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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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瓶邪]番号为零的部队 作者:翠寒烟

    第16节

    这大大出乎吴邪的意料。两人相对无言,气氛尴尬,若是自己,一定早就找借口离开了。可张起灵却稳如泰山,毫无不适感,相较之下,反倒是吴邪渐渐不自然。于是过了一小会儿,吴邪瞧了眼张起灵剩下的茶水,没话找话道:“你平时喜欢喝什么茶?”

    结果张起灵眼皮子都没抬,“我不喝茶。”

    吴邪:“……”张起灵只怕是他有生以来遇到的最难沟通的人,没有之一。

    其实张起灵不喝茶是因为倒斗过程中,荒山野岭往往没有茶,渴了便随处找一汪清泉,这还是好的,大多数时候,他只能喝雨水、露水,甚至地上的积水。

    吴邪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张起灵,“你的生活简直没有一丝情趣。你该出家,我觉得寺庙里的生活更适合你。”

    张起灵不说话。

    吴邪品着手里的茶,轻轻荡了一下,“跟你讲话真累,你就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与我交谈?”

    张起灵看了吴邪一眼。

    “你们家会不会找我麻烦?”这个话题估计能坚持一阵,不至于继续冷场吧?吴邪暗暗想着。

    确实,张起灵对这话题的兴趣显然大过他爱喝什么茶。他说:“也许会,对于触犯族规的人,他们历来心狠手辣,你的身份特殊……”说到这张起灵忽然停了下来。

    吴邪奇怪的望着张起灵,“你不是看中我的身份才逼我成亲么?我的身份到底怎么了?是安全还是不安全?”

    “我不是这个意思。”张起灵皱眉。

    “那是什么意思?”吴邪提高了声音。

    “你们家在很多事情上给我的家族使绊,他们不会明着除掉你,但可能用你威胁吴家。”张起灵忽然抬手,拿起茶壶给自己斟了杯热茶,“这是我所顾虑的。”

    吴邪怔了一怔,“啊?”后来一想,是哦,这个可能性很大。他给张家带来了耻辱,又是政敌的独苗,利用他对付吴家理所当然。

    张起灵端起盖碗,低头慢慢呷茶。

    “那怎么办?”吴邪的食指忽然叩了叩桌面,“你会保护我吧?”他笑着问。

    张起灵抬头,一眼便瞧见吴邪似笑非笑的脸。“是的。”他点头。

    “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吴邪说:“你的态度……”张起灵的态度有了微妙的转变,之前他毫不犹豫的流露出不欢迎自己的意思,可现在?

    算了,这个以后再探究,目前他能留下来,正中下怀,管他张起灵出现了怎样的思想转变。

    喝完茶,又解决了部分疑惑,已时近中午,该吃午饭了。

    吴邪望着远处的挂钟,心里惦记起家里大厨做的松鼠鱼、凤尾虾排、清汤炖鸡孚等菜。由于吴老夫人足不出户,吴二白特地花重金将厨子送去酒店拜师,他家厨子烧的菜虽不及酒店老师傅的招牌菜,可也八九不离十了。

    “我又饿了。”吴邪对张起灵说。

    张起灵“嗯”了声,站起来朝外走。吴邪不明所以,也跟着朝外走。张起灵侧头,看了吴邪一眼。

    吴邪说:“是不是出去吃?”

    张起灵摇头,“我让他们做饭。”

    吴邪“哦”了声,虽然极度想进城吃,可思及自身安危,正被几路人马“挂念”,便没说什么,乖乖走回去等着张家大厨的手艺。其实,这感觉相当奇怪,张家私生子做的菜?不过正因为事情太多,他才暂时遗忘了张起灵早前的过分举动,比如绑架,一再绑架,频繁的绑架。

    一个小时后,一大桌菜肴被伺候张起灵的听差,以及吴邪见过的那个厨子端上楼来。佣人们在阳台前摆下席面,鸡鸭鱼肉,珍馐美味,不是一个人吃的分量,而是足够十人同桌开席。

    吴邪说:“太浪费了。”

    张起灵嘴上没说什么,心中却也这么认为。但张家的规矩就是这样,一旦进入张家的地盘,张家族长想饭菜从简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吴邪直摇头,说张起灵堪比古代帝王,菜式是有定数的。然而张起灵不喜欢这种帝王待遇,他似乎更喜欢蹲在斗里啃冷硬的馒头,因为那样足够简单。

    吴邪是第一次面对面的与张起灵同桌吃饭,吃得如此和平,如此丰盛。心情放松了,人便想喝点小酒,吴邪拿起酒壶摇了摇,又揭开壶盖嗅了会儿,异香馝馞,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酒?”

    张起灵回答:“张家特酿的酒。”

    “忽然有种听到废话的感觉。”吴邪情不自禁瘪嘴道。

    张起灵缄默无言。

    “不过废话总比没话强。”看在张起灵现在有问必答的份上,吴邪对他绑架自己的怨恨似乎又少了一些。

    吴邪喝酒,张起灵陪喝,吴邪瞄了他一眼,说要换大杯,张起灵无异议,一起换成大杯。结果到了最后,他们喝的不是大杯而是大碗,吴邪醉了,什么都忘了,心情非常好,走到张起灵身边使劲摇晃对方的肩膀。

    “张,张副团座,你瞧,跟兄弟喝酒是不是很惬意?你干嘛老板着脸,谁看到你这张脸都不爱搭理你。而且你要多跟我们喝酒,不要太特立独行,你……嗝!”吴邪打了个酒嗝。

    张起灵被他摇着,脸上没有一点不耐烦的表情,过了一会儿,吴邪直接趴到张起灵身上,拿起酒壶往张起灵嘴里灌,张起灵也没有推开他。

    清醒的吴邪做梦也想不到张起灵会这么的纵容自己。

    又过了一会儿,张起灵一手抱着吴邪,一手抢下酒壶放到桌上,吴邪还在讲醉话,说什么上次赌气一人跑去嫖妓,这次回南京一定要带张起灵去见识见识。南京妓/女自古有名,说不定会出现不逊于秦淮八艳的美人。当然,九河镇的阿宁很特别,乡下地方居然会有如此美人,真是想不到啊。

