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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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山回首之山有扶苏 作者:衡言如故

    第4节

    晚间,岳绯清真的来了。让苏见欢惊讶的是,对方竟然没有蒙面纱。

    梁小姐激动地扑上前去,抓着铁栏努力探出头来:“岳姐姐,姐姐,姐姐你没受伤吧,那些人有没有虐待你?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岳姑娘嫣然一笑,摸摸梁小姐的头,说道:“姐姐很好,不用担心。你这几日过得好吗?”

    “不好,”梁小姐的哭腔一下子从嗓子眼里冒出来,“我天天都在担心你出事。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见欢虽不忍心,却还是提前把岳姑娘的话给说了:“絮儿,不是同你说了圣姑会来见我们吗?她现在来了,就在你眼前。”

    梁小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岳姑娘。岳绯清退了一步,说道:“絮儿,我就是蓝教的圣女。我是来审问苏见欢的。”

    梁小姐迅速松开铁栏,跑回苏见欢身后,抓着苏见欢的衣服,抖了一下哭出声来。

    苏见欢哄了她两句,对岳绯清说道:“秘籍我可以交出,但是有三个问题和一个条件,不知圣姑意下如何?”

    岳绯清从片刻的晃神中清醒过来,点头道:“成交。”

    苏见欢看了一眼扶瑾轩,问道:“当日为什么要追杀他,是受人指使吗?”

    岳绯清道:“并无指使。那日青台山上裴元清的供词分明错漏百出,却直指常山,我以为是常山故意洗脱嫌疑的做法。当时不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又对苏前辈起了怀疑,所以派人追杀到湘北,一无所获后放扶掌门离开了。”

    扶瑾轩接着问:“那日敬虚山,为何你们能守株待兔?”

    岳绯清犹豫了一下,道:“因为敬虚山的所有事情,都在蓝教的控制之中。”

    苏见欢最后问:“那你,为什么要加入蓝教?”

    岳绯清一时哽住,慢慢低下了头:“我十三岁的时候同我师傅学琴,他是蓝教中人,正在北方游历。师傅说我想学的根本不是琴艺,便问我要不要入教习武用毒,我答应了。”青台山的武功不适合女子练习,所以她从小被期望成为一个名动江湖的淑女,后来接触了蓝教,便义无反顾地加入了。

    梁小姐已经不哭了,但神色明显还有些怔忡:“可是,你十三的时候,分明是和我一起读书写字的。”梁家算是官宦人家,但与岳家关系亲厚,两个女孩子也经常有来往,一起做做针黹,读读诗歌。

    岳姑娘欲言又止。

    这时,从外面进来了一个弟子,拿着一个荷包,走近岳绯清,耳语了一阵。

    岳绯清低头笑笑:“真是白白被赚了三个问题。”又一挥手,说道:“此间全体蓝教弟子听令,立即返回教内。”

    又从荷包中拿出一只钥匙,从铁栏里递给苏见欢,解释道:“教主他,改主意了。他让我们传话给你——‘她死的时候,我不在她身边,没有看到她眼睛里的自己,也不知道她是我爱逾生命的那个人。’”

    ☆、长生 下

    岳姑娘语气拿捏的很好,就像那个人亲自在他面前懒懒地叙述道的样子。苏见欢道:“请转告你们教主,有一句古诗——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岳姑娘颔首,说:“教主命我把所有的人都撤了,怕是已经想到花立玦会为难你。没想到他还能如此用心地去放一个人。你走吧。”

    苏见欢没有动:“那么梁小姐和扶掌门呢?”

    “絮儿本就是无端卷入这件事的,前辈你就算不带她,我也会将她送回家。但是扶掌门,” 岳姑娘的表情严肃起来,“虽然不是我捅下的篓子,但是为了遵守蓝教对盟主的约定,我不能放他走。况且,教主只让你一个人离开而已。”

    苏见欢望着钥匙,道:“既然我拿到了钥匙,我们三人势必都要冲出去,四处的弟子都离开了,难道岳姑娘要凭一己之躯拦住我和扶掌门吗?”

    岳姑娘笑道:“我进来的时候,花护法就在牢外。想来我们两人,应当是足够应付了。”说罢,她将手指附在唇上,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

    苏见欢立即用钥匙打开了牢门,扶瑾轩也将梁小姐拉了出去。花立玦这时也赶了过来,四人对峙的局面一触即发。苏见欢向扶瑾轩眼神示意,便在牢外的杂物堆里抽出了一把剑,指向花立玦。

    岳绯清一把抓住梁絮儿甩到身后,冲后方喊了句:“絮儿你别乱动,在我身后就不会受伤!”便与扶瑾轩缠斗起来。

    另一方面,苏见欢也同花立玦的拐杖出剑。花立玦磷火毒爪无所不施,苏见欢也多种身法剑术一齐招架,两人一路往室外打去。

    岳绯清身法灵活,在扶瑾轩严密的剑招中依然能找到空隙,随手甩出两枚暗镖,扶瑾轩仰身避过,手中剑却不停,扫向对方小步。岳绯清后退几步飞起,弹出几滴毒液,被曦华的剑气震开,溅在地上,灼出两个小洞。见对方杀势凶狠,一翻手又夹住八枚铜币,奋力甩出淬毒的金钱雨,逼对方环身防御,手中铜币却又翻出八枚,跳落之间击打在梁头墙面,反弹翻滚,将扶瑾轩困在原地闪避。扶瑾轩趁岳绯清再次翻手投币之前,一剑击碎空中铜钱,横扫对方下盘,削去她继续出手的稳定性。

    苏见欢与花立玦一直打到牢外的印月潭上,双方一时战势难分,双双落在谭中的水台上。花立玦虽然身形奇特,但是在用毒和击杀之间转换迅捷,十八岁的脸上微微冒汗,他突然问道:“苏见欢,你在杀我亲长的时候,用的是什么功夫?”苏见欢一愣,自己当年为一击即中,用的自然是魔教的功夫,遂笑道:“那我这次便用纯正的南山剑法,你用移月宫的花月剑法,如何?”

