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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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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瓶邪]孤岛 作者:榕城纪事

    第5节

    ☆、出发

    杉哥看着这个面容苍白的年轻人,似乎这几天,徒添了不少沧桑,眉宇间具是抹不去的倦怠。他至今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吴邪的画的感受,那不过是一家街角的三流小画廊,他和朋友在旅游途中顺路逛了逛,便发现了一副让人移不开目光的风景画,那是金色的黄昏,天空蓝得有些散乱却纯净,群山青黛,紫烟从近处的田野里悠然腾起,初看似乎整个画面都是流金,细看却发现画者笔力深厚,每一个细节都有乾坤。

    他有些讶异,稍稍留意了一下画者的名字。他那时事业已经风生水起,好的画作看得不少,但或许就像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偶尔尝一尝山肴野蔌,倒是觉得格外清新。可他当时并没有去联系吴邪,有才华的年轻人太多了,他是伯乐,却是一个比较懒的伯乐。后来他也渐渐忘记了这个人,直到三年后,他在一个开在环球中心的大型画展上又看到了这个名字。

    如果说他第一看到吴邪的画作的感觉是惊讶,那第二次,用惊艳丝毫不夸张。他漫步经心地听着同事的介绍,说只是一个不出名的新人。他却心中就打定主意,要把这个人,带到更广阔的天地去。

    收到吴邪的短信之后,他想了很久,他不知道吴邪这样做,到底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往好处想,或许一战成名。可在舆论的风口浪尖,往坏处想,或许画作一下就成为昨日黄花,还会被诟病借新闻事件炒作,或许画界从此就将吴邪这个名字划去。

    吴邪冒的风险,何其大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可是他看到吴邪坚决地目光,拒绝的话哽在喉咙,最后只好点了点头。帮他承担下了发布会和拍卖会的一系列事务。

    如果要说还有什么原因的话,他是真的被这两个人的故事打动,被那幅耶稣打动。似乎这是他人生第一次,毫无功利地想要办好一件事情。

    第二天,报纸上到处都是,知名画家与战地记者?友情还是爱情?借题发挥还是别有苦衷?战地记者深陷“□□国”,青年画家卖画筹巨额赎金·······等等的标题。吴邪一大早手机就被打爆了,调成震动一直嗡嗡嗡地响个不停。然而他听力丧失也无发接听,只好录了留言让大家发短信。他看着时钟的分针转了一个圈,犹豫着,打理了一下,还是决定十二点赶到会场。他想看看,拍卖能不能达到他预期的数额,如果不能的话,还需要另作打算。

    昨夜睡了很久,今天精神稍微好了一点,而且,胖子小花和黑瞎子都会来。他不能让他们太过担心,他现在要足够坚强,变成可以被依赖的那个人,而不是要麻烦别人照顾的那个。

    他出门前看了看玄关玻璃里的自己,深呼一口气,扯出一个,似乎没有破绽的微笑。

    他不能犹豫,不能停步,不管前方是天堂还是地狱,他都要去。小闷油瓶跑出来似乎送他,这几天都没时间照料它,主人和猫都瘦了不少。

    “我会回来的,和他一起回来。”他蹲下身顺了顺小闷的毛发,转身关上了大门。

    ☆、噩梦

    张起灵从一个噩梦中醒来,他的唇干得裂开口子。头昏昏沉沉地,眼前也是一片漆黑,若不是阴影看得到窗外的一点点光亮,他几乎要以为自己已经瞎了。身体一动就牵扯一连串地疼痛,似乎骨头被拆开,又被粗鲁地胡乱重装起来,地下室的潮湿与阴冷仿佛毒蛇,从最黑暗的地方,蜿蜒而来,爬上你的身体,一寸一寸,带着恶臭的味道,把你吞噬。

    他隐隐地回想那个梦境。

    似乎是,多年前的一个傍晚。那个傍晚,普通地,和任何一个他记忆里的傍晚都没有不同,夕阳倦怠地挂在白桦林中,温吞地发出着余热。他习惯性地比其他同学多上一节自习,这个时候,身

    边已经没有同行的人了,他便独自站在马路边等红灯。那是一条并不宽的马路。

    红灯被绿灯替换,他走上斑马线。

    梦境里的一切总是没有道理。但不细想,梦中的人,也发现不了哪里没道理。

    比如,转角突然出现的大货车,一路狂飙而来。

    比如,他身后突然出现的吴邪,飞奔过来,一下把他,推出去好远好远。

    比如,最后横在马路中央的火车,和倒在血泊中央的吴邪。

    他在梦境里,抱着依旧有温度,却渐渐丧失呼吸的吴邪,很久很久。在梦里,那是他第一次,那么仔细认真地看着这个人。他脸上被沾满了鲜血,还是让人莫名地觉得干净,他眉心有浅川,似乎带着一丝忧虑。

    张起灵无措地,一点,一点地抱紧这个,他连名字都还记不清的人,觉得好重,可又好轻,似乎他马上就会飘走。像是被紧紧攥住了心脏,连呼吸都没有办法。

    然后,因为窒息而醒来。

    而与此同时,吴邪正坐上,去往叙利亚的中型直升飞机。令人惊讶的是,驾驶员竟然是黑瞎子,黑瞎子发信息告诉吴邪,他因为每次做战地采访,都看不惯当地的飞行员,干脆自己去考了一个飞行执照,不过只能开小型机。同行的还有黑瞎子的几位同事。虽然黑瞎子说只是同事,但他们身上也都有和张起灵类似的气质,一种近似军人一样的气质,而且握手时吴邪发现他们手心的茧,都是张起灵曾说过的,握枪的位置的茧。

    这是,吴邪失去听觉的第九天,张起灵被绑为人质的第十天,两人分别的第一百三十五天,两人重逢后的第一百六十六天。半年不到的时间,回头看,却像一生那么漫长。

    吴邪提着满满一箱的美钞,最后看一眼他将远离的城市。

    天空阴郁地正适合告别,他已经交代好了胖子照顾小闷,虽然他不靠谱,但只要胖子在他家住着,小闷总能找到吃的。他和小花说好了如果他一时回不来,他的房子买了的多余的钱,每个月打五千给他的父母,毕竟他这次行动,因为害怕二老担心,一字未提。画的拍卖所得,大大地超出了他的预期,尤其是那幅耶稣,被一个收藏家以近乎天价的价格拍走。所以一下赎金就有了着落。

    “睡一觉吧,醒来就到了。”黑瞎子在启动飞机前,发给了他最后一条讯息。

    ☆、有惊无险

    窗外很快黑下来,星辰近地似乎伸手可以触及。直升飞机的噪声有点大,其他人都带着耳塞抵噪,他却受益于耳聋,什么也听不见,便很快地进入了深眠。这些日子以来最最安稳的一觉,连梦也没有。