    张起灵胳膊一紧,夹着吴邪绕过屏风将他推到床上。

    “干嘛,老子痛。”吴邪靠在床上揉屁股。

    张起灵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第九十三章

    第九十三章

    吴邪一觉睡到半夜,屋内光线黯淡,外面天青月明,星星隐在云层里,微微露出几丝光芒。吴邪打了个哈欠,爬起来,绣花麒麟锦帐被风吹开,一角撩上手背,他眯了眯眼睛,趁着月色瞧了锦帐一眼,心中忽想:“别人都是花团锦簇,龙凤呈祥,怎么这家对麒麟情有独钟?”其实他尚未完全清醒,张家酿的酒后劲很足,吴邪酒量不差,可在张家酒面前也得甘拜下风。

    “铛……”墙上的挂钟响了。

    吴邪胃里难受,捂着嘴,头重脚轻的下床,跑进浴室冲了个澡。然而洗完澡后,他竟然吐了,于是又挤了牙膏刷牙,折腾半天,回来躺在榻上眯了半小时。半小时后,他似乎比之前舒服了些,几阵晚风悠悠吹来,他睁开眼睛清了清嗓子,喊道:“张起灵?”

    张起灵不在屋内,哪都没有看见他的人影。

    吴邪再次叫了声,“张起灵?”稍后,他抱着脑袋歪在芙蓉色的贡缎坐垫上,嘴里嘀咕,“半夜三更不睡觉,难道做贼去了。”

    是不是做贼,谁知道?午夜梦回,偌大的房间只剩一人,总归有些不自在。吴邪站起来,四周静寂无声,往阳台瞄去,只能看见黑巍巍的山影。

    “张起灵?”

    理所当然的无人应答。

    吴邪走向门口,心说去哪儿了,这不是勾起本公子的好奇心么?他推开主卧室的门,外面是另一个世界,东方与西方的区别。

    白天,这里光线充足,看起来富丽堂皇,到了晚上,富丽堂皇失去耀眼的依托,繁复的雕刻与宗教绘画反将这里变得鬼影幢幢。

    吴邪突然觉得有点冷,特别是他想到门后不知藏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如今这感觉与在地底深处没什么不同,唯一的区别大概是他还能瞧见月亮。

    吴邪东张西望,压低声音喊着张起灵的名字,从四楼下到三楼,再从三楼转到一楼,张起灵不在,吴邪瞥了眼已经拉开落地窗帘的大厅,步履匆匆的赶回四楼。“日,下面这么多脸,慎得慌。”吴邪靠着主卧室的门喘气。他说的是那些雕塑,张海客搜罗的名家作品,基本都没怎么穿衣服。

    “跑到哪儿去了?”吴邪揉了揉太阳穴,他的头还晕着。

    一张脸毫无征兆的闯进他的视线,“夫人。”

    吴邪吓得不轻,后退了一步,“啊?”刚才已经被脸折磨了一通,现下这张更厉害,是活的,月光笼罩下惨白泛青,简直就像一个活粽子。

    “族长在屋顶。”活粽子幽幽道。然后,趁吴邪尚未想明白他从哪里来,活粽子消失在楼梯口,甚至都听不到他的脚步声。

    吴邪愣了好一会儿,头皮隐隐发麻,半天才想起活粽子是张起灵的听差。这家伙……神出鬼没的,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吴邪有点郁闷,心道自己无辜被吓了一回,还是被活人吓的,真是亏到姥姥家。

    站了一会儿,吴邪平复了心境。

    听差说张起灵在屋顶,哪里的屋顶,头上这个,还是旁边的?午夜不睡觉,徘徊在主楼里,听差正在巡逻?怎么主人、听差一个德行,都喜欢睡觉的时候跑外面晃悠。

    吴邪哭笑不得,左右扫了眼,忽然意识到他不知怎么去屋顶。他记得从外面看向这座别墅时,上面是有露台的,但现在他找不到上去的路,这可就奇怪了。

    想不过,吴邪回了主卧室,径直走向阳台。站在阳台上,他发现侧面不起眼的地方有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螺旋梯,木质的,镶着镂空花纹金属皮,于月色下闪闪发光。

    这样大的露台,就只有这么小的楼梯可以上去?显然不是。但这里也可以上去,至于正经的通道在哪,吴邪目前不清楚。

    吴邪七分清醒三分酒醉,顺着螺旋梯来到露台,露台摆了巴洛克式大沙发,荷叶边的大遮阳伞,一套茶几椅子,笼罩在如水的月色中。

    “啧。”吴邪摇头,“好会享受的一家子。”

    但露台不是屋顶,有露台的话,听差不会说张起灵在屋顶,按照正常逻辑,一般应说他在露台。果然,吴邪找了一圈,没看见张起灵,换了个方向后,倒是与露台隔着半米远的红色斜顶上出现了一道瘦削挺拔的人影。

    吴邪兴奋了,同时也郁闷了,找了这么久,目标人物终于出现,可他呆的地方过于危险,若不小心滑下去,即使摔不死,也要落个终生瘫痪。不过,兴奋最终压倒了郁闷,吴邪这会儿觉得张起灵能做到的,他亦能做到,张起灵能睡在那种地方,他吴邪凭什么不可以?所以说,酒真不是个好东西。

    吴邪轻轻走过去,屏住呼吸,似乎想吓吓张起灵。然而张起灵是什么人,要是连吴邪都发现不了,他以后还怎么在斗里混?