    花立玦喉中发出含糊的笑声,将拐杖向地面重重一击,拐杖爆裂,露出一把精美的长剑,道:“好!今日便做个了结。”

    谭中无月,水汽氤氲,映照着两团模糊的身影。南山剑法直、快,一把普通的剑在漆黑的夜色中割裂风声,相击之间迸射出寒光;花月剑法长、绵,狠中带柔,那剑在进退之间绵密无声,只在划拨之间震起湖面道道涟漪。

    扶瑾轩与岳绯清的击杀更加密集,岳绯清手中似乎有万千毒器,铮铮鏦鏦如暴雨般袭去,扶瑾轩气势如虹,以剑光相湖,举步间靠近对方。岳绯清正欲伸出毒掌相迎,却感到脑后一阵剧痛,她转过身去,看到掉落在身后染着血的砖头,梁絮儿满脸惊恐地望向她,结结巴巴地哭道:“姐姐,姐姐,对不起,我……我只想带你回家……”岳绯清头破血流倒在地上,梁小姐扑上前抱住她害怕地大哭。扶瑾轩收了剑,探了一下岳姑娘的鼻息,便将她扛在背上,拉着梁小姐冲了出去。

    苏见欢与花立玦已经将整套剑招近乎全数使出,依然难分上下,但苏见欢可以察觉到对方已经气力不足。他使出一招有凤来仪将对方逼上高处,花立玦干脆双腿缠上台上木板,上身下落,在对方顶部出击。苏见欢寻了个空隙亦飞身缠上台上一块木板,与花立玦高度平齐,两人只有两米之遥。但苏见欢只是单腿跪在木板上,并不起身,花立玦回身出剑,剑身战栗,指向苏见欢胸膛。苏见欢向后方仰去,右臂甩剑脱手,转瞬之间剑在空中旋过,到他左侧后被他再次握住用力飞出,穿过了躲闪不及的花立玦的胸口,将他钉在身后的柱子上。

    花立玦看向自己的胸口,又望向站起身来的苏见欢,道:“南山回首剑,果然了得。今时今日,终究是我们移月宫败了。”

    苏见欢飞身下了水台,看见三人,没有说什么,回头望向那张在黑暗中沉寂的面容,似乎能隐约看到对方嘴角释然快意的笑。

    一行人敲破了医馆的门,才终于在深夜将岳姑娘得到了救护和包扎。找到了客栈投宿,苏见欢将岳姑娘稳妥放在床上,梁小姐跪倒在床头哀哀哭泣,看起来十分像是在哭丧。

    苏见欢忍住了调侃,关上门退了出去,回到自己的房间,看见扶瑾轩在灯下坐着。他的脸色似乎非常不好,苏见欢不由得问道:“你可有受伤,为什么脸色这么差?”

    扶瑾轩开口说了三个字:“梁小姐。”

    苏见欢不明所以,还是说道:“梁小姐现在这个状态,我也劝不了她。希望她今晚哭过了能好好休息一阵,等岳姑娘醒来就能好了。”

    扶瑾轩站起来走近他,一把将他的衣服往左扯开,低头看着他平滑的心口,将手摸上去。苏见欢觉得鸡皮疙瘩沿着脊柱开始疯长,立即抓住了对方的手,刚要开口质问,却见扶瑾轩缓缓抬起头来,满脸皆是绝望之色,和梁小姐的表情如出一辙,他问道:“疼吗?”

    苏见欢当日身上所有的伤口都被薛十五除去了,所以没有伤痕留下,但当对方这样问他的时候,那些潜藏在心壁上凝结成血花的伤痕开始蠢动,几乎就要破出皮肤来,他觉得心脏快要碎裂,只能咬着牙缓缓道:“疼。很疼。”

    扶瑾轩含着愤怒说道:“你知道我最恨你什么吗?”

    苏见欢感受到从那只手传来的战栗,那人说:“我最恨你,逼——我——亲——手——杀——了——你。”那一剑之后,他就像是被人从心口刺伤一剑钉在名为正义的座位上,千秋万代,永无挣脱。扶瑾轩看向那人毫无血色的面庞,复问道:“疼吗?”

    记忆里翻滚着的疼痛铺天盖地地从阿轩的有如谕令的话后涌出,苏见欢像是被抽干了所有气力,跪倒在地上。

    ☆、回首

    长风嘶鸣,残云裹日,郁郁林木,不见飞鸟,昔日令人怖惧的山城沉默矗立在风沙中,破败的门墙掩不住震天的厮杀。放眼望去,刀剑如霜,闪动着血色在各个角落中呜鸣,纷飞的人体的残肢和呻|吟在仓皇的天色中凝固成了沉重的音符,摔落在地上,化为一抔黄土。

    苏见欢和扶瑾轩率先进入正殿,端坐其位的正天教教主薛无问,挂着微笑看着闯入视野中的两人:“很好,这一刻终于来了。”

    扶瑾轩曦华出鞘,直取对方首级,薛无问身形如魅,迅速闪避退到扶瑾轩身后,苏见欢无念出手,快速制住对方漂移的步伐。三人一时缠斗,难分上下。

    拆了百余招,扶瑾轩的气力有些不支,长剑贴敌方身形而过,却没料到薛无问后心避开苏见欢,直扫扶瑾轩下盘。扶瑾轩立即一招“猴子捞月”避开扫击,在空中却未来得及转换身形。薛无问寻住空隙,暗器出袖,将苏见欢制在地面,又在当下全部内功齐聚掌上,向着甫落地的扶瑾轩拍去。

    扶瑾轩此时已经避无可避,却见苏见欢不顾暗器,飞身挡在自己身前,生生受了这一掌。薛无问这一掌掌风凌厉,苏见欢衣衫震碎,面具震飞,鲜血喷涌,倒向未能避开的扶瑾轩右怀中。尽管苏见欢五脏六腑几乎被震碎,依然催动内力,将击在背后的手掌牢牢吸住,定住对方位置,眼睛死死瞪着扶瑾轩。后者迅速会意,右手一震,甩剑回旋,左手出掌,以浑厚内力催逼飞到左侧的剑飞向被苏见欢吸住身形的薛无问,疏忽之间带有千钧之势,准确没入薛无问的胸口,发出“呲”的血液喷薄的声音。

    薛无问一开始的表情像是带着惊讶,不明白苏见欢明明挡住了来剑,为何突然出现被一束流光穿透了胸膛,恍惚看向胸口,才感受到痛意。掌下的人似是内力流尽,身子终于脱离了自己,像一片落叶般彻底跪倒在身前的少年怀中。

    扶瑾轩看不到苏见欢身后倒下去的魔教教主,抱着僵尸般靠在自己身上的苏见欢,脑中像是被抽去了一切。苏见欢艰难地推着扶瑾轩发硬的怀抱向奄奄一息的薛无问转身,只觉得浑身就像即将碎裂的瓷器,他看着目光渐渐暗淡下去的魔教教主,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薛十五……他……他很好,他……他当了大夫,他的……孩子……今年都十三岁了。”薛无问听完之后,彻底侧歪在地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扶瑾轩终于反应过来,抓住苏见欢大喊“阿欢”。苏见欢地眼皮终于撑不住了,他看不见阿轩,声音几乎碎裂:“阿轩,对不住,你的父亲……是……是我杀的。我……以前是……魔教护法。”他扑倒的时候,最后的触感是无比坚硬的地面。