    直到被人摇醒。

    “怎么了?”吴邪下意识地问。那人知道吴邪听不见,便只是指了指窗外。

    似乎,窗外仍旧是一片黑,似乎吴邪不过是睡了三四个小时而已。可他一看手机,的确已经早上八点了。

    远处的阴云里,有闪电的痕迹,机身微微不正常地颤动,细看才发现原来是有暴雨在敲打。吴邪已经清楚了现在的状况,他看了看前方的后视镜,黑瞎子难得一脸严肃,看来情况很不乐观。

    突然一个巨大的闪电就在不远方炸开,吴邪听不见,却依旧能感受到那种强大的压力,身边的人都被震慑地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耳朵。

    一阵忙乱,吴邪手中被塞了一个降落伞,机内光线不是很好,他眯着眼睛才仔细地看清了操作说明。黑瞎子忙着开飞机,没时间打字,便让同事转达给吴邪,做好跳伞的准备。因为直升飞机的速度高度都远远不及航空飞机,所以就算要跳伞,危险性也不会很大。只是如果坠落到荒野海洋之类的地方,又要耽误很多的时间。而那时大家最不希望发生的。多一天,都有可能发生不可控的事情。

    吴邪把降落伞绑好,看着前方,他此刻的沉静,带着坚定。前方是电闪雷鸣,可是因为终点是他,他什么也不害怕。就算被击中坠落,他也不会有丝毫的改变。

    人事已尽,接下来听天命便可。

    经过两个小时的穿行,终于是有惊无险。穿越阴云,是一片及其旷阔的天空,光线陡然亮了起来,天空蓝得清透,大地平坦地如同铺陈的丝绸。所有人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很难描绘这两个小时的感受,仿佛是一只纸飞机在暴雨雷电中穿行,下一秒可能就被击落沉入深海里。说不害怕根本不可能,哪怕是镇定如黑瞎子,衬衫背后也是一片汗迹,直到这一会才松了口气。

    刚从死神手中,逃回一条命。又遇上这番景象,似乎整个人都更开阔的一些。

    吴邪看着飞机前往的方向,微微地攥紧了拳头。

    接下来的一切,他都没有办法预料。但只要张起灵活着,他就一定要把他带出来。如果金钱交易能够通行是最好的情况,那么最坏的情况他也做好了打算。箱子里巨额的钞票,和张起灵相比,不过是一堆没有意义的废纸。如果可以换回张起灵,这个交易怎么看都是他赚了,如果不能,那么他不介意付出更大的代价。

    降落的时候当地时间已经是正午了。降落的地方及其荒凉,视线范围内寸草不生,到处是断壁残垣,阳光十分地明亮刺眼,让一群从杭州的冰雪里来的人很是不习惯。

    下了飞机发现早已经有十多个举枪的壮汉等着他们。黑瞎子尝试用英语和他们交流,却完全被无视。还好他当初就考虑到这一点,带了一个会说阿拉伯语的下属。

    “大白,你去和他说。”黑瞎子道,被喊了大白的男子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头,应该大白是黑瞎子给他取的外号,但是无奈是顶头上司也不好发作。只上前了一步用阿拉伯语开始交流。

    吴邪一直听不见,只能安静地呆在他们身后。这些人面无表情,仿佛是一个个提线木偶。而目光深处却闪着嗜血的光,这是对于杀戮习以为常、甚至上瘾的人才会有的眼神。

    他想到此,已经不敢去想象,张起灵这些日子是怎么样熬过来的。

    ☆、龙潭虎穴

    大白和他们交涉要见负责俘虏的领头人。然后他们被枪指着走了大概二十分钟一段路,来到了一个守卫及其严密的类似基地的地方。一路过去都是层层的城墙、铁网和举着枪的守卫兵,分布地极其密集,而且他们的目光如箭一般,随着他们一行人的移动而移动,似乎他们一个异常举动,就会被枪打成蜂窝。

    吴邪一直努力地保持镇静,可是因为过度的紧张和最近不规律的饮食,胃痛又开始攻其不意,突如其来的绞痛让他脚步都不稳了,黑瞎子注意到他的异常,不动声色地走近,给吴邪一点支撑。

    然而吴邪听不见,也无法交流。他伸手接过吴邪紧紧提着的箱子。因为这样到时候起冲突他们也不会把注意力过多地集中在吴邪身上。吴邪用口型对黑瞎子说了句谢谢。

    张起灵能有一个这样两肋插刀的朋友,他真的很开心。虽然很多时候这个人都看起来不靠谱,但是其实心思很细腻,也很照顾人。

    然后他们被带到一间房子。在门口所有人被要求放下一切的防身武器和通讯工具。甚至一个搜查的人想直接把他们的箱子拿走,还好黑瞎子反应快身手敏捷,不然换做现在已经被胃疼折磨得脸色苍白的吴邪,或许已经被拿走了筹码了。

    他们走进屋子,那是一间,和周遭气氛挺不同的房间,吴邪看得莫名眼熟,才发现房间很多饰品都是他在伊斯坦布尔常见到的装饰品。连香味都是他在香料市场闻到过的一种香,脚下是厚厚的毡毛毯。一切的细节都体现出他们所见的这个人,身份地位应该在这个流氓组织里都是很高的,而且某种程度上和伊斯坦布尔有很大的关联,或许他本来是伊斯坦布尔的人,又或许他痴迷于土耳其文化。

    中央有一张很大的会议桌,室内光线不好,只大致看得见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穿着笔挺的西装,背对着他们站在桌子的另一方,有烟雾在他身边腾起,隔着长桌也能闻到那种刺鼻浓郁的烟味。男子听到他们的脚步声,侧了侧头,却并不打算转头。似乎对他们完全不好奇,似乎他早已经纵观全局,掌握一切。

    “ake yourselves at ho,”他用口音浓重的英文说道,声音有些奇怪,似乎声带受过什么损伤,听起来像一台破旧的唱片机。容易让人联想到黑童话里那些深居黑暗森林的巫师之流。

    等所有人都落座了,他才缓缓地转过身。他脸上挂着微笑,却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而吴邪,脑袋里闪过一个他自己也难以置信的念头。

    ☆、交易

    血缘是一种非常奇妙的东西,比如吴邪和他的爷爷,据说就长得很像,不过那时也没有照相片,吴邪记事时爷爷就已经是十分苍老的样子了。还有自己的三叔和解家解连环,体量背影也十分相似,常常被认错。

