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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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劫 作者:玄玄于书
第8节
华承南好笑地摇摇头。
两人走得本就不快，走了不到小半个时辰，华承南的速度便放得更慢了。
钟锐半低着头细看了他的脸色，询问道：“可是累了？要回去么？”
“是有点累了，不过我想在外头坐坐。”
钟锐道：“好，只坐一会儿，时间差不多，快该回去用膳了。”
华承南感觉到他改了方向，随着他往另一边走，心想自己提出什么样的要求是他能干脆拒绝的，还没想出来，身形忽然僵了一下，眉头继而蹙起。
钟锐立刻感觉到了，关切道：“怎么，是哪里不舒服了，还是天魔又来捣鬼？”
“都不是。”华承南留心听了听附近的声音，手顺着钟锐的小臂一路摸索上来，摸到他的耳朵，凑过去道，“玄非大哥有没有在附近，他能不能听到我说话？”
钟锐被他的动作弄得心都痒了起来，勉强镇定，放出神识小范围地搜了一圈，清了清喉咙道：“大人不在附近，听不到你说什么。”
华承南这才松了半口气，却依然不敢大声，道：“天魔可能要冲着我来了，这事你不能让玄非大哥知道，不管怎么样，你要看紧他，把他留在紫冥小筑。他如果出去了，会有大危险，我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活下去……”
“你又看到……”钟锐安慰地在她他背上抚了两下，犹豫片刻，没有收回手，直接顺势下移，虚扶在了他腰间，“可如果这是天道注定，就算我不让大人知道，就算我看得再紧，结果真地会有所改变么？”
华承南双肩垮下来，失落道：“我不知，似乎从来没有谁能改变过……”
“先别想了，我送你回房，再去看看大人这会儿在做什么。”没见他有什么排斥的表现，钟锐胆子大了些，虚扶的手落得实了，揽住他的腰承去他的重量，几乎是将人半扶半抱了回去。
群魔涌动，人界大乱。
青弋、白擎与朱翡落脚在东海海滨百里之外，没等喘口气便默契地每人各落了三道结印，希望尽可能地阻住魔物前进的脚步。
三人当中，唯有青弋清楚紫冥小筑的具体所在，他本想在那里多落下两道结印，可才要出手，却又迟疑了。他有些担心自己道行不及天魔，反而因此暴露了紫冥小筑的位置；还有就是，更怕自己虽有好心，结果却反而只能办出坏事来。
“自打天魔开始在人界胡闹后，四境民不聊生，”朱翡四下环视了一圈，感叹道，“曾经最是热闹的东海之滨，如今竟连一个渔民都看不到了，他们的生活该如何维持下去？”
白擎找了块大石头坐下休息，“维持都是奢望，对他们来说，眼下也只能多活一日算一日了。”
青弋看着他坐下，假作无意地走远了些，问道：“伤真不要紧么？”
白擎道：“小伤而已，不碍事。”
朱翡单手按在他肩头，“别逞强，其实这里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这样，你回去休息吧，有事兄弟给你扛着，够意思吧？”
“……”白擎瞪了他一眼，“朱翡，我可以非常认真地告诉你，有一天你要是出什么事的话，我肯定做落井下石的那一个。”
朱翡全然不当一回事，笑道：“好心没好报。”
正握着青龙佩听着二人闲扯的青弋抬了一下头，唇角的浅笑收起，短促地道：“来了！”
最外层的结印已经被触动，印主能清晰地感觉到结印被冲击所带来的剧震。
“来得倒快。”白擎撇嘴。
朱翡道：“此时过来的应该都是等在附近的，后头想要接上应该还要一阵，你先别分心，自行修炼个一时半刻的。”
“没错，我和阿翡还能扛一阵，你先疗伤。”青弋也道。
白擎不想当拖后腿的那一个，也不再和朱翡闲聊了，盘坐在大石上头，摒除杂念全心地修炼起来。
“我们落下的九道结印足以抵挡眼下这群魔物，”朱翡走到青弋这边，放低了声音道，“若只是这种程度的攻击，我们大可以不必出手。”
青弋可不这么想，“天魔为了擒住传天音人，这次看来是下了决心志在必得，绝不可能只这么简单。”
“那依你所见，他会亲自前来么？”
青弋道：“帝尊探了传天音人的魂魄，得知天魔在修炼三魂分离的奇法，正在紧要关头，自己应是分不出身前来的。不过他声势阵仗闹这么大，绝对不会只鼓动些不中用的东西来。”
朱翡正要接着说什么，结印忽然受到了极强的撞击，几乎不过眨眼的光景，九道结印便被悉数撞破，有什么东西势如破竹般冲了过来。
白擎胸口一阵闷痛，单手撑在大石头上，睁开眼睛问道：“天魔本尊？”
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出世间还有什么与他们敌对的厉害人物，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同时毁掉三大上神将落下的九道结印。
这下连青弋也不敢断言来的不是天魔本人了。
九道结印同时被破，大地连颤了九下，东海岸上甚至都翻起了巨浪。而震动兀自未停，一下又一下，有规律地快速靠近着。
像是一座长了脚的山正朝他们奔来。
约一盏茶的时间过后，他们终于知道那震动从何而来了。
一只足有十余丈高的怪物正张牙舞爪地往这边来，跑动时每一步踏在地上，都会在地面留下一道深坑，大地便也跟着震颤一下。
“这是什么鬼东西？”朱翡被那怪物的外貌惊住了，觉得对方丑得已经远远超越了他的认知。
怪物长着熊身，全身都是棕黑色的毛；除了那两条制造剧震的大象般粗壮的腿外，身上居然又多出八条蜘蛛的细腿，和一对结实的蟹钳；它的身后还拖着长长的尾巴，上翘的尾巴尖闪着阴毒的亮光，像见血封喉的蝎子；最奇怪的却是这东西长了一张鲤鱼脸，即便它拼了命地做着凶狠的表情，看上去依旧好笑。
整一个不伦不类。
朱翡后退两步，虚弱道：“我要吐了。”
☆、紧张
“这两日玄非大哥总是心不在焉的，”华承南刚喝完药，咽下钟锐塞给他的蜜饯，微笑道，“是因为青弋大哥离开了么？”
玄非从空白一片的脑中理出一条思绪来，听他这样问，欲盖弥彰地道：“他离开与否和我有什么关系？”
华承南但笑不语。
这表情表达的意思有点多，再联系到他的身份，玄非心头微动，隐约有了几分猜测。他开口想问，又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再加上钟锐还在旁边，他便更不好意了，支吾了好一会儿，一句完整的话也没说出来。
华承南却已大致猜到了，对钟锐道：“钟大哥，你去帮我问问六儿，晚上可不可以少让我吃一点肉了。”
钟锐本来顺口便要说再等两日，看到玄非略显尴尬的脸时，总算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一点，应了声好，出去了。
“玄非大哥想问什么，现在问吧。”华承南道。
玄非干咳了两声，不自然地道：“你猜到了吧？”
华承南使坏道：“我又看不见，没法通过你的表情和眼神判断你想说什么，你这不是为难我么？”
这到底是谁在为难谁？玄非好气又好笑，拿他没办法，蹭了两下鼻子，道：“承南，你是不是看到了，青弋……他……”
他话说一半又顿住了，好像不知该怎么往下说，华承南便笑着催促道：“玄非大哥，你再不说出来，钟大哥可就要回来了。”
玄非心说这孩子表面看着温良，其实坏得很。可有什么办法，有求于人，被笑话也只能忍了。玄非咬了咬牙，豁出去般地道：“我和青弋的关系，会有所改变么？”
“这个我可没看到，”华承南还在拿他逗趣，“玄非大哥指的是什么？”
这小子可真是坏透了！玄非屈指在他额头上轻弹了一下，道：“还装傻！”
华承南揉着额头笑，“玄非大哥是喜欢青弋大哥吧？我是想帮你，可惜我目前还帮不上忙。”
玄非怔了下，“‘目前’是什么意思？”
“就我现在能看到的，你们两个还没什么结果，太远了我也看不到，所以目前帮不上忙。”华承南道，“你若想告诉他，显然最近不是好时候，不如再等等。”
玄非没应声，过了片刻才道：“也许等再久也没用，他心里装的是旁人，大概永远也不会有结果了。”
华承南差点就脱口说你误会了，想到青弋的嘱托，话到嘴边又忍了回去，道：“这我可就不清楚了。”
玄非轻哼一声，“喜欢他这么久他却不知道，还真是有点不甘心。”
华承南只能干巴巴地道：“玄非大哥，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那你就好好帮我保守这个秘密。”