    张起灵于斜顶另一面转头,脸色淡淡的,月光笼罩着他,给他披了层银色的薄纱。

    “张起灵,老子来了!”吴邪飞身扑斜顶,撕裂了薄纱。

    斜顶约莫三米左右宽,刚好容纳两个人,不过,宽是够了,但它陡啊!张起灵怔了怔,忽然一跃而起,脸色有了显著的变化。“吴邪!”张起灵皱眉,倾身抓住吴邪的手,眼底倏然而过一丝紧张。

    “成功了!”吴邪趴在斜顶上,仰起脖子得意的笑,犹如一只心花怒放的壁虎。

    “你来这里做什么?”张起灵将吴邪往上拉了一把。

    笑话,要是让他掉下去,死不了的话,下半辈子就得在轮椅上度过了。

    然而,干了危险事情的这位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危险。吴邪借由张起灵的力道爬至对方身边,半趴于斜顶,空出的左手一挥,大力按住张起灵的肩膀,“你晒月亮啊。你是精怪吗?只有精怪才需要吸收日月精华。”

    张起灵:“……”

    吴邪继续鄙视的笑道:“我来打精怪。”

    张起灵一脸古怪的表情,凑近吴邪嗅了一下。这个动作,对张起灵来说实则没有什么。张家的酒有轻微的余香,张起灵闻到这种余香便知道吴邪尚未完全清醒。但是,吴邪不知道张起灵正在确定自己清醒没有,他见张起灵嗅了自己一下,心里不舒服了,也凑近张起灵,比张起灵凑近他时还要近,嗅了一下,轻声道:“你闻我?”

    关于文字,历史上啼笑皆非的事情太多了。

    这会儿,吴邪一只手按着张起灵的肩膀,另一只手被张起灵抓着,贴在张起灵身边不停的说:“你闻我?你闻我?”他想,老子都洗两次澡了,你衣服没换,铁定没洗澡。老子不嫌你臭,你倒先嫌弃老子,没天理呀。

    张起灵侧头,望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眼底满是惊异。

    ☆、第九十四章

    第九十四章

    张起灵的惊异惹来了吴邪的诧异。

    月色正好,风吹过,白月光在天边微微晃动,连带吴邪眼中的张起灵也晃了起来。

    “你还醉着。”张起灵淡淡的道。

    从没有醉酒的人认为自己醉着,吴邪也不例外。吴邪望着眼前的俊脸,月色落到对方的睫毛上,他头一次发现张起灵的睫毛是这样浓密,这样黑长。“你闻我?”他又说了一遍。

    张起灵摇头,叹息,抓起吴邪,想把他带到对面的露台。毕竟斜顶不是说话的地方,他在这里完全是因为要思考一些事情,独自的,不受干扰的,却不曾想吴邪会找过来。

    张起灵搂住吴邪的腰,“跟我走。”

    吴邪挣扎,“不,我看这里不错,视野空旷,又有月亮可晒,我不走。”

    斜顶本就陡,吴邪这么一闹,两人眼看着往下滑。张起灵急了,单手抱紧吴邪,另一只手抠住砖缝,脚蹬斜顶借力。说起来真是难为他了,这斜顶哪有什么很深的缝隙,不过浅浅半指,下雨的时候,雨水从缝隙间流下来,于窗前形成一道水帘,人从里面望出去时别有一番韵味。

    不过韵味归韵味,从这里掉下去,就不知韵的什么味。

    张起灵表情严肃,眉头皱在一处,声音低沉的对吴邪说:“抱紧我。”

    吴邪半条腿悬空,蹬了会儿,什么都踩不到。“呃?”他迷惘的往下一看,心里陡然虚了,酒又醒了一分,嘴里叫着:“哎呀我日!”急忙伸手,也抠住砖缝。

    张起灵不是一般人,这才没有滑下去。

    折腾了半天,吴邪被张起灵保护着跳上露台,刚着地,吴邪的腿就软了,走到大沙发前一头栽进去,再也不想起来。

    “差点掉下去。”吴邪露出一只眼睛,看着身边的张起灵。

    张起灵站在沙发前,身子刚好挡住前方的月光,吴邪的脸是黑的,黑色的影子来自张起灵。“都怪你。”吴邪抬起右手指向张起灵,“半夜不睡觉,还不让我吸收日月精华。我就奇怪了,我洗了两次澡,你闻我干嘛?”

    张起灵一愣,照旧缄口不语。

    吴邪瞄着他,忽然坐起来,一扫刚才的疲态,开始脱衬衣。“来来来,给你闻个够!”吴邪嚷道。吴邪洗完澡后只穿了件白衬衣,这会儿脱得利索,要是穿了马甲,他还得脱两件。

    “来闻!”吴邪光着膀子,仰起头,脸上很是不服。其实多大点事儿,可惜喝了酒,有点闹腾。

    张起灵当然不会去闻,他压根没嫌吴邪脏好吗?

    吴邪站起来,使劲往张起灵身上贴,强迫张起灵闻他身上的气味,“老子干净着。”

    吴邪整个人压过来,张起灵为了不使两人跌到,只好抱住他。

    不得不说 ,吴邪一看就是没吃过苦的主儿,身材修长匀称,皮肤健康富有弹性,被月光一照,还泛起朦胧的白光。相较其他军人,比如潘子,身上不是疤痕就是弹孔,风里来雨里去,那才是真男人啊。这种话,张起灵肯定不会说,他体质特殊,其实与吴邪半斤八两,便更无须笑话吴邪了。

    “闻了没?”吴邪继续往张起灵身上凑。

    张起灵站不稳了,毕竟吴邪也是身高一米八的汉子,眼看着要倒,他怀抱吴邪换了个方向,两人一齐倒在沙发上。张起灵坐着,面对月亮;吴邪也坐着,坐在张起灵的大腿上,背对月亮。

    吴邪忽然笑了,微微低头望着那双漆黑的眼睛,大胆的伸出手,摸上张起灵冰凉的脸颊。“其实我觉得你比阿宁漂亮啊。”吴邪轻佻的道。

    率真或是率直,或是,不知死活?