    所以吴邪恍惚着的第一眼看,仿佛看到了那个恶鬼般的男人,但他稳住心神仔细地观察,发现还是有很多不同的地方,一个人不可能在一年内改变那么多,从相貌,到气质。但是,吴邪几乎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他眼前的这个男人和那个被小哥送进监狱的那个男人,一定有着什么联系。

    他也不敢掉以轻心,又无奈自己仍是听不见,便低了头尽量把自己的存在感进一步地削弱。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不能再出什么差错了。

    “那么就开门见山了吧。”黑瞎子难得一脸正经:“我们交上赎金,你把我们的同事还给我们。”

    大白立刻翻译,说完之后,那人脸上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恶作剧般地摇了摇头。

    他叽里咕噜地说了一串,混杂在他含糊不清的口音里,大白迟疑了一会,才对他们翻译到:

    你们来到这里,说明你们都是有探险精神的人,那么为何不让我们,选择一个更有趣的方式。就像藏宝一样,我可以给你们整个基地的地图,但是,如何找出这个人在哪个地方,你们如何逃过不断巡逻的哨兵的巡逻,就需要靠你们自己了。怎么样?

    吴邪仍旧是只能依稀听到几个音量大的音节,所以在所有人都不自禁露出震惊的表情的时候,他慢了一拍,表情沉静如故。也正是这一拍,把那人的注意力完全吸引到了,吴邪的身上。捕猎者最生气的就是猎物对自己的轻慢的态度。

    男人放下手中雪茄,迈着阔步走到吴邪面前。吴邪这才发现,这个人气场里给出的压力,比那个人强出十倍都不止。那是一种长期在位掌控权势者的一种对生命的蔑视般的气质,似乎在他面前,自己就是蝼蚁,他抬一抬脚就开始踩死成百上千只。

    他的身量比普通人高大,一走近,便是以俯视的姿态,眼中像藏着一只雄鹰。被这种眼神注视,

    让人毛骨悚然。

    吴邪无法听见他的话,只得用眼神求助黑瞎子。

    “先生,他的耳朵听不见。”大白反应快地用阿拉伯语说。

    男人闻此皱了皱眉头,他还以为碰上了有意思的猎物,结果不过是个残废。眼底是不加掩饰的轻慢。

    “这个游戏并不公平。而且,我们上面的人并没有太大的耐心。”黑瞎子礼貌地笑着,等待大白翻译完,继续道:“所以,我们交上赎金,把我们的同事放出来吧。”笑容里带着不动声色的威胁,吴邪听不到说的什么,看到那个笑容却觉得如果黑瞎子手里有枪,他会干脆利落地一枪崩了这个男人。

    男人听完,竟然笑了,他的笑声很大,似乎整个房间都跟着颤抖:“你们认为,你们进了整个房间之后,还有什么你的我的吗?这里就像是一个黑洞,所有进来的东西,都是我的。”大白皱着眉翻译后,所有人都白了脸色。

    “如果我刚刚说的让你们觉得我是在征询意见的话,我道歉。”他微微欠身做出一个半鞠躬的姿势,说出的却是丝毫无绅士风度的话:“我刚刚的,是命令。”

    ☆、游戏规则

    他的话才说完,一群人便举着枪,走了进来。紧接着,是整齐划一的子弹上膛的声音。黑瞎子飞快的在脑袋里盘算着,这个人,到底是为了什么?要提出这样奇怪的要求,又感叹这里不愧为疯子国度,似乎国家政权在他们眼里都一文不值。这样一来他们便连威胁的筹码都没了。“我还有一个要求,”黑瞎子说道:“就算我的人被你的人发现了。你也必须要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不

    然这个游戏不仅不公平,我还得不偿失,太不划算。”

    “我们怎么说也是国家派来的,如果我们全部死在这里,我不认为中国,会轻易地的放过你。”黑瞎子说这些的时候,其实心里一点底气也没有,可是他必须装出非常有底气的样子。

    一番的博弈与协商下来,那个男人总算答应了瞎子的要求。其实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因周车劳顿而精疲力竭,却又不得不强撑起精神,体力和精神方面,经过方才的博弈都达到了一个极限。

    “那么游戏明天开始吧,让疲惫的客人去完成辛苦的任务,可不是我们的待客之道。”男人难得大发慈悲地提出了让所有人松了一口气的建议。可他挂在脸上的那阴鸷的笑容,却让人觉得,他这个建议背后隐藏着的,是森森的白骨。

    他们一行人,枪指着脑袋带到了一间,还算舒适宽敞的房子。然后大门被粗暴地关上,又被上上了门锁。桌上有一些食物和水果,黑瞎子指挥下属,把水果和食物拿到一旁,在桌上铺开了,刚才拿到的地图。他们所有的通讯设备都被收缴了。大白只得用纸笔,给吴邪写了一下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其实吴邪方才审时度势,便以猜出了七八分。

    黑瞎子对着队伍中一个不起眼的小个子,打了两个手势,然后对着其他人道:“大家都吃点东西补充下能量吧。接下来就是场硬战了。”话音刚落,他自己就已经毫不客气的拿起来的面包开始啃。

    小个子不动声色地拿出口袋中的一张芯片,装作看房间的样子四处走了走。原来那是一个微型的电子扫描仪。可以探查出房间中所有的针孔摄像机和窃听器等。

    然而并没有发现什么。其实并不意外,他们现在已如笼中鸟,自然也不怕他们弄出什么幺蛾子。

    虽然有一种被轻视的不悦,黑瞎子还是很庆幸对手的轻视。让他们省去了很多麻烦。就在他打算开口说正事的时候,吴邪却突然站起身,他注意到方才黑瞎子的衣领上有一抹不正常的光亮。吴邪走近瞎子,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摘下那颗隐藏在他衣领下的微型窃听器。似乎这个是最新型的,有反侦察的功能。

    瞎子有些惊讶地看着吴邪面无表情地取出窃听器。本以为是一个病号拖油瓶,方才还在想接下来任务的布置如何保护吴邪的安全,这一会就让他有些刮目相看了。然而自己竟然被安了窃听器,大概是报社里的悠闲日子过久了,以前在特种部队学的东西都退化了。他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地咳了一声,接过窃听器把它放入隔音小盒中,示意众人也检查一下自己的身上。

    最后每个人身上都发现了一个窃听器。众人又是一阵翻找,终于确定房间是绝对安全的,黑瞎子才开始说话。

    ☆、营救1

    “我知道大家现在都已经到了生理和精神上的一个极限。但是,如果我们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明天再行动的话,我们就失去了主动权。晚上一定是防守最为薄弱的时刻,而且今晚他们的准备也不够充分。所以我们的首选计划是,今晚把人救出来。”黑瞎子说完,除了在用笔记录的大白和吴邪,其他人都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