华承南：“……”这两个人互相喜欢，偏偏都不对正主说，而是向自己倾诉，这算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都这么信任自己，秘密压在这里，觉得自己一定不会说出去？
“行了，”玄非站起来，“我去帮你把钟锐叫回来。对了，说起钟锐，你们两个是不是……”
听他说到一半，华承南便知道他要说什么了，双颊迅速烧了起来。他还在想等玄非说完了这句话要怎么回，谁知对方话音一顿，不说了。
华承南又等了一阵，没听到玄非的动静，还以为他已经出去了，疑惑道：“玄非大哥？”
玄非道：“有震动，你感觉到了么？”
华承南没感觉到，但天道曾向他透露一二，他便知道是天魔派来找自己的人已经到附近了。自己倒是没什么，玄非的危险却近了，华承南嘴唇微动了一下，伸手去够玄非，道：“玄非大哥，我什么也没感觉到。震动强烈么？”
玄非皱眉道：“幻境本是一处远离尘嚣的所在，当初冥君与紫垣就是为了有一个绝对安静无人打扰的地方相处，这才在帝尊的帮助下建起紫冥小筑来。因此这震动不可能来自紫冥小筑内部，那么就一定是外边出事了。如果连这里都能感觉到震动，那外头得是什么样子？”
外头是什么样子，华承南此刻并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抓走他也不知道，那些事他并不如何在意，唯一担心的，仅仅是玄非的安危。
震动仍没有停止，玄非心中多少有些担忧，道：“承南，我去叫钟锐回来陪你，我可能要离开……”
“玄非大哥！”听他说要离开，华承南忙朝他扑过去。他双目不便，这一扑又太急，也顾不上计算距离，整个人都从床上栽了下来。
“你当心些！”玄非接住他，扶他坐好，“你等着，我让钟锐就回来，别再乱动了。”
华承南手上抓着他的衣袖，心里飞快地想着有什么办法能将他留下来，感觉到玄非已放开了他，实在无计可施，直接装起可怜来。
“玄非大哥，”华承南声音放轻，还带着些许颤抖，小脸上写满了恐惧，抓着他衣袖的手用力到骨节都泛白了，“你……别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儿，你不能走。”
玄非不解那个直面天魔都不见丝毫畏惧的人怎会因为自己一句话就吓成这样，可这会儿他也来不及多想，只安慰道：“别怕，你眨个眼的工夫，我便能将钟锐找回来。”
“与他无关，反正……你不能走。”华承南连耍赖的招式都用上了。
玄非道：“你留在这里不会有危险，我也只是看一眼就回来，说不定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图个安心不好么？”
华承南还要再说什么，门忽然被人推开了，发出一声不低的声响。他被吓了一跳，这次的哆嗦倒不是作伪，低声问道：“谁？”
玄非拍拍他的手，“钟锐回来了。”
华承南：“……”
“大人，”钟锐也感觉到了震动，神色本来就很凝重，进到房中看见二人拉拉扯扯的姿势后，脸上几乎可以说是阴云密布了。他强迫自己将视线从华承南拽着青弋的手上挪开，语气生硬地道，“外头的震动……”
华承南重重地咳嗽了几声。
钟锐全然没能理解他的意思，没说完的话也撂下不管了，坐到他床边，顺势将他的手握进自己掌中，问道：“怎么了，不是着凉了吧？”
华承南第一次恨起自己是个瞎子来，不能给钟锐递眼色，居然就半点默契都不剩了。
“外边的震动不太寻常，我得去看看。”玄非道，“钟将军，你陪承南坐一会儿，我会尽快回来。不必开大门，我借道冥界。”
“玄非大哥，你答应了帝尊会好好保护我，不可以把我丢在这里一个人离开。”华承南一边道，一边在钟锐手臂上用力掐了一把。
钟锐终于会意，起身道：“此处尚未受什么影响，大人还是不要出去了，如果真有事，冥君定然会来相告，不必担忧。”
玄非的视线在二人身上转了一圈，没说话。
华承南听不到他的声音，看不到他的表情，自己的表情便控制不住地着急起来。
玄非长眉轻挑了一下，道：“那好吧。”
华承南暗暗松了一口气，后边便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承南的药得减量，我去重新配来，大人再陪他坐一会儿吧。”钟锐不知道该怎么配合华承南，只好想了这样一个办法——玄非应该不会把他一个人丢下吧？
“玄非大哥？”房里重新安静下来，华承南低声唤道。
玄非嗯了一声，想了想，道：“承南，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却不想让我知道？”
华承南实在不擅长说谎，被他这一问，下意识抖了一下的嘴唇立刻便将他出卖了。他挫败地长出一口气，道：“玄非大哥既然猜到了，就当是让着我，别再问也别离开，行么？”
玄非轻笑道：“越是这样，不是越让我不放心么？”
“玄非大哥……”
“好了我答应你，”玄非道，“你歇着吧，我就在这里坐着，哪儿也不去。”
华承南非但没有安心，反倒焦虑了起来，开始怀疑是不是就因为自己这样的表现，才最终害得他陷入了危险之中。
玄非一直在华承南的房中留到天彻底黑了下来，六儿过来伺候自己主子躺了，而后才将他送出了门。
钟锐也很快跟了出来，却没回房间，而是将玄非送回了鸳鸯楼，自己站在门外守着。
玄非并未劝他回去，他想守也随他去了，只是心中的疑惑愈发大了起来。
若紧紧是有敌来袭，华承南不会紧张成那个样子，这次只怕是有不好的事要发生。可自己和他一起藏在这紫冥小筑里，会出多大的事？
突然想到了自己白日里才和他提过的对青弋的心思，玄非心头一紧。
难不成是青弋出事了？
这想法才一冒头便不可收拾了，青弋走之前的种种反常全都在他心里放大，越想越是不安。
不行，就算食言，也必须要走一趟了。
☆、劲敌
朱翡对那奇形怪状的怪物嫌弃至极，退到了坐在大石头上的白擎身旁，道：“我不想跟它打。”
“你没得选。”白擎手抵在他背上，“兄弟，你觉得我这人怎么样？”
朱翡顺口道：“不怎么样。”
“你说得很对。”白擎低笑了一声，手底下陡然发力，直接将他推向了那怪物。
“混蛋白擎，你这是报复！”朱翡在半空中亮出一对漂亮的火翅，将自己拉高，避免和那奇丑无比的怪物来一个亲密拥抱。
白擎慢悠悠地从大石头上滑下来，“你还知道自己做了需要被报复的事啊？”
那怪物看了眼在自己面前飞起来的朱翡，张开鱼嘴发出尖细的一声叫，宽厚的熊背抖了两下，居然也抖出了一对毛乎乎的翅膀来。那对翅膀伸展开来足有七八丈长，遮天蔽日一般，夹带着劲风，耀威扬威似地对着朱翡扇了两下。
朱翡见了，也顾不上跟白擎斗嘴了，冷哼一声道：“丑东西，竟敢跟你朱翡爷爷挑衅，今日非得让你长长见识，让你弄明白谁才是空中的霸主！”
他说着，火翅在背后轻轻扇动，两团九天神火自艳丽的翅羽中飞出，直奔那怪物的黑翅去了。
白擎在后头看得直笑。
青弋也抱臂看热闹，道：“你说空中的霸主是谁？”
“那自然是你！”朱翡一脸诚恳，“我这不是替弋哥你打头阵呢么！”
“快别，”青弋往天上指了指，“说不定帝尊正看着呢，我可不敢这么说。”
朱翡：“……”
神火点燃了怪物的黑翅，它细长的蜘蛛腿从身前绕到身后，胡乱扑腾也没能扑灭，巨大的熊掌在地上狠跺了几下，做出了让人意想不到的举动。
两只蟹钳分别够到背后，钳住黑翅的根部，嘶啦一声，硬是将一对翅膀给扯了下来。
看得那三人目瞪口呆。
神火很快将落地的黑翅烧完，吞噬得连灰烬都没有剩下，最后卷出了一点火花，消失了。
而那怪物本已变得光秃秃还淌着血的熊背上竟又再次冒出了一对翅膀来，虽不是一下子就长到先前那么大，速度却不算慢。新生的翅膀带着一层浅黑色半透明的膜，黑雾在前后缭绕，透着股不祥的味道。
朱翡看得烦，当下又丢了两团火。
怪物这次看得清楚，拖着他那壮硕的身躯躲开了，用那新长出来的翅膀回击了过去。
九天神火竟就被那黑雾裹着的翅膀给拍到了一边，落在两侧的石头上，发出不轻的声响。
朱翡是彻底被它激怒了。
“弋哥，怎么回事？”白擎凑过来问。
青弋道：“我们从没听说过更没见过这东西，可我看着，就是觉得眼熟，你说呢？”
被他一提醒，白擎也看出了点什么来，继而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这……这……怎么可能！”
“可就是可能了，我们面对的不是普通的怪物，甚至不能当成几只凶兽合成了一只来对待，它已经强大得超出了我们的想象。而且，像是有天魔亲自护着。”青弋跃上空中，对朱翡道，“敌人没那么简单，不可大意！”
