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WAV > 耽美 > 芷案焚香 > 正文 第4节

正文 第4节

推荐阅读:小说大纲里的女主觉醒后(NPH)招蜂引蝶临时夫妻(nph)无限流之夜晚来敲门(np)阿佩罗的回忆她撩人不自知(高h)木槿烟云(年上 ABO)蒙托克之夏,海风与影孤雌(nph)皆其靡也(剧情nph)

    芷案焚香 作者:瓷儿媚

    第4节

    只要他还记得红豆,红豆就永远没有死。

    十年过去了……

    二十年过去了……

    三十年过去了……

    四十年过去了……

    小布子变成了老布子,他再也伺候不动宫里尊贵的人了,太监是奴才,奴才是为了伺候高贵的人而存在。

    能够手握权柄享受别人伺候的太监是极少数的,小布子和绝大多数的太监一样,在他们不能再伺候别人的时候,就到了他们离开皇宫的时候了。

    离开皇宫的老太监们很少有和正常人生活在一起的,在正常人那里,他们是不男不女的怪物,他们有着自己聚集的地方,在那里身体稍微强壮点的照顾孱弱的,直到孱弱的老太监死去为止。

    一代代的老太监从宫里出来到了这里,走完了他们生命中最后一段日子。

    小布子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后就离开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几年后,当同时出宫的老太监们以为他已经死了时候,他又回来了。

    回来以后的小布子开始变得神神秘秘的,他每日里把自己关在小屋里,弄了一堆玻璃器皿和散发着怪味的液体,还有一些金属的机械。

    同住的太监们说小布子的屋子里闹鬼,经常半夜三更的有奇怪的声音发出来,听起来就像恶鬼在滋滋乱叫一样,还有人说小布子的屋里会莫名其妙的有火花亮起来,他们猜测那就是传说中的鬼火,更离奇的是,小布子的屋里会有各种颜色的烟冒出来,平日里大家看到的烟不是黑的就是白的,要么就是灰的,谁见过五颜六色的烟。

    日子喧喧闹闹,一场前所未有的战争到了,从天而降的炸弹将许多屋舍夷为了瓦砾废墟,其中也包括老太监们居住的地方。

    小布子和他的秘密一起被掩埋在了废墟之下。

    死去那天,小布子破天荒的从屋子里走了出来,那天他很高兴,因为他终于完成了他的心愿,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别人他做了什么,就和很多人一样被倾倒的屋舍压在了下面。

    许多年之后,废墟被重建了,又被推倒了,再被重建了……周而复始。

    终于有一天,当小布子死去的那块土地再被挖掘的时候,一个贪玩的小学生在这里捡到了一样东西,那是一个封闭的尚且完好的陶器,他从里面倒出了一团团的白色粉块和一个灌满紫灰色液体的玻璃球。

    陶器被他拿走了,白色粉块弃在了原地,玻璃球像鸡蛋一样,里面紫灰色的液体他实在不喜欢,就把它当做小号的足球踢向了要被拆迁的墙壁。

    玻璃球碎掉的那一瞬间,一个接一个的巨大泡泡从里面冒了出来,每个泡泡都有一段浮光掠影般的影像,小学生看得几乎呆住了。

    他看到泡泡上有落霞满天的荷花塘,一支竹筏在水里飘飘荡荡,站在竹筏划水的少女,她的嘴唇在翕合不定,似乎是在唱着悠扬的歌儿……

    当所有的泡泡都消散后,那些影像也消逝的无影无踪了,小学生一头雾水的回家了。

    他不知道,他看到的是一段被封存下来的记忆,那是被一个老太监留下的。

    ☆、第十章

    【三十一】《美人镜》

    遗香从箱子里拿出了一面古老的盘花青铜镜,镜面昏黄不清,照得人影都模糊不清的无法分辨。

    这个箱子是从乌家书阁的书架下面翻找出来的,遗香很喜欢待在书阁里,这里没有随时随地跟随着她的仆人,也没有训斥她不遵守淑女之仪的王妈,她是个私生女,从小生活在乡下,十三岁的时候才被父亲接入乌家。

    名门贵族家的子女,从小就学的礼仪周全、落落大方,遗香在哥哥姐姐们的衬托下,就仿佛是一只受惊惹人厌的小灰老鼠,看到什么人该说什么话,她完全不晓得,那些应接不暇的亲戚们,更是令她无所适从,就连本该对自己呵护的父亲似乎也不是那么的喜欢她。

    在乌家没有任何安全感的遗香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躲进书阁里,假装这里只有她一个人。

    发现箱子是个意外,遗香倚着书架看书时一不留神手腕上的珠串洒落了,虽不是值钱的东西,可毕竟是她少有的心爱的之物。

    遗香趴在地上捡来捡去,就发现了书架下面封着纸封的盒子,还有盒子里的古镜。

    盒子没有锁,遗香撕开泛白的纸封就打开了它。

    镜子很漂亮,遗香细细的擦拭着它,心里猜测着它的来历,或许,是前几代的哪个小姐或者丫鬟藏在这里的吧。

    乌家是所古宅,至少有上百年没有修整过了,尤其这所大大的破旧书阁,更是罕有人至。

    “镜子啊,镜子,看来你和我很有缘分呢!这都让我发现你了。以后你就放心的跟着我吧,我会天天都将你擦得亮亮的。”