    而吴邪看完大白的记录,心中却是狂喜的,方才大白写给他,要明天开始的时候,他就有些低落。因为只要想着那人在这里的某一个地方,在黑暗里,忍受着口渴、饥饿、病痛、孤独、绝望,一个人抗争着,他就恨不得自己有铜头铁臂,把所有铁门全部撞破,掘地三尺地把张起灵找出来。他一秒都不愿意再等待。

    “那么,我们先来分一下任务。”黑瞎子说着,像变戏法一样地从口袋中拿出了十张工作证一样的东西。今日似乎是看见很多地方需要这个刷卡才能进去。黑瞎子看到吴邪一脸惊诧,痞笑道:“不要太崇拜我。”

    吴邪猜到他大概是说了什么自恋的话,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然后为了防止全军覆没,我决定今晚只出四个人。”黑瞎子说完,看向一个白白瘦瘦的男人,打了一个响指:“唐僧,催眠术预备。大白,记得今晚把口语模仿地再纯正一点。时迁,开锁的家伙备好,话说我让你偷得抢偷回来了吗?”黑瞎子给所有人都取了外号,叫久了也就成了代号,虽然这些代号总会是让本人不开心,但无奈黑瞎子的淫威没人敢反抗。

    代号时迁的男人穿着厚厚的黑色防弹衣,看起来非常的胖,听到瞎子的问题,有些得意地耸了耸眉峰,开始从身上不同的地方掏出一把一把的手枪,前后竟然掏出了十把手枪。让人惊讶地发现,他除了脸上有些婴儿肥,其实是个货真价实的瘦子。

    吴邪不知道他们的对话,只看着这些精彩如戏法一样的表演,突然觉得,如果哪天这些人不干这些行当了,可以开个马戏团。并且,如果以后有机会,他很想问问这些人的故事,感觉每一个人都身怀绝技。

    “然后,”黑瞎子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我点到名的人现在赶紧去补充能量,然后睡两个小时。我们零吴邪从黑瞎子的举动和口型里判断出他是想出一部分的人充当今晚的先锋队,然而显然自己没有在名单里。

    “我也要去。"吴邪一把拦住黑瞎子探向食物的身躯。

    ”姑奶奶,你去干什么现在连我说话你都听不见。“瞎子无奈地扶额。

    “我是听不见,可是如果你口型大一些,我可以判断得出。”吴邪道。

    “咦,你怎么知道哦,口型?”黑瞎子惊讶:“可是,你去了也没有用啊。”他特意做大了口型。

    吴邪皱着眉顿了顿,明白了黑瞎子大致的意思:“我可以帮你们找到他的。”

    “你?怎么帮?”黑瞎子:“况且我们有催眠术,可以问得到地点,甚至让人给我们带路都不成问题。你就到这里安心等我们回来吧。”

    黑瞎子一长串的话让吴邪彻底蒙了,大白看吴邪理解得辛苦,把记下来的关键词给他看。

    吴邪看完说了声谢谢,转头看向瞎子:“或许我说这些你会觉得我很幼稚。我和张起灵曾经碰到一个占卜师,和我们说过一些关于命运的预测。所以,我或许比你们更容易找到他。就算不能,多一个人也多把枪,而且我,可以把这张地图几乎分毫不差地记到脑海里面。”因为画家的职业,让他有比常人要卓越得多的记图能力,只要看一张图二十分钟,他就几乎可以在脑海里几乎复原它。而出去以后,没有办法展开这么大的地图随时翻看。

    黑瞎子无奈地点点头:“十二点准时出发。”

    ☆、营救2

    所有人都睡了。吴邪因为在飞机上睡了很久,此刻并不感觉困,也睡不着。看着手腕上的秒针移动,想着如何熬过这两个小时。

    他闭上眼睛在脑海中重构那副地图。整个基地太大了。今晚肯定不可能去好几个地方,而且如果催眠的士兵并不知晓地点或者知晓的是错误的地点,都会让今晚的努力白费。

    张起灵,你在哪?他在心底默念,小哥,你在哪?

    他努力地去回想当时在大银幕上看到新闻时的画面,想找出蛛丝马迹。可他当时满脑子都是那个身影,并没有留意细节。他现在恨不得自己有一个张起灵雷达,可以探索出准确的方位。

    两个小时很快过去,吴邪做好准备的时候,时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打开了门。五人在昏暗的灯光中靠着墙隐匿在阴影中潜行。果然晚上的防守比白天要松得多。

    幸运地是监控室就在他们住处的附近,不过十分钟左右他们就抵达了。

    监控室里有两个昏昏欲睡的保安和两个监视人员。一个人率先发现了他们,可是还没等他发出声音,黑瞎子就窜上去一个鞭腿把人踹出了三米远,瞬间昏迷了。而保安也被时迁和唐僧在清醒前扎了强效安眠药。

    “唐长老,上。”黑瞎子把唯一一个清晰的人用电缆线五花大绑后拍拍手,扔给了唐僧。

    “为师知道了。”唐僧不动声色地占了个便宜,然后掏出怀表,以一个稳定的频率晃动,用阿拉伯语对着这个人说:“现在看着这个,我数三下,你将陷入睡眠。”

    “三,”狰狞的脸恢复平静,

    “二,”目光放空双眼微合,

    “一。”已经俨然是沉睡的。

    虽然听不见,吴邪依然看得目不转睛,他还是第一次真正看到催眠术。

    “接下来,你将醒来,我们是你最好的朋友,你需要帮我们调出所有被关押人质的房间的监控录像,然后告诉我们我们需要的地址。准备好了吗?”唐僧的阿拉伯语远没有大白的标准,他是为了这次任务临时和大白学了一些。

    而让人哭笑不得的是,时迁已经把其他三个人质的钱包清空了。吴邪看着时迁自以为没有人注意的小动作,有些无奈。似乎黑瞎子是孟尝君,在旗下雇了一堆鸡鸣狗盗之徒。可这些人,却是这么的可爱,为了或许素未谋面的人,出生入死。

    一个响指过后,那人便醒来了,但双眼中仍然是无神的。黑瞎子解开绑他的绳子,让他走向调控台。

    墙上有几十个屏幕,每个屏幕中有九个小画面框,原本是放的各个关口要道,监视各种人员流动的。他熟练地摆弄了几个按键,瞬间全部的画面消失,立刻切换成了一个个类似监狱的地方。