朱翡已经体会到了，现出朱雀真身，和那丑得他一眼都不想多看的怪物周旋了起来。
然而他们很快发现，那些能够降服魔物和凶兽的所有招式，却对那怪物半点作用都起不到，三大上神将和一只叫不上名字的怪物缠斗了近一个时辰，竟没能伤到它分毫。
“这东西为什么打不死？”白擎退开了些，从白虎变成了人，喘了两口粗气道。
朱翡也落地恢复人身，道：“何止打不死，连伤都伤不了它。擦破一点皮，它都能迅速地长回来，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算完？”
“还有一招可以试一试。”青弋人在半空中，手中凝出水做的绳索，看着白擎道。
白擎抬头，稍稍想了想便即会意，道：“你让我打一道逆永生印？”
上神将白虎执掌永生之印，能修复世间一切有修为的灵物，并赐其永生。反之，逆永生印则可吞噬所有，无论是否有修为，是否有灵。
这是自天帝之下无人可及的权力，自然也不会毫无代价。一道永生之印尚且要消耗掉他不小一部分的神力，要打出逆印来，那就更不必说。
“你可以么？”青弋知道现在这个情况让白擎打出逆永生印有点强人所难，可什么都伤不了那怪物，不得不试一试这一招了。
“行，”白擎笑了一下，“不过回头得让阿翡背我回去了。”
朱翡道：“你要是能杀了这鬼东西，莫说背你，抱着都行！”
“闪开！”白擎瞪他一眼，再次化身为虎，周身浮现了一层浅淡的白光。
朱翡摇头笑骂道：“真是的，不就说了两句实话么，怎么还气呢？”
青弋见白擎奔过来，手中水绳一甩，便将那怪物牢牢捆住了，“白擎，动手！”
白虎低吼一声，朝那怪物扑了上来，右前掌的白光耀眼至极，对着怪物那张让人看不惯的鱼面挥了过去。
白色的光印闪着繁复的符咒，没入了鱼面之中。
白擎落地，脚步不稳地晃了几下，趴在地上不动了。
怪物大叫了一声，挣脱了青弋的水绳，开始乱嚎乱踩，挣扎不休。
朱翡怕白擎被伤到，忙抱起他远远躲开。
怪物承受了极大的痛苦，怎样扭动都没有用，山一样的身躯倒了下来，尘沙飞扬。
“可算是……”朱翡蹲在地上拍了拍白擎，“还好么？”
白擎依旧没有变化回来，没什么精神地趴在地上，低低呜了一声。
青弋却仍没放松，盯着那在地上滚来滚去的怪物不放。
“弋哥，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朱翡问道。
“你觉得它像什么？”
朱翡直接坐在了白擎身边，顺着他身上光滑的毛皮，“一部分像飞蛛，一部分像山黑，一部分像蝎尾蟹，还有一部分像虬鱼。”
青弋点点头，“你这不是猜到它的来历了么？”
“真是这四大凶兽合起来成了这么一个玩意儿？那……是后代么？”朱翡抖了一下，“这得是怎么配出来的？”
青弋：“……”
怪物在地上滚了整整一个时辰后，安静地仰躺了下来，不动了。
天已经黑了，明月高悬，照在身后的东海海面上，将这里映得更加明亮。
“除了这东西，就没旁的过来了？”朱翡让变回人身的白擎靠着自己，道，“天魔这次不是非要得到传天音人不可么，就这样了？”
青弋朝那怪物走去，“它冲破结印后，我又在他身后重新落了两道，防止别的东西再闯过来。”
“弋哥，你去哪儿？”朱翡道，“白擎累得站都站不起来了，让我一把火烧了那东西，我们带他回去吧？”
还没等青弋回话，一直闭目靠在他身上的白擎忽然动了一下，睁开眼睛道：“烧了？你说它还在？”
朱翡怔了怔，这才意识到不对劲来，“对啊，为什么你的逆永生印没有把它吞噬掉？”
白擎面色极为难看，“只有一个可能——对方可以凌驾于永生之上。”
朱翡不可思议地道：“还有这样的人？”
“我本来以为只有帝尊和冥君两个，如今看来……”白擎身子僵了僵，抬手按在胸口上，竟呕出一口血来。他也顾不上自己怎么样了，嘶声喊道，“逆永生印被破了，弋哥小心！”
他话音才落，那怪物巨大的蟹钳便挥舞了过来，对着青弋的颈子狠狠地剪了下去。
青弋向更高处飞纵而去，伸手取下青龙佩往头顶上扔去。
青龙佩蓦地变大，莹润的玉色在月光下美得幽深而神秘。上边的青龙图腾一闪一闪地亮了起来，好像有某种古老而强大的力量从里头流出，将世间阴霾缓缓压下。
“不会有事的，你再歇一会儿。”朱翡扶白擎靠在大石头上，也再次攻了上去，又现朱雀真身。这一次他身形暴涨，比那怪物还要大上一些，在青龙佩的保护下掠到那怪物身边，火翅利爪全都招呼了上去。
虽然来势汹汹，但见到他们后一直也还算厚道的怪物终于被他们几次三番的攻击给惹恼了，顶着青龙佩释放出来的力量慢慢翻身站起，疯狂地开始还击。
它生着毒刺的蜘蛛腿朝朱翡够了过去，似乎半点也不畏惧他身上的九天神火，同时朝他口吐毒液；蝎尾则晃动着刺向青弋，趁他躲避时，又挥动两只蟹钳，试图打碎青龙佩。
那怪物每动一下，便有黑雾自它体内漫出，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四周几乎都快淹在了黑雾当中。
神力不知为何都不管用了，怎么也驱不散这片浓雾。
白擎已经难以在迷雾的阻隔中看清另外两人的身影了，心知再这样下去恐怕是要不好。
他将心一横，撑着石块站起来，深吸一口气，大声道：“弋哥阿翡，布降魔阵！”
☆、喜欢
上神将想走的时候，天将无论如何也是拦不住的。
钟锐跟到冥界入口时，玄非的身影早就不见了。左右是追不上了，这结果也不让人意外，钟锐便不打算拿这件事去搅扰华承南的睡眠。原地站了半个时辰，没等到玄非回来，钟锐才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如果外头没什么大事，玄非一定如他所说看一眼便回来，半个时辰走一个来回，对他来说足够了。可他没回来，那一定是出事了，钟锐有些苦恼地想，明天该怎么向华承南交代呢？
玄非入冥界后没想拿这么一丁点的小事去打扰冥殒，只想快点看一眼就回去了，最好别让华承南发现自己曾离开过——当然，能不能瞒得住除了要看钟锐愿不愿意配合外，还得看天道愿不愿意配合。
离开紫冥小筑踏入冥界，玄非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是从一幅画里出来的。回头看那画，鲜花、流水、小楼，可不就是紫冥小筑么，只不过都不会动罢了。
不过他很快便没心情去关注那幅画了，因为他注意到自己正身处一间卧房中。
画是紫冥小筑的入口，那这间卧房是谁的也就不用猜了。玄非有些头疼地想，先不说冥君会不会怪罪自己擅闯他卧房的事，等一下自己到底该怎么回来？
房中无人，他小心翼翼地贴着门听了听外边的动静，也没听到有人走动的声响，这才打开门出去了。
玄非到底不比冥君，没有在冥界任何地方都能开出通向人界通道的本事，他只能从幽冥道出去。
走了一段后，鬼差渐渐多了起来，好在冥界当差的都识得他，见了他只是行礼打招呼，并未声张。
出了幽冥道到人界，这半程很是顺利，不过回去的半程可就不好说了。
玄非化成一道光直奔东海，转瞬便到了。
东海边很安静，海水都像睡着了一样，一起一伏似呼吸般平稳。那把他从紫冥小筑里拉出来的剧烈震动也没有了，远近千里，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玄非从半空中缓缓落地，自言自语道：“难道真是我多心了？”
“玄非？你怎么在这儿？”
身后突然有人说话，玄非猛地回身，看到青弋就站在几步远的地方，一脸意外地看着自己。
“你在啊——这里是不是出事了？”玄非放松下来，问道。
青弋走过来，道：“不算什么大事，天魔弄了只未曾见过的凶兽来想抓承南，虽然费了一番周折，但总算被我们几个打回去了。”
“你们几个？白擎和阿翡也来了？人呢？”
“问题可真多。”青弋道，“白擎动了逆永生印，有些不支，阿翡带他先回去了。我怕天魔还会有后招，就留下来再等一等。”
玄非浅笑了一下，“你们都没事就好。”
“你还没说自己怎么在这里呢。”
“我在紫冥小筑里感觉到了震动，放心不下就来了。”玄非道，“承南对我百般阻拦，撒娇耍赖的招式都用上了，我还以为是多严重的事。”
青弋好笑道：“你说承南还会撒娇耍赖？”
“那家伙就表面看着厚道。”玄非对他点了下头，“你们都没事就好，我得回去了，不然承南要着急的。”
“等等，”青弋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你这个时候回去承南也在睡着，什么都不知道，天亮前回去不就可以么？”