    张起灵一开始没什么反应,可到了后来,他严肃的表情简直可以让人认为他已经生气了。

    “我是说真的。”吴邪两只手都摸上了张起灵的脸颊,“你板着脸干嘛?以为我说假话?no,我没骗你,为何你会长得这样好看?”

    长的好看,许是基因优良……不,这不是重点……

    张起灵眉峰皱起,推开吴邪,吴邪蹬了他一眼,又两巴掌拍过去。很轻,委实不算拍,约莫是抚摸吧。吴邪不知着了什么魔,死死盯着张起灵的脸,越瞧越觉得好看,越瞧越不愿撒手。

    “为何呢?”他还一个劲儿在那琢磨。

    张起灵头一次碰到这种情况,换做别人,他早一脚踹过去,直接将人踹下露台。然而这人是吴邪,他名义上的妻子,他欠他的,名誉、人命,两条,两条人命。

    “你怎么了?”吴邪忽然睁大了眼睛。

    张起灵的眼神在不经意间有了变化。

    “你看起来……有点悲伤?”吴邪觉得自己看错了。张起灵怎么会悲伤,他一向恬淡寡欲。张起灵动了动身子,吴邪压住他,不让他动。“我说,你怎么了?你一个人跑来这里是有心事吗?有心事的话不妨跟我说,我最喜欢替人排遣抑郁了。”

    “呵。”张起灵竟然提了提嘴角,吴邪认为那是一个浅淡的微笑。可惜,这笑容转瞬即逝,就像从来未曾存在过。

    张起灵应该不会笑吧?

    张起灵的眼底倒映着几缕月光,苍白寒冷,少了温暖的气息。

    吴邪突然一阵惆怅,总觉得心里堵得慌。

    “吴邪,把手拿开。”张起灵淡淡的道。

    吴邪一怔,这才想起他的手还捂着张起灵的脸颊,但是,他还不想移开啊,确实不想。

    “吴邪。”张起灵看向吴邪的眼睛。

    吴邪郁闷了,可又拉不下脸说你再让我捂一会儿,摸一会儿吧,我也不知道为何不想挪开自己的手。

    张起灵有点奇怪了,但他态度缓和,没有刚才那么严肃。

    “这样吧。”吴邪为了拖延时间满足自己匪夷所思的心理,跟张起灵谈条件道:“你先告诉我你在想什么,说了我便把手移开。”

    张起灵:“……”他能说他在想古桐花已经死亡的事情吗?

    “说啊。”吴邪假装催促道。

    心事一般谁会说?尤其张起灵这种闷油瓶。吴邪心道老子摸定了,怎么着?

    可是,张起灵居然开口道:“我在想一个女人。”

    吴邪忽然无名火起,郁闷得不行,却不知自己为何生气。“女人?哪来的女人?叫来给老子看看,再斟杯茶来。”吴邪翻了个白眼,接着,打了个喷嚏。

    张起灵皱眉,伸手捞起吴邪扔在沙发上的衬衣给他披上。

    “小花还说我风流多情,我看你张副团座才是处处留情。先是云彩山的小丫头,再是九河镇的千金小姐,现下又来了个不知名的女人。唉,我娘以前常说,情花一世为谁开,苦等一生空徘徊。你究竟要害多少女人才肯罢手啊。”

    衣服落地,从吴邪肩头滑了下去,张起灵的手定定悬在半空,很久都没有放下。

    “喂?”吴邪眯了眯眼睛,用力揉着张起灵的脸,“我喝醉了,我醉了才做这些事,你不能怪我。”

    张起灵忽然大力推开吴邪的手。

    “干嘛?”吴邪生气的望着张起灵。

    “你刚才说什么?”张起灵的表情扑朔迷离,无法形容。

    吴邪怔了怔,“说什么?你问哪一句?”

    “情花。”张起灵简短的答道。

    “情花一世为谁开,苦等一生空徘徊。一点文采都没有,好吧,我娘是没念过什么书。”吴邪瘪嘴。

    张起灵看着吴邪,久久看着,久久的,久到吴邪的低头吻住他的唇。

    “你这么看着我,即使你是一个男人,我也会忍不住的。”吴邪轻轻的笑着说:“也许,我真的醉了吧。”

    ☆、第九十五章

    第九十五章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须花下眠。花前花后日复日,酒醉酒醒年复年。

    小时候,吴邪偶尔被带去霍秀秀家时,霍秀秀的几个姐姐时常坐在秋千上念这首《桃花庵歌》。据说霍仙姑的儿子喜欢唐伯虎,也喜欢喝酒,这几个丫头片子听多了,自然对唐伯虎上了心。

    女人喜欢唐伯虎理所当然,有名的风流才子嘛,哪怕真相很是凄惨,可这不影响民间对大才子的向往。至于吴邪,他那会儿还小,并不明白这首诗背后的意思。由字面理解,他以为是一个男人,每日每夜,一年一年,喝醉了坐在花园里,睡着也在花园里。花又可以暗指美人,就像霍秀秀、霍玲、陈文锦,甚至霍仙姑和他奶奶那样的美人。某个男人,日复日,年复年的喝醉了,睡在美人怀中,睡在美人膝头,叫醉卧美人膝。

    长大后,吴邪知道了《桃花庵歌》真实想表达什么,但小时候印象太深,他每次看到这首诗,脑海中首先浮现出的总是小时候的想法。

    如今他吻了张起灵,行动在前,理智在后,已是既成事实,可谓进退维谷,骑虎难下。怔了片刻,他索性装醉,抱着张起灵一吻到底。

    张起灵的唇很柔软,很舒服,任何人的唇都是柔软舒服的吧?吴邪从没有亲过谁,他倒是曾经幻想花前月下搂着霍秀秀接吻,即使不是霍秀秀,也应该是哪家的美丽小姐,总之,一定不会是男人。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他吻着的人不是霍秀秀,甚至……不是女人。