    而光线昏暗,数不清的画面让人头昏脑涨,无从下手。

    “你认识张起灵吗?”大白用阿拉伯语问道。

    那人摇了摇头,像一个提线木偶,面无表情的脸在各屏幕闪烁的灯光下看了让人毛骨悚然。不过这里关押的人质上百,他当然不可能记得所有人的名字。

    这里真正认识张起灵的只有黑瞎子和吴邪。两人对视一眼,各种从自己离得近的屏幕开始寻找。然而实在是太多了,而且几乎都是低着头奄奄一息,有的甚至背过身,昏暗的光线,不清晰的像素,让这件事变得意外的难。

    吴邪从桌上找来纸笔。把他觉得像的屏幕序号抄下来,黑瞎子也如此。一番筛选下来,最后两人一共列出了十几个序号。

    “可以把镜头再拉近一些吗?我想看看他们的右手。”吴邪注视着屏幕,把写着号码的两张纸递给被催眠的人,问道。

    大白翻译之后,那人按了几个键,又反复调试了一下,那十几个画面便放大了。虽然很困难,但是勉强看一看出手指的轮廓。

    黑瞎子自然知道吴邪的意思,便和其他几人解释了一下,张起灵的右手食指和中指一样长。让他们一起帮忙找。

    似乎只是一瞬,又似乎过了亿万年那么长。早在《逍遥游》就阐释过,漫长和短暂都是相对的。吴邪觉得,那一秒的时候,看到那个人的时候,时光有静止的错觉。

    "我,找到了。"他颤声说,不存在任何认错的可能。那个人手指的长度,半坐的姿势,头发的长度,以及因疏离的气质不自觉在周遭结的寒冰,都绝对是张起灵无疑。那个,他无时无刻不在挂念的人。

    黑瞎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个低着头不知是睡是醒的青年人,比上次见到的时候又瘦了不少,看了这边的伙食不是很好,不是个养老的好地方。作为一个反叛为常态厌倦顺从的人,黑瞎子有一个奇怪的癖好,考察各个国家的监狱。万一他哪天被国家通缉了,可以逃到国外抢个银行,然后在监狱里养老。北欧国家的监狱条件都还不错,还有齐备的娱乐设施,而□□国的监狱,已经被列入的绝对不去的黑名单中。连张起灵都逃不出来的话,他也不敢轻易尝试。

    ☆、营救3

    张起灵睡了一会,又醒来。他用手去触碰身后墙上自己刻的正字。他是在第二天的时候,发现饭菜里下了药的。最开始他以为附近的人质嗜睡,只是因为无事可做,靠睡眠和梦境摆托糟糕的境况,等待救援、或者等待死亡。

    这是一个没有规则的地方,或者说,规则就是当权者的随心所欲。

    监狱的每一个小房间都有一扇窗,正午的时候太阳会照射在正中。最开始他觉得不对,是因为有第二天,光线最亮的正午,他的对面的几个房间,旁边的几个房间,都寂静地如同墓地。要知道,第一天的时候总是有各种谈话和争吵声。因为绝望而引发的对孤独的极端恐惧,让这些人迫不及待地想要交流。他就隐隐猜测饭菜里是不是有安眠药之类的物质。

    可是他还是想得太简单。因为第三天的时候,他就亲眼看到,一个每餐饭都吃得一点不剩的人,就在睡梦中,悄无声息地结束了生命,然后像垃圾一样地被清理出去。并且他也开始发现自己的身体的状况,越来越糟糕。

    还好他进来的时候,身上还有两块压缩饼干,他就靠着这个又撑了四天。把饭菜从窗口倒出去,营造出吃完了假象。

    这四天里,他渐渐发现,那种药物,大概是精神方面的一种抑制剂或幻觉剂。因为这些人质,几乎大多数都不可能有人来救,所以就被当成了药物试验的小白鼠。有一些人开始不停地梦呓,有人会突然狂躁如同狂犬病,还有人会把现实当做梦境,或者忘记了自己是谁、在哪里。到了第六天,这里几乎就是人间炼狱。

    残酷有万千种方式,他自以为见得足够多,却还是被这情景震撼了。人心之黑暗险恶,似乎是没有底线的,像是一个黑洞,一旦跌入,便会无限地坠落。

    第七、八天几乎绝食,后来第九天时,因为胃绞痛抽搐,实在撑不住地吃了一些东西,就开始频繁地做恶梦。而且那些梦境异常地清晰,醒来之后也不会忘记。或许很快地,他也会无法分清楚梦境和现实吧。想到这里,他用手指在地上写着两个字,吴邪,这是他打发时间的方式。既然分不清,那么能不能,给他一个完满的梦境呢?不想再在梦中体验失去那人的感受,那种痛苦,远胜于自己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他想到这里的时候,恍惚听见监狱门打开的声音,然后多了几个人慌乱匆忙的脚步声,走廊上的灯被打开。适应了昏暗的眼睛一下子被刺激地闭上,然后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真的分不清楚梦境和现实了。

    因为他手边的那两个字写着的人,就在他面前。吴邪,就那么半跪在监狱铁栏外,抓着铁鑑,那么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眼中满山风雨欲来,原本就受胃病折磨的人许久不见,竟然又清瘦了许多许多,狼狈又添愁容,只有嘴角那一抹笑意让人知道,他大抵是欢喜的。只是着欢喜,浸泡在苦涩里,像隔着雾,让人不分明。

    张起灵一瞬间失神,恍若在看一个梦境,他伸出手去触碰,吴邪握着铁鑑的手,然后十指相扣。极力确认着这人的真实性,是否会像梦境中那样,一靠近就粉碎、飘散、消失。那样的梦境,他一次也不想重温。

    “小哥。”吴邪笑着,泪水却全部滚落下来,琥珀色的眼睛弯了弯,声音略微沙哑道:“我来接你回家。”

    ☆、黄雀在后

    黑瞎子他们搞定了一些守卫,随之也来了。时迁利落地打开了电子门锁,吴邪扶着张起灵走了出来。他的手微微地颤抖,紧紧地咬着嘴唇,生怕一不小心又落下泪来,被旁人看笑话。这个人就在他身边,仅仅是这一点,就让他鼻酸,也让他无比的心安。

    黑瞎子看着面色苍白的张起灵,庆幸至少是手脚齐全的,笑道:“哑巴,你这下可欠我好大一个人情了。”

    “恩。”张起灵朝着瞎子点点头。离开这里是当务之急,虽然他很想问问,如果他没猜错,吴邪似乎是听不见。方才他对声音非常迟钝,完全没反应到门开了。瞎子拍了他的肩膀他才注意到他们都到了。

    因为来的路上,已经解决了大多数的守卫,所以出去的时候并没遇到什么阻碍。虽然张起灵现在是个病号,但毕竟以前的身体素质摆在那里,并没有影响整体的行动速度。

    如果忽略掉这特殊的情景,其实今晚的月色是非常美的。明月笼罩在一环月晕中,浮云浅淡,像是海浪亲吻过后的沙滩。却没有一个人抬头看一眼。

    回到住处的时候,迎接他们的是一片死寂和漆黑。唐僧关上大门,大白伸手去开灯,他们才发现客厅的中间的椅子上背对着他们坐着一个人。不需猜便可以知道是谁,男人打了一个响指,房间的门被打开,没出动的其余人,绑着手腕,被士兵用枪指着太阳穴,走了出来。

    椅子转过来,笑得一脸阴森的男人道:“怎么样,还喜欢,我送给你们的礼物吗?”