    遗香笑嘻嘻的自言自语着,将镜子带走了。

    从此之后,遗香就多了一个爱好。

    那就是,照镜子。

    只要是没人注意的时候,她就总也忍不住想把镜子拿出来照照。

    说也奇怪,不知是镜子的缘故,还是女大十八变的缘故,从小貌不惊人的遗香居然变得越来越美了,即便是不施粉黛,没有华衣贵服,也无法遮挡她越来越令人惊艳的美貌。

    昔日毫不起眼的乌家四小姐开始变成了整个镇里最有名望的美人,自她十五岁及笄之后,前来提亲的人几乎踏破了门槛。

    遗香的镜子越来越光洁明亮了,几乎能把人的面孔纤毫毕现的映照出来,尤其是遗香的容貌在镜中美得毫无瑕疵。

    自幼受到冷落的遗香渐渐的成了受人瞩目的焦点,尽管她的礼仪仍不像她的哥哥姐姐们那么周全,但是她的美貌足以让人忽略掉她的不善言辞,即使是木美人,也同样走到哪里都能吸引大片关注的目光,更何况遗香只是略微内敛,并不算是个呆呆的木头。

    城镇里稍微上等一些的公子少爷们几乎都来遗香家提过亲,遗香的家门本就不算贫寒,配他们也绰绰有余了。

    本来婚姻大事都是由父母做主,但是上门提亲的人条件着实都有些不相上下,遗香的父亲索性偷偷安排了一番,让遗香在暗处看了一眼那些公子少爷们,由她自己挑选一个合意的,这也算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对这个从小就不怎么关心的女儿的一点儿补偿。

    遗香挑选了夕家的少爷夕定琦,出嫁的那天,镜子像是也替她高兴一样,明亮清晰的异常,坐在花轿里身着霞帔、头盖喜帕的遗香忍不住一次次的偷偷从袖中拿出镜子来,欣赏着镜中没有经过任何粉饰,却美得格外动人的面孔。

    别人都说出嫁的新娘是一个女人最美丽的时候,遗香暗暗祈祷着她的这份美丽能永远的保留下去。

    婚后,遗香和夕定琦生活的尚且算是美满,夫妻之间虽然偶尔会有些小矛盾,但是将就将就也就过去了。

    那面镜子是遗香的秘密,就连最亲近的丈夫夕定琦她也没有告诉过,嫁入夕家的时候,她的父亲给她准备了一箱子的嫁妆,里面贵重的物品数之不尽,但她最爱的仍是那面镜子。

    平日里,她都是把它藏在嫁妆盒的最底层,只有在深夜丈夫熟睡之后,或是清晨未醒时,她才会小心翼翼的拿出那面镜子来,细细的擦拭它,也顺便欣赏镜中的美颜。

    夕定琦对遗香的小动作是有察觉的,毕竟是朝夕相处、日夜同住的人,任何举动都是瞒不过对方的。

    偶尔夕定琦也会问遗香为何偏爱这面镜子,遗香总是忸怩的随口敷衍而过,夕定琦也就没有把这件事情太放在心上,他想或许是妻子留恋未出阁时的少女之美,不愿意接受现在的少妇之美,所以才会对旧时女儿家用的东西珍爱的有些过头了。

    横竖也不是什么大事,由她去吧。

    某日晚间,遗香忽然一时起兴问夕定琦,“如果我容颜平庸,你还会喜欢我吗?”

    书桌前研习字帖的夕定琦抬头看了一眼胡思乱想的娇妻,心里觉得好笑。

    他以为遗香是担忧岁月荏苒、容颜老去,就想戏耍戏耍她,故意吓唬她道:“当然不会了,我爱的就是你倾国倾城的容貌。”

    遗香顿时脸色骤变,夕定琦只顾埋头临帖,没注意到遗香脸上失落之色。

    其实夕定琦心里想的是,因为遗香有美貌,和他又算是门当户对,所以他的父母才会想到去提亲,因而促成了这段姻缘,婚后相处这么久,两人脾气秉性都还合得来,也算是一段美满的婚姻,相貌之类的也并非那么重要,日渐深厚的感情才是最重要的。

    安歇之时,遗香心事重重,对夕定琦也爱答不理的,夕定琦困倦不已,径自睡了。

    自此之后,遗香不知不觉的对镜子的依赖越来越重了,她不再将镜子藏在嫁妆盒中,而是时刻都带在身上,只要无人注意的时候,她就会拿出镜子照照。

    每每有人之时,她都要确定自己的美貌吸引了他人的关注才会感觉到心安,尤其是对于丈夫夕定琦,她几乎无法忍受他多看别的美丽的女子一眼。

    少年时乌家那个胆怯内敛、时时惊惶的小女孩似乎又附回了她的身上,唯一不同的是现在的她已经学会了如何将不安巧妙的掩饰在平稳淡然的微笑之下,甚至连夕定琦也只是感觉妻子似乎有了一点儿说不出的变化,却没有察觉到她心底泛起的巨大不安。

    节庆之日,夕家去寺院拜佛还愿,进寺上香之后,遗香在佛堂大殿外等着里面解签的丈夫时,耳畔忽然传来一声苍老的叹息。

    “阿弥陀佛,施主。”

    遗香循声看去,见身边不知何时来了一个须眉皆白的老僧,她赶忙学着老和尚的样子还了一礼。

    老僧没有客套迂回,直言遗香身上带有妖邪之物,那面镜子是妖镜,能改人容貌,给用镜之人带来灾祸。

    从前用过此镜的人,都没有好下场,譬如褒姒、妹喜、杨玉环、西施等人,虽然依靠此镜带来的容貌得到了寻常人难以启及的殊荣,可最终的,她们中无一人不是下场凄惨,令人可悲可叹。

    老僧的师祖在许多年曾封印过此镜,没想到百年之后妖镜又现世了,这一次,他决定将此镜毁去,让它再也不能害人。

    遗香听的心中又惊又怕,她几乎想立刻将镜子拿出来,却感觉到镜子在她的衣服里颤抖不止。

    遗香动了恻隐之心,缓缓的将手放了下来,说道,“大师,事由人起,镜子何辜?上天有好生之德,你的师祖百年前也只是将它封印,未曾毁去,镜有灵性,是为灵镜,如何能说是妖镜?既为灵镜,就是生灵,大师慈悲为怀,怎可屠戮生灵?”

