊糊加维他命?这有点不好意思耶!跑欧洲进货,英语不过关!书到用时方恨少!古人一点没说错。找国内大经销商,提成60,好狠毒啊!

    吴天臣坐在餐桌旁唉声叹气,无论哪条路都不好走。金矿变成铜矿,吴天臣发大财的梦想再次破灭。他感到恼火。他为自己辩解道,不是吃不得苦,而是为什么其他人能轻松致富,偏偏他要累死累活呢?准确的说,他是窝火。旁边的人也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对他的心情毫无察觉。放暑假后,两人天天在一起,晨扬反而更忙。整天整天在外面晃悠,倒轮到他来洗衣做饭。

    啪的一声,他放下筷子,不想吃了。

    “怎么啦?”旁边的人从自己的默想中惊醒过来,问道。

    “没什么,奶粉卖不动,烦人!”

    “慢慢卖,不要着急。”

    “能不着急嘛,本来计划一个月卖掉,现在都两个月了,还没卖掉。流动资金被压住了,你懂不懂?”

    “饭店那边有困难吗?”

    “还没有。不过——嗨——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做生意最忌讳走不动货。多搁一天,就是一天的成本。”

    “还好吧,那间房反正空着,随你摆多久,没关系的。”

    吴天臣突然醒悟,他这网购的成本相比同行是很小的。只要交营业税即可。陆氏帮他垫付货款,他开始假装忘记,想就着晨扬的人情,能拖一天是一天。毛利也是利嘛。可是忙到后面真忘了。陆氏公司居然没催他要。该死的,原来昨天算的帐不对,这手里的钱还得往外拿!想到这,吴天臣更郁闷了。

    “滴滴。”电脑上的□□响,一个同行发消息来,说阿里巴巴从下月起要征收管理费,我的天啦!吴天臣的肚子彻底饱了。

    “那还有什么搞头啊?”吴天臣抄起电话朝同行抱怨道。

    “是啊是啊!”同行附和道。两人共着电话线从阿里巴巴骂到工商税务、霸道的大公司、黑心的代理商,统统问候一遍也难解心头之怒。

    放下电话,吴天臣既不想吃饭,也不想盯电脑,他郁闷地在客厅沙发上坐下,打开电视机发呆。

    “还剩多少罐?”晨扬凑过来,小心翼翼地问。

    “300多。哎呀,跟你说也没用。别烦我。洗碗去。快去!”吴天臣没心情和外行谈心,用手把人推开。他只想一个人清静清静。可是,晨扬坐在他面前不走,吴天臣烦躁地站起来,干脆,下楼去走走,一天都没出去透气了。

    他下了楼,在老太太老爷爷当中转了两圈,觉得没意思。干脆,步行一小时去饭店视察。心不在焉地和阿玲聊天,同时查看两天来的账本,还是没意思。干脆,再步行一小时去三里屯转转。灯红酒绿,打情骂俏,唯有他形单影只,口中苦涩。得,接着走,两小时后,不知不觉又回到华良花园。除了回去还有什么选择呢?发不了大财也是命,他本该知道做生意就是个苦事。当年,父亲要他考公务员他嫌慢,进企业当职员他嫌穷,非要举债搞服装批发。攒了钱又转行搞饭店,一步步过来不都是赚小钱嘛,这次也一样,慢慢熬,总能赚到钱的。

    心里自我安慰,脚步却仍然沉重,吴天臣有气无力地打开门。正带着眼镜读文件的晨扬立刻从书房里出来迎接他。“天臣,我刚才听见你的电脑在叫。也许是来订单了。要不要看看?”

    “算了,能有几罐?现在的老顾客也靠不住。见促销就跑。又想低价又想质量好,想得挺美。叫他们上当去,上了当才知道后悔。哼!”

    晨扬笑着揉他的肩膀,道,“去看看嘛,也许是好消息呢!总之,有订单就是好事嘛。”

    吴天臣又叹口气,慢慢挪到窗口的电脑前一看,居然是300罐的大单。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回头望晨扬,晨扬耸耸肩道,“好事啊!你不高兴吗?”

    吴天臣拉过椅子坐下,再仔细看订单,真的是300罐。他皱眉头道,“这是什么人啊?一买就是300罐,开奶粉店的?”

    他点开买家头像,提出问题。对方久久不回答。大概是12点,太晚的缘故。他只好去洗澡睡觉。第二天早上,买家回信道,是给幼儿园团购。吴天臣心里存疑,但是管它呢,谁傻谁抱走,赶紧发货。做八月份预算的时候,他从陆氏再次订购300罐。和陆氏结清货款的时候,按理他该把承诺的每罐10块的利润算给晨扬。他在饭桌上提了,但是晨扬坚决不要。吴天臣便去买了一块价值680元的西铁城送给晨扬。晨扬又说不要,吴天臣气得脸色铁青,把表直接扔垃圾桶。晨扬赶紧捡起来,戴手腕上。两人之间的帐就算结清了。吴天臣心想,不是自己小气,实在是生意难做。为开饭店欠下的债还剩46万,他也是没办法。只能等有钱了再说。

    ☆、第三章 出国记

    发财的梦慢慢做。八月份,吴天臣的心态恢复正常。有一天,猫子告诉他一个好消息。“‘紫色光’组团去温哥华参加同志□□。30个名额,你想不想去?”

    “我没钱。”

    “不用自己出钱。是‘紫色光’全程赞助。大家现在都在打听报名的事。听说要海选。登录紫色光的网站,赶快填申请表!快点,手慢无。”

    吴天臣放下电话,耸耸肩,对此不感冒。他要照看两个店子,即使免费也没时间,更不用说□□从来就是奇迹。

    “试试有什么关系呢?”和他并排靠在床头的晨扬说。

    “我要做生意耶!”