    当人们涌进内殿的时候,正看到一个少年从一具尸体上缓缓抽出剑刃,他的神色,同那把血珠不侵的曦华一样寒冷。他们低头看见两个倒在地上的人,那句尸体正是他们求之如狂的魔教教主薛无问;另一个躺在地上的,衣衫破碎,朱唇覆血,玉面俊朗,看样子应当是平时带着面具的扶瑾轩的师父。

    人群中有人惊叫起来:“啊,这个人是苏见欢!他还活着!”“真是他,这个魔头的容貌竟然毫无变更!”“他怎么会在这里,是奸细吗?”“杀了他,杀了他,杀……”

    扶瑾轩细细擦拭着明亮的曦华,对人群的议论只能模模糊糊听进去一点,他脚步虚浮,经过人群,只听到一句话:“杀了他。”他对那些人投来的杀死魔教教主的艳羡目光视而不见,走到那具被人们围绕议论的身体旁,轻轻抱起他和他的无念。

    魔教在江湖上兴风作浪几十年,武林同道以青台山为尊,成立江湖联盟,终于一朝剿灭了魔教。而那个亲手杀死魔教教主的常山少年,他所带来的那个师傅竟然是魔教护法,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苏见欢。江湖联盟的阵营依然驻扎在魔教山脚下,各派掌门在分享胜利果实之时,想到那个潜藏在自己阵营的不老不死的苏见欢,如坐针毡。

    扶瑾轩坐在案边拭剑,他的眼前就是那个躺在床上的男子,很多未曾注意的事情如珠链般一点点浮现出来。苏见欢奄奄一息,身上的魔性已经无法克制,在他身体经脉中流窜生长。

    那天接到了舅舅的书信,来信说江湖已经组成联盟,不日就要攻打魔教,问他要不要参与。将书信递给苏见欢看的时候,苏见欢脸上的表情淡淡的,三步并作两步跳到院中,催动无念出鞘,执剑出招,在空中纵横飞落,逼得身后的阳光被剪碎成倏忽的焰火。他将一套逆风剑法细细演示完后,对阿轩笑道:“阿轩,可记清楚了?”

    扶瑾轩点头,却看到了那个笑容中的一丝凄凉。这套剑法是苏见欢亲自所创,严格来说并不像是剑法,剑招狠烈严密,之间还夹着一些擒拿摔跤的动作,是专门克制他自己的“迎风执炬”的。苏见欢教会他这套剑法后曾经几次同他强调过,若时机到了,便让他亲自动手杀了自己,尸首带回南山。

    他这几年的发作愈发频繁和严重,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密集,但是好在这样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

    准备动身那几天,苏见欢将院子里的小鸡都赶到了鸡笼里,又把后院的白菜小葱全部挖了出来,全都送给了山下的村民,见阿轩不解,他解释道:“我们这一出去怕是很久都不能回来,与其浪费还不如送人。”

    临走的时候阿轩要锁上屋子,苏见欢拦住了他:“既然我们不住这了,留下来给过路的人歇歇脚也是好的。”扶瑾轩当时还沉浸在即将为父亲复仇的激动中,没有在意这句话。现在想来,那个人原来已经设计好了一切。

    他们向薛神医道别,阿欢出来的时候脸上多了一个铁质面具,阿轩看着他被遮得严严实实的上脸,便奇怪问了一句:“阿欢,你遮着脸做什么?”

    苏见欢抿着唇扯开嘴角一笑:“故人太多,怕吓到他们。”

    阿轩点点头没再问,十年来自己的身量面貌在一日日发生变化,阿欢的脸却似是玉刻般毫无风霜。那些江湖人,若是认出容颜未改的他,怕是要吓一跳的。来到常山后,沈桐非常热情接待了两人,阿轩解释苏见欢的身份是自己的师父,常山掌门也不加怀疑地接受了。其实常山派在他十二岁的时候就从魔教手中夺回了常山,但那时扶瑾轩也只是寄了一份信去解释了自己的身份和情况。沈桐发觉自己的外甥在剑法上的造诣后,将上任掌门人的曦华剑送给了阿轩,言语之间,颇有器重。

    扶瑾轩听见帐外叫嚷,说是发现了魔教后山上有一处典藏书库,里面竟然各派的剑法功夫,纷纷惊惧不已,各怀鬼胎。

    他趁夜潜入书库,找到了魔教的年鉴记录,看了很久,看完之后一把火将书库烧成灰烬,彻底断了众人的念想。

    当他回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后山火光冲天,前山依旧热闹,人们已经将昏迷的苏见欢绑上了刑台,正七嘴八舌地讨论如何处置这个魔头。他走到人群中的时候,附近的议论声被可以压低了一些,他环顾着那些高高在上的各派尊长的嘴脸,那些表情都是强作镇定,志得意满的。阿欢在中央昏睡着,尽管被绑在木架上,身上血迹斑斑,面容却很安详。

    他站在原地,看见一个人提着一个水桶在往台上走去。那人是雁回峰的赵成在,当时只是首席弟子,急于表现,求得了师尊的许可,便兴冲冲跑到台上,冲着垂头的苏见欢倒下一桶水。苏见欢艰难转醒,看着眼前陌生的男子,又用余光看了一眼四周,面无表情。赵成在没有看到对方的惊恐和求饶,对方的面目在水渍之下显得更加剔透和不真实,却是一副无怒自威的形容。他一开始就吃了个瘪,心中某处的羞愧和妒恨疯狂叫嚣起来,立即揪住对方衣领,狠狠打了对方两个巴掌。苏见欢却逆来顺受,对眼前的那个人视而不见,于是被那人再次于胸口重击一拳。他上身因这一击踉跄了一下,怀中掉出一个事物。赵成在见他听着落在地上的簪子,一脚踩了上去,迎上他凌厉的眼神,对他拧笑道:“苏见欢,你没想到会有今天吧。”

    座上的人均毫无动容,心安理得地看着这一场耀武扬威的表演。

    扶瑾轩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曦华剑尖抵地,随着他踏出的每一步在地上画出豁口。想到苏见欢就要这样被一剑解决未免太过便宜,有人皱起了眉头想开口阻止。

    扶瑾轩脑中的空白被一种纯粹的恨意所替代,他看着在前面晃动的身影,只知道自己想杀了那个人。而那个人犹在殴打着眼前毫无反抗之力的人,又一脚踢向对方心口。

    苏见欢瞪着被他踩在地上的簪子,目眦尽裂,却对踢打无动于衷,但是刚才那一脚,踢在心口上,激得浑身血气翻涌,他瞬间感到头痛欲裂,心魔又一次发作了。

    他的神智被汹涌而来的暗潮冲刷,残留的最后一丝清明就是将身边的人震开,这也将束在身上的捆绑震断了。扶瑾轩看到前面的人突然被震飞,眼前出现了那张噩梦中的面庞。

    苏见欢墨发飞舞,剑眉入鬓,朱口血齿,手中无念在风中长啸。他一人站在台上,神色中满是恣意和仇恨,像是有千军万马从他身体内奔腾而出,杀气密布整个会场,惊得众人不自觉退后一步。苏见欢已经无法自持,以千钧之力挥动无念,向四处砍杀。

    扶瑾轩出剑,百招之内将其制于地面。苏见欢眼中看不见人,只见到明晃晃的天空,他朝天咆哮:“扶瑾轩!杀了我,杀了我啊!”

