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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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越]教主家的小狐狸 作者:苦夏的刺猬

    第5节

    顾长清一头趴在雪地上,直感觉生无可恋到了一个新高度。

    男人伸出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拎起了他。两人四目相对,那人勾了勾嘴角:“走遍了方圆几里也你寻不见,还真以为被狼群分食了呢,本打算今早下山,倒幸好最后再走一遭原地。小东西,你说这是不是缘分?”

    顾长清蔫蔫儿地想,别,这得多少世的孽缘呐?上辈子多大仇多大怨啊,这么阴魂不散。

    那人又道:“不过带着个活物到底麻烦,之后还有那么长一段路,果然还是弄死了比较方便吧?”

    顾长清一动不敢动,生怕男人察觉他能听懂人语。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浑身紧绷,但实力悬殊之下实在无计可施,只能暗自焦急。

    脖子上劲力渐大,男人说完便指尖加力,竟然一个说干就干的主,就这么打算把他掐死了。顾长清大惊,喉间剧痛,呼吸困难,不由得猛烈挣扎起来,却也不过是四肢乱踹,压根起不到半点作用。

    危急间所有能想的法子都飞速在脑子里转了转,武力完全行不通,那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对了,狐族修炼功法,当初山顶的狐蟒一战让他印象深刻,也第一次意识到狐族的修为可以作为摄魂之术用,对敌人产生精神上的影响。

    一瞬间福至心灵,顾长清调动起体内灵气,拼命往外释放。他修为尚浅,但有赤珠仙果的加持,顿时感觉男人的手顿了顿,紧接着颈间便松了松。

    心中正自侥幸,打算再加一把力,却感到脖子上力道又变大了,男人皱眉:“没想到你还能对人的判断力产生影响,看来更是留你不得了。”

    眼中杀机大盛。方才他还手下还有些犹豫,此时竟是不再迟疑,两指一合,凭着能入铁石的指力,要捏断一只小狐狸的脖子实在太容易不过。

    顾长清只感到一股剧痛袭来,如两枚烧红的铁钉硬生生刺入喉间,眼前一黑,连四肢挣动也失去了力气,软软地垂了下去。这一下来得太快完全没有防备,一下子脑中嗡的一声便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本以为这次死定了的顾长清竟然又醒了过来。发现自己又躺在了雪地上,抬头,太阳的位置并没有什么变化,应该没过一会儿,甚至可能不过失去意识几十秒,只是在他的感觉中像又隔了一世。

    男人逆光而立,身影高大,面目有些模糊,也或许是顾长清现在眼前依然有些泛黑的缘故。他只瞟了一眼,便半死不活地把头埋回了前腿间,从没觉得男人这么面目可憎过。

    也许是因为他们之间从没来得及如此尖锐地对立过。

    遇上时是男人濒死,后来有赤珠仙果的矛盾,却也因为岩蟒来袭而误打误撞地揭过去了,虽然男人劫了他下山,但顾长清大约骨子里还没有那种“会被抽筋扒皮”的真实感。

    直到刚才,他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自己在人眼中不过是一只微不足道的牲畜,随时可以夺取性命。偏偏他自己完全无能为力。不想再考虑男人是不是又改变了主意,不想再去揣测他下一步的心思,顾长清觉得有些累。

    显然这种掩耳盗铃的方法并不管用,对方并不能体会他想静一静的心思,眼前一黑,男人蹲在了他面前,又把他拎了起来。

    顾长清忍无可忍,这是耍着人玩儿呢?狠狠地亮出爪子,打算拍几爪印到男人脸上留个记号,就算男人恼羞成怒施展报复也无所谓了。人活一口气,死也就死了,没见过这么一而再再而三折腾的。

    男人却似乎很是惊奇,盯着他的脸直看。甚至在顾长清愤而出爪时也没怎么在意,只是把他稍稍拎开一点,不让他抓到脸,落在手上的几道血痕则压根没在意。

    看什么看?顾长清愤愤地想,一股怒气无处发泄,填在胸口上不上下不下。收回一只爪子胡噜了一把脸,摸了一手湿。不是他哭了,应该是之前被掐时无意识呛出的泪花。

    复仇的正义之爪糊不到男人英俊的脸上,一时脑热过去,顾长清的理智又回笼了。警惕地看看男人,难不成他有虐待动物的爱好?准备慢慢磨死自己?却又不太像。男人犹豫了一下,伸出另一只手在他头顶拍了拍,竟然有几分安慰的意思。

    嘛意思?顾长清迷糊了。接着脑海中灯泡叮地一亮,难不成男人嗜好特殊,喜欢看人(动物)示弱?