玄非低头看着青弋拉着自己的手，一时有些恍惚。青弋很少会与他直接有身体上的接触，今日这是怎么了？
青弋收到他疑惑的视线，笑了笑道：“我一个人也没意思，你陪我待一会儿？”
玄非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
青弋的手自他腕间滑下，缓慢地握住了他的手，低声道：“你向承南问了有关我的问题是么？你想知道什么，是我心里对你如何么？”
玄非的心不受控制地狠跳了两下，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了，呆呆地道：“你……你怎么知道？”
青弋抬起另一只手来，将他垂落的一缕墨发顺到耳后，眼中露出些许愁苦和些许心疼来，道：“你心里想什么，我又怎么会不知道。”
玄非已然慌了，“青弋……”
“小非，你怎么这么傻？”青弋叹了口气，倾身拥住了他，动作里满是温柔与爱惜。
玄非僵直着身体，是真地傻了。
青弋抱了一阵，也不见他有回应，只好无奈地放开了他，道：“怎么，不喜欢么？”
这句话落入玄非耳中，直唤出了他心底近万年的委屈，鼻间都阵阵发酸。怎么会不喜欢，怎么可能不喜欢，只是期盼了无数个日夜的情景太过突然地发生，早让他不知所措了。
玄非甚至不敢抬头多看青弋一眼，只好别扭地反手抓住了青弋的手指，道：“不，我不是……青弋，你……”
“怎么还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青弋捏着他的下颌让他看着自己，“怎么了？”
玄非拿开他的手，稳了稳心绪，道：“你是认真的么青弋，这么久以来你待我从不曾越过兄弟的那条线，我不敢有过多的奢望，只能压抑着。所以如果你不是也和我一样的心情，就别跟我开这这种玩笑，我承受不了。”
“我是认真的，你了解我的为人，我怎么会拿这种事开玩笑？”青弋扶住他的肩，“我从前不告诉你，是因为不确定你的心思，怕你知道了会看不起我，我们连兄弟都没得做。现在都确定了，我怎么还舍得看你因为我而愁眉不展？”
玄非被他一番表白说得心头都暖了起来，面色不禁柔和了些，正也想抱抱他，可忽然又想到了旁的，脸不由又冷了。
“小非？”见他似乎走了神，青弋轻声唤道。
玄非放开了他的手，向后退了半步，问道：“那云襄君呢，你对他是什么样的？”
青弋的肩明显颤了一下，沉默片刻后，若无其事地道：“怎么又有他的事了？小非，那都是多少年前的旧事了，早就……”
玄非也觉得自己在乎这事是有点没意思，可就是忍不住想问，道：“你从前很喜欢他，是么？”
青弋的笑脸垮了一瞬，不过很快又被他撑了起来，看上去就有些勉强。他也向后退开，头偏向一边，道：“你也说了是从前，和现在又有什么关系呢？现在我喜欢的是你，这样还不够么？”
他没有正面回答，却无疑是承认了。玄非的理智告诉自己他说得对，心里却抑制不住地难过了起来。
青弋试探着再次握住他的手，“小非，你在为这个生气么？这……过去都过去了，我不能改变什么，但往后我不会再想他，只喜欢你一个人，行么？”
玄非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青弋，觉得这人真是看了千万年也看不厌，浓黑的眉，微许上挑的眼角，高挺的鼻梁，总是含笑的唇，无一不让自己留恋。然而此刻看起来，不知为何竟无端生出了几分陌生来，让他心里一阵紧似一阵地难受。
“小非，”青弋的手按上他的眉心，道，“别总是皱着眉，如果是我让你不开心，那今晚这些话，你就当从未听到过吧。”
玄非的心重重跳了一下，未及多想便抱住了青弋，“说了就是说了，怎么当没说过？”
青弋有些意外，惊喜道：“那你不生我的气了？”
“你别再把青龙佩送人，我就不生气了。”玄非说完，自我嫌弃地撇了一下嘴，说到底还是无法不在意青弋对云襄君的喜欢，以及他曾将青龙佩都赠予对方的事。
“要送也是送你，往后你帮我保管，行了吧？”
玄非这才别别扭扭地嗯了一声。
天光隐隐放了亮。
青弋双手环着玄非的腰，头枕在他肩上，不想放开。
玄非被他落在颈间的气息搅得心痒，推了推他，道：“天快亮了，我得回去了，不然承南发现我骗他，怕是要生气。”
“生气便生气，那孩子好答对，他不是馋肉了么，晚上你叫六儿给他做一顿肉粥不就好了？”青弋双唇贴在玄非的耳朵上，声音放得极轻，说到后来话音都含糊了，只剩下浅浅的吻落在了玄非的耳垂上。
亲密的表现却全然没能让玄非忘情，他身体轻晃了一下，原本柔和的目光突然冷硬了下来，推开青弋，没什么语气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什么？”青弋一脸莫名。
“你怎么知道承南馋肉了？他说的时候你早就离开紫冥小筑了。”玄非警惕地看着他，“还有，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对你的感情的？”
“小非，”青弋的神情闪烁了起来，“你别急，我可以解释……”
他说可以解释，却支吾着什么也说不出来，显然是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玄非冷冷地逼视着他，忽然凑近了，伸手用力扼住了他的颈子，喝道：“你是谁！”
☆、恶斗
冥殒挥手拂去镜中幻象，对镜子另一端的恒昭道：“要不要离开紫冥小筑本就是他一个人的事，我不好多加干涉，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恒昭托着下颌看着镜面，苦恼道：“要不是青弋从承南那里得知玄非会有危险，我也不想这样。”
“天道既然已经预言，可能就注定了不可避免，你这样做不怕适得其反么？”冥殒问道。
恒昭摊手，“我什么也没做，迷幻阵是你布下的，他的幻象中出现了青弋，也是你代为回答了前头的几句话，跟我可没什么关系。”
冥殒无所谓道：“好啊，那你看看他事后是会来找我算账，还是去跟你兴师问罪。”
恒昭：“……”
“他心中已经出现了怀疑，迷幻阵就快破了，”冥殒道，“你要亲自出面么？”
恒昭想了想，道：“你说得对，天道既已预言，我也不便多插手，一切顺其自然吧。一味地拖延，怕是反而为他惹来大祸，不如都留给他自己选择。”
冥殒点点头，“行，我们再试试能不能把紫冥小筑拖远一些。”
“好。”见冥殒要将镜面恢复，恒昭忙又叫住了他，苦着脸道，“冥殒，你说等下玄非知道了他在迷幻阵里和自己幻想出来的青弋说的那些话表现的那些亲密都被我们看到了，他会怎么样？”
“请把‘们’字去掉。”冥殒淡定地道。
恒昭：“……”
迷幻阵中，玄非还死死扼着“青弋”的颈子，心头却控制不住地漫上无边迷茫。
“青弋”的眼中生出慌张和恐惧来，痛苦地想要扳开他的手指，哑声道：“小非，你做什么？你要杀了我么？你这么狠心……”
这不是自己喜欢的那个人，那个人面对死亡的时候永远也不可能露出这样的表情，说出这样的话。玄非混乱的内心一点点坚定了下来，手上更加用力，“我不管你是谁，胆敢冒充青弋，就只有死路一条！”
“小非！”
玄非不顾他的呼喊，神力透过掌心打进了他的身体里。
“青弋”的面容开始扭曲，手脚都变了形。
即使确定了眼前这个是假的，看到他这副模样，玄非心里还是疼得难受。他咬咬牙，更强的一道神力打进去，彻底将那假青弋给除掉了。
手上抓着的人化成一缕青烟飘散了，玄非有片刻的失神，不过很快便稳定了心绪，戒备地看向四周。
他这才发现，自己仍在冥界当中，甚至还没走到幽冥道。
所以适才那是……迷幻阵？
这里是冥界，没人能瞒过冥君随随便便布下这样的阵法，自己也不会被一个修为低于自己的人设下的阵法困住，那就只可能是冥君本人了。
可是冥君为什么要困住自己？
想起华承南的阻拦，钟锐的看守，玄非脸色蓦地一变。
难道那件他们二人想要瞒着自己的事其他人也都知道？
连冥君都要帮着他们隐瞒自己，这事定然不小，玄非沉了脸，不再耽搁，迅速奔幽冥道去了。
没走几步却又停了下来，不过一瞬，双颊便红透了。
布阵之人能看到阵中发生的一切，自己和“青弋”那些丢人的表现岂不都已落入了冥君的眼中？
玄非觉得简直是无地自容。
又想到迷幻阵中自“青弋”口中说出的那些亲密话语不过都是自己心里的期盼，玄非不禁又是羞恼又是失落。
他原地站了一会儿，收拾好乱七八糟的情绪，轻轻叹出一口气来，快速飞掠了出去。