    言辞,冠冕堂皇。

    老僧哑然,不再强求,只言好自为之,佛袖而去。

    镜子在遗香的怀中停止了战栗,遗香隔着衣料抚着镜子,心却渐渐的沉了下去。

    妖镜,不详。

    这两个词压得她心慌意乱,方才的说辞,不过是一时心软寻的借口罢了,老僧的话,如同噩梦之音一样在她的耳中回荡。

    夕定琦喜气洋洋的从佛殿里走了出来,他告诉遗香,抽得的是上上签,百年好合、子嗣绵长。

    遗香心中有事,勉强笑笑,说身体不适想快些回家,两人没再停留,就此归家了。

    此后,遗香对这面镜子又爱又怕,时时想照,又恐生祸端,整日里心神不宁,以往遇到不顺心或者不好的事情,她都能淡然处之,现在她却总疑心不好的事情是镜子带来。

    几次三番之后,她就萌生了丢弃此镜的念头,踌躇几次,镜子到底还是没能丢掉。

    夕定琦询问她多次有何心事,她也总不肯说,就算她说出她的容貌是镜子给的,夕定琦会肯信吗?这样荒唐的话,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信,夕定琦恐怕只会以为自己是在扯谎骗他。

    冬日冰寒,外出的夕定琦偶感风寒,回来之后就病在了床榻上,休息了两个月也不见好转,遗香更是心急如焚,老僧的话时不时的就在她的耳边回荡。

    夜间照顾夕定琦疲惫之时,遗香忍不住动了毁了那镜子的想法。

    偷偷找来斧头之后,翻来覆去的,却再也找不到那镜子了。

    遗香手中的斧子跌落在地,这妖镜,难道是知晓了她要毁了它,这么快的就逃逸了?

    屋内夕定琦的咳嗽声不止,遗香收了心神,连忙去照顾夕定琦。

    慢慢的,不知为何,夕家竟渐渐的衰落了,春日回暖的时候,夕定琦的身体终于康复了,遗香却越来越忧郁了。

    失去了镜子,她觉得自己的美貌在渐渐消失,那些普通的铜镜总让她感觉到自己越来越丑陋。

    心慌不安时,她总是忍不住一遍一遍的问夕定琦自己是否美貌?

    夕定琦忙于家中的生意,对遗香的耐心就少了很多,两人渐渐生了口角之争。夕定琦晚归之时,遗香疑心他在外有了新欢,几番争论之后,夕定琦懒于解释,遗香更是失望。

    不止是在丈夫这里,在外人那里,遗香也渐渐觉得受到了冷落,随着美貌的流失,她受到的关注似乎越来越少,一次上街买菜之时,她甚至听到别人说当初的美人越来越丑了,诸如此类的谈话让她愈加恐惧。

    水中、铜镜中,任何能映出容貌的东西,遗香都不敢再看了。

    “我变丑了,变丑了……”

    遗香时不时的念叨着这句话,夕定琦的身边似乎也有了年轻的美人,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就要迎娶进门,甚至顶替了她的位置。

    “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睡觉前,遗香偷偷将剪刀藏到了枕头下面,一遍遍的重复着这句话。

    夜里,夕定琦进入了梦乡,遗香拿起剪刀刺入了他的心脏,鲜红温热的血流了出来,夕定琦痛苦地捂着胸口,甚至没来得及看是谁伤了自己就晕死过去了。

    遗香颤抖的看着手上鲜红的血,拼命的想尖叫,嘴巴张的大大的,却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原本到处寻找不见的镜子忽然从墙缝里滚了出来,在床上转了个圈停在了遗香脚边,它的镜面上,映照出来的是遗香那张扭曲狰狞可怖的面孔。

    遗香呆呆的看着镜子,一脚踢开了它,跳下床朝着门外逃去。

    从此之后,遗香再也没有回来。

    几十年后。

    某个山野无人的湖泊之中,年近八旬的遗香坐在一艘小船的船头,她的浑身上下都裹着黑布,从头到脚只能看到一双眼睛。

    这些年来,她没敢看过任何能映出自己容貌的地方,她忍受不了自己日渐衰老的样子。

    可是今天不同了,她已经衰老到没有力气再活下去了。

    水葬,是她给自己安排的死法。

    临死前,她鼓起勇气想看一眼自己老年的样子,黑布一层层的被摘掉了,她似乎能感觉到自己皱纹满面的肌肤因为陡然暴露在空气中而起了一阵战栗。

    水面平稳如镜面。

    水中倒影美若天仙,亦如遗香出嫁之日最美的那天,自那日起,遗香的容貌就从未再变过。

    “事由人起,镜子何辜?”

    当年,她曾对老僧说过这句话。

    两滴似喜似悲的泪珠垂落在了湖中,遗香坐在船头失声痛哭。

    千里之外,夕家。

    年迈的夕定琦坐在院落中晒着太阳,几十年前遗香失踪之后,他寻了两三年也没有寻到她,后来他又娶了一个妻子,现在已经是儿孙满堂了。

    花圃前玩耍的孙子孙女们忽然起了一阵争执,夕定琦招呼他们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乖巧的孙子拿着一样东西快步跑到了他面前,指着那东西道:“爷爷你看,这面镜子里有人!”