    扶瑾轩望向那张疯狂的面容,耳边和心间都充斥着苏见欢的咆哮:“扶瑾轩!杀了我,杀了我啊!”他不能思考,甚至无法左右自己的身体,只看到自己被一掌震开,便借势纵腾上空,回身出剑,看着曦华一寸一寸没入那个人的胸口。他落地时看见那人的眼里似乎渐渐恢复了神采,本能地将剑抽出,苏见欢却一把握住剑身,全力往自己心口捅去。扶瑾轩无法思考,无法呼吸,无法反应,只能看着剑上的血珠一滴滴滑落,剑的末端,是自己的手。那个人带着释然的笑,喃喃念出了他的名字:“扶瑾轩。”

    扶瑾轩听不到众人聚拢而来发出的喊杀声,像是处在一片白茫茫之中,只是听到自己的灵魂破碎了。

    ☆、联盟

    梁小姐一清早急急忙忙冲进苏见欢房间的时候,再次看到两条人影交缠在床上睡着。当她看到苏见欢上身被扒光的时候,心头的愤懑暂时压制了慌张不安,发出一声咆哮:“扶!瑾!轩!你干了什么!”

    苏见欢立即被惊醒,看着自己身上的人吓得抖了一下,自己昨天怎么又稀里糊涂的同阿轩睡在了一起。他看向暴怒的梁小姐,慌忙解释道:“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扶瑾轩也被吵醒,却仍闭着眼,手缠在苏见欢腰上没有放下,懒懒问了句:“岳姑娘不见了么?”

    梁小姐立即像是被人戳破的沙袋,脸上的愤怒一下子垮了下来,神色戚戚道:“早上我一醒来,就找不到岳姐姐了。”

    苏见欢问:“那你起来的时候,自己睡在哪里,身上有无被褥?”

    梁小姐委屈道:“我醒来的时候,正躺在姐姐睡的地方,身上还盖着薄被。可是我怎么也找不到岳姐姐了。”

    扶瑾轩终于起了身,道:“岳姑娘应该是清醒了自己离开了,你不必担心。”

    “可是岳姐姐会去哪呢?她身上还有伤。”梁小姐的眼泪终于憋不住了。

    苏见欢劝道:“你岳姐姐肯定是回蓝教了。岳姑娘武功高强,又是蓝教圣姑,没人会伤害她的。”

    梁小姐扑上去抱住了苏见欢,像是抓住了一块浮木,哭道:“岳姐姐,她……她会不会恨我,我……我真的……不想……不想的……”

    苏见欢抚上梁小姐的背想再安慰几句,怀里的人却被扶瑾轩一把扯开。扶瑾轩蹙眉拉住踉跄站定的梁小姐,道:“她既然离开之前没有杀你,那就是根本没有怪过你。”

    又看着那张抽噎的小脸:“我和阿欢要洗漱更衣,你站在这碍事,出去吧。”

    苏见欢劝了好久才让哭了一夜加一早上的梁小姐吃了点饭,趁对方有些安定下来,问道:“絮儿,后面你有什么打算?”

    梁小姐茫然地看着他:“伯伯,我不知道。”

    苏见欢温言问道:“那你先回家,等岳姐姐的消息好不好。”

    梁小姐愣愣点了下头:“好。”又痴痴问道:“我回家了,岳姐姐会来找我吗?”

    苏见欢用上了平生最温柔矫造的语气:“会的。岳姐姐是青台山的大小姐,一定会回去,回去了就一定会找你的。说不定她现在,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

    梁小姐点了点头,苏见欢忍着一阵恶寒撇过头去,正好对上了阿轩满是嫌弃的眼神。他只好讪讪一笑,问道:“扶掌门后面有什么打算?”

    扶瑾轩一拍桌面,震起桌上的曦华,利落地拔剑出鞘,将剑锋搁在苏见欢脖子边。苏见欢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听得对方冷声道:“你叫一声‘扶掌门’,我便砍你一次,你信不信?”

    苏见欢忙摆手道:“信信信,我信,扶……扶瑾轩,你先把剑收了,我们好好说话。”扶瑾轩面色好了些,收剑坐下,说道:“常山我是回不去了。我要先打探一下江湖的动静再做决定。你呢?”

    苏见欢看了一眼形容枯槁的梁小姐,没说话。

    扶瑾轩道:“我陪你。”

    一方面,“苏见欢”已经重现江湖,并且和蓝教搅缠在一起,另一方面梁小姐终日神色恍惚,闷闷不乐,苏见欢斟酌了半天,觉得风险挺大,便雇了最快的马车一路奔腾。到了洛川,苏见欢左转右绕终于选定一间客栈,进门的时候,正好看到了一帮少年,有常山的,也有落星宫的。苏见欢仗着这帮孩子没见过自己的真容,大摇大摆走进店内观察,果然看到了怔立在一旁的邵华。

    趁着邵华落单的时候,苏见欢立即上前捂了他的嘴,拉着他狂奔到一条小巷内。邵华拼命挣扎无济于事,终于被松开了口,长长喘了一口气,看见眼前立着扶掌门和一个绑架自己的陌生男子。

    邵华看着一如既往的扶掌门,忍不住上手摸了摸,被对方一把打开后,道:“扶……扶掌门,你不是已经死了么?”

    那陌生男子笑道:“那扶掌门是不是被蓝教新招的魔头苏见欢打死的?”

    邵华点了点头:“是盟主亲自说的。”

    接着,在扶掌门和陌生男子的询问下,邵华将江湖上发生的大事详细说了一遍。先是上任常山掌门沈桐说扶瑾轩被蓝教和苏见欢杀死了,于是沈掌门重新接掌常山。不久后落星宫遭蓝教毒手,震惊江湖,在常山的号召下旋即再度成立江湖联盟。因为常山实力最为雄厚,沈桐的资历也最拿得出手,尽管再三推辞,最后还是被人们推举为盟主。

    邵华说道:“落星宫遭难以后,我们大部分师尊弟子暂时作客常山,我同几位师兄弟被派到青台山,恭迎岳掌门南下。”

    扶瑾轩听完之后面无表情,一旁的男子却喜道:“如此正好。邵华,我这里有一位姑娘需要回家,你们可否护送她北上。”

    落星宫弟子自从老家被蓝教端了之后气势就矮人一截,此时的邵华不想沾惹不必要的麻烦,思忖片刻便打算推拒。那男子却笑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难道不是江湖的规矩?况且那位梁絮儿梁小姐是位弱质女流,更是容易在路上受到欺侮。难道堂堂落星宫弟子,这么点责任也担当不起?”