    “饭店有阿玲帮你看,网店我帮你卖。不过就去5天,不会有大事的。”晨扬取下眼镜,揉鼻梁。

    “你不想去?”

    “想,不过我没时间。要给学生改论文,还要准备下学期的教案。”

    得,这些文科的事,他也帮不了忙。“问题是要申请,要海选,动静太大了。”

    “也许这就是组办方的目的呢?”

    “那不是傻吗?难道咱们受的歧视还不够多吗?非要上头版头条才能死得痛快吗?”

    “就是因为受到歧视,所以要想办法翻转嘛。”

    “不可能。这个社会有多保守你不是不知道。就算是最开放的美国,也是搞了40多年才开放的。”

    “对啊,人家花了40年,已经走到了同性婚姻合法的地步,咱们坚持弄,也许不用40年呢。”

    “不可能,不可能!”吴天臣觉得两人的逻辑在两极,“我的意思是说,连美国那么开放的社会都要这么久才接受同性恋,何况我们这种祖宗之法不可变的社会呢?”

    晨扬耸耸肩,无可奈何。转念,他换个角度说,“如果你被选中了,去不去?”

    吴天臣“切”了一声,怪笑道,“去是想去,但——”吴天臣朝天花板翻白眼道,“还是算了,怕我爸。” 晨扬哦了一声,垂下眼帘,不再说话。

    周六上午,猫子几米打电话来说,最后一个名额要在今晚的“神域”随机发布。晨扬也想去,吴天臣顺水推舟。周末的“神域”花样多多,人也多多,好像今天的抽奖吸引了更多的人到场。身旁的呼吸声搅得吴天臣喝酒都喝不出味道。

    “朋友们,亲爱的大攻和小受们,晚上好!”“神域”的红牌主持崔哥出马了。首先照例要调戏一番他的搭档小受受grace。然后进入正题,将加国的美男吹到天上。吴天臣心里痒痒,眼睛里对于加国的枫叶和兽兽产生了无法控制的联想。晨扬故意伸手摸他大腿,惹他翻白眼,把几米他们逗笑了。

    “现在我们要请来宾们在纸上签名,必须实名哦!否则待会抽中了grace却跑出来十个grace,可就不好弄了。”

    明知道不过是游戏,吴天臣还是情不自禁地翘首盼望工作人员手里的纸片。无数人低头签名,把一场游戏弄得跟真的似的。晨扬不写。“游戏而已,写一个嘛。”吴天臣一边写,一边劝。

    现场乱了足有一个小时,grace才从后台抱出一个大鱼缸,里面放满纸团。“现在我要邀请一位现场观众来抽奖。”吴天臣的眼前立刻竖起黑森林。他们今天坐的比较远,怎么着也轮不到自己。吴天臣摇头,嘲笑大喊大叫的猫子和几米异想天开。一个小受跳上台,兴奋地朝众人做鬼脸,然后伸出兰花指,夸张地从鱼缸里拣出一个纸团,想了想,又在众人的叹息声中放回去,再拣出一个,打开,皱眉,很明显不是他自己的名字。那边grace夸张地尖叫,“让我来看看今晚最最幸运的人!”他抢过小受手里的纸团,念道,“吴——天——臣!”

    “霍!霍!吴——天——臣!霍!霍!吴——天——臣!”全场鼓掌起哄,吴天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望望晨扬,又看看几米。他曾连续买过两年的体育彩票,没中过一毛钱,运气背到家,而现在居然被□□砸中脑袋。他晕。几米大笑着抱住他,“jack,带我去,一定要带我去!”众人如众星捧月般把他推上台,吴天臣激动地说不出话来,连连鞠躬,grace说什么他都记不住。他只记住一件事:他要出国啦,居然是免费。

    温哥华同志骄傲□□在八月底。吴天臣一中奖,马上办护照、签证、机票等事情,又忙又花钱。到处都加急办理,说到底还是花了自个的钱。吴天臣一边忙,一边骂娘,晨扬偏偏还调侃他,“是挺窝心的,要不咱们不去了?”“那不行。中了□□你忍得住不兑奖吗?钱都花了,必须去!”还好,菩萨保佑,诸事顺利。8月24号,吴天臣和大部队在t3航站楼汇合,正式前往加国度假。临走前,他对父母亲说抽中银行信用卡客户大奖,把父母亲高兴得合不拢嘴,坚决支持他出国放松放松。领队的是紫色光的带头人宋哥,不仅负责这次加国之行,而且一直在为争取同性恋的权益做各种推广活动。吴天臣打心底里崇拜宋哥,至少勇气可嘉。他就不行啦,每次团队照相的时候,他不自觉地要躲到最后一排,又想留影,又怕留影。现在的网络那么厉害,万一被表姐堂哥看到了怎么办?吴天臣怀着又兴奋又痛苦的心情飞越太平洋,直奔世界大同。

    踏上温哥华的土地,天蓝蓝,水蓝蓝,所有人好像笼中小鸟飞回广阔无垠的蓝天,无论你唱什么歌,都不会有个阴森的声音跳出来,“不许唱。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吗?身份证?性取向?亮出来。”街上亮晃晃,美女美男随便看,还有外国友人很欣赏你的色眼,对自己的美色引以为豪。那种豪放和自信强烈地冲击着吴天臣的人生观。他不得不感叹,为何同样一辈子,人家可以活得那么自由自在,毫无顾忌呢?团队成员们每天都要碰头交换彼此的看法,都流露出恨不得后背生出一对翼,飞到异国得自由的感慨。再加上宋哥的丰富的论证,深刻的理论,吴天臣觉得自己好像死而复活,从内到外换了个灵魂。这种感受在正式的□□日中升到顶点。一辆辆花车,穿礼服的、涂颜料的、三点式的、只穿短裤的、露的、什么都不穿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同性恋的、异性恋的、跨性别的、泛性恋的等等,好像世上所有种类的人都到齐了,名为“同志□□”,其实是东北乱炖一起嗨。吴天臣这个团的打扮算是很保守的类型,不过不打紧,抓紧时间看小兽兽才是正道理。大陆团在脸上涂油彩,站在花车上,吴天臣做不到像室友davis那样手舞足蹈,他和某些人一样,身体不住地颤抖,呼吸困难。