    老眼昏花的夕定琦颤巍巍的接过镜子看去,明亮异常的镜中映照的不是他的面孔,而是一个坐在船头浑身裹着黑布的人,镜中的人摘去了脸上的黑布,夕定琦的心头猛地一跳,眼睛也瞪大了。

    虽是几十年未曾再见过面了,但毕竟是少年时结发的妻子,夕定琦一眼就认出了遗香。

    “她哭了……她哭了……”孙子孙女们叽叽喳喳的喊着。

    遗香落入湖中的两滴眼泪从镜面上渗透了出来,滚落到了夕定琦的手心里,温温的。

    镜中的景象渐渐淡了,夕定琦拼命擦着镜面,也只看到了遗香投入湖中的残影,湖面涟漪散开,光亮的镜面逐渐昏黄暗淡,连人影都照不出来了。

    【三十二】《触屏坏了》

    第一天。

    “我的手机触屏坏了,修修。”

    “行,等我看看。”

    第二天。

    “我的手机触屏又坏了,再修修。”

    “好,拿来。”

    第三天。

    “我的……”

    “触屏坏了是吧,拿来。”

    ……

    ……

    一周后。

    修手机的老板不等来人开口,率先说道:“哥们儿,别修了。你是闲着没事来砸钱的是吧?实话跟你说吧,你手机触屏一点儿毛病都没有,我不坑你钱了,我把钱都退给你。”

    男人郁闷的拿着钱和手机回去了,他完全没有碰自己的手机屏幕,可手机页面却还在自己跳动得欢快。

    “怎么会这样呢?新买的手机啊!”

    男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恋恋不舍的拿着刚到手一个月的新手机,丢了舍不得,不丢又用不了。

    夜色朦胧,男人的头顶漂浮着几个灰蒙蒙的影子,有几根细长的手指从他的头顶垂下,无比欢乐的在他的手机屏幕上划拉着。

    “算了,不要了。”

    男人下定决心将手机扔进了长椅旁边的垃圾桶里,站起来走远了。

    灰蒙蒙的影子飘到了垃圾桶上方,不时的有叽叽喳喳的争吵声传出来。

    “划这里!”

    “不对,划这里,这里好玩!”

    “划那里,那好玩!”

    “不,这好玩!”

    “……”

    “……”

    ☆、第十一章

    【三十三】《绿曼巴的情绪》

    戏台上,锦衣华衫的杨贵妃醉意微醺、媚眼迷离,袅袅娜娜的身段在半推半就之间挣扎着忘却了贵妃应有的端庄,戏子长袖微扬半遮玉面,身子回旋倾卧,贵妃醉倒了台上。

    台下接二连三的响起了喝彩之声,雷鸣般的掌声几乎要盖住了弦乐声。

    今晚来的客人出奇的多,这也难怪,现在的世道乱得很,上到军阀统领,下到黎民百姓,没有人能真的过得安生,现实生活过得不如意了,就要在别的地方慰藉慰藉。

    戏园子就是最好的慰藉地,那一台台悲欢离合的戏剧,足以让人忘却烦忧,畅畅快快的神游上几个时辰了。

    八仙阁戏班的班主黄泰生站在幕台左侧,看得也有些痴住了,伸手招来戏班里管账的何远,说道,“小芽子这几场唱的真是越来越好了,当初让他顶替他师父唱的时候我还悬心呢,第一场不觉得怎么样,这几场下来就不一样了。依我看,他马上就要红了,咱班子里的韩湘子也该换换人了,你去安排安排吧,老韩湘子也该走了,他不中用了,告诉他,别挡着年轻人的势头,该退下去就退吧,他这么的拖累八仙的名声,我这戏班子迟早会让他给拖垮的,他是个聪明人,会明白我的意思的。”

    何远年岁已近五旬,面对着才三十岁出头的新班主黄泰生也有些底气不足,吞吞吐吐的说道,“班主,韩老板也就是最近生了点小病,嗓子连带着受了点损,过阵子好了就没事了,小芽子是他徒弟,我们这么做……怕是……怕是会离间了他们师徒之间的关系。”

    “何叔,咱们都是自己人,我也不跟您说那些客套话,韩湘子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你我都心知肚明,我知道八仙的名头是您老和我爹经营出来的,他们八个都是上好的角儿,这一点我是不敢否认的,可是,韩湘子他已经砸了三场戏了,之前观众们都谅解他,没轰他下台,他要是再砸上一场,结果会怎么样就不好说了。您老也不用为难,就跟他说小芽子登台,观众们都夸名师出高徒,您让他过来看看,他见到观众席上场场爆满,不用你提,他自己就会开口走的。”

    黄泰生觑了一眼何远,口气稍软了些,无论怎么说,他爹这戏班子能办成今天这样,里面少不了何远这么多年来辛苦帮忙的功劳,他从他爹手里接手八仙阁,怎么的也得给何远些面子。

    何远拗不过,答应着去了韩湘子的屋子。

    一敲门,韩湘子喊了声请进,何远推门进来,心里正思量着怎么开口,一见到韩湘子屋里的情形,顿时有些傻眼了。

    韩湘子的屋里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地上摆着几口木箱子和包袱,韩湘子正细细的叠着几件戏服。

    “韩老板,您这是?”何远走过来,有些心酸道,“您要收拾东西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我让后台那几个闲着的小子来帮您。”

    韩湘子摆摆手,声音沙哑道,“何远,这么多年交情了,如今我要走了,你以后可要多关照点小芽子,他性子太倔,别让他得罪了人,做我们这行的,就是要靠着那些有权有势的捧着才有活路。”

    何远连连点头,上前帮着他收拾剩下的一点儿东西。

    夜幕很快就来临了,小芽子唱完了最后一出戏,在观众们狂热的喝彩声中退场了。

    一到后台,何远过来告诉小芽子他师父要走了,让他去送一程。

    小芽子满是油彩的脸微微动了一下,浓重的粉底下,让人看不太清他究竟是何种表情。

    “我知道了,何叔,等我卸了妆,换换衣服就去,师父他现在在哪儿呢?”