降魔阵将那怪物从子夜困到日出，却到底没能成功将它降住。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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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华承南好笑地摇摇头。
两人走得本就不快，走了不到小半个时辰，华承南的速度便放得更慢了。
钟锐半低着头细看了他的脸色，询问道：“可是累了？要回去么？”
“是有点累了，不过我想在外头坐坐。”
钟锐道：“好，只坐一会儿，时间差不多，快该回去用膳了。”
华承南感觉到他改了方向，随着他往另一边走，心想自己提出什么样的要求是他能干脆拒绝的，还没想出来，身形忽然僵了一下，眉头继而蹙起。
钟锐立刻感觉到了，关切道：“怎么，是哪里不舒服了，还是天魔又来捣鬼？”
“都不是。”华承南留心听了听附近的声音，手顺着钟锐的小臂一路摸索上来，摸到他的耳朵，凑过去道，“玄非大哥有没有在附近，他能不能听到我说话？”
钟锐被他的动作弄得心都痒了起来，勉强镇定，放出神识小范围地搜了一圈，清了清喉咙道：“大人不在附近，听不到你说什么。”
华承南这才松了半口气，却依然不敢大声，道：“天魔可能要冲着我来了，这事你不能让玄非大哥知道，不管怎么样，你要看紧他，把他留在紫冥小筑。他如果出去了，会有大危险，我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活下去……”
“你又看到……”钟锐安慰地在她他背上抚了两下，犹豫片刻，没有收回手，直接顺势下移，虚扶在了他腰间，“可如果这是天道注定，就算我不让大人知道，就算我看得再紧，结果真地会有所改变么？”
华承南双肩垮下来，失落道：“我不知，似乎从来没有谁能改变过……”
“先别想了，我送你回房，再去看看大人这会儿在做什么。”没见他有什么排斥的表现，钟锐胆子大了些，虚扶的手落得实了，揽住他的腰承去他的重量，几乎是将人半扶半抱了回去。
群魔涌动，人界大乱。
青弋、白擎与朱翡落脚在东海海滨百里之外，没等喘口气便默契地每人各落了三道结印，希望尽可能地阻住魔物前进的脚步。
三人当中，唯有青弋清楚紫冥小筑的具体所在，他本想在那里多落下两道结印，可才要出手，却又迟疑了。他有些担心自己道行不及天魔，反而因此暴露了紫冥小筑的位置；还有就是，更怕自己虽有好心，结果却反而只能办出坏事来。
“自打天魔开始在人界胡闹后，四境民不聊生，”朱翡四下环视了一圈，感叹道，“曾经最是热闹的东海之滨，如今竟连一个渔民都看不到了，他们的生活该如何维持下去？”
白擎找了块大石头坐下休息，“维持都是奢望，对他们来说，眼下也只能多活一日算一日了。”
青弋看着他坐下，假作无意地走远了些，问道：“伤真不要紧么？”
白擎道：“小伤而已，不碍事。”
朱翡单手按在他肩头，“别逞强，其实这里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这样，你回去休息吧，有事兄弟给你扛着，够意思吧？”
“……”白擎瞪了他一眼，“朱翡，我可以非常认真地告诉你，有一天你要是出什么事的话，我肯定做落井下石的那一个。”
朱翡全然不当一回事，笑道：“好心没好报。”
正握着青龙佩听着二人闲扯的青弋抬了一下头，唇角的浅笑收起，短促地道：“来了！”
最外层的结印已经被触动，印主能清晰地感觉到结印被冲击所带来的剧震。
“来得倒快。”白擎撇嘴。
朱翡道：“此时过来的应该都是等在附近的，后头想要接上应该还要一阵，你先别分心，自行修炼个一时半刻的。”
“没错，我和阿翡还能扛一阵，你先疗伤。”青弋也道。
白擎不想当拖后腿的那一个，也不再和朱翡闲聊了，盘坐在大石上头，摒除杂念全心地修炼起来。
“我们落下的九道结印足以抵挡眼下这群魔物，”朱翡走到青弋这边，放低了声音道，“若只是这种程度的攻击，我们大可以不必出手。”
青弋可不这么想，“天魔为了擒住传天音人，这次看来是下了决心志在必得，绝不可能只这么简单。”
“那依你所见，他会亲自前来么？”
青弋道：“帝尊探了传天音人的魂魄，得知天魔在修炼三魂分离的奇法，正在紧要关头，自己应是分不出身前来的。不过他声势阵仗闹这么大，绝对不会只鼓动些不中用的东西来。”
朱翡正要接着说什么，结印忽然受到了极强的撞击，几乎不过眨眼的光景，九道结印便被悉数撞破，有什么东西势如破竹般冲了过来。
白擎胸口一阵闷痛，单手撑在大石头上，睁开眼睛问道：“天魔本尊？”
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出世间还有什么与他们敌对的厉害人物，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同时毁掉三大上神将落下的九道结印。
这下连青弋也不敢断言来的不是天魔本人了。
九道结印同时被破，大地连颤了九下，东海岸上甚至都翻起了巨浪。而震动兀自未停，一下又一下，有规律地快速靠近着。
像是一座长了脚的山正朝他们奔来。
约一盏茶的时间过后，他们终于知道那震动从何而来了。
一只足有十余丈高的怪物正张牙舞爪地往这边来，跑动时每一步踏在地上，都会在地面留下一道深坑，大地便也跟着震颤一下。
“这是什么鬼东西？”朱翡被那怪物的外貌惊住了，觉得对方丑得已经远远超越了他的认知。
怪物长着熊身，全身都是棕黑色的毛；除了那两条制造剧震的大象般粗壮的腿外，身上居然又多出八条蜘蛛的细腿，和一对结实的蟹钳；它的身后还拖着长长的尾巴，上翘的尾巴尖闪着阴毒的亮光，像见血封喉的蝎子；最奇怪的却是这东西长了一张鲤鱼脸，即便它拼了命地做着凶狠的表情，看上去依旧好笑。
整一个不伦不类。
朱翡后退两步，虚弱道：“我要吐了。”
☆、紧张
“这两日玄非大哥总是心不在焉的，”华承南刚喝完药，咽下钟锐塞给他的蜜饯，微笑道，“是因为青弋大哥离开了么？”
玄非从空白一片的脑中理出一条思绪来，听他这样问，欲盖弥彰地道：“他离开与否和我有什么关系？”
华承南但笑不语。
这表情表达的意思有点多，再联系到他的身份，玄非心头微动，隐约有了几分猜测。他开口想问，又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再加上钟锐还在旁边，他便更不好意了，支吾了好一会儿，一句完整的话也没说出来。
华承南却已大致猜到了，对钟锐道：“钟大哥，你去帮我问问六儿，晚上可不可以少让我吃一点肉了。”
钟锐本来顺口便要说再等两日，看到玄非略显尴尬的脸时，总算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一点，应了声好，出去了。
“玄非大哥想问什么，现在问吧。”华承南道。
玄非干咳了两声，不自然地道：“你猜到了吧？”
华承南使坏道：“我又看不见，没法通过你的表情和眼神判断你想说什么，你这不是为难我么？”
这到底是谁在为难谁？玄非好气又好笑，拿他没办法，蹭了两下鼻子，道：“承南，你是不是看到了，青弋……他……”
他话说一半又顿住了，好像不知该怎么往下说，华承南便笑着催促道：“玄非大哥，你再不说出来，钟大哥可就要回来了。”
玄非心说这孩子表面看着温良，其实坏得很。可有什么办法，有求于人，被笑话也只能忍了。玄非咬了咬牙，豁出去般地道：“我和青弋的关系，会有所改变么？”
“这个我可没看到，”华承南还在拿他逗趣，“玄非大哥指的是什么？”
这小子可真是坏透了！玄非屈指在他额头上轻弹了一下，道：“还装傻！”
华承南揉着额头笑，“玄非大哥是喜欢青弋大哥吧？我是想帮你，可惜我目前还帮不上忙。”
玄非怔了下，“‘目前’是什么意思？”
“就我现在能看到的，你们两个还没什么结果，太远了我也看不到，所以目前帮不上忙。”华承南道，“你若想告诉他，显然最近不是好时候，不如再等等。”
玄非没应声，过了片刻才道：“也许等再久也没用，他心里装的是旁人，大概永远也不会有结果了。”
华承南差点就脱口说你误会了，想到青弋的嘱托，话到嘴边又忍了回去，道：“这我可就不清楚了。”
玄非轻哼一声，“喜欢他这么久他却不知道，还真是有点不甘心。”
华承南只能干巴巴地道：“玄非大哥，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那你就好好帮我保守这个秘密。”