    那人转过脸的那一瞬间,张起灵有些讶异。用目光无声地询问吴邪。

    吴邪微微摇了摇头。不是同一个人,那至少也是有血缘关系之类的吧,否则怎么会这么相似的两个人?不仅是相貌体型,连气质都如出一辙。

    “所以,先生,你现在是想怎么样?”黑瞎子笑着问。

    “我很欣赏你的勇气。”他回答道,“可是我最痛恨别人不遵守游戏规则。”

    “说明天开始的人是你,我们当时并没有人同意。”黑瞎子方寸不让,心里已经把这变态千刀万剐。

    “如果没能达成一致,游戏是不能够开始的。所以,我想要你们交还那位先生。距离黎明还有三个小时。游戏那时正式开始,你们还可以在此之前,好好地吃个早餐。”他的笑容越发的灿烂,褶子堆在脸上,让人联想起腐朽的、苍老的、丑恶的东西。

    “不可能。”黑瞎子举起枪,对着那人的头顶:“现在放我们离开,外面已经是我们的援军,在这个无理的闹剧被放大之前,你还有挽回的机会,不要以为中国是好欺负的。”

    吴邪大概猜出了这里的状况,拉着张起灵往后走了几步,让其他人挡住了他们。凑在他耳边说道:“他不认识我们,说明,或许,他也不知道那个人,现在的情况已经很糟了,那咱们就赌一把吧。”

    “怎么赌?”张起灵用眼神问。吴邪勾勾手示意他再凑近一点,然后嘀咕了一阵。

    那边的对峙已经进入了白热化。双方都完全没有退步的意思。

    男人沉默一会:“既然这样,我只能先把你们都关起来,等待你们,所谓的援军了。”大白翻译完以后,寂静的房中,响起了一个略微低沉冷清的声音,用流利的阿拉伯语说道:“先生,您是否有亲兄弟。我曾经在伊斯坦布尔遇到过一个和您很像的男人,或许您会想知道他的消息。”

    男子被这突然跑偏的话题弄得有点摸不着头脑,半信半疑地看向那个人,才发现说话的,正是他们捕获的人质,据说是一个战地记者,一身褴褛,面色苍白,却依然有一种旁人难以企及的气定神闲。

    ☆、往事1

    “你如何证明你说的不是你编造的?”男人将信将疑,眉毛挤在一起显得更加凶恶。

    “请你准备一张白纸和一支铅笔。”张起灵回答道。黑瞎子云里雾里,问大白他们说的是什么,大白大致和旁人说了一下。所有人更加云里雾里了。什么男人他们怎么没听说过,难道这里还有什么别的故事?

    吴邪拿到纸笔,在一旁的桌子上坐下。许久不动笔了,手有些僵硬,有些不安地望了望张起灵,看到那双黑沉沉的眸子和嘴角一抹鼓励的浅笑,才安心下来。注意到这个细节的黑瞎子觉得自己莫名地被喂了一口狗粮,突然觉得连张起灵都脱单了,自己是不是也应该找个美人金屋藏藏娇啥的。

    吴邪闭上眼睛努力回想那个男人的相貌和衣着、饰品。然后几乎是半闭着眼睛,在白纸上描绘。常年的笔力和非凡的记忆力,行云流水般地,不到五分钟,一个栩栩如生的男人就跃然纸上。隔着纸都可以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着的那种痞气、残忍。

    男人拿到画纸的时候,有些难以置信。这个人有着和他十分相似的相貌,这个并不是他震惊的缘因,因为对方完全可能是照着他的相貌,略微改动一下画的。而是画中人脖子上的一个不起眼的挂坠。那个挂坠形状很独特,算是他们家族祖传的一个挂坠,因为家乡的战乱,他们们家族的每个人出生之后都会佩戴一个,算是一个血缘的标志。死得面目全非的时候,也方便家人辨认尸体。

    他的那个,前几年在战场上,放在前胸的口袋里为他挡了一颗敌人的子弹,就那么碎了。他一直想找人重新做一个,却因为缺乏图样一直没能成功。而画中人的那个挂坠,他几乎可以肯定,和他曾经有的那个,一模一样。

    而他之所以方才顺从那个记者的要求,也是因为他,的的确确是有一个亲弟弟。

    只有当你也曾生活这样的一个地方,你才会真正明白,他们的残忍,都是因为施加在他们身上的残忍而导致的。他们信奉暴力至上,觉得权力握在手中才有安全感,觉得人命如蝼蚁。因为他们在暴力中成长,在权力压迫中残存,在生命被践踏后的血泥中,走到了今天。你无法和他们说什么自由、民主、平等。不是夏虫不可语冰,而是他们生活的环境使他们学会成长,就等于学会残忍和冷酷。

    他记得自己在七岁的那一年,有了一个弟弟。或者说是,母亲告诉他他即将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他摸着母亲平坦的小腹难以置信。

    虽然心情很复杂,但因为父母的喜悦,他也由衷地感受到喜悦。他即将有一个弟弟,或者说妹妹,有和他一样颜色的眼睛,一样颜色的头发,或许会和他长得很像,那样就必将很像他的父亲,又或许会很像他的母亲。她的母亲是一个很美的女人,总是有一些士兵在她走过的时候,就痞痞地靠在隔离的铁丝网上,垂涎地把目光黏在她身上,对着母子两吹口哨,用他们听不懂的语言说着一些下流的话。

    而这时的他总是会瞪着眼睛狠狠地剜回去。其实从那时开始他就有一种深

    深的不安,总觉得他没有办法保护好自己重要的人。变强大的愿望一日日在心底扎根,几乎贯彻了他的整个人生。

    母亲的肚子一天天变大,却因为食物的补给不够,母亲自己却一天天地枯瘦下来。父亲那个时候非常低忙,每日早出晚归,愁容满面。他偶尔夜晚躲在父母门外偷听,常常听到一些战争、药、葬礼之类的词语。母亲的身体也越发不好,挺着大肚子,连在井中打一桶水都成为一件很辛苦的事情