    “已经出了八仙阁了,今晚就住到外头去了,说是明早就离开,不弄什么送别宴了,只让你一个人送送他。”

    小芽子坐在镜子前慢慢的卸着妆,接二连三的有人来向他道喜,他都没怎么搭理,戏班里碰了一鼻子灰的人少不得又说些刚出点小名就狂妄了,看你能得意几日的话了,小芽子一概都充耳不闻,只有一对黑曜石般漆黑的眼珠里隐隐闪动着绿色的光泽,好在后台的人也都回去的差不多了,也没有人注意到。

    卸完了妆,换了常服,小芽子扯了条围巾,随便围在脖子上就出门了,现在是深秋了,夜晚开始凉了,围条围巾能挡不少风寒。

    刚走出戏园子门口,一辆停靠在路边许久的车就跟了过来,小芽子冷冷的回头,认出车里的人是谁之后,方才还毫无表情的眼眸里居然起了一丝波澜,脚步也停了。

    车门开了,走出来的是个一身戎装的年轻军官,眉锋似剑、星眸若针,整张脸都带着不可侵犯的凛然,唯一破坏气氛的就是歪斜着嘴角的坏笑,还有那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小芽子,这么冷的天,出去散步吗?要不要我陪陪你?”

    “卓麒,你还是不要笑的好。”小芽子的口气颇有点盛气凌人的味道,听得开车的司机冒了一身的冷汗,跟着卓麒这么久,他还从来没见过谁敢用这么放肆的口气跟卓麒说话,平日里敢和卓麒开玩笑的人的确是有,敢用这么明显的教训口气的还是头一次见到。

    “为什么?”卓麒想必也是没听过有人这么跟他说话,一时之间也有些懵了。

    笑与不笑,决定着你是个威严的冷俊军官,还是个满身流气的二货痞子。

    小芽子很想说这句话,可是话到嘴边还没说出来,卓麒就打断了他,“小芽子,我们才是第二次见面吧,你这反应,怎么倒好像我们已经认识很多年了似的。”

    卓麒倚着车门,收敛了笑意,眼睛瞟了一眼车内道:“要不要车里坐会儿?里面暖和些。”

    小芽子没有动,看样子,似乎并没有想坐车的意思。

    卓麒又道:“上次送你的宝石喜欢吗?那可是我从外国的一个没落贵族那里购得的,名字叫做绿曼巴的情绪,据说它曾经被国外的某位国王镶嵌在戒指上作为求婚的礼物,送给自己的王后。”

    “你是说那块绿色的透明石头,还好,挺漂亮的,”小芽子点点头,说道,“今天我还有事,改天再陪你吧。”

    卓麒怔怔的看着小芽子扬长而去,郁闷的坐回车里,对前排的司机说道,“老刘,你说军爷我长得帅不帅?”

    老刘悄悄的落了一滴冷汗,从牙缝里硬挤出一个字来,“帅。”

    “那这小子怎么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我难得来兴致想捧个戏子玩玩,像他们这些唱戏的不是应该主动来巴结着我吗?再说我头次去见他不是已经给了他一份厚礼了吗?那颗绿钻石可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卓麒兀自发着牢骚,一手摘下军帽在手里转来转去的玩着,“我看那些人不都是这么捧喜欢的戏子的吗?先送点值钱的东西,然后场场都去听戏,再顺势勾搭勾搭就能把他们弄到手里玩。我哪里做错了吗?还是东西送少了?”

    老刘抹抹前额的冷汗,问道,“您难道不是因为喜欢听戏才想着捧他的吗?我还以为他唱第一场的时候您是看出来他有潜力才挑了他。”

    “潜力?什么潜力?”

    “唱戏的潜力啊,他第一场唱的可实在不怎么样,根本不值得您送那么贵重的东西,没想到这几天倒像是开了窍似的,照这样下去,他应该马上就能在八仙阁里成为八仙之一了吧。挺争气的,没糟蹋您的心意。”老刘斟酌着词句说道。

    “唔,是吗?我对听戏一窍不通,没听出来他唱的有什么不一样的,不都是同样的词吗?有什么区别?”卓麒坐正顺手关了车门,指指走远了小芽子说道,“我就是单纯的想捧个戏子玩玩,刚好头次进戏园子就碰到了他。慢慢的跟上去,看他去哪儿了?别让他发现了。”

    小芽子按照何远说的地方找到了师父,走进酒楼厢房的时候,韩湘子正站在窗前看着楼下寂寥的街道。

    “师父。”小芽子恭恭敬敬的唤了一声韩湘子。

    韩湘子回过神来,满脸笑容的招呼徒弟在酒席桌前坐下。

    两人入座,韩湘子说了不少让小芽子以后多多努力的话,桌上有酒有菜,韩湘子大概是心里有事,只顾着喝酒了,饭菜一律没动,小芽子神色古怪的拿着酒杯,只是作势喝酒,却一滴酒都没有喝进口中。

    半坛酒灌下,平日滴酒不沾的韩湘子渐渐有些不胜酒力了,小芽子劝道,“师父,明天您还要离开,今天就别喝太多了吧。”

    韩湘子醉意熏熏的点点头,小芽子得到师父应允,抬手想扶师父去休息,冷不防的,却被韩湘子攥紧了手腕,韩湘子用力颇大,似乎是生怕小芽子能挣脱似的,方才还醉眼朦胧的眼睛陡然间雪亮澄清,小芽子心里一沉,脸上却是迷茫的神色,“师父,您这是做什么?”