    5天里,吴天臣夜夜和晨扬煲电话,还觉得没把心里话吐干净。等到晨扬来接机,又是一番感叹。晨扬微笑着听他吹牛,吴天臣好不得意。

    九月初,宋哥给他打电话,邀请他参加9月中旬的“红丝带赛跑”活动。红丝带就是宣传预防aids的意思,名义上不打同性恋三个字,实际上就是变相的同志□□。吴天臣接到电话左右为难。不去吧,对不起宋哥;去吧,又怕!只好去问自己老婆。

    “你怕什么呢?”晨扬在电话问。

    “怕熟人看见呗。”

    “你是自由职业者,不怕被炒鱿鱼,也没有人会故意黑你,看见又怎样?”

    “哎哟,你不知道,要是传到我爸妈耳朵里呢?”

    “那倒是。不过你打算瞒一辈子吗?瞒得了吗?”

    这个问题还真是难回答。吴天臣觉得自己的思想开放多了,但真要直接面对冲突,他还是害怕。末了,他嘟囔道,“我也不知道。”

    “那你自己决定吧。想去就去,不想就不去。”说完,晨扬挂掉电话,显得好无情。吴天臣感到郁闷,这不等于啥主意也没说嘛。

    9月15日那天,吴天臣左压制右压制,还是压不住好奇心,偷偷摸摸地赶公车去了黑龙潭,站在路人甲的位置上看热闹。看到主席台上从容不迫地接受各大媒体考验的宋哥,自觉惭愧;看到大胆出镜的美男美女们,嫉妒羡慕。“预备,跑!”发令枪啪的响了,大队伍哗啦冲出去,留下某人在原地惆怅徘徊。

    晚上6点,宋哥居然亲自来电话,对白天的事只字不提,相反邀请他参加晚上的庆功宴。“一定,一定。我马上出发。”吴天臣拍着胸脯下保证书。给阿玲交待两句,吴天臣驾着心爱的雅阁出发了。还差着一里路,便看到绵延不断的车龙。吴天臣找了一圈,没空位,只好又倒回到队伍后面停车。走了15分钟才走到七星山庄大门口。山庄里人声鼎沸,自助餐的桌子像巨大无比的玉兰花,人在其中,宛如花瓣上的小蜜蜂。

    “好大的排场 !”吴天臣不禁倒吸一口气。蕾丝如云,不过彼此不来电。倒是一路上被无数小受揩油。他在人群中辛苦寻觅,挤出一身汗也不能找到宋哥。“hello,jack!”他回头一看,原来是一起去加国的室友davis。

    “嘿,你好你好!你也来了?”

    “当然啦,今晚谁敢不来呢?大party耶!不来的会被人笑话的。”这话令吴天臣的小心脏跳了一下。“告诉你,今天可算是加国□□的本地版。”

    “你知道宋哥在哪吗?我想和他打个招呼。”

    “他呀,忙着呢!好像在楼上陪贵客。听说是赞助方的大款。”

    吴天臣扫一眼熙熙攘攘的草坪,点头感叹道,“是啊,这排场是得赞助。”

    既然不方便找主人说话,吴天臣只好也随大流,吃吃喝喝聊聊天。有davis这个话痨在一旁,很快人们就知道他俩去过加国,纷纷围过来要听故事。davis 厚颜无耻地添加许多喷鼻血的情节,令一旁的吴天臣点头不是,摇头不是,好是尴尬。不过,无论如何,能成为众人的中心,令人不能不小小地得意一时。

    ☆、第 10 章

    “叮铃铃,叮铃铃。”扩音器传来了铃声,众人抬头望。“诸位来宾,请随便找块地方就坐,庆功会马上开始。”

    “今天的庆功会有三项安排:一是请本活动的组织方紫色光网的掌门人宋祁先生致辞。二是请家长代表陆老先生致辞。三是歌舞表演。首先有请宋哥上场。大家欢迎。”全场立刻响起热烈的掌声。草坪里搭了舞台,连着二楼的阳台。演员都从二楼走下舞台。一身紫色西服的宋哥走入聚光灯,真是人见人爱的肌肉男啊!下面又是一阵掌声送给肌肉男。“瞧见没?瞧见没?”davis拼命用肘推他,吴天臣不耐烦地说,“瞧见啦。别推了。再推就掉下去了。”他俩踮着脚站在花坛边缘,要互相扶持才能保持平衡。宋哥没有念稿子,却能从加国一直讲到黑龙潭,中间还有许多他不知道的小活动,吴天臣特佩服这一点。有口才有能力厚脸皮,不仅是做商人的高素质,更是做大事的必要条件。吴天臣自觉脸皮还不够厚。接下来是家长代表,一个满天银发、腰杆子笔挺的老爷子上台,讲述了他和儿子至死也不能和解的痛苦经历,讲得让人心酸。吴天臣不由得想到自己的父母,如果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他们会和这位老爷子一样后悔吗?最好不能走到那一步,吴天臣在心里祈祷。老爷子讲完后,帅哥美女跳上台,架子鼓一打,全场进入狂欢态势。仔细看,台上的歌手居然都是有点名气的,众人不禁感叹这主办方的势力之大。一个熟男拍他肩膀,示意跳舞去。吴天臣一挑眉,心领神会地跟过去。蹦呀跳呀,酒不醉人自醉,管它明天三七二十一。虽然公开场合不好干点啥,但是贴面舞照样跳得人热血沸腾。吴天臣感觉自己今天特别走运,帅哥争着和他跳。不到一会,就换了三个。大家互相挑逗,在他不得不去找厕所之前,口袋里已装了五个电话号码。草坪远处摆了一长条的临时厕所,即使这样,每个厕所前也要排队。吴天臣不耐烦等,就从演出台下面钻过去,走进圆形建筑的一楼大厅找。大厅里是进化版调情宴会。人人都手举一杯红酒,斯文地说话,含蓄地调情。吴天臣尿急,没心情跟着装样。他沿着头顶的指示往里走,噪音越来越小,长长的通道外面站着两排保镖似的人物。“对不起,先生。这是贵宾室。大厅在您的右手边。”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肌肉男拦住他的去路。