    邵华的耳朵敏感捕捉到“梁絮儿”三个字,惊喜地抬头:“阁下说的那位姑娘,可是梁小姐?”

    对方点头:“只是梁小姐在羌山遇了点事,心情低落,还望邵公子在路上多多开导她一番。”

    邵公子被带着去找了闷坐在马车里的梁小姐,双方交接一番终于万事俱备。

    苏见欢正要离开的时候,邵公子终于忍不住问道:“阁下面善,不知我们以前是否见过?”

    苏见欢对着这种同女子搭讪惯用的话语笑出声来:“也许是我和公子前生有缘吧。”

    苏见欢带着扶瑾轩返回客栈,又在去柜台上说了一番话,两人在楼上的厢房坐定。

    苏见欢掏出一本蓝色账簿,放到桌面上,解释道:“当初你把账簿交给我保管,我怕遗失便专门托人寄存到了这间客栈,今天正好物归原主。”

    扶瑾轩没有伸手去动账簿,只是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苏见欢道:“如今的局势已经很明显,沈桐夺你常山掌门之位,为的就是谋求江湖盟主的地位。而根据这本账簿,想来他与蓝教之间多有牵连,此次明面上说是要攻打蓝教,恐怕起的是统一武林的心思。”

    扶瑾轩眼神透亮,补充道:“当日青台山火药案一事,应该是沈掌门所为,其目的与你的猜测是一致的。”如若当日真的成功,就算不能炸死各派掌门起到轻松合并武林各派的目的,也能震慑各派让江湖联盟的苗头再次出现。

    苏见欢突然想到,当日若火药案事成,也许眼前的这个人早就不在了,不由在心里叹道:“沈桐竟还真是做得出这种事,且不说当日阿轩在那,他的亲儿子沈敬之难道就不会受到殃及?”

    扶瑾轩神色从容,主动挑起话头:“欲成大事者,至亲皆可杀。沈掌门的作为也在常理之中。”

    “但如此残酷的嘴脸,被公之于众,沈掌门恐怕也不能被人们用常理来理解了。到时候靠着这本账簿,你我再想办法渗透到联盟内部,便可揭发沈桐。你也可以重夺常山掌门之位了。”

    扶瑾轩皱眉:“我要夺回常山掌门之位做什么?”

    苏见欢一时语噎,他一直以为扶瑾轩所谓的“探听江湖事宜,再作打算”是要重掌常山的意思,便道:“难道除了常山之外,你还有别的目的?”虽说横竖沈桐都会保下常山,但扶瑾轩若有什么更大的图谋,苏见欢也不敢乱蹚浑水,还是问清楚为好。

    “常山派,江湖联盟,只要不来找你我的麻烦,干我何事?”

    苏见欢对着无欲无求的扶瑾轩感到惊异:“那你到底想要什么?”说着喝了口茶给自己压压惊。

    扶瑾轩注视着他:“我要你。”

    苏见欢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因为努力忍住所以呛到了喉咙中,咳个不停。对方似乎并未感到尴尬,走上前来替他抚背顺气,缓缓道:“阿欢,我只要你活着,在我身边。”

    苏见欢终于止住了咳,心头一时五味杂陈,看向扶瑾轩,那日敬虚山上的画面又重重压到心头,这几日因为囚|禁奔逃而不曾在意过的思绪,一下子尽数涌出。一时脱口而出:“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是恨着自己的却要说喜欢?

    为什么要放弃经营多年的名声地位要跟随他?

    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快完结啦,开心

    ☆、扶苏

    扶瑾轩上前一步搂住他,左手缠着他的后腰,右手带着剑茧的五指在他项上抚摸,温润如兰的呵气迎面而来。他凝望着不知所措的阿欢,唇角扬起一抹轻笑,向着他花蕊般的唇瓣贴去,探出舌尖,在对方柔软的双唇上细细舔舐,两人的呼吸交融在一起。

    苏见欢再一次感受到一道闪电击穿天灵盖的滋味,只觉得一阵酥麻从唇上传来,他虽然不得已曾与阿轩有过两次经验,但心理上无法完全接受。自己的阿轩,永远是那个乖巧可爱的孩子,那个倔强无畏的少年,那个从容认真的男子,却不像是这张近在咫尺的脸。

    扶瑾轩敛尽了阿欢眼底的神色,闭上双眼,趁着他未反应过来,舌尖撬开双唇,将舌瓣深入慢慢挑逗着牙关,右手按住了脖子防止他挣扎,左手在背上不住抚摸。

    苏见欢的身体在那只手的揉按下渐渐放松,脑中却走马观花一般浮现出昔日的画面。也不知道是哪个时候,他与阿轩走在山路上,他转头看向落后两步的阿轩。阿轩一身极简单的褐色短衫,背着满山的落霞,碎发被风轻轻拂起,那张嫩白的脸上是一双澄澈的双眸,眼睛里清清楚楚倒映着自己的身影,那脸上是无忧无虑的笑容,几乎融化在金黄的落晖中。他不由得伸出了双手去接触那张脸,感受到了从指间传递来的暖意。

    扶瑾轩的右手又反向攀上阿欢的侧脸,五指流连在对方柔和坚毅的轮廓上。

    苏见欢恍惚想起在心魔发作时,像是被紧紧抱着,听到一个清越的声音,尽管断断续续,却一滴不漏地流入耳中,将心口撕裂开来的干涸的伤口上抹上酥油。他的双肩微微下降,当阿轩的舌头滑入齿间时,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竟藏了这种心思呢?

    阿轩得到了默许,更加努力地缠逗着阿欢的舌瓣,右手落回颈间温柔抚摸,左手却从背后抽回,粗暴地扯开了阿欢的衣襟,手指搭在对方白玉般的胸膛上。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或者说,我爱你。

    这样,你懂了吗?