华承南：“……”这两个人互相喜欢，偏偏都不对正主说，而是向自己倾诉，这算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都这么信任自己，秘密压在这里，觉得自己一定不会说出去？
“行了，”玄非站起来，“我去帮你把钟锐叫回来。对了，说起钟锐，你们两个是不是……”
听他说到一半，华承南便知道他要说什么了，双颊迅速烧了起来。他还在想等玄非说完了这句话要怎么回，谁知对方话音一顿，不说了。
华承南又等了一阵，没听到玄非的动静，还以为他已经出去了，疑惑道：“玄非大哥？”
玄非道：“有震动，你感觉到了么？”
华承南没感觉到，但天道曾向他透露一二，他便知道是天魔派来找自己的人已经到附近了。自己倒是没什么，玄非的危险却近了，华承南嘴唇微动了一下，伸手去够玄非，道：“玄非大哥，我什么也没感觉到。震动强烈么？”
玄非皱眉道：“幻境本是一处远离尘嚣的所在，当初冥君与紫垣就是为了有一个绝对安静无人打扰的地方相处，这才在帝尊的帮助下建起紫冥小筑来。因此这震动不可能来自紫冥小筑内部，那么就一定是外边出事了。如果连这里都能感觉到震动，那外头得是什么样子？”
外头是什么样子，华承南此刻并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抓走他也不知道，那些事他并不如何在意，唯一担心的，仅仅是玄非的安危。
震动仍没有停止，玄非心中多少有些担忧，道：“承南，我去叫钟锐回来陪你，我可能要离开……”
“玄非大哥！”听他说要离开，华承南忙朝他扑过去。他双目不便，这一扑又太急，也顾不上计算距离，整个人都从床上栽了下来。
“你当心些！”玄非接住他，扶他坐好，“你等着，我让钟锐就回来，别再乱动了。”
华承南手上抓着他的衣袖，心里飞快地想着有什么办法能将他留下来，感觉到玄非已放开了他，实在无计可施，直接装起可怜来。
“玄非大哥，”华承南声音放轻，还带着些许颤抖，小脸上写满了恐惧，抓着他衣袖的手用力到骨节都泛白了，“你……别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儿，你不能走。”
玄非不解那个直面天魔都不见丝毫畏惧的人怎会因为自己一句话就吓成这样，可这会儿他也来不及多想，只安慰道：“别怕，你眨个眼的工夫，我便能将钟锐找回来。”
“与他无关，反正……你不能走。”华承南连耍赖的招式都用上了。
玄非道：“你留在这里不会有危险，我也只是看一眼就回来，说不定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图个安心不好么？”
华承南还要再说什么，门忽然被人推开了，发出一声不低的声响。他被吓了一跳，这次的哆嗦倒不是作伪，低声问道：“谁？”
玄非拍拍他的手，“钟锐回来了。”
华承南：“……”
“大人，”钟锐也感觉到了震动，神色本来就很凝重，进到房中看见二人拉拉扯扯的姿势后，脸上几乎可以说是阴云密布了。他强迫自己将视线从华承南拽着青弋的手上挪开，语气生硬地道，“外头的震动……”
华承南重重地咳嗽了几声。
钟锐全然没能理解他的意思，没说完的话也撂下不管了，坐到他床边，顺势将他的手握进自己掌中，问道：“怎么了，不是着凉了吧？”
华承南第一次恨起自己是个瞎子来，不能给钟锐递眼色，居然就半点默契都不剩了。
“外边的震动不太寻常，我得去看看。”玄非道，“钟将军，你陪承南坐一会儿，我会尽快回来。不必开大门，我借道冥界。”
“玄非大哥，你答应了帝尊会好好保护我，不可以把我丢在这里一个人离开。”华承南一边道，一边在钟锐手臂上用力掐了一把。
钟锐终于会意，起身道：“此处尚未受什么影响，大人还是不要出去了，如果真有事，冥君定然会来相告，不必担忧。”
玄非的视线在二人身上转了一圈，没说话。
华承南听不到他的声音，看不到他的表情，自己的表情便控制不住地着急起来。
玄非长眉轻挑了一下，道：“那好吧。”
华承南暗暗松了一口气，后边便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承南的药得减量，我去重新配来，大人再陪他坐一会儿吧。”钟锐不知道该怎么配合华承南，只好想了这样一个办法——玄非应该不会把他一个人丢下吧？
“玄非大哥？”房里重新安静下来，华承南低声唤道。
玄非嗯了一声，想了想，道：“承南，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却不想让我知道？”
华承南实在不擅长说谎，被他这一问，下意识抖了一下的嘴唇立刻便将他出卖了。他挫败地长出一口气，道：“玄非大哥既然猜到了，就当是让着我，别再问也别离开，行么？”
玄非轻笑道：“越是这样，不是越让我不放心么？”
“玄非大哥……”
“好了我答应你，”玄非道，“你歇着吧，我就在这里坐着，哪儿也不去。”
华承南非但没有安心，反倒焦虑了起来，开始怀疑是不是就因为自己这样的表现，才最终害得他陷入了危险之中。
玄非一直在华承南的房中留到天彻底黑了下来，六儿过来伺候自己主子躺了，而后才将他送出了门。
钟锐也很快跟了出来，却没回房间，而是将玄非送回了鸳鸯楼，自己站在门外守着。
玄非并未劝他回去，他想守也随他去了，只是心中的疑惑愈发大了起来。
若紧紧是有敌来袭，华承南不会紧张成那个样子，这次只怕是有不好的事要发生。可自己和他一起藏在这紫冥小筑里，会出多大的事？
突然想到了自己白日里才和他提过的对青弋的心思，玄非心头一紧。
难不成是青弋出事了？
这想法才一冒头便不可收拾了，青弋走之前的种种反常全都在他心里放大，越想越是不安。
不行，就算食言，也必须要走一趟了。
☆、劲敌
朱翡对那奇形怪状的怪物嫌弃至极，退到了坐在大石头上的白擎身旁，道：“我不想跟它打。”
“你没得选。”白擎手抵在他背上，“兄弟，你觉得我这人怎么样？”
朱翡顺口道：“不怎么样。”
“你说得很对。”白擎低笑了一声，手底下陡然发力，直接将他推向了那怪物。
“混蛋白擎，你这是报复！”朱翡在半空中亮出一对漂亮的火翅，将自己拉高，避免和那奇丑无比的怪物来一个亲密拥抱。
白擎慢悠悠地从大石头上滑下来，“你还知道自己做了需要被报复的事啊？”
那怪物看了眼在自己面前飞起来的朱翡，张开鱼嘴发出尖细的一声叫，宽厚的熊背抖了两下，居然也抖出了一对毛乎乎的翅膀来。那对翅膀伸展开来足有七八丈长，遮天蔽日一般，夹带着劲风，耀威扬威似地对着朱翡扇了两下。
朱翡见了，也顾不上跟白擎斗嘴了，冷哼一声道：“丑东西，竟敢跟你朱翡爷爷挑衅，今日非得让你长长见识，让你弄明白谁才是空中的霸主！”
他说着，火翅在背后轻轻扇动，两团九天神火自艳丽的翅羽中飞出，直奔那怪物的黑翅去了。
白擎在后头看得直笑。
青弋也抱臂看热闹，道：“你说空中的霸主是谁？”
“那自然是你！”朱翡一脸诚恳，“我这不是替弋哥你打头阵呢么！”
“快别，”青弋往天上指了指，“说不定帝尊正看着呢，我可不敢这么说。”
朱翡：“……”
神火点燃了怪物的黑翅，它细长的蜘蛛腿从身前绕到身后，胡乱扑腾也没能扑灭，巨大的熊掌在地上狠跺了几下，做出了让人意想不到的举动。
两只蟹钳分别够到背后，钳住黑翅的根部，嘶啦一声，硬是将一对翅膀给扯了下来。
看得那三人目瞪口呆。
神火很快将落地的黑翅烧完，吞噬得连灰烬都没有剩下，最后卷出了一点火花，消失了。
而那怪物本已变得光秃秃还淌着血的熊背上竟又再次冒出了一对翅膀来，虽不是一下子就长到先前那么大，速度却不算慢。新生的翅膀带着一层浅黑色半透明的膜，黑雾在前后缭绕，透着股不祥的味道。
朱翡看得烦，当下又丢了两团火。
怪物这次看得清楚，拖着他那壮硕的身躯躲开了，用那新长出来的翅膀回击了过去。
九天神火竟就被那黑雾裹着的翅膀给拍到了一边，落在两侧的石头上，发出不轻的声响。
朱翡是彻底被它激怒了。
“弋哥，怎么回事？”白擎凑过来问。
青弋道：“我们从没听说过更没见过这东西，可我看着，就是觉得眼熟，你说呢？”
被他一提醒，白擎也看出了点什么来，继而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这……这……怎么可能！”
“可就是可能了，我们面对的不是普通的怪物，甚至不能当成几只凶兽合成了一只来对待，它已经强大得超出了我们的想象。而且，像是有天魔亲自护着。”青弋跃上空中，对朱翡道，“敌人没那么简单，不可大意！”
朱翡已经体会到了，现出朱雀真身，和那丑得他一眼都不想多看的怪物周旋了起来。