    “我找厕所。不冒充大款,放心。”吴天臣解释道。

    “外面草坪上有厕所,先生。这边请。”肌肉男再次举起他的白手套,示意道。

    “这不是标着厕所的方向嘛。”

    “对不起,先生。这边是贵宾室。”见他迟迟不肯让步,后面上来一个保镖,两人夹着他,把他往外面赶。吴天臣又急又火。这时,身旁闪过一个人影,没人阻拦,朝贵宾室走去。“喂,他怎么进去了?你们怎么不拦他啊?”吴天臣大叫道。前面的人听到他的叫声,停下脚步,回头瞅他,然后笑道,“是小吴啊?我还以为你没来呢?”

    “宋哥,嗨,我都答应您了,怎么能食言呢?”

    “这是怎么啦?”宋祁问保镖。

    “没什么,就是我内急。宋哥,外面排队的人太多了,您给想个折呗。就一下。”吴天臣捂住肚子,哀求道。

    “哦,这样,跟我来。”然后,他朝着保镖说,“没事。我认识。”

    朝中有人好办事,连撒尿都是如此。吴天臣一面跟着宋祁往里走,一面感叹自己在回国时送宋哥两张烤鱼店的优惠券算是送对了。离贵宾室门口差几步路的地方,宋祁停下脚步,指着左手边的通道说,“那边。”

    “谢啦谢啦。”吴天臣火急火燎地跑进去。三分钟之后,人舒坦了。吴天臣才慢悠悠地洗手、烘干,走出来。没想到,宋哥居然在外面等他。吴天臣立马堆满笑容地说,“不好意思啊,宋哥。您怎么还等我呢?我自己会出去。”说着,他就往出口走。“等一下,”宋祁似笑非笑地盯着他说,“我能不能打听一下。当然如果你不想说就当我没问。”

    “您说您说。”

    “那个——你和秦总——?”宋祁说半句藏半句,吴天臣的脑子转了两转才反应过来。“哪个秦总?您是说秦晨扬吗?”

    宋祁含笑着点头。

    “哦,那个呀——”吴天臣不想出柜,可是转念一想,宋哥是圈内人,都知道他的性取向了,还有什么好瞒的呢?“我们目前在一起。”

    宋祁张大嘴巴,貌似很惊讶,但马上又礼貌地闭上嘴。然后他含笑着说,“难怪,难怪!”

    “难怪什么?”吴天臣贴近问。

    “没什么。没什么。”明明知道,却非要当面否认,但是毕竟关系不熟,不能失了基本的礼貌。吴天臣明智地接受这无厘头的回答。两人找不到其他的共同话题,宋祁指着贵宾室的门好像要走的样子。吴天臣会意地往后退,“那就谢谢宋哥啦。”

    正在这时,沉重高大的木门徐徐打开,里面的亮光如瀑布,哗地扑向暗淡的走廊。一个人从里面走出来,边走边招呼道,“宋祁,忙完了没有?刘导还在等你呢。”吴天臣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愣在原地。出门前打电话,吴天臣对晨扬没说实话,只告诉对方“有事,晚点回来。”对方的回答是,“我也有事。”没想到,两人都不老实。晨扬看清楚他站在旁边,也是一愣,然后嗫嚅道,“我——去卫生间。”

    宋祁乖巧地笑道,“那——我先进去了。”然后撇下两人逃走了。

    晨扬习惯性伸手抓头发,嗯了一声,道,“我先去卫生间。”

    “好。我陪你。”吴天臣第二次走进卫生间。在空荡的豪华卫生间里,他发出第一个问题,“你怎么来了?”

    “我——在帮宋祁做事。他邀请我来。”晨扬一边解决他的问题,一边答道。

    “那他为什么叫你秦总?”

    “我——”晨扬遇到问题就磕巴,这个毛病令吴天臣生疑,但是没有旁证的情况下,他只能紧盯着对方的面部表情,期望看出破绽来。“在腾越娱乐挂了职,人家抬举我,所以就叫声‘总’。其实没什么。”

    “腾越娱乐——是什么?”吴天臣进一步想要弄清楚。

    “就是——娱乐公司,唱歌演戏那种。今天外面的歌手都是腾越的人。”

    “哦——”,吴天臣恍然大悟。难怪上次在看电影时遇到的怪人要晨扬帮忙写歌?这同时解释了宋哥和晨扬之间的关系。和晨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晨扬表现出对圈内事业的热情,那就自然会和宋哥有来往。

    吴天臣了然地搂住晨扬的腰,笑道,“没看出你还是个大老板啊!”