    韩湘子冷笑,盯着小芽子的眼睛道:“小芽子,你看着我,这几天你一直在躲着我,是不是怕我发现了你的秘密。”

    “秘密?什么秘密?我不明白师父在说什么?”小芽子的嘴角也有了若有若无的笑意,黑亮的眼眸里有荧光般的绿色一闪而过。

    “你果然不是小芽子!”韩湘子愤怒的松开手,拿起桌子上酒坛朝着小芽子的头砸去,“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从那个姓卓的军官送了一块宝石给小芽子开始,小芽子就不对劲了……你把小芽子怎么了!你赶快把他交回来。”

    酒坛是正正的朝着小芽子的头砸去的,小芽子的身子并没有躲开,躲开的是他的头,就在酒坛将要碰到他的那一瞬间,他的脖子如同一条柔软蜿蜒的蛇一般,带着他的头避开了酒坛,然后缠上了韩湘子的脖颈。

    “我是小芽子,现在只有我才是小芽子,”韩湘子惊恐的伸手去扯缠绕在脖子上的东西,小芽子的脸慢慢贴近了他,他的瞳孔闪烁着绿幽幽的光泽,冰冷的看着垂死挣扎的韩湘子,“真是讨厌,我明明没有改变小芽子的声音和相貌,你怎么会看出来我不是他了呢?从我第一天占据他的身体开始,你好像就察觉到了什么,你究竟是怎么发现的?”

    韩湘子窒息的满脸紫红,手指抽搐的垂了下去。

    “算了,无所谓。”

    小芽子如长蛇般的脖颈猛地一绞紧,韩湘子的头颅咔嚓一声掉在了地上,从他的脖颈中喷薄而出的血溅了小芽子一脸,小芽子冷冰冰的探出舌头舔了一下,享受的闭上了眼睛,“人血的滋味,还是很美味的,温热、甘甜,不,是微咸。”

    小芽子蜿蜒柔软的脖颈离开了韩湘子的身体,缩回了正常长度。

    “你做了什么……”另一个颤抖、惊慌失措的声音从小芽子的口中传了出来,“你杀了我师父?”

    “哦,醒了呢,我还以为你还睡着呢,你的师父太碍事了,他发现了我的存在。”

    “所以……所以……你就杀了他,你……你这个冷血的畜生……”

    “冷血?呵呵,蛇本来就是冷血的,蛇本来也就是畜生……你还是再睡会儿吧,否则的话,我怕你会受不了接下来的场面。”

    小芽子的口一张一合,却有两种不同的灵魂在对话,最后,作为本体的小芽子又沉睡了,方才激烈地争吵也停止了。

    韩湘子没有头颅的身体还在微微抽搐着,洇洇的血液从他的脖颈中流淌而出,小芽子的身体慢慢化作了一条翠色的绿曼巴蛇,蜿蜒盘曲的绕着韩湘子的身体爬动,似乎是在寻找合适下口的地方。

    翠绿的蛇,鲜红的血,窗外凉风灌进屋里,冲淡了血腥味,也吹熄了屋里的烛灯。

    次日,酒楼的伙计去敲韩湘子的房门,敲了半天里面也没有声音。

    伙计纳闷,大着胆子从门缝里向里面看了一眼,眼前看到的情形差点让他魂飞魄散。

    韩湘子的屋里到处都是暗红的血迹,还有碎了一地的酒坛,韩湘子本人却不见了。

    巡捕房很快就来人了,调查了一番之后才觉得这事儿有些棘手,根据酒楼伙计的口供,昨晚屋里只有韩湘子的徒弟小芽子和韩湘子在,后来并没有见到小芽子走,可是第二天韩湘子的屋里却没有人了,只有满地的血迹。

    在召来了小芽子之后,小芽子说自己和师父喝了一点儿酒之后,师父就睡了,他也就回去了,至于酒楼里的伙计没有见到他离开,大概是因为他们在忙,所以才没有注意到。

    韩湘子所有的行李都在酒楼里,他本人却不见了,而房间里的血迹也很难说明究竟是不是他的,巡捕房的人一时之间也被这桩奇案弄晕了。

    最后,卓麒出面从巡捕房里将小芽子带了出来,慑于卓麒的身份和低位,这件案子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小芽子被班主提升为了八仙之一,顶替了他师父的名字韩湘子。

    自此之后,小芽子就是韩湘子了。

    戏班的日子仍是如常,新的韩湘子成了最火的角儿,不少有权有势的人都来捧他的场,其中权势最大、最为热忱的就属卓麒了。

    起初的卓麒完全是抱着好玩的心思来戏园的,日子久了,坐在台下听多了戏的他竟然慢慢的也开始懂得了如何去欣赏台上一折折的悲欢离合了,至于小芽子唱的好不好,他仍是不太清楚,可日久天长的去专注于一个并不反感的人,他对小芽子的好感就慢慢越来越深厚了。

    小芽子本人生的俊秀,台上扮的又是旦角,上妆之后眉目婉约、眼波流转,即使不听词,单看他也足够了。

    面对着卓麒一次次的邀约,小芽子也不再推辞了,闲来无事之时,两人结伴出游也成了常有的事儿。

    南京城精致的小糕点、小玩意最是多,小芽子似乎都并不是太有兴趣,虽然他面对着卓麒时仍多半是冷冰冰的样子,可比起面对别人时的样子来说,对待卓麒的反应已经算是很热忱了。厮混久了,知道他脾性的卓麒也就不像刚开始那么郁闷了。

    冬日初雪之后,小芽子渐渐的就不怎么出门了,卓麒来了几次都没见到他的面,好不容易终于见到了小芽子一次,这一见,倒是把卓麒吓了一大跳。

    小芽子整个人都怏怏的,脸色差的像是正处在大病之中一样,走起路来有气无力,稍微走远点就需要人搀扶着。

    卓麒以为班主黄泰生苟待小芽子,当即大怒,遣人将小芽子带回了自己的军宅里,顺便也砸了八仙阁,将黄泰生、何远等人一并都丢进了大牢里。

    大夫一拨拨的被请来给小芽子看病,看完之后所有人的诊断结果都是一致的,小芽子没有任何病症,可是没人敢直言,都众口一词的说小芽子只是过度劳累,体虚而已,没有什么大碍,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所有人都是如此说后,卓麒犹犹豫豫的也就相信了,自此,小芽子算是正式住在了他的家中。

    夜晚,卓麒探望小芽子离开后,躺在床上的小芽子却开始在空屋子里自言自语道:“我可能要冬眠了。”

    他身体另一个真正的小芽子打断了他的自语声,言辞激烈道:“你要救他们!”