然而他们很快发现，那些能够降服魔物和凶兽的所有招式，却对那怪物半点作用都起不到，三大上神将和一只叫不上名字的怪物缠斗了近一个时辰，竟没能伤到它分毫。
“这东西为什么打不死？”白擎退开了些，从白虎变成了人，喘了两口粗气道。
朱翡也落地恢复人身，道：“何止打不死，连伤都伤不了它。擦破一点皮，它都能迅速地长回来，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算完？”
“还有一招可以试一试。”青弋人在半空中，手中凝出水做的绳索，看着白擎道。
白擎抬头，稍稍想了想便即会意，道：“你让我打一道逆永生印？”
上神将白虎执掌永生之印，能修复世间一切有修为的灵物，并赐其永生。反之，逆永生印则可吞噬所有，无论是否有修为，是否有灵。
这是自天帝之下无人可及的权力，自然也不会毫无代价。一道永生之印尚且要消耗掉他不小一部分的神力，要打出逆印来，那就更不必说。
“你可以么？”青弋知道现在这个情况让白擎打出逆永生印有点强人所难，可什么都伤不了那怪物，不得不试一试这一招了。
“行，”白擎笑了一下，“不过回头得让阿翡背我回去了。”
朱翡道：“你要是能杀了这鬼东西，莫说背你，抱着都行！”
“闪开！”白擎瞪他一眼，再次化身为虎，周身浮现了一层浅淡的白光。
朱翡摇头笑骂道：“真是的，不就说了两句实话么，怎么还气呢？”
青弋见白擎奔过来，手中水绳一甩，便将那怪物牢牢捆住了，“白擎，动手！”
白虎低吼一声，朝那怪物扑了上来，右前掌的白光耀眼至极，对着怪物那张让人看不惯的鱼面挥了过去。
白色的光印闪着繁复的符咒，没入了鱼面之中。
白擎落地，脚步不稳地晃了几下，趴在地上不动了。
怪物大叫了一声，挣脱了青弋的水绳，开始乱嚎乱踩，挣扎不休。
朱翡怕白擎被伤到，忙抱起他远远躲开。
怪物承受了极大的痛苦，怎样扭动都没有用，山一样的身躯倒了下来，尘沙飞扬。
“可算是……”朱翡蹲在地上拍了拍白擎，“还好么？”
白擎依旧没有变化回来，没什么精神地趴在地上，低低呜了一声。
青弋却仍没放松，盯着那在地上滚来滚去的怪物不放。
“弋哥，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朱翡问道。
“你觉得它像什么？”
朱翡直接坐在了白擎身边，顺着他身上光滑的毛皮，“一部分像飞蛛，一部分像山黑，一部分像蝎尾蟹，还有一部分像虬鱼。”
青弋点点头，“你这不是猜到它的来历了么？”
“真是这四大凶兽合起来成了这么一个玩意儿？那……是后代么？”朱翡抖了一下，“这得是怎么配出来的？”
青弋：“……”
怪物在地上滚了整整一个时辰后，安静地仰躺了下来，不动了。
天已经黑了，明月高悬，照在身后的东海海面上，将这里映得更加明亮。
“除了这东西，就没旁的过来了？”朱翡让变回人身的白擎靠着自己，道，“天魔这次不是非要得到传天音人不可么，就这样了？”
青弋朝那怪物走去，“它冲破结印后，我又在他身后重新落了两道，防止别的东西再闯过来。”
“弋哥，你去哪儿？”朱翡道，“白擎累得站都站不起来了，让我一把火烧了那东西，我们带他回去吧？”
还没等青弋回话，一直闭目靠在他身上的白擎忽然动了一下，睁开眼睛道：“烧了？你说它还在？”
朱翡怔了怔，这才意识到不对劲来，“对啊，为什么你的逆永生印没有把它吞噬掉？”
白擎面色极为难看，“只有一个可能——对方可以凌驾于永生之上。”
朱翡不可思议地道：“还有这样的人？”
“我本来以为只有帝尊和冥君两个，如今看来……”白擎身子僵了僵，抬手按在胸口上，竟呕出一口血来。他也顾不上自己怎么样了，嘶声喊道，“逆永生印被破了，弋哥小心！”
他话音才落，那怪物巨大的蟹钳便挥舞了过来，对着青弋的颈子狠狠地剪了下去。
青弋向更高处飞纵而去，伸手取下青龙佩往头顶上扔去。
青龙佩蓦地变大，莹润的玉色在月光下美得幽深而神秘。上边的青龙图腾一闪一闪地亮了起来，好像有某种古老而强大的力量从里头流出，将世间阴霾缓缓压下。
“不会有事的，你再歇一会儿。”朱翡扶白擎靠在大石头上，也再次攻了上去，又现朱雀真身。这一次他身形暴涨，比那怪物还要大上一些，在青龙佩的保护下掠到那怪物身边，火翅利爪全都招呼了上去。
虽然来势汹汹，但见到他们后一直也还算厚道的怪物终于被他们几次三番的攻击给惹恼了，顶着青龙佩释放出来的力量慢慢翻身站起，疯狂地开始还击。
它生着毒刺的蜘蛛腿朝朱翡够了过去，似乎半点也不畏惧他身上的九天神火，同时朝他口吐毒液；蝎尾则晃动着刺向青弋，趁他躲避时，又挥动两只蟹钳，试图打碎青龙佩。
那怪物每动一下，便有黑雾自它体内漫出，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四周几乎都快淹在了黑雾当中。
神力不知为何都不管用了，怎么也驱不散这片浓雾。
白擎已经难以在迷雾的阻隔中看清另外两人的身影了，心知再这样下去恐怕是要不好。
他将心一横，撑着石块站起来，深吸一口气，大声道：“弋哥阿翡，布降魔阵！”
☆、喜欢
上神将想走的时候，天将无论如何也是拦不住的。
钟锐跟到冥界入口时，玄非的身影早就不见了。左右是追不上了，这结果也不让人意外，钟锐便不打算拿这件事去搅扰华承南的睡眠。原地站了半个时辰，没等到玄非回来，钟锐才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如果外头没什么大事，玄非一定如他所说看一眼便回来，半个时辰走一个来回，对他来说足够了。可他没回来，那一定是出事了，钟锐有些苦恼地想，明天该怎么向华承南交代呢？
玄非入冥界后没想拿这么一丁点的小事去打扰冥殒，只想快点看一眼就回去了，最好别让华承南发现自己曾离开过——当然，能不能瞒得住除了要看钟锐愿不愿意配合外，还得看天道愿不愿意配合。
离开紫冥小筑踏入冥界，玄非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是从一幅画里出来的。回头看那画，鲜花、流水、小楼，可不就是紫冥小筑么，只不过都不会动罢了。
不过他很快便没心情去关注那幅画了，因为他注意到自己正身处一间卧房中。
画是紫冥小筑的入口，那这间卧房是谁的也就不用猜了。玄非有些头疼地想，先不说冥君会不会怪罪自己擅闯他卧房的事，等一下自己到底该怎么回来？
房中无人，他小心翼翼地贴着门听了听外边的动静，也没听到有人走动的声响，这才打开门出去了。
玄非到底不比冥君，没有在冥界任何地方都能开出通向人界通道的本事，他只能从幽冥道出去。
走了一段后，鬼差渐渐多了起来，好在冥界当差的都识得他，见了他只是行礼打招呼，并未声张。
出了幽冥道到人界，这半程很是顺利，不过回去的半程可就不好说了。
玄非化成一道光直奔东海，转瞬便到了。
东海边很安静，海水都像睡着了一样，一起一伏似呼吸般平稳。那把他从紫冥小筑里拉出来的剧烈震动也没有了，远近千里，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玄非从半空中缓缓落地，自言自语道：“难道真是我多心了？”
“玄非？你怎么在这儿？”
身后突然有人说话，玄非猛地回身，看到青弋就站在几步远的地方，一脸意外地看着自己。
“你在啊——这里是不是出事了？”玄非放松下来，问道。
青弋走过来，道：“不算什么大事，天魔弄了只未曾见过的凶兽来想抓承南，虽然费了一番周折，但总算被我们几个打回去了。”
“你们几个？白擎和阿翡也来了？人呢？”
“问题可真多。”青弋道，“白擎动了逆永生印，有些不支，阿翡带他先回去了。我怕天魔还会有后招，就留下来再等一等。”
玄非浅笑了一下，“你们都没事就好。”
“你还没说自己怎么在这里呢。”
“我在紫冥小筑里感觉到了震动，放心不下就来了。”玄非道，“承南对我百般阻拦，撒娇耍赖的招式都用上了，我还以为是多严重的事。”
青弋好笑道：“你说承南还会撒娇耍赖？”
“那家伙就表面看着厚道。”玄非对他点了下头，“你们都没事就好，我得回去了，不然承南要着急的。”
“等等，”青弋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你这个时候回去承南也在睡着，什么都不知道，天亮前回去不就可以么？”
玄非低头看着青弋拉着自己的手，一时有些恍惚。青弋很少会与他直接有身体上的接触，今日这是怎么了？
青弋收到他疑惑的视线，笑了笑道：“我一个人也没意思，你陪我待一会儿？”