    “没有啦,我又不管事。偶尔写写歌而已。”晨扬见他脸色放缓,也跟着不磕巴了。

    “嘿,我们出去玩吧,外面可热闹了。”吴天臣一边挑逗,一边伸右手进裤兜里,悄悄地将那五张纸片揉成一团,丢进水池下面的垃圾桶。

    “好啊!不过——”晨扬嘴上答应,面上却为难。吴天臣才不管了,拉着情人往外走。他的心情有点high,今晚既然不能偷情,何不光明正大地调情。

    两人朝黑衣保镖们走去,身后又响起开门声。有人在后面叫道,“二少,别急着走啊。让我也看看。上次可没看清楚。”两人回头,两个人追过来。一个大高个,东北汉子;一个矮胖发福,戴一眼镜装斯文。晨扬又开始挠脖子。

    “就是,二少,你这样做好伤我的心啊!”矮胖子调侃道。“我追你都追了八年,你故意用独身主义来拒绝我,结果呢——呜呜。”矮胖子故意用手遮面。晨扬狼狈地摆手,连连道,“刘导,你不要瞎说。不要开玩笑啦!”晨扬紧张地瞅吴天臣的表情。吴天臣玩味地看着对方,心里在构想晨扬的三角恋狗血剧情。晨扬似乎猜到那剧情,挺直胸膛,深呼吸道,“嗯,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朋友吴天臣先生。”

    对面两人同时爆发出一声长长的哦(升调)。晨扬脸色难堪,但继续保持镇定,指着矮胖子介绍道,“这是刘田戈导演。我们想请刘导来拍一部反映同性恋生活的电视剧。”又指着东北汉子说,“这是蒋无奇先生。”

    听到第二个名字,吴天臣不由得发出惊呼。蒋无奇,“神域”的大后台。有次两人在酒吧争风吃醋,大打出手,蒋公子的判决是每人赔50万,众人为之瞠目结舌,吴天臣便记住了蒋公子的大名。他小心地问道,“是蒋公子吗?”

    “你认识我啊?”蒋公子呵呵乐道。吴天臣心道,谁不认识您啊?不过问题在于您不认识我呀。

    “带进去介绍一下,老爷子在等你呢!”蒋公子熟稔地用肘碰晨扬的胳膊,貌似关系亲密。吴天臣心里泛起一阵酸意。

    “算了,我——,不早了,我们先回啦。”晨扬磕巴道。

    “别介,二少,人都来了,就别藏着掖着啦。”刘导朝他们挤眉弄眼。

    “那个——改天,改天。”晨扬刚才不愿意出去,这会又火烧屁股似的要走。吴天臣看看贵宾室那厚重的木门,微笑着抓住晨扬的右手道,“刚来就走,多不划算。再玩玩呗。”

    他用力拽着晨扬往贵宾室走,手劲很大,因为他听见晨扬吃痛吸气的声音。蒋公子和刘导在后拦截,晨扬无奈地跟着他往前走。

    ☆、第 11 章

    贵宾室里是高级版调情宴会。每人胸前都带着一朵神秘的紫罗兰,吴天臣突然明白保镖们为何能坚定地把他拦下,因为他没有戴权势的象征物。贵宾室里人们在三三两两地搭讪,在他们一行人经过时,都转头扫描他这个外人。在矮胖子的带领下,他们很快来到圆形沙发面前。沙发里的人好像在谈论股市。正在发表演讲的人在看见他的第一秒钟内没反应,然后他像被鬼掐住脖子一样石化了。其他听众意识到不对劲,把目光移到他的脸上。

    吴天臣挥手笑道,“诸位好!你们继续,继续,不用管我。”

    可是没有人继续。大家都转而盯着晨扬。晨扬干咳一声,用力挣脱他的手,勉强笑道,“这是我的朋友——吴天臣先生。”

    对面的主讲人张大嘴“啊”了一句,然后瞅瞅其他人,挥手道,“那个——请坐请坐。”

    晨扬用手指擦一下鼻翼,然后面向左上首的一个老者,介绍道,“这是陆老先生。”

    吴天臣笑着点头,原来是刚才在舞台上发言的那位家长代表。他不禁朝晨扬投去惊讶的目光。晨扬装作没看见,接着介绍其他人。“这是陈秘书、容先生、程小姐、郭先生。”吴天臣挺直腰板,尽量把社交礼仪课上的知识发挥到极致。除了陆老爷子和蒋公子之外,其他的名字对他没有吸引力。由于吴天臣的突然介入,众人撇下刚才的话题,转而研究他。

    “我有个想法,刚才我们不是讨论要演《我心依旧》吗?要不请二少和小吴来个本色出演?” 刘导说。

    演电视剧?吴天臣眼睛放光,他转头兴奋地望着晨扬。此时的晨扬却不像他平日所见的那个样,脸上闪过一丝不悦,然后淡淡地说道,“谢谢刘导的关心,不过我们没经验,只怕毁了您的金字招牌。”

    “试试也无妨嘛。”吴天臣忍不住插话道。晨扬用手掐他的腰,众人哈哈大笑。

    “那个——小伙子叫什么名字来着?”陆老爷子发话道。

    “吴天臣。口天吴,天空的天,臣民的臣。”吴天臣答道,他不畏惧那个老头子,但是等他报完姓名之后,人群中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声。老爷子原本暗淡的眼神突然变得炯炯有神,他死死地盯着自己,似乎要在他身上挖个窟窿出来。吴天臣感到莫名的压力,喉头发紧,不由得移动手指去够晨扬的手。晨扬立马抓住他的手,力量之大,令吴天臣怀疑他比自己更紧张。众人都不再说话,好像都在等待老爷子的裁决。吴天臣模模糊糊地觉得情势严肃。

    “年轻人,好好享受生活!”老爷子经过一阵挣扎后,似乎决定放下某种重负,他举起酒杯朝他们俩示意。晨扬的手上的力量随之消失,沉默的众人也跟着发出笑声。刚才压抑的气氛一扫而光,这个小圈子重新活跃起来。

    “二少,都十年没带人出来玩了。来来,干一杯。”那个叫容先生的人举杯道。

    “来来,让我们一起为二少的幸福干一杯。”宋哥站起身从服务生手中接过一杯红酒,递给吴天臣。

    回程的路上,吴天臣一边开车,一边假装不经意地问,“喂,他们为什么叫你二少?”