    难得的是,张起灵没有推开他,准确说是没有任何反应。

    时间过了很久,吴邪吃够了张起灵的豆腐,松开手,依然坐在张起灵身上,脑袋搁进对方的颈窝,故意强调道:“唉呀,好困,头怎么这样晕。”他其实是清醒的,清醒着做了一切,而且居然没有后悔。他不敢看张起灵的脸,所以选择逃避那张脸。要说逃,他应该快速离开露台逃得更远些,却迈不开步子,觉得此时站起来脚一定会软。

    他是缺乏勇气吗?不,他有勇气承认自己清醒着做了一切。那他是有勇气吗?不,他没勇气面对张起灵的眼睛。看着张起灵,他能说什么啊,有什么绝佳理由,不,不需要绝佳理由,给他一个勉强的理由都行,能让他在张起灵面前解释这件事。

    没有吧?没有。

    吴邪发现自己很矛盾,抱着张起灵软绵绵的身体,他只好继续装醉。“真的好困啊,累死我了,估计我明天会宿醉。”醉了可是掩饰一切,发酒疯么,谁计较?第二天亦可以说忘记了,很多人不记得醉酒时发生的事,又不是他一个。

    就是说多困了、累了,频繁的暗示自己,他还真困了。他打了个哈欠,张起灵半天不出声,不动弹,搞得他也不敢出声,不敢动弹。静久了,又是真喝过酒,他的眼皮渐渐开始沉重,睁开半分钟,闭合一分钟,再睁开十几秒,闭合半分钟。很快,他抱着张起灵沉沉睡去,完全忘记自己赤裸的后背尚暴露于空气中。

    张起灵呢?张起灵有什么感觉?

    吴邪的脑袋压下来时,他是没有任何的感觉的。吴邪含着他的唇笑着说话时,他也不觉得恶心。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反应,有那么一刻,他想把吴邪摔出去,可想到对方是吴邪,他便什么都做不出来了。反而?好像?内心一点儿不排斥吴邪的行为。吴邪的唇是温热的,柔软的,呼出的气息透着淡淡的酒香,好像还有些薄荷香。现在,吴邪光着上身死死抱紧他,他还是不知怎么反应,其实他一大半心思不在吴邪刚刚对他做的这件惊世骇俗的事情上,而在吴邪说的那句话,情花一世为谁开,苦等一生空徘徊上。

    他儿时尚未遇到张海客兄妹那会儿,独自一人住在郊外的一处房子里。房子属于本家,本家的孤儿全在那里,现在想起,那里可说是本家名副其实的孤儿院。

    既然是孤儿院,自然有院长,不过院长不叫院长,孤儿们管他叫师傅。师傅照顾孤儿的饮食起居,吃喝拉撒,等孤儿们长大,师傅还要教他们倒斗的基本知识。

    在张起灵的印象中,这位启蒙师傅曾经提过一次父亲的事。谁的父亲?当然是他的父亲,他又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师傅说:“他呀,唉,为什么呢?明明是家族里最有前途的人。情花一世为谁开,苦等一生空徘徊。这一点不像他会说的话,他害了你呀。”后来,师傅死了,师傅的年纪其实很大了,师傅是张家最老的孤儿。那之后许多年,他也试探性的打听过,但族人皆讳莫如深,他再没从任何人嘴里听到关于双亲的消息。渐渐的,他习惯了独自一人,双亲对他来说犹如天边的云彩,可以看到,却触摸不得。如今,他又听到这句话,还是从吴邪口中所出,是巧合吗?

    吴邪梦中动了下脖子,挂在张起灵的肩膀上,努力蜷起身子想要缩进后者怀中,意图取暖。张起灵偏头,揭起沙发巾的一角,将吴邪与自己包裹在厚实的天鹅绒里。

    半夜三点,云层消散,月色似乎比早前更加皎洁。

    吴邪觉得腿有点酸,迷迷糊糊哼了声,坐起来,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随手将天鹅绒一扯,找准枕头又睡了过去。这露台沙发上,两个沙发枕被他垫了后腰,哪里还有枕头啊。

    张起灵低头看了眼大腿上的脑袋,不明白吴邪为什么能够不睁眼而寻找到最舒适的睡姿。对方几乎是在梦游状态下完成离开自己的怀抱,躺上沙发,塞沙发枕,抱自己大腿的动作。

    “嗯……再干一杯!”吴邪忽然来了句梦呓。

    “死胖子,喝!”

    “小花,酒兑水了,你又玩我……”

    吴邪一连说了几句。

    张起灵望着吴邪沐浴在月色下的侧脸,他是睡得这样安详恬静,是的,他是吴家娇生惯养的大少爷。

    现实总归不会一直让人称心如意,自己与吴邪的关系冥冥之中远不止现在看到的这样。到底是善缘还是孽缘,到底命运以后走向哪里,张起灵忽然也不知道了。

    ☆、第九十六章

    第九十六章

    五月的第一日,天空居然下起了雨,头顶灰蒙蒙,雨丝漂浮在风中肆意蔓延,落到吴邪的脸颊上。

    如果没有潘子的事,吴邪大概还能一如既往的喜欢着雨。很多人说雨天让人抑郁,吴邪却觉得那是他们心中没有阳光,但现在,吴邪害怕雨了,害怕它们冰凉的触感,因为它们总会叫他想起群山中的那场屠杀。

    吴邪醒了,慢慢睁开眼睛,雨不大,不足以叫醒深眠的他。他之所以会醒,基本是生物钟的影响,当然,还有张起灵的口琴声。

    & rose of sur,一首古老的苏格兰民谣。

    吴邪躺在张起灵的腿上,张起灵靠着沙发,一手按住他身上的天鹅绒,一手捏着口琴轻轻吹奏。吴邪偷偷看了张起灵一眼,从下方瞧去,张起灵的五官依然完美无缺,好像无论从何种角度看,他都是那么英俊。

    神是公平的,它给了张起灵一副好皮囊,却也夺去他跟人交流的基本能力。吴邪突然的冒出了这个想法。但张起灵也许不是没有与人交流的基本能力,他只是不想,或者懒得去做这件事。

    吴邪眨了下眼睛,一滴雨水落进眼底,他忍不住用手揉了一把。

    琴声停止,张起灵低头,静静的看着吴邪。

    吴邪头皮发麻,尴尬得要命,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躺在张起灵的大腿上望着大腿的主人。像平常那样打个招呼,道声早安?不,开不了口。他难以揣度张起灵的想法,这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因为张起灵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你醒了。”倒是张起灵先开了口,语气淡淡的。

    吴邪一怔,不动声色,起身掀了天鹅绒,望着张起灵的眼睛道:“怎么回事?我怎么在这里?”