    苏见欢在二人灼热的呼吸中渐渐失去了思考能力,主动迎合对方,舌尖向更温暖湿润的地方探去,双手不由自主地回抱向阿轩的背部,又模模糊糊地想起那日在山上阿轩从背部抱着自己,双臂掐得那样狠。

    扶瑾轩感受到那个渐渐用力的拥抱,依然温柔地吻着,右臂环抱阿欢肩部,左臂下滑向对方腰腹,一用力将阿欢抱在怀中,一步一步走向床边。

    苏见欢被放抱着脱去了鞋子,到床上的时候,终于脱离了唇齿相依,深深呼吸了一口,望着眼前灼热的目光,又伸出手搂住对方的脖子,仰起上身,像是沉溺般深深吻了进去。

    扶瑾轩更加迅捷地剥开对方的上衣,左手沿着他的锁骨往下寻去,摸到一个突点,用中指之间反复摩挲。苏见欢感到胸膛上的那一点爆发出了小小的快意,又伸出手抓向那只贴在自己的胸膛的莹润的手,仿佛是在感激那只手带来的释放。阿轩从吻中抬起头来,右手抚向阿欢水润的下唇,后者的气息越发粗重,贪婪地温暖干净的指间含入口中反复吮|吸。

    扶瑾轩目光迷离,从阿欢的锁骨间吻向他胸膛右侧平伏的突点。炽热的舌尖带着清凉的津液在突点处扫过一圈,突点便迅速地鼓胀了起来。他看着身前面潮神醉的人,只觉得腹间更加燥热难耐,一把撕开那人挡在面前的所有衣物,那具大理石般的胴体完全呈现在他眼前。他伸手去触碰阿欢的下方,立即听到上头传来一声带着猝不及防的惊讶声,瞬间失去了所有理智,俯身去吻大腿内侧。苏见欢被下身密密麻麻的吻引起的敏感控制住了四肢百骸,骨髓里麻酥酥的滋味逼得他下身充血肿胀起来。扶瑾轩抓住了那话,又引得身下的人发出一声痛苦的喘吟。他的声音都是乱的、热的:“阿欢,你等一下。你忍耐一下。”

    在感应到对方同等的热烈后,憋涨的快意终于释放了出来,灵台也获得一丝清明,他凝望着这朵活跃在他身体深处的火焰,伸出手来想再次将它抱回自己的身体,他一攀上对方的肩膀,就听到那人说道:“阿欢,你等一下,你再等一下。”阿轩跪坐在床上,两手将阿欢的双腿折起。

    “啊,额,疼……”苏见欢感受到异物,迅速认清了形势,满脸烧红,带着羞愧发出轻吟。阿轩喃喃道:“很快的,阿欢你忍忍。”

    等到第三指的时候,苏见欢身体里的那处已经被liao拨得不行,拼命抓住一切的感觉充斥着整个身体,听到那人已经沉稳不住的声音:“阿欢……”

    “不,啊……”身体像是被一瞬间劈开,他一把抓住阿轩的手臂,后者再次送入,快意和痛意几乎将阿欢搅缠成一汪池水。

    苏见欢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依然被阿轩紧紧抱着,两人肌肤依偎,长发交织。扶瑾轩也醒了,看见苏见欢眼角的泪痕,微笑着将其吻去。

    苏见欢看到阿轩手臂上的指痕,温声问道:“手臂上疼么?”

    扶瑾轩撑不住笑了,又冲他邪邪地一笑:“阿欢,你疼不疼?”

    苏见欢挪动了一下身体,方感受到下身的痛楚,瞪了对方一眼。阿轩忍住笑,说道:“你且躺着,我让人烧水准备浴桶。”言毕翻身出了门。

    苏见欢看着那个欢快的背影,心中已经不再纠结二人的关系和感情,他只知道,阿轩进入的那一刻,自己是愿意的。

    小二送来的浴桶是最宽大的一号,两人在浴桶中互相洗了很久才疲惫地起身。

    用早饭的时候,二人发现客栈里议论纷纷。虽然已经事不关己,但关于江湖联盟的言语,还是七七八八的传到了耳中。江湖联盟同蓝教决一死战的日子已经定下,沈盟主表示,各派应该团结相助,邀请各门派年轻弟子驻留常山,防止蓝教突袭,并打算带领着各派尊长齐聚潍江江岸,与蓝教对峙。

    苏见欢敲了敲酸软的腰部,笑道:“阿轩,你说蓝教和沈桐里应外合,一击覆灭各派菁英,能得到什么好处?”

    扶瑾轩伸手帮苏见欢按摩腰部,沉吟道:“沈掌门同蓝教应当是早有契约。一旦功成,想来会约定划江而治,互不侵犯。”

    “蓝教素来也是低调,本来安安稳稳待着便不会有人动它。奈何它竟选择与虎谋皮。”

    “也不尽然,像是岳绯清那一派,对这整件事似乎并不了解。况且那个教主似乎对于管理蓝教并不感兴趣,想来此次的约定应该是蓝教的另一派势力参与的。”

    苏见欢脑中迅速闪现出花立玦的念头,这个人与岳绯清似乎是敌对的,如果他擅自联系沈桐,在岳绯清身处北方鞭长莫及的时候,定下计谋,然后再劝说蓝教上上下下一起参与,怕也是有可能的。他问:“以沈桐的性子,各派留在常山的弟子他会怎么处理?”

    “做戏做全套,沈掌门肯定会以慈爱之言劝之,然后趁着他们无力重起炉灶的时候遣派心腹,控制所有门派。”当然,对于天赋较高或者敢对真相刨根问底的弟子,沈桐也是不会手软的。

    苏见欢一一想起那几日见过的少年,看向扶瑾轩:“阿轩,我想帮他们。”

    扶瑾轩蹙眉,不满道:“这关我们何事?”

    苏见欢道:“我只是想,如果有一天,他们知道了真相,没有能力报仇,会不会变成我或者花立玦那样?” 邵华、沈敬之、岳绯清……他们不应当是为仇恨而活的少年。

    扶瑾轩握住他的手,道:“好。总之,我陪你。”

    作者有话要说:  河蟹好辛苦。。。希望不要被口口了

    为什么又被锁了。。。继续净化中,明明很清水的好不好,泪

    其实纠结了很久,本来觉得写到这里可以结束了,后面再叙述打boss细节实属画蛇添足,但是纠结了半天,为了结构的完整性,还是选择写下去。

    ☆、掌门

    邵华坐在梁小姐的马车前赶车的时候,心里感到一份莫名的熨帖和满足,情绪中却无法避开沮丧和失落。梁小姐已经不言不语在车里坐了一天,见到他的时候眼睛里也毫无神采,自己尝试同她搭话她却恍若未闻,这样的状态比当初岳姑娘遭到绑架时还要低落。

    梁小姐这种反常的沉寂并没有在邵华一行人中引起太多好奇,大家都一门心思想着快些接上岳掌门,一同回到常山,为即将到来的讨伐做好准备。不少想到落星宫一个偌大的门派,与蓝教尔虞我诈这么多年都风雨不动安如山,这次竟然一朝丧败,派中几位颇有威望的尊长们也被俘虏了,自己沦为丧家之犬,在常山说话也要矮人一头,心中不比梁小姐好受太多。

    找到新一处落脚点的时候,刚要劝梁小姐下车休息,掀了帘子,却看到她尖尖的下巴和茫然地眼神,邵华口中的话说出来也多了几分艰难:“梁小姐,今夜我们一行人将在此地歇脚,请你下车来到客栈中休息吧。”

    梁小姐突然有了一点生气,问他:“苏伯伯和扶瑾轩呢?”