    晨扬喝多了,靠在副驾驶座上,迷迷瞪瞪的。“因为我在陆家排老二。”

    “你又不姓陆,为何跑到他们家去排队呢?老爷子不是说他儿子已经死了吗?”吴天臣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推。“莫非你和他儿子有一腿?”吴天臣笑呵呵地调侃道。其实他不希望真的被他猜中,他希望有别的解释,即使是神奇的说法也行,但是副驾驶座上却久久地没有回应。吴天臣用余光瞟见晨扬耷拉着脑袋,眼睛看着窗外漆黑的夜,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拒绝交流。吴天臣望着前方的尾灯,只好自己脑补剧情:一个落魄的穷学生为了挣学费跑到娱乐公司去应聘,狗血地遇见蒋公子那种花花公子,于是展开一段包养和被包养的桥段。不知何故,金主翘了辫子。小受运用各种手段,继续和权贵们保持联系,为自己谋点福利。这个剧情总体上成立,唯一不和谐的地方是晨扬的性格。晨扬不是个多话的人,他和人谈话,多数情况下喜欢当听众,不喜欢聊自己的专业和隐私。两人外出时,和陌生人搭腔的任务总是吴天臣干。晨扬对人礼貌客气,却不亲近。当然吴天臣不懂音乐,晨扬不懂做生意,不玩游戏,两人之间的共同话语实在不多。连看的电视频道都不一样,吴天臣喜欢体育、财经,晨扬喜欢音乐、科学探索。两人唯一能同步的地方是看好莱坞大片。即使在床上都有差距。他喜欢晨扬叫他老公,晨扬却坚持要叫他的名字。外表优雅、内心固执、不撒娇、不献媚、不玩常人玩的东西,吴天臣实在看不出来晨扬有什么可让花花公子喜欢的优点。难道说陆家的花花公子也是古典音乐迷?唉,吴天臣在心底叹气,恐怕除此之外别无解释。

    吴天臣承认自己虽然优点不多,但是从不苛求他人。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他想挣钱,也要允许他人挣钱。耍点手段是必须的,万事都是交易,尤其对于擅长做生意的人来说,更是如此。吴天臣把车悄无声息地开进小区,泊好。他伸手拍晨扬肩膀,道,“到家啰,下车。”“对不起,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不想再提。”晨扬突然转过头来对他说,低沉的声音里流露出浓浓的悲伤之情。吴天臣受到小小的惊吓,随后洒然笑道,“得啦,别老说对不起。那个——我不在乎。”吴天臣当然不在乎,就像白天不懂夜的黑,你的悲伤不要来烦我,我的麻烦不求你担当。大家都是成年人,都懂得界限在哪里。

    ☆、第四章相亲记

    国庆节前夕,不知何故,吴爸吴妈又说要来北京玩。吴天臣放下电话后,心里疑虑重重。难道是店子里的老乡们看出什么端倪,所以一传十,十传百,某种不幸的谣言传进爸妈的耳朵了?可是谁会看出端倪呢?他招的都是十七八岁的男孩女孩,以他做长辈的身份,开个玩笑是很普通的事。当然店里也没有美男,更没有同类。他平日里表现很像异性恋,没有让人怀疑的地方啊。唯有对那些动心的小女孩,他会毫不心软地找岔子赶走。只有阿玲有嫌疑。跟着他快八年的老人,是不是从他接打电话,夜不归宿,那个在校生,偶尔猫子他们来蹭顿饭等等蛛丝马迹看出来了呢?要不然,如何解释一年之内,父母亲不辞辛苦从镇里坐汽车,转两趟火车,放着大房子不住,非要挤他这小破楼里待着呢?吴天臣想想就抓狂。父母一来,就意味着他得搬回去住客厅,和晨扬的关系从同居转为偷情。唉,唯一的希望是父母过了假期就走。

    9月24日,吴天臣和阿玲的男朋友一起跑火车站,把吴爸吴妈接回来。吴爸吴妈每次来都是大包小包,从干辣椒到霉豆腐,连毛皮鞋也是老家的好,非要给他背一双过来,预备下雪天用。他们哪里知道现在的北京,想求它下场雪都难。

    吴天臣提前一周帮阿建那个小伙子另外找了地下室,把房间空出来给爸妈住,自己睡客厅,加上阿玲和她男朋友,五个人挤一个套间,绝对热闹。晚饭过后,阿玲和男朋友去饭店。两人刚下楼,吴妈妈就开始嚼舌头,说一个大姑娘怎么能未婚先同居呢?吴天臣心想,管人家的闲事干什么?你还不知道自己儿子是个什么东西。吴天臣在心里自嘲,嘴上却说,“妈,现在大城市里房租贵,两个人分担,便宜!”

    “那也不能为了省钱把自己糟蹋了?”

    “妈,那不叫糟蹋,叫两厢情愿。”

    “那万一以后被甩了呢?”

    “再找呗。”

    吴妈妈听他说得如此轻松,着急了,用手拍打他手里的报纸。“那就不是黄花闺女了!”