玄非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
青弋的手自他腕间滑下，缓慢地握住了他的手，低声道：“你向承南问了有关我的问题是么？你想知道什么，是我心里对你如何么？”
玄非的心不受控制地狠跳了两下，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了，呆呆地道：“你……你怎么知道？”
青弋抬起另一只手来，将他垂落的一缕墨发顺到耳后，眼中露出些许愁苦和些许心疼来，道：“你心里想什么，我又怎么会不知道。”
玄非已然慌了，“青弋……”
“小非，你怎么这么傻？”青弋叹了口气，倾身拥住了他，动作里满是温柔与爱惜。
玄非僵直着身体，是真地傻了。
青弋抱了一阵，也不见他有回应，只好无奈地放开了他，道：“怎么，不喜欢么？”
这句话落入玄非耳中，直唤出了他心底近万年的委屈，鼻间都阵阵发酸。怎么会不喜欢，怎么可能不喜欢，只是期盼了无数个日夜的情景太过突然地发生，早让他不知所措了。
玄非甚至不敢抬头多看青弋一眼，只好别扭地反手抓住了青弋的手指，道：“不，我不是……青弋，你……”
“怎么还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青弋捏着他的下颌让他看着自己，“怎么了？”
玄非拿开他的手，稳了稳心绪，道：“你是认真的么青弋，这么久以来你待我从不曾越过兄弟的那条线，我不敢有过多的奢望，只能压抑着。所以如果你不是也和我一样的心情，就别跟我开这这种玩笑，我承受不了。”
“我是认真的，你了解我的为人，我怎么会拿这种事开玩笑？”青弋扶住他的肩，“我从前不告诉你，是因为不确定你的心思，怕你知道了会看不起我，我们连兄弟都没得做。现在都确定了，我怎么还舍得看你因为我而愁眉不展？”
玄非被他一番表白说得心头都暖了起来，面色不禁柔和了些，正也想抱抱他，可忽然又想到了旁的，脸不由又冷了。
“小非？”见他似乎走了神，青弋轻声唤道。
玄非放开了他的手，向后退了半步，问道：“那云襄君呢，你对他是什么样的？”
青弋的肩明显颤了一下，沉默片刻后，若无其事地道：“怎么又有他的事了？小非，那都是多少年前的旧事了，早就……”
玄非也觉得自己在乎这事是有点没意思，可就是忍不住想问，道：“你从前很喜欢他，是么？”
青弋的笑脸垮了一瞬，不过很快又被他撑了起来，看上去就有些勉强。他也向后退开，头偏向一边，道：“你也说了是从前，和现在又有什么关系呢？现在我喜欢的是你，这样还不够么？”
他没有正面回答，却无疑是承认了。玄非的理智告诉自己他说得对，心里却抑制不住地难过了起来。
青弋试探着再次握住他的手，“小非，你在为这个生气么？这……过去都过去了，我不能改变什么，但往后我不会再想他，只喜欢你一个人，行么？”
玄非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青弋，觉得这人真是看了千万年也看不厌，浓黑的眉，微许上挑的眼角，高挺的鼻梁，总是含笑的唇，无一不让自己留恋。然而此刻看起来，不知为何竟无端生出了几分陌生来，让他心里一阵紧似一阵地难受。
“小非，”青弋的手按上他的眉心，道，“别总是皱着眉，如果是我让你不开心，那今晚这些话，你就当从未听到过吧。”
玄非的心重重跳了一下，未及多想便抱住了青弋，“说了就是说了，怎么当没说过？”
青弋有些意外，惊喜道：“那你不生我的气了？”
“你别再把青龙佩送人，我就不生气了。”玄非说完，自我嫌弃地撇了一下嘴，说到底还是无法不在意青弋对云襄君的喜欢，以及他曾将青龙佩都赠予对方的事。
“要送也是送你，往后你帮我保管，行了吧？”
玄非这才别别扭扭地嗯了一声。
天光隐隐放了亮。
青弋双手环着玄非的腰，头枕在他肩上，不想放开。
玄非被他落在颈间的气息搅得心痒，推了推他，道：“天快亮了，我得回去了，不然承南发现我骗他，怕是要生气。”
“生气便生气，那孩子好答对，他不是馋肉了么，晚上你叫六儿给他做一顿肉粥不就好了？”青弋双唇贴在玄非的耳朵上，声音放得极轻，说到后来话音都含糊了，只剩下浅浅的吻落在了玄非的耳垂上。
亲密的表现却全然没能让玄非忘情，他身体轻晃了一下，原本柔和的目光突然冷硬了下来，推开青弋，没什么语气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什么？”青弋一脸莫名。
“你怎么知道承南馋肉了？他说的时候你早就离开紫冥小筑了。”玄非警惕地看着他，“还有，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对你的感情的？”
“小非，”青弋的神情闪烁了起来，“你别急，我可以解释……”
他说可以解释，却支吾着什么也说不出来，显然是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玄非冷冷地逼视着他，忽然凑近了，伸手用力扼住了他的颈子，喝道：“你是谁！”
☆、恶斗
冥殒挥手拂去镜中幻象，对镜子另一端的恒昭道：“要不要离开紫冥小筑本就是他一个人的事，我不好多加干涉，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恒昭托着下颌看着镜面，苦恼道：“要不是青弋从承南那里得知玄非会有危险，我也不想这样。”
“天道既然已经预言，可能就注定了不可避免，你这样做不怕适得其反么？”冥殒问道。
恒昭摊手，“我什么也没做，迷幻阵是你布下的，他的幻象中出现了青弋，也是你代为回答了前头的几句话，跟我可没什么关系。”
冥殒无所谓道：“好啊，那你看看他事后是会来找我算账，还是去跟你兴师问罪。”
恒昭：“……”
“他心中已经出现了怀疑，迷幻阵就快破了，”冥殒道，“你要亲自出面么？”
恒昭想了想，道：“你说得对，天道既已预言，我也不便多插手，一切顺其自然吧。一味地拖延，怕是反而为他惹来大祸，不如都留给他自己选择。”
冥殒点点头，“行，我们再试试能不能把紫冥小筑拖远一些。”
“好。”见冥殒要将镜面恢复，恒昭忙又叫住了他，苦着脸道，“冥殒，你说等下玄非知道了他在迷幻阵里和自己幻想出来的青弋说的那些话表现的那些亲密都被我们看到了，他会怎么样？”
“请把‘们’字去掉。”冥殒淡定地道。
恒昭：“……”
迷幻阵中，玄非还死死扼着“青弋”的颈子，心头却控制不住地漫上无边迷茫。
“青弋”的眼中生出慌张和恐惧来，痛苦地想要扳开他的手指，哑声道：“小非，你做什么？你要杀了我么？你这么狠心……”
这不是自己喜欢的那个人，那个人面对死亡的时候永远也不可能露出这样的表情，说出这样的话。玄非混乱的内心一点点坚定了下来，手上更加用力，“我不管你是谁，胆敢冒充青弋，就只有死路一条！”
“小非！”
玄非不顾他的呼喊，神力透过掌心打进了他的身体里。
“青弋”的面容开始扭曲，手脚都变了形。
即使确定了眼前这个是假的，看到他这副模样，玄非心里还是疼得难受。他咬咬牙，更强的一道神力打进去，彻底将那假青弋给除掉了。
手上抓着的人化成一缕青烟飘散了，玄非有片刻的失神，不过很快便稳定了心绪，戒备地看向四周。
他这才发现，自己仍在冥界当中，甚至还没走到幽冥道。
所以适才那是……迷幻阵？
这里是冥界，没人能瞒过冥君随随便便布下这样的阵法，自己也不会被一个修为低于自己的人设下的阵法困住，那就只可能是冥君本人了。
可是冥君为什么要困住自己？
想起华承南的阻拦，钟锐的看守，玄非脸色蓦地一变。
难道那件他们二人想要瞒着自己的事其他人也都知道？
连冥君都要帮着他们隐瞒自己，这事定然不小，玄非沉了脸，不再耽搁，迅速奔幽冥道去了。
没走几步却又停了下来，不过一瞬，双颊便红透了。
布阵之人能看到阵中发生的一切，自己和“青弋”那些丢人的表现岂不都已落入了冥君的眼中？
玄非觉得简直是无地自容。
又想到迷幻阵中自“青弋”口中说出的那些亲密话语不过都是自己心里的期盼，玄非不禁又是羞恼又是失落。
他原地站了一会儿，收拾好乱七八糟的情绪，轻轻叹出一口气来，快速飞掠了出去。
降魔阵将那怪物从子夜困到日出，却到底没能成功将它降住。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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