    邵华听到“苏伯伯”一语,豁然想到那个劫持自己的面善的陌生男子,恍然间“哦”了一声,却看见梁小姐循声专注地看着自己。他知她魂不守舍,心中万般疑问却不忍问,只好柔声解释了一遍来龙去脉,对方却无动于衷。若再这般僵持下去恐怕折腾到明晚梁小姐也是这般痴痴呆呆不肯下车,邵华向马车外看了一眼,同伴们都已经投宿了,终于心一横,轻轻将梁小姐抱了出来,后者也丝毫没有挣扎。

    抱到一间客房中,他听见梁小姐讷讷说道:“邵华,你是送过我钗子的人。谢谢你。”

    他心头一酸,抱着梁小姐的手不小心抖了一下,温声回道:“不用谢。梁小姐喜欢就好。”将梁小姐放到床上正准备离开,邵华突然觉得袖子被勾住了,回头一看,梁小姐正攥着自己的袖角,睁着大大的眼睛,抬着头问道:“邵华,我是不是个很自私的人?”

    邵华一愣,当下脱口而出:“不是的。梁小姐,你是很好很好的。”

    梁小姐凄然一笑,脸边的梨涡隐隐出现,她道:“不,我没那么好的。我打伤了岳姐姐,她再也不会理我了。”

    原来是两个姑娘间起了冲突,邵华在床头蹲下身劝道:“没事的,只要你跟岳姑娘认错,你们一定能冰释前嫌的。”

    梁小姐仍是攥着他的袖子不放手,认真问道:“真的吗?姐姐会原谅我吗?”

    邵华忍不住摸了一下她的头,说道:“一定的,你要相信我,我不会骗你的。”

    梁小姐闻言,突然抱住了他,趴在邵华肩上歇斯底里地哭了出来。他不禁觉得,这和他以前认识的梁小姐一点都不一样,以前的她就像一只活泼的小鸟,像一束阳光一样在人群中蹦蹦跳跳,但此时的她,就像剥离了土壤的小花,需要自己的呵护。

    照顾了梁小姐半宿他才回房睡了,把给沈敬之写信,告诉他扶掌门没死的消息的事完全抛到了脑后。

    沈敬之这两天忙得脚不沾地,各派的拜帖书信虽然主要由沈桐的那帮属下处理,他却也要经手发放,在会合招待之间躬弯了身子,心中不住怀念起表哥这课能靠荫的大树来。自从中秋之后,表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却被一群敬虚山上的人说成是被蓝教和苏见欢杀害了,父亲也主动放了消息。常山连个衣冠冢都没有立,就敞开怀抱迎接各派来商讨事宜的掌门弟子们。这两天邵华又出门了,自己连个诉说疑问和郁闷的人都没有了。

    父亲当上了盟主,天天被一群人前簇后拥,言辞却越发谨慎恭谦,但举止中的倨傲和得意却慢慢显露出来。

    晚上因着如何答复某个小门派的拜帖寻去父亲书房,通过两重守卫,进了书房,却发现父亲在书桌上睡着了。正在犹豫要不要将父亲唤醒,却听得梁上一声哨声,抬头一看,一个蓝衣男子正伏在梁上,笑容满面看着他,他刚想出声打个招呼,却觉得头重脚轻,栽倒在地上阖上了眼皮。

    沈敬之睁开眼的时候,正听到父亲在责骂守卫,迷迷糊糊看向周围,发现到处都狼藉不堪,父亲身后的书架被移开,出现了一间暗室。在密室门口,写着狂放隽永的八个大字:“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与扶瑾轩的笔迹十分相像。沈敬之在旁边干站了半天,父亲也没转过来同自己说句话,只好巴巴离开了。出来的时候,院中也是乱成一团,一队一队的人马在四处搜索“刺客”的踪迹,沈敬之只能对着鸡犬不宁的家宅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间书房的屋顶上,那个蓝衣男子支着头歪在屋脊边,看着下方人仰马翻,笑道:“真不愧是扶掌门,常山的角角落落你都一清二楚,比沈桐那个老狐狸还要精明。”

    他身旁站着的白衣男子将手中文书放入怀中,半蹲下身来,持剑用剑柄挑起那人下巴:“刚刚叫我什么?”

    那男子几乎要放声大笑,还是憋着咳了几句:“还生气呢,阿轩?不过是一个名头,不叫白不叫。”

    “不许再叫了,不然……”他手握住对方的下颌,挑衅地一笑。

    随着讨伐的声浪一阵比一阵高,江湖整个舆论都围绕着常山不放,岳掌门终于坐不住,主动下了山,带着自己的弟子们同邵华汇合。一行人未到青台山就提前完成任务,自是欢喜。两支队伍正在叙话,邵华发现岳小姐在青台山弟子之中,便赶忙过去打招呼,跟她说明了梁小姐的情况。

    岳小姐峨眉微蹙:“请问邵公子,今后梁妹妹要如何回京?”

    邵公子豁达地一拍胸脯:“岳姑娘不必担心,在下自然会护送梁小姐平安回家的。只是,梁小姐好像和你之间有些龃龉,整天失魂落魄的,还请岳姑娘去开导开导。”

    梁小姐见到岳绯清,愣了一下便要冲上去,走了两步却停下了,低声问:“你的伤还好吗?”

    岳绯清抿了一下唇,道:“都好了。你回家路上一定要跟紧邵公子,不要乱跑。”

    “嗯。”千言万语堵在心头,梁小姐却说不出话,只能应了一声。

    岳绯清轻轻叹了口气,对邵华说道:“还是请邵公子同梁妹妹快些出发吧,一路小心。”说完她转身欲离开,却听得背后传来一声大喊:“姐姐,我回家等你,你一定回来!”

    她似是被震了一下,却没回过身。

    后面又传来一声哭腔:“姐姐,好不好?”

    她点了点头,眼泪倏忽漏了出来,便匆匆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张有点肉沫沫就被锁了,是谁举报了吗,哭哭哭,真的只是沫沫而已啊qaq

    ☆、祭典(大结局)

    等到青台山终于抵达常山的时候,潍江边上的祭台也将将落成,各派掌门在盟主的带领下纷纷到达,徒留一个水土不服的岳掌门躺在常山叹气。

    虽说是良辰吉日,祭礼那天却飘着蒙蒙细雨,一干江湖人士仗着自己气血旺盛也不打伞,端的一副副英勇不屈的模样。在齐声祝祷中,沈桐身披五色玄袍,头带琉璃金冠,捧着常山祭剑从容上台。祭台有五层高,按照规制先由盟主上至最高处行礼向天地致意,礼毕后不同等阶的人物分别站上不同层次的台面,进行全套的祭礼。沈桐就在万众瞩目之下,一人披着毛毛细雨,一步一步向最高处前进。他的头发已经有些花白,但是看到他背影和眼神的人莫不觉得他精神矍铄,他此时的身姿有如一张即将拉开的弓弦,饱满而有力度。他双手捧着的流光剑,曾见证过常山派二十多年前的破败,也目睹了常山的重新崛起和新掌门的出现,最终将成为盛装武林至尊的梦想和威名的容器,此时在沈桐稳稳的握持下也微微震颤起来。