    “妈,”吴天臣只好放下用来装样的报纸,叹息道,“现在还有几个黄花闺女哦?婚前同居是很普遍的事。北上广这些大城市里,年青人的观念不一样:一要有工作,二要有朋友。失恋不如失业可怕。现在是多元化生活方式:婚前同居的、不结婚只同居的,结了婚不生娃的,生了娃不工作带着环游世界的,还有单身主义的,您能接受吗?”

    “天啦,结了婚不生娃,哪干嘛要结婚呢?”

    “玩呗。妈,我跟你讲不清楚,反正人家愿意,您就不要苛求。条条大道通罗马,反正人最后都是要死的,怎么快活怎么来呗。”

    听他瞎吹的同时,吴爸也放下手里的《北京晚报》,两老相互交换一个神秘的眼神,然后齐声问道,“那你是不是也不结婚,不生娃?”

    吴天臣鼓起腮帮子,故意装小孩,气呼呼地答道,“你们两个这次又来,是不是为这事?”他做好两老声色俱厉的心理准备。而吴爸吴妈再次齐声说道,“不是。”百年难遇的精诚合作态度加深了吴天臣的担忧。“不过呢,”吴爸接着说,“你年龄不小了,先找个女朋友也不是坏事。”

    “上次不都说过了嘛,没钱,买不起房子。”

    “买房子的事,我和你妈商量过了。我们把家里的房子卖掉,20万,从你三叔那借了5万,先把你的债还了。从今往后,你每个月饭店里攒的钱就是自己的。再争取一两年时间,凑个三四十万出来,实在不够,到你二姐那里借点,首付总是可以凑齐的。年青的时候,总要吃点苦嘛。苦几年就好了。”

    “爸——”吴天臣心中大惊,他给父母亲报25万的贷款,那是出于孝心而已。没想到父母亲当真了。卖掉父母的老房子来补贴自个,这算什么事啊?十年寒窗,为了进京,乱选个林业管理。在校的时候不懂事,从父母那里拿钱买这买那,和同学攀比。毕业之际才发现狗屁管理学,是要发配偏远地方混吃等死的专业。想考研,成本和收益难成正比。一狠心下海,又是从父母嘴里挤出的启动资金,好不容易从动批跳龙门,跳到四环边来搞饭店,以为又体面又挣钱,谁知道最后逼得父母连老房子都留不住,早知如此,何必苦读书死读书!吴天臣的心里翻江倒海,酸甜苦辣,难以分辨。

    “爸,”吴天臣用手蒙头,无力地说道,“你们不要这样好吗?我觉得好没面子。”

    “哎哟,这是什么话?一家人,有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吴妈妈赶紧挨着儿子坐下,轻拍他的后背道,“天臣,反正我们死后那房子也是你的。早点卖掉有什么关系呢?重要的是帮你买上新房子,娶到老婆,吴家有后就好了。做父母的哪个不帮着自己的儿子呢?又没有第二个仔,不帮你帮谁?啊,不要不好意思啦,一家人啦。”

    “是啊,”吴爸也劝道,“我们也听你二姐说,现在的父母亲都这样。四个老人拿钱出来替儿女买房,很正常嘛。我们这边出一点,你将来的媳妇家出一点,你们小夫妻有地方住就好了嘛。钱已经打到你帐上,你明天去查一下。”

    “什么,你们已经卖掉啦?”吴天臣急得跳起来,“敢情你们回去这半年就是在卖房啊?为什么不和我商量就卖掉?那可是我小时候住过的地方,你们居然不和我商量就卖掉,真是太过分了。”吴天臣的眼圈发红,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他不知道如何表达此时的心情。他好像是被逼到山崖的野兽,绝望、可怜。他原本的计划是再奋斗五年,还清债务,开两家店,争取在35岁的时候,扩展到三家店,等那时荷包鼓了,再在四环附近买一套两室一厅,找个漂亮媳妇,办一场让父母脸上有光的婚礼。他没想过情势会发展成这样:为了结婚卖掉老房子,随便找个姑娘,一起奋斗两年。攒下三四十万,跑六环去买个一室一厅。天天坐地铁,倒公交上班。如果非要过这种苟且的生活,不如当年考公务员,兴许比这还强点。

    “好啦,臣臣,”吴妈妈连小名都叫上了。“爸妈也是为你好。房子不要紧,要紧的是你能找个媳妇进门。”

    “我不想结婚。”吴天臣吼道,“我就不明白啦,为了结婚而结婚,然后做房奴、孩奴、车奴,有意思吗?我不想背债,不想成为老婆孩子依附的工具,我要为自己而活。你们懂吗?为自己而活。”吴天臣冲着父母亲大喊大叫,却发现两老露出茫然无知的表情。

    “臣臣,”吴妈妈紧张地搓着手,说道,“一家人热热闹闹的,怎么就不好呢?”吴妈妈边说边向吴爸求援,好像天崩了,需要老头子出来撑住。

    吴爸胸口起伏不定,他脸上露出凶相,张开嘴,似乎想破釜沉舟,却看见吴妈妈害怕乞怜的神情,又不得不强行按住。过了许久,吴爸收敛起凶相,强作镇定地说道,“不管怎样,我和你妈已经没地方去了。钱也给你了,你要怎样,随你的便。反正都是欠了儿女的债。”

    “我就不想欠儿女债。”

    “行,那你让吴家断子绝孙。你狠!你厉害!”吴爸起身开门,大踏步下楼,气呼呼地散步去了。

    见面的第一天就闹不痛快,吴天臣恨不得当晚就搬到店里去打地铺。两代人的差距如此之大,以至于见面都令人痛苦。第二天是周四,吴天臣早早地起床,躲开父母亲,去华良花园找晨扬。晨扬刚吃过方便面。他不在,晨扬也懒得做饭,角落上摆一箱酸菜牛肉方便面。

    “咦,今天怎么来了?伯父伯母都到了吗?”