    之后他越发地乖巧,他的个子比一般人长得快,也承担了家里很多的家务。

    ☆、往事2

    一直到母亲分娩的那一天。

    那时他第一次经历死亡,现在想起来仍然,觉得被苦涩从头浸泡到脚。

    母亲的身体状况已经很糟糕了,却还要生下那个婴儿,在旁人甚至她自己眼中,死亡的结局几乎是必然的。然而他那时还是一个七岁的孩子,他还天真地认为母亲生下小孩以后不用把营养给小孩,就会慢慢地会到原来的模样。他和父亲在简陋的产室外等待,听着里面一声声的惨叫,第一次体会如此漫长的夜。

    医生打开门的时候,他几乎是冲进去的。看到脸色惨白的母亲汗得像刚刚从水里捞出来,她身边一位护士抱着一个瘦瘦的猴子一般难看的小娃娃,正在被拍了两下屁股,嘹亮地哭出声来。

    “母亲,”他趴在床头握着母亲的手,那只手不知何时已经如此枯瘦了,泪水从眼眶里泂泂流淌出。

    “记得把挂坠给弟弟带上。”母亲强撑着一口气,笑着却涌出泪水湿了瘦削的脸庞:“妈妈就陪你们到这里了,好好照顾弟弟。”如果当时有一台心电仪的话,他将可以看见,那原本规律的起伏的曲线,两峰不断向中线靠拢,然后,变成了一条笔直的如一潭死水的线。

    后来的生活,比以前更加糟糕。没有了女主人的家,却多了一个嗷嗷待哺的小婴儿,还有时不时发生的恐怖袭击武装冲突。最后在一场屠城之战中,父亲为了给被发现的他们争取逃脱的时间,手握寸铁地只身冲向手握武器的搜查队。

    他紧紧攥着那张逃离的车票,弟弟那时候已经四岁了,被枪林弹雨吓着了,吵着要爸爸,他背着行李包这一路奔波,已然力尽,想着买些水和糖果逗弟弟开心,他比任何人都想哭,可是没有了父亲,他便是弟弟唯一的依靠,就算要哭也不能在弟弟面前。他四处张望了一下,便叮嘱弟弟原地别动,他马上回来,买东西的地方真的离他的座位非常非常的近,否则人来人往的火车站他也不敢把弟弟留在长椅上。

    然后,发生了让他后悔一生的事情。

    弟弟连同行李,一齐消失。他脑袋仿佛轰的一声炸开,狂吼着像一个发怒的猛兽,四处翻找,大声叫喊,还去广播站求援,都没有找到,想着或许被人贩子带上了火车,他想在火车发动前找遍火车,然而令他措手不及的是,他才找到第十节车厢的时候,火车发动了。之后他找遍了车厢,却没能找到弟弟。而火车的速度,已经让他跳窗都做不到了。

    他离开了家乡,后来也多次试图寻找,可是茫茫人海,真的太难了。

    ☆、援军

    他从回忆中回过神:“你,见过他?”

    张起灵点点头:“对,在伊斯坦布尔的时候见过几次面。你和他真的非常的相似。”

    男人被这句话弄得有些无言,沉默了一会,被回忆浸染的人,似乎整个都柔和了一些:“你说吧,你们的要求是什么。怎么样才能告诉我他在哪里。”伊斯坦布尔是一个何其繁荣的城市,加上后来不断地移民和旅游,更是人口众多,没有更多的信息,他根本不可能找出来。想当年,他

    可是连一个小小的火车站都找不到弟弟。

    张起灵侧头和吴邪对视一眼,转头道:“你放了我们,我就把他的资料和位置全部给你。”

    男人思忖着,新闻记者向来最擅长搜集资料,而且他们说之前与自己素不相识,不可能知道自己有一个亲弟弟这样的事情,他手下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没有。真实性基本是可以确定的。

    黑瞎子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其实你不愿意放也没事,我们的援军就算是被不好的天气状况延误了,最晚今天下午也回到的。到时候,你赔了夫人又折兵就不要怪我们了。”黑瞎子好死不死地

    用什么谚语,大白皱了半天眉头,只得翻译成:“到时我们被救走了,你却什么信息都得不到。”

    如果黑瞎子说他是第二适合唱空城计的人,估计没人敢认第一,即便是诸葛孔明。因为他的脸皮比诸葛先生不知厚了多少倍。

    他往日里就喜欢瞎扯,跑起火车来比胖子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一张笑意不灭的脸总是挂着三分挑衅,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男人看他实在镇定地不像是所言非虚。可是还是踌躇万一被开了空头支票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十几把枪齐鸣的声音,隔了厚厚的几堵墙,还是震耳欲聋。吴邪看众人似乎被什么惊吓,却脸色舒缓了一些,用目光问张起灵怎么回事。

    张起灵已经知晓吴邪的耳朵确实是听不见了,不然不可能这么大的声音都没反应。

    “援军。”他翻开吴邪一直紧握的拳头在手心写到。

    援军吴邪懵了,他以为那是唬人的,难道,还真的有什么援军?!

    男人皱着眉头打开了屏幕上的电视,画面切换到枪响之地,正是他们那天进来的大门外。

    屏幕中央,只见一个穿着超大号军装的男人,一手举着一把狙击枪,朝天空一阵狂射,声音不知道是通过屏幕还是直接传来的:“妈的,快给老子放人。”他身后排开两列手举枪威严肃立的军人,只通过屏幕并看不到底是多少人。只看那声势,就知道肯定不好对付。

    众人目光看向瞎子,他笑得一脸老谋深算、胸有成竹,把功劳都往自己身上揽:“说曹操曹操到,看来今天天气不错。”

    最开心也最惊讶的是吴邪,即使那个人带了一副墨镜,他也立刻认出这个人,绝对是王月半。会让胖子带领的话,自然也不可能是什么国家正规军,估计是小花联系不上他们,担心他们出事,找了手下的人来当援军。

    不惜人力财力,甚至亲自以身犯险。吴邪觉得鼻子有些酸,却展出一个微笑,似乎屏幕那边的胖子也看得到。张起灵也望向他,微微抬了抬嘴角。他注意到张起灵越发苍白的脸色,明明最虚弱的是他,还要他在这里和对方斡旋,可惜这会没什么吃的,不然他真想嚼碎了喂给张起灵。

    男人没了办法,知道再闹下去事情可能就没这么好解决了,毕竟人家赎金也给了。他以前肆意爱胡闹也是因为无牵无挂,活着和死了他并不是很在意,所以自然视上级的命令为无物。可现在他马上就有希望找到他的弟弟,便惜命了几分。

    ☆、虎口脱险

    “我可以放你们走,可是你们现在就必须给我那个人的位置和资料。”男人道。

    张起灵方才眼前一阵黑,却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回应道:“我只要有电脑,立刻可以把资料传给你们。”