    装傻吧,装傻绝对是一条光明大道。

    果然,张起灵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吴邪,不过很快,这种疑惑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你昨晚喝醉了。”张起灵说。

    “是吗?我喝醉了呀。”吴邪忽然用手抱住脑袋,“怪不得我现在还觉得昏呢。”这真是相当浮夸的演技,难为张起灵不当面戳穿他。其实他知道一定骗不过张起灵,做出这种姿态就是要告诉张起灵,昨晚的事你敢提一个字老子就跟你急!

    张起灵是个聪明人,既然吴邪不想就此事展开深刻讨论,他又何必使人家不悦,再说他自己也没想明白该怎么办。

    “阿嚏!”吴邪这喷嚏来得真及时。

    张起灵皱眉,把尚未被雨水润湿的天鹅绒往吴邪身上一盖,说:“你回去吧。”

    吴邪低头揉了揉鼻子,本来想走的,听到这句话后猛地抬起头看着张起灵,“我回去?那你呢?你昨晚睡了没,不会在这里坐了一晚吧?”

    张起灵摇头,“我睡过。”

    怎么睡……坐着睡?吴邪忽然又打了一串喷嚏。

    寤言不寐,愿言则嚏。一个喷嚏有人想,两个喷嚏有人念,三个以上,那就是病了。

    张起灵见吴邪还不走,雨也有下大的趋势,只好起身,朝吴邪伸出手,“走。”

    吴邪犹豫半秒,握住张起灵的手,借他之力站起来说:“你们家的沙发怎么办?这大伞能遮全?”他管得真宽,明明自己都感冒了。他是不知道,他们走后会有人来收拾这些古董家具,否则几年间,这些家具早烂光了。

    “那个……”吴邪还在回头看。

    张起灵瞥了他一眼,“不用管,先下去。”

    然而老天爷不知是不是戏耍他们,坐了一晚到早晨才飘雨,这会儿刚准备回去,没走几步,天空忽然下起瓢泼大雨,把两人淋得透湿。吴邪“唉”了声,拿天鹅绒套住脑袋,其余部位也被宽大的布料罩住,活像沙漠里走出来的阿拉伯妇人。

    “你要吗?”他侧着脸问张起灵。

    张起灵当然是不要,而且螺旋梯这样窄,两人裹一起怎么下去啊。

    好不容易走回阳台,吴邪扔了天鹅绒往浴室里窜,待他洗好出来,张起灵还穿着湿漉漉的军装站在阳台远眺风景,似乎一点也不冷。

    “喂。”吴邪换了身浴袍,踏了拖鞋一边系腰带,一边向张起灵移动。如今,他是彻底当昨晚的事没有发生过,既然没发生过,便无需尴尬,自然理直气壮的跟张起灵搭腔。

    张起灵回头,刘海往下滴着水。

    “洗澡吧,你这样会感冒的。”吴邪指了指浴室。

    张起灵沉默了一会儿,点头、转身,干燥的主卧室地板留下一道由水滴组成的水痕。

    “我看里面没衣服,一会儿洗完叫我,我给你送去。”吴邪拿起一个苹果啃道。

    张起灵停下来,对吴邪说:“我自己拿。”

    “要什么紧,我拿我拿。”吴邪作势去推张起灵的后背。

    这浴室在一扇小琉璃屏风背后,屏风绣着贵妃出浴全o图,洗澡的时候要是开着门,就犹如与贵妃洗鸳鸯浴。“你看,她都等着你呢。”吴邪在张起灵背后开玩笑道。

    张起灵没应他,也没坚持拿衣服,径直走进浴室,关上了门。

    过了片刻,吴邪啃完苹果,去衣柜翻找干净衣服。他昨天的衣服与今天的睡袍都在衣柜明面处,好像就是专门为他准备的。至于张起灵的衣服,似乎与自己风格不同,所以在不在外面一目了然。当然他的衣服不在外面,吴邪只能往深处找。

    “咦?”翻了半天,吴邪竟翻出一条金麒麟亵裤。“哈哈哈哈。”蓦地,他张嘴笑起来,可以说是狂笑不止。

    张起灵正洗澡,忽然听到吴邪的笑声,不知道他笑什么,可也不能出来,只得继续听他笑。

    “哈哈,哈哈哈……”吴邪笑得流出眼泪。他想起来了,他还欠胖大王一条亵裤,现下有条现成的,不拿白不拿,吴邪将亵裤叠好放在床头,瞧了瞧,又笑起来。

    十分钟后,浴室里的水声停止了,吴邪止住大笑,慌忙回到衣柜边帮张起灵找衣服。不过找来找去,衣柜里好像只备了一条这种亵裤。也是,上面全是金线啊,还双面绣,工艺复杂,做起来应该不简单。其实吧,真相是即便身为张家族长,没事也不会穿着这种裤子到处乱走,张起灵上次穿是因为替换的亵裤都被雨淋湿了,只剩这条干着而已。

    “我是没法了。”吴邪咧嘴,抖着双肩拎出一条白棉质四角裤,“只能穿这个。”可对方明明有条华丽的裤子,却因为自己穿不上,这会儿只能给人家一条如此朴素的裤子,别说张起灵愿不愿意,吴邪自己的“良心”都过不去。