    “到啦。刚到就吵一架。烦死了。”吴天臣说道。

    “为什么?”

    “还不是为了结婚。他们急着要孙子,瞒着我把老房子卖了,拿25万过来逼我结婚。25万只能买个卫生间好不好?你跟他们说,他们听不懂。根本就不懂北京的房市,偏要瞎起哄,搞什么搞?”

    晨扬想了想,说道,“你重新整理一下:孙子、房子、结婚,到底哪个是重点?”

    “都是重点。没有房子,就没有媳妇;没有媳妇,就没有孙子。一环扣一环。”

    “我不这样认为。如果仅仅是担心孙子的事,可以找代孕妈妈。不一定要结婚。”

    吴天臣眼睛一亮,头一次听说不结婚也可以要到孩子。“什么是代孕妈妈?”

    晨扬嘴角上扬,伸手抚摸他的头发,温和地解释道,“代孕妈妈就是请人帮你生孩子。目前泰国做的最成熟。一条龙服务,男方只需要提供精子和钱,签好合同,等孩子一出生,就可以抱回家。在法律上都是合法的。”

    “需要和代孕妈妈做吗?”

    “不用。只需要在适当的时候注入你的精子就可以了。你可以将精子冷冻交给医院,其他的事由医生来操作。”

    “多少钱?”

    “8到15万美金吧。”

    “这么贵?”吴天臣倒吸一口气。

    “比买房便宜。而且不用付彩礼钱,不用听丈母娘唠叨,不用担心离婚平分财产。”晨扬轻笑道。

    “可是——”,吴天臣躺在晨扬的腿上,望着天花板,犹豫道,“老婆可以养孩子、做家务!”

    “是啊,不过代价是你得定时交公粮哦。”

    “切!”吴天臣伸手捏晨扬的脸颊。

    “天臣,其实如果你是异性恋,结婚是再好不过的事。我也不会这样吓唬你。可惜你是同性恋,所以强迫自己结婚是一种痛苦。而且要一起面对面几十年,既是对自己的折磨,也是对她的折磨。有些同妻知道真相后,觉得自己上当受骗,感到特别痛苦。要是再碰上想不开的,闹得沸沸扬扬,全城皆知,到时候你怎么办?所以,我主张:要对得起自己,更要对得起他人。”

    吴天臣听完后在心里反复回味最后一句话。要对得起自己,更要对得起他人。这样说,好像心里的负担没有想象的那样重。

    “你可以跳过结婚这一环,直接给伯父伯母一个孙子,这样他们也许就不会再逼你了。”

    “唉,”吴天臣摇摇头,“不可能。他们又不知道我的性取向,怎么会接受如此奇葩的主意呢?结婚生子,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和太阳每天升起又落下一样普通的自然规律。连阿玲未婚同居的事都要管,哪里能接受自己儿子不结婚却生子的怪事呢?”

    “我爸妈就能接受。”晨扬道。

    “什么?你有孩子了。”吴天臣翻身起来,好奇地问道。

    晨扬笑道,“不是啦。我只是说他们能接受这种观点。”

    吴天臣翘起大拇指道,“厉害。你爸妈是大地方的人,我爸妈是山坳坳里出生的,不一样啊!”

    ☆、第 13 章

    10月1号,国庆长假拉开序幕。吴妈妈建议去地坛公园玩,一家人收起争执,假装轻松地出去玩。到了地坛,吴爸吴妈好像对地形很熟悉,一路上对其他事物熟视无睹,把他拉到一片树林里看广告。柏树林好多花伞,每把伞后面站着或蹲着一个或两个老人,伞前面或上面挂着一块纸牌子,都是替儿女相亲的父母大军。

    吴妈妈讪笑着推他胳膊,“看看嘛,说不定有合适的呢?”吴妈妈小心地说道。

    “这是你儿子,什么条件啊?”对面的老先生开口问。

    “我们的条件在这里。”吴妈妈立刻像变戏法一样,从吴爸的背包里掏出同样的牌子,上面把吴天臣描绘成一个有车有房有店的精英男。纸牌下方是对女方的要求:健康、温柔、能干,大专以上,户口不限。

    “是北京户口吗?”呼啦围上去一群家长。吴天臣望苍天无语,羞愧地从人群中退出来,走到树林对面的空地去抽烟。作为山里出来的孩子,他完全理解老一辈的心情,但是眼瞅着自己成为砧板上的一块肉,随人挑挑拣拣,实在难以承受。他坐在台阶连抽五根烟之后,才看见面带喜色的吴妈妈从人群里钻出来,神秘兮兮地跑到他面前邀功道,“儿子,有两个姑娘看上你啦。居然有一个本地的耶!”

    “得啦得啦,”吴天臣把烟头丢在地上踩灭,不耐烦地答道,“既然你们非要找媳妇不可,那么儿子我就去找。不过得我挑人,不是人挑我。什么本地的,我不稀罕。回家。”

    吴爸吴妈对视一眼,高兴地说,“回家干嘛?在这里挑就是啦。”

    “你们懂什么呀?这都是父母亲在相亲,哪能找得到合适的呢?我要见本人,懂吗?”说完,吴天臣疾步朝公园大门走去。

    “那你到哪去找?”吴妈妈从后面追上来问。

    “婚姻介绍所,行吗?”

    “行。儿子说了算。”吴妈妈跟在后面小跑步,快活得像只老孔雀。

    第2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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