    “救谁?”

    “戏班子里的人,他们是无辜的。”

    “关我什么事,我凭什么要救他们,我需要休息了,你安静些。”

    “是因为你,他们才入狱的!怎么会不关你的事!你现在占据着我的身体已经是个人了,不再是条蛇了,你稍微有一点儿人心好不好?难怪都说你们蛇是最冷血的,依我看,你不仅是血是冷的,连心也是冷的!”

    眼看着真正的小芽子要破口大骂了,鸠占鹊巢的入侵者却忽然改变了主意。

    “好,我可以答应你,让卓麒放了他们。不过,我有一件事情想问你。”

    似乎是没料到事情忽然有了回转的余地,真正的小芽子一时之间有些错愕,半晌之后才应声道:“什么事情?”

    “我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你师父会发现我不是你?他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能力。”

    “……你不是人,自然不会明白。”

    “哼。我的确不明白。不过,我必须要告诉你,蛇是不会主动攻击人的,是你的师父先威胁到我的,对于任何威胁到我生命的东西,我都会毫不犹豫的除掉!”

    真正的小芽子噤言了,他心里懊悔不已,那日卓麒赠给他一颗名叫绿曼巴的情绪的绿宝石,他觉得新奇,就在睡前好奇地拿着把玩,宝石质冷而坚,颜色青翠清亮,如同绿曼巴蛇的色泽一样,他稍一手滑,宝石就落在他的眉心处融了进去。

    等到他醒来的时候,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了。

    谈话结束,屋里又安静了下来。

    次日,小芽子开口替八仙阁里的人求情,卓麒也明白是自己太过鲁莽了,顺水推舟的就答应了。

    处在比较温暖的地方,小芽子的精神就会好很多,一场大雪过后,天气反常的回暖了些,终日守在火炉旁的小芽子也终于能稍微的离开火炉了。

    午后打开窗户,檐上积雪在阳光的照射下渐渐融成水柱顺着瓦片流了下来,小芽子站在窗前看着远处背阳未融化的皑皑白雪,眼睛里微微透着新奇。

    卓麒站在他身后,伸手环住了他的腰,下巴搁在他的肩头上,笑意融融道:“可惜了,你之前一直在生病,现在雪都化了,若是在前几天,我们就可以一起去踏雪了。”

    小芽子没有说话,卓麒陡然亲密的举动让他有些不适应。

    没有得到回应的卓麒不满的站直了身体,他比小芽子高半头,方才把下巴搁在小芽子肩头上时躬身躬的背都有些酸疼了。

    卓麒将一只手从小芽子的腰上拿开,扳着他的脸朝着自己,眉头微皱道:“好歹给个回答呗,说以后再下雪了陪我一起去。”

    小芽子从下而上半仰视着卓麒,颇有些不识抬举的说道:“下雪的时候我需要待在温暖的地方,否则的话会冻僵的。”

    话虽是实话,听起来就太像是在推辞了,而且还是句很敷衍的推辞。

    卓麒捏着小芽子的下巴,对他如此一本正经的说出的这句话感觉有点啼笑皆非,“怎么会冻僵呢?多穿些衣服不就行了。”

    小芽子依旧认真道:“会冻僵的。”

    卓麒不再和他争辩,转开话题问道:“我一直有件事情想问你,那天你去酒楼见你的师父,我怎么没有看见你什么时候出来的?你的师父该不会真的是你杀的吧?你把他的尸体弄到哪里去了?”

    “他被我吃了。我出来了的,化成蛇趁着没人的时候敲敲从后窗爬出去的。”

    小芽子供认不讳,卓麒听后却嗤嗤笑道:“这玩笑可不好笑。对了,还记得我第一次送给你的那块宝石吗?我打算把它镶在戒指上再送给你,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小芽子指着自己的眉心道:“主意是好,不过现在它在这里,我不能把它取出来,取出来了我就只能再回它里面去了。”

    卓麒听得一头雾水,思考半晌后恍然大悟道:“你是把它弄丢了吧?还编个这么烂的理由。那颗宝石我可是留了很多年的,送给你的时候我还有点心疼呢,不过没关系,我改天再去买颗更贵重的来,只不过可能没有那颗那么配你了,绿宝石里,那颗算是极品了。”

    小芽子哑口无言,这种鸡同鸭讲的对话还是早些结束的好,尤其是他明明说的都是实话,对方却总以为他是在扯谎。

    数日后,卓麒听闻八仙阁的黄泰生那里来了一群变戏法的人,据说他们表演的节目都很匪夷所思,去看的人场场都爆满,比当初小芽子登台时还要火爆。

    卓麒按捺不住好奇,想和小芽子一起去看,奈何天气转寒后小芽子的身体又虚弱了,看戏法的事情就一直耽搁了下来。

    终于等到了春暖花开的时候,小芽子一扫冬日里萎靡,卓麒这才提出去八仙阁看戏法。

    贵客临门,八仙阁的班主黄泰生老远就迎了出来,连声招呼道,“卓爷,韩老板自从被您接走后,我都一冬儿没见着了,票友们都想念着韩老板呢,盼着韩老板再回来唱一出。”

    小芽子淡淡道:“改天吧。”