    “你等等,等等啊!”吴邪眯了眼睛朝琉璃屏风处喊道:“一盏茶功夫,我马上给你送去。”吴邪转过身,跑到窗前的书桌边,书桌上有套上好的文房四宝,用的是宣城纸,安徽墨,湖州笔,澄泥砚。吴邪弃了纸,直接将白棉质四角裤铺上书桌,草草磨了会儿墨,蘸上颜料,提笔在四角裤上作起画来。

    先前说过,吴邪的丹青画得极好,可说是江南一绝,连吴二白这么挑剔的人都赞不绝口。现下,吴邪以极大的热情为张起灵在四角裤上作画一幅,没等它干,他就双手捧到琉璃屏风前,用脚轻轻推开浴室的门,望着腰间仅围了一条浴巾的张起灵说:“来,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一只立于裤裆中间的花瓶,瓶口所对之处正好是男人的子孙根。吴邪奇思妙想,那意思大概就是,当张起灵穿上四角裤后,他的子孙根便是盛开于瓶口的鲜花……吴邪甚至在上面盖了戳儿,明白的昭告天下,此作品出自哪位名家之手。

    “怎么样,好看吧?”吴邪得意的展开四角裤,走到张起灵身边,隔着浴巾将四角裤贴到他身上,“挺合身。”他纵声大笑。

    张起灵皱了皱眉,低头望着吴邪画的瓶子,手一伸,捏了四角裤塞回吴邪怀中。

    “干嘛?你不准备穿裤子吗?”吴邪故作惊讶的笑道。

    张起灵本来朝前走,要转到大屏风后面找自己的衣服,吴邪的笑声传来,他突然觉得这位团座在自己面前好像越来越放肆,说的话,做的事亦愈来愈离谱,不由的有了想法,微微侧身,瞧着吴邪的眼睛淡淡道:“你确定要我穿上吗?”

    吴邪已经乐得忘乎所以,回答:“确定啊,好歹是我一番心血。”

    张起灵点头,走回吴邪身边,从他怀中扯出那条四角裤。

    “你真的要穿?”吴邪有些不敢相信,睁大了眼睛瞪着张起灵。

    张起灵点头,云淡风轻的道:“昔日繁华子,安陵与龙阳。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辉光。”

    吴邪疑惑半秒,继而一怔,脸上忽然色彩斑斓。

    “悦怿若九春,磬折似秋霜。”张起灵继续望着吴邪道。

    吴邪的脸跟彩虹似的,最后,变成一轮初升的红日。

    《咏怀诗》第三首全文:昔日繁华子,安陵与龙阳。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辉光。悦怿若九春,磬折似秋霜。流盼发姿媚,言笑吐芬芳。携手等欢爱,宿昔同衣裳。愿为双/飞鸟,比翼共翱翔。丹青著明誓,永世不相忘。

    安陵和龙阳是战国时代两个著名的断袖爱好者,断袖者,爱男人是也。吴邪与张起灵的这种关系,加上夜里刚亲过,听到这首诗,吴邪能没有反应么?而且这“丹青著明誓”中的“丹青”正是吴邪作画的颜料,色艳不易泯灭,故古人以此比喻情深不渝,称“丹青不渝”,为货真价实的海誓山盟。

    张起灵不爱说话,不代表他嘴皮子能力差,这不才念了几句诗,吴邪已经完败。吴邪霞飞双颊,定定的瞄着张起灵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郁卒的说:“行了,以后不跟你开玩笑,小气。”

    ☆、第九十七章

    第九十七章

    那之后他俩就没怎么沟通过了。

    吴邪画的裤子终是放在一边等待自然晾干,至于以后的去处,应该不会在张起灵身上。

    张起灵穿好衣服,衬衣西裤,拿起一本书,走到书桌边,竟似要看。

    吴邪身份敏感不能出门,别墅神秘兮兮也不能到处乱逛,加上外面正下大雨,他百无聊赖的转了几圈,瞄了瞄聚精会神的张起灵。

    张起灵手里翻着书页,线装孤本,颜色发黄,应是有些年头。

    “那个,不是我催你,你今天休息吗?我娘的事还要等几天?”吴邪走到张起灵身边,张起灵看的《黄帝内经》,阴阳五行,养生治疗,他这是要改行行医了?

    张起灵没抬头,只淡淡道:“要缓几日,稍安勿躁。”

    “……”不是吴邪不想稍安勿躁,心里有事,千头万绪,他实在静不下来,想找人讲话。

    “你别看书了,陪我说话吧。”吴邪立在张起灵身边不肯走。

    张起灵没动,过了半晌才应他,“我有事。”

    “研究《黄帝内经》?哪病了?我陪你去医院。”吴邪颇为无语的盯着张起灵的侧脸,“你若看《铁云藏龟》也就罢了。我问你,我们从殷穴里带出的青铜卵是不是在你哥手中,你对它的来源没兴趣吗?”发生了一连串事情后,吴邪终于记起还有这么个青铜卵。青铜卵去了哪里?是否在自己人手中?他现在才有精力询问。这可是他们好不容易从日本人身边夺回来的,绝对是重大发现,身为发现人,他有权知道青铜卵的下落。

    “青铜卵呢?”吴邪拉了张椅子坐到张起灵右边。

    张起灵停止看书,望了吴邪一眼,“确实在我哥那儿。”

    “那我便放心了。”吴邪舒了口气,想了想,又问:“其他人呢?跟我们失散后,他们都有消息吗?”他虽本能的认为黑眼镜与解雨臣不会有事,甚至胖大王,张起灵他哥都不会有事,那王盟呢?一个所有人中最没本事的家伙。况且话不能说死,战争中再牛逼的人也抵不过枪炮无眼,战斗机轰炸屠杀了成百上千的红军战士,这些牛人死于轰炸并不是不可能。之前他有想过,却不敢往深了想,因为越想越怕。现在没什么事情了,不想也得想,越想越坐不住,恨不得立刻动身去找他们,他不希望出现第二个潘子,第三个潘子……

    吴邪心里担心什么,张起灵或多或少能够猜到,大概,应说百分之百可以猜到。他合上才看了几页的《黄帝内经》,将书轻轻搁至桌面,侧过脑袋,不再只是瞥一眼,而是正儿八经的看着吴邪,“其实他们早就回来了。”

    早就回来了,却不告诉吴邪,是因为人多嘴杂,唯恐疏漏让吴邪知道古桐花已经死亡的事情。

    吴邪一脸愕然,瞄着张起灵张嘴问了句:“那他们人在哪里?”