    “飞机上有电脑。”黑瞎子补充道:“那就这样,你放我们立刻上飞机我们在飞机上立刻把资料和地址发给你。”话才说完,外面又是一阵狂躁的枪鸣,似乎子弹不要钱。

    男人也听出那来人的脾气很不好,再多耽搁一会估计就要直接杀进来了,虽然这里的士兵也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但毕竟原来都是一群缺乏纪律的嗜血混混组成的,自然没办法和中国的正规军抗衡,他之前以为那戴墨镜的男人只是虚张声势,没想到竟然真的有援军。

    “先生再犹豫的话,就要错失机会了。”大白出言提醒到。

    男人恶狠狠地盯了他们一眼,扬手对手下说:“把他们的绳子解开。”被松绑的其余人立刻归队。

    “直到我的电脑受到资料之前,你们的飞机如果有一下敢动,我的人会立刻打穿它的机翼。”他又挂起了阴鸷的笑容,可这一次已经像强弩之末,不足为惧。

    所有人坐上飞机,张起灵飞快的找到了上次他查的资料,又找到了当时那家酒吧的位置,一齐发到了男人方才抄的邮箱号中。

    发送成功的信息传来。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而张起灵因为低血糖,一直硬撑着,现在终于松开脑海中紧绷的弦,直挺挺地倒了下来。吴邪惊呼一声匆忙扶住,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骨头咯着人。

    幸好小花想得周到,带了一名医生和一些急救的药品。黑瞎子过来搭把手和吴邪一起把张起灵扶到后方的仓储室躺下。

    “你去休息一会吧。都过去了。”黑瞎子对吴邪道。

    吴邪听不见却猜得八九不离十,他笑着,脸色苍白,声音里带着浓重的疲倦,眉眼中却是一番黑瞎子不曾见过的灿亮,道:“我陪陪他”。黑瞎子突然了然为何张起灵会喜欢上他,或者说为何这两个人会相互吸引。暖阳一样的人,就应该配适寒冬一样的人吧。

    其实现在,不过是凌晨。他们进入那个地方,不过半天加一个夜晚,却因为发生得太多,让人觉

    得格外的漫长。

    飞机起飞的时候,所有人都看见了地平线上正跃起的朝阳,散发出那么耀眼的光芒,让人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因为时候还早,晨风清凉,脚下的荒凉、寸草不生,都生出几分沧桑壮阔的意境。来的时候他们只有一架孤单的飞机,回去的时候却一共五架飞机了,所有来的人都毫发无损。

    胖子在另一架飞机上,满肚子问题只能憋到回去问了。不过没有损耗一兵一卒,他这个狗头将军当得还挺开心的。

    吴邪看着张起灵沉睡的侧脸,心海许久不曾如此平静,便不久也沉沉地睡去了。梦境里是高中的操场,他在篮球旁的座椅上看书,突然一个篮球蹦跶了几下滚到他脚边。

    轻快的脚步声带来了一个黑发的少年,很深的瞳色,有着超出同龄人的沉静。吴邪愣愣地捡起篮球递给他,指尖略微颤抖着。

    “谢谢。”古井一般的声线。

    “不用。”

    天很高,云恣意地转换着形状,很亮的阳光照着高树上打下阴凉的影。

    他满心满心,都是少年人的欢喜。

    ☆、丽江

    丽江的冬末春初,有明媚如锦的阳光。繁花不畏残冬余威,竞相斗妍,墙头、檐角、院内、甚至一方古井旁,都隐隐现现。

    两人下榻的旅馆由外至内都是古色古香的建筑,飞阁檐角,假山曲廊,若不是来往的行人衣着现代,都让人恍然觉得是否跌入了前朝。

    吴邪在庭院内的檀木茶几泡功夫茶,用茶勺装起上好的熟普,用茶拨辅助着将茶叶放入仿元青花的瓷壶中,长嘴的铜质提壶不偏不倚地对准瓷壶口,注入一道滚烫的清冽泉水,腾腾热气晕了他如水墨画的眉眼,他专心致志地看着茶汤一点点变得色泽浓郁,盖上壶盖,完全没留意二楼那一道灼灼的目光。

    张起灵起来有一些时候了,在二楼的栏杆处无声地坐着,看吴邪在庭院的阳光下泡茶。似乎这幅景色,比远处的玉龙雪山还要引人神往。这一看,便不曾移开目光。

    吴邪像是忘了什么,皱了皱眉,又揭开壶盖,用茶勺装了几朵茉莉花茶放入壶中。这大概是不符合茶艺步骤的,他有些心虚地张望了一些四周,确定没人发现,才有些狡黠地吐了一下舌头,盖上壶盖。

    等待茶香带着茉莉的清芬满满地溢出来的时候,将琥珀色的茶汤第一杯倒入旁边的一只黑色的陶瓷杯,这第一杯茶照理是不喝的。再将之后的倒入铜钱大小的茶杯中,那几只茶杯的杯底印着一片浅金的枫叶图案,茶波荡漾,那枫叶竟如飘动一般。吴邪想着张起灵不知起床没有,目光朝上方一望。

    张起灵穿着一件深蓝的针织衫,袖口印着丽江这边特有的纹饰,头发有些乱,因为阳光太亮而微微眯着眼睛,看到吴邪朝自己看,微微扬了扬嘴角。像一只大型的猫科动物,让吴邪一下心跳慢了半个拍子。在他这些日子的努力之下,终于让这人长了一些肉,不再是刚回来时瘦骨嶙峋的模样。吴邪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张起灵这架势估计是在上面观望了好一会了,方才的小动作八九不离十他也看到了所以才笑着的。

    “小哥”吴邪弯了弯眉眼,“下来喝茶,要凉了。”

    张起灵恩了一声,走下楼梯。

    “饿不饿,你先喝茶,我去帮你看看早餐还有没有。”吴邪递上一杯茶,转身向厨房走去。这里的早餐也和别处的不同,像是自助的,起得晚了,便没了份。留得早的话又容易凉。虽然丽江一旦出了太阳就是暖融融的,可冬日未尽,夜里清晨还是挺凉的,张起灵体凉又加上旧伤未痊愈,就在被窝里多赖一会,吴邪也放任他。

    吴邪今日凌晨从睡梦中醒来,心口郁积着一番怅然。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也是三月的丽江,残雪被束于高山,石板路旁的溪流一日一日漫过河道壁上因为冬寒而干涩的青苔,青砖白墙被抹上杨柳色,一声鸟啼催醒一朵花,某一日醒来的时候,院里的花热热闹闹地开了一树,整院都是桃花的香气,清甜沁人。

    第5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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