    黄泰生给卓麒和小芽子留了最靠前的位子,为的是能看戏法看的更清楚些。

    戏法一个接一个的变,从小巧的帽子里拿鸟雀到大型的水箱逃生,看得观众席里时不时的就会发出惊叹声,就连卓麒和小芽子,也都看到得入了迷。

    表演到水箱逃生时,眼看着台上装着人的水箱被黑布盖住了,台下所有的观众都紧张的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台上,戏法师扬手迅速扯了黑布,只见水箱中已是空空如也,里面的人不见了。

    观众席上窃窃私语声不断,戏法师猛地将手向观众席后面一指,所有人的视线都跟着他指的方向而去,一个浑身是水的人站在最后面朝着所有人扬手,观众席上欢呼不断。

    就在这一瞬间,当所有人都朝后看去的时候,只有卓麒比别人慢了半拍,他是军人出身,又身份特殊,时时都有可能遇到刺杀他的人,无论在何时,他的警觉性都不曾放松过,所以当别人的注意力都被戏法师所控制的时候,他却依然分着心在台上。

    他的警觉性在今天又救了他一命,戏法师趁着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候,悄悄的从袖里滑出了一柄枪来,指向了卓麒,眼角余光扫到台上的卓麒迅速的拉着小芽子一起在地上打了个滚,躲开这一枪。

    枪声一响,戏园子里立刻大乱,卓麒平常出入身边都会带着几个护卫,今天也不例外,反应过来的护卫们立马举枪反击,不料今晚的刺客是有备而来的,二楼的有利位置都已经被他们占据了,一阵此起彼伏的枪声响后,卓麒的护卫们死伤大半,就连卓麒的腿上也中了一枪。

    观众席上乱成一团,所有人都拥挤着朝门口逃去,卓麒捂着腿上的中枪的地方对小芽子喊道:“你快走,跟着人群一块儿出去。”

    小芽子并没有听他的话,而是借着纷杂人群的掩护拖着卓麒从小门逃向了后院,很快就有追兵追了上来,卓麒手枪里的子弹只剩下两三颗了,小芽子扶着他逃得慢,眼看着后面追来的人连连放枪,卓麒用力推开小芽子,将他推入小路拐角,呵斥他快点逃走。

    小芽子踉跄的被推倒在了地上,卓麒倚着墙回头举枪反击,猛地觉得后腰一凉,有柔软冰凉的东西缠上了他的腰畔,强行拖着他向后逃去,卓麒一摸腰间,只觉触手之处滑腻冰冷,似乎是条巨蛇,他心里一惊,以为这蛇是刺杀的人带来的,当即就举枪朝着翠绿的蛇身打去,子弹没有打入蛇身,在蛇皮上打出了一条血槽来。

    巨蛇拖着卓麒一路蜿蜒出了戏园子,直朝着戏园子后面的湖中而去。

    后面的追兵还在连连放枪,只是距离已经被拉开了些,很少有子弹能再打到卓麒身边,巨蛇加快了速度,卓麒觉得腰间被勒得更紧了,情急之下想寻找蛇的七寸,可在这快速行进之中,他根本没法确定蛇的七寸在哪里,只能努力的镇定下来朝着蛇身中的脊柱骨打去。

    两三枪后,终于有一颗子弹打入了蛇身内,巨蛇痛的浑身一抖,下半截蛇尾已经开始不停使唤了,速度也慢了下来,可它仍然没有放下卓麒。

    追兵追上来的时候,巨蛇已经卷着卓麒游进了湖中,被呛水的卓麒在水中隐约寻到了巨蛇的七寸处,瞄准打出了最后一颗子弹。

    团团殷红的血从蛇身冒了出来,水中盛开了一朵朵鲜红的血花,巨蛇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卓麒带上了对岸时,溺水的卓麒已然昏过去了。

    翠绿的巨蛇蜿蜒着身子将蛇头靠在卓麒的肩头处,唯一一次主动亲昵的蹭了蹭他的脸颊,随后就萎顿了身形化作了小芽子。

    小芽子的眉心处透出了一点翠绿色的光芒,一颗闪着绿光的宝石从他的眉心里掉了出来,咕噜咕噜滚到了地上,渐渐失去了光泽。

    ☆、第十二章

    【三十四】《蝴蝶骨》

    旧上海,花未眠歌舞厅。

    浓妆艳抹的舞女玫瑰深深的吸了一口周辰熙递过来的香烟,挑逗的半眯着眼斜觑着他,旗袍下不安分的小腿也借机攀在他的膝盖上蹭来蹭去。

    “还是周公子知道疼人……不像别的人,就知道给我灌酒喝,连根烟都不舍得让我……”

    周辰熙笑笑,兴致盎然的指着不远处的一个身影问道:“玫瑰,这里的人你最熟了,你知道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吗?”

    玫瑰方才喝了不少酒,现在酒劲似乎也上来了,眼前开始混混沌沌的有些看不清了,她顺着周辰熙示意的方向看去,在一对对打情骂俏的红男绿女中分辨着周辰熙指着的人。

    “就是那个站在角落里的女孩,穿着粉色丝绸旗袍,带着一串珍珠项链,短发……哎呀,她已经转身走了……玫瑰,你认识她吗?”

    玫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不知怎么的,她的脑仁突然生疼生疼的,好像有一只虫子在里面钻来钻去,周辰熙指着的那个女孩她已经看到了,可惜没看到正脸,只看到那个女孩旗袍的背后处被精心的裁出了一块椭圆形,那里的空隙处恰好露出了一对儿美丽纤巧的很想让人去摸摸的蝴蝶骨。

    第4节

    恋耽美

本文网址:https://www.7wav.com/book/31222/5737300.html,手机用户请浏览:https://www.7wav.com享受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