    在哪里?自然不在此处。

    远郊的一个军营,从铁丝网外可以瞧见里面的大操练场,以及几排青墙红瓦的宅子。

    天气不好,外面没人,宅子侧面有个烟囱,烟囱里冒出袅袅白烟,仔细闻去,空气中似乎还有饭菜的香味。

    王盟神色黯淡的缩在瓦下,手中端了碗白米饭,心不在焉的用筷子戳来戳去。过了会儿,身后传来脚步声,他扒了一筷子米饭,回头看了眼,忽然小声询的道:“特派员,我呆在这里,二爷、三爷就真找不到我了吗?你可不能诳我,要是被抓住,我一定死得很惨。”

    张海客已经吃完了,正抹了嘴儿出来透气,这刚走到门口,一抬头便见到王副官苦大仇深的脸,不由得乐了,“你不信?参谋长说这里绝对安全。我想吴家现在最想抓的是团座而不是你,你先吃饭吧。”

    想想也是,抓他有何用,败坏吴家名声的又不是他。但他是吴邪的副官,绝对能落个监督不力的罪名,甚至还能安排个知情不报的罪名。吴邪若出事,他第一个跑不了,思及此处,他懊悔不已,心说当时就应死谏吴邪,吴邪不会弄死他,可二爷、三爷绝对会弄死他。

    “老天保佑,要抓就先抓到团座吧。”王盟望着淅淅沥沥的雨水,暗暗祈祷着。

    张海客笑了笑,走过来与王盟并排站着,“这里是军营,擅闯军营什么罪?即使你家三爷是少将,但百人团直属侍从室,那是谁也管不着的,没人敢闯这里,何况团座并不在这。”

    王盟点头,脸色有所缓和,心情好了,就想用筷子多扒几口饭。

    张海客又笑了笑,点了支烟,趁王盟用力咀嚼米饭的时候,说了句:“我跟你讲个事,你先知道总是好的。”

    王盟歪了头,那眼神便是:“你说”。

    张海客吐了口烟,不紧不慢道:“你家团座的娘,死在张家了。”

    瞬时,王盟望着张海客,忘记了吃饭。

    再说黑眼镜、解雨臣、胖大王三人。

    解雨臣没敢回自己家,他家跟吴家是亲戚,吴邪出了这档子事,他又在现场,逮不着吴邪,只怕吴家的人会来找他,他傻了才自投罗网。

    不过,不回自己家,他总要有个去处。青铜卵是吴邪他们带出来的,交还百人团的参谋长黑眼镜理所当然。青铜卵来自巴蜀,这是吴邪做出的判断,1931年,四川广汉南兴镇北面发现大批玉石器,美国人葛维汉与副馆长林名均教授均是当事人,找到他们与当初发掘出的古物进行对比,也许能够了解此物的来历。这会儿,葛维汉和林名均还在广汉,张海客又托付了一件事,那便是张起灵费尽心力从殷穴中带出的紫铜古书,本来不用去广汉,如今为了紫铜古书上的秘密寻求专家支援,黑眼镜也要往广汉跑一趟。黑眼镜这一去起码要花十天半月,解雨臣心道避难嘛,那就跟着去呗,顺便可以一探紫铜古书上的秘密。

    黑眼镜跟解雨臣走后,留了个胖大王给霍秀秀。黑眼镜原本要安排胖大王住军营,奈何胖大王说第一次到首都,还没见识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就要他去全是男人的军营住,他们这些有钱人都是这种待客之道么?

    胖大王嚷嚷:“老子要去找吴团座!”

    吴邪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张海客怕胖大王住进别墅把里面翻个底朝天,暴露了张家的秘密,交给张海杏吧,以他俩的性格铁定闹得不可开交,于是最后商量了一下,竟把他交给了霍家小姐。

    解雨臣没见霍秀秀,仅让胖大王拿着他的亲笔信登门霍家,胖大王天不怕地不怕,真找到霍秀秀,住进霍秀秀名下的一栋洋楼里。霍秀秀的这栋洋楼虽没有张海客的别墅华丽,但精致典雅,位于一条林荫道的尽头,可谓闹中取静。胖大王比较满意,带着吴邪之前给他的金条,还有吴邪写给他的字据,优哉游哉享受起与山中不一样的生活。算起来,他们这群人一前一后回到南京差不多两日了,南京的吴家和张家还没有什么动静,总叫人想起暴风雨前的宁静。

    火车包厢里,解雨臣躺在席梦思上,垫了两个枕头看马克·吐温的,黑眼镜推门而进,手中拿了瓶洋酒。

    “解大少,看什么看得这样出神?”黑眼镜给自己倒了杯酒。

    遮去解雨臣大半张脸,只留下额头与眼睛。“马克·吐温。”解雨臣下垂的睫毛微微一颤,目光从书页移到黑眼镜的酒杯上。

    黑眼镜举起酒杯,“要吗?”

    解雨臣摇头,“现在最想喝酒的恐怕是吴邪吧。”

    黑眼镜轻轻笑了笑,坐到墙边的软椅上,“我觉得副团座还没说,他这人,你瞧着冷硬,其实比谁都善良。”

    第16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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