    当沈桐走到最高层的时候,人们发现上面竟然有一个人,而那个蓝袍男子,正翘着二郎腿,坐在盛放蔬果香炉的几案上。沈桐微微一笑,像只是看见了一只苍蝇在眼前飞舞,但那人霸占了几案,于是他好脾气地问了一声:“阁下何人?可否相让。”

    苏见欢笑道:“在下苏见欢,恭迎沈先生大驾。”

    沈桐道:“木已成舟,你无可奈何。”

    苏见欢点头:“确实,对于沈先生这种大名鼎鼎的江湖人士,无论是与蓝教交易的账簿还是与蓝教定约的文书,流传出去都可以以诬陷之名推脱到前任掌门扶瑾轩身上,我们无法阻止。”

    沈桐瞥了他一眼,负手看天:“那你今日又何必多管闲事?”

    苏见欢见他仰头,便不由得笑了两声:“沈先生,这雨水里有毒的,你分明知道又为何不加遮挡?”

    沈桐眼里一沉,转向他问道:“不知苏先生还了解多少不为人知的事宜?”

    苏见欢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看了眼下面黑压压的人:“不多,不比他们知道的多。我们只是安排落星宫的邵华在南归路上将你在各派的奸细揭底。同时,把账簿和文书交给了敬之,他既然是你的儿子,想来也能勘破你在常山布下的陷阱伎俩,所以各派留在你常山的弟子的安危,你不必记挂了。”

    沈桐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更何况他还有个好表哥。”

    苏见欢勾起嘴角:“当初是你把常山交给瑾轩,常山若有问题,他自然也要牵挂些。”

    沈桐俯身看向下方,下面的人已经看清苏见欢的出现,吵吵嚷嚷了半天,有说尊重祭典仪式,有说替天行道要紧。他问道:“那你是来救他们的?”

    苏见欢摇头:“我只是来阻止你的。他们既然不该死,我又为何要救?”

    沈桐笑问:“那你打算怎么阻止我呢?当着众人的面揭发我,告诉他们这些都是我同蓝教演的一场戏吗?”一个备受尊崇的武林盟主,一个先加入正天教后加入蓝教的老妖怪,孰是孰非,高下立判。

    苏见欢哈哈大笑,神色却渐渐严肃起来:“不,沈掌门,我只需要做一件事即可,那就是——当着这些人的面,击败你。”有谁会尊崇一个落败的武林盟主,又有谁会追随一个被蓝教魔头打败的人去打败蓝教?

    沈桐脸色骤变,迅速将手中的流光剑正手持握,几欲出手:“我还以为,今天来的会是子瑜。”

    苏见欢曦华剑出鞘:“他让我将此剑归还于你。以何种方式归还,却是由我决定了。”

    台下的人顶着一身渐渐被雨水濡湿的衣服,躁动不安,纷纷议论着上面的人究竟是不是苏见欢,大家要不要直接上去保护沈盟主。

    台上已是双剑如电,沈桐手中的流光剑,坚不可摧却灵活柔软,与轻灵复杂的常山剑法相得益彰,沈桐身形如风,在台上飞落腾挪,一身玄色衣袍如乌云般在狂风中翻滚卷舒。苏见欢用的却是南山剑法和自创的逆风剑法,两者均以直、快为长,百招之间,可以直取对方破绽,消去剑势。

    苏见欢虽然一直在原地闪避进退,但百招之后,气力自是变短,再兼这雨水里掺有一定的离魂软筋散之类的□□,不可能再如此长久应付下去。沈桐早服用过解药自然是不忌,趁着苏见欢一招接档不及便出剑如鞭,紧紧缠绕上了曦华,苏见欢却也不使力,松手放剑,滚倒于地,双脚齐出夹缠他手中双剑。沈桐一时出乎意料,剑握不稳,当即使掌为风,驱动两剑剑身倒转,刺向苏见欢。苏见欢将身旁的几案横脚拐带,纵脚踢出,作盾挡住双剑。双剑来势极足,破入案板戳了进来,离苏见欢仅有一寸之距离。苏见欢嘴角冷笑,将案几踢转,握住两把剑柄,将剑从案中猛力抽出,趁对方右掌袭来之前,甩出流光缠住沈桐腰身,身形一矮从其掌下绕到他身后,回身便将曦华搁在了沈桐项间。

    沈桐颓然坐在地上,听见台下一片哗然。苏见欢将曦华掷在地上,与沈桐擦身而过钉入木台。苏见欢道:“这般还剑的方式,还望沈掌门满意。”

    苏见欢飞身下到地面的时候,看见了无数惊疑、恐惧和愤恨的眼神,也不加理会,从人群默默让开的道路走出。道路尽头,站着浅笑盈盈的岳绯清,他一拱手道:“岳姑娘,麻烦帮我向你们教主道声歉。”

    岳绯清回礼:“道歉不必,教主向来是不忌手段的,只要教派上下能平安过日子,不受打扰便好。苏伯伯这样做,也能达到我们的目的。”

    苏见欢一挥袖:“是吗,这还真是无心插柳了。”

    说罢走向远处,向着一直注视着自己的白衣男子一挥手喊道:“走吧。”

    白衣男子笑道:“好,我陪你。”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撒花

    本来是打算在扶苏那一章这样结尾的:

    后面的事情,成为了被江湖人反复提及的旧事,维持了武林很多年的平静。蓝教魔头苏见欢和前任常山掌门扶瑾轩,营救出了被软禁在常山的各派弟子,揭露了武林盟主沈桐试图借打击蓝教之名杀害各派掌门的阴谋。沈桐的儿子大义灭亲,来到潍江江岸,和外人一起阻止了沈桐的阴谋。各派纷纷撤兵,返回自己山门,蓝教也未追击,此后沉寂了很多年。青台山的岳掌门的女儿岳绯清竟然是蓝教圣女,后长留蓝教与家中断绝关系,听闻终身未嫁。

    那日,苏见欢抱胸站在潍江岸上被撤掉火药的台上,问身旁的人:“你说,岳姑娘还回不回青台山?”

    扶瑾轩淡淡答道:“一帮倒霉孩子,谁要理他们?”

    又问:“后面我们去哪?”

    “回乐家村,我给薛老头买的礼物还没有送呢?”苏见欢飞下台子往北走。

    “为什么他有礼物我没有?”

    苏见欢回身粲然一笑,伸出手指将那人下巴一挑:“有的,今晚就让我来好好疼疼你。”

    哈哈哈哈,苟延残喘了两三章,终于完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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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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