    找到一条可能的生路,顾长清又如野草一般在暴风雨后顽强地恢复了生机,这回他不敢随便外放灵力了,却稍稍让其在身上流转,看向男人的眼中眼泪汪汪,似乎受了无尽委屈。

    果然,男人眼神闪了闪,最后又把他抱回了臂弯中。

    顾长清一见奏效,变本加厉,一边默默唾弃自己,一边将脑袋在男人怀中蹭了蹭,唯恐不够,还把大尾巴也一起晃了晃。

    默默安慰自己,识时务者为俊杰,活着才是硬道理。大丈夫能屈能伸,忍辱负重,卖萌求存又何妨?

    顺便在心底悄悄鄙视男人。一个大男人,喜怒无常也就罢了,还嗜好如此怪癖,一定娶不到老婆。

    第22章 球球

    小狐狸濒死的一瞬,四肢软软地耷拉下来,无意识地抽搐了两下。不知为什么,萧珩心里突然一紧,莫名地就松了手。

    不知是不是太小了,或者山顶环境太过与世隔绝,小白狐一直都不太防备自己,虽然眼中偶尔闪过几分警惕或恐惧,却大约也只不过处于弱小生物对强大气息本能的畏惧(←巨大的误解)。

    从山顶的相处开始,萧珩想,自己对它大约是有几分喜爱之情的。只是这几分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喜爱,和解药的分量比起来,实在太微不足道了。孰轻孰重,几乎想都不用想。

    所以小狐狸在狼群中走失后,他是有点后悔的,后悔自己一时心软让它多活了这么久,否则便不会生这么一出意外。又有几分轻松感,觉得或许自己就不必纠结于那一份若有若无的犹豫了。结果它又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还是出人意料地……活泼。那就怪不得他了。

    却最终还是没能下得了手。那无意识涌出来的泪水,让萧珩想到了以前自己养过的一只小奶狗。

    他从小被人带到万魔窟,接受最残酷的训练,见到的都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长时间挣扎在生与死之间,他早已学会了用一副凶神恶煞的外表掩饰内在的脆弱,以获得活下去的机会。

    然而一次偶然的巡山中,他遇到一只误闯的小狗。丑兮兮的,又瘦又小,浑身的毛毛脏得结成一团一团。看到人时本能地瑟缩了一下,眼神却清澈而无辜。本来这么一个小小的意外就该随手抹去,它如此脆弱,随随便便一下就可以让它再也没有了生命的痕迹。

    然而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大约是年少的一点稚气未散?萧珩鬼使神差地多看了它两眼,然后从它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样子,表情麻木而充满戾气,仿佛嗜血的野兽,又像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就是不像人。

    很难形容那一瞬间的心中一惊,仿佛数九寒冬一盆冷水从头上泼下,一直冷到了心底。萧珩感觉心脏的地方鲜明地跳动了一下。硬要形容的话,那一刻的想法大约是,原来不知不觉中我成了这个样子啊。以及,真难看。

    于是他做了一件很不理智的事情,把小狗藏了起来,每天弄点东西偷偷地喂一喂。那时他还没有出万魔窟的权限,心底也有一点微妙的舍不得,便一直没将它放生。好在小狗非常乖巧,不吵不闹,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被人发现。

    他暗暗窃喜,也放下了一直以来高高吊起的心。然而,就在一天例行投喂时,他怀着几分期待走向小狗的藏身地旁,就发现那儿站着一直以来训练他们的人。对那时的他来说,一个完全无法反抗的存在。

    那人耷拉着一张黄面皮,眼神如刀一般上下片了他一通,最后慢吞吞地扔过来一把匕首,让他自行处理。想到那人折磨人的手段,萧珩浑身发抖,死死的咬着牙,却怎么也伸不出手。

    那人撩了撩眼皮,突然露出了一个阴沉沉的笑来,说:“你会后悔的。”

    然后,当着他的面,那人杀死了那只小狗。不是一刀下去干净利落地让它断了气,而是一点一点地磨,一段一段地切下四肢,割掉尾巴,剖开肚子,扒出内脏……最后才割下它的脑袋。

    一地血污。不是一下子洒满一地的那种,而是小狗在挣扎的过程中一点一点涂抹开来,没一点痕迹中都充满了极度的恐惧与痛苦。

    它刚看到萧珩出现时非常开心,把尾巴摇成了一朵小花,他却完全无能为力。看着它从一开始的惊喜变成了惊吓,再一点点变成恐惧、绝望,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求救的恐惧的痛苦的绝望的叫声渐渐低下去,最后毫无生气地躺在了他面前。

    它一直都不是一只聪明的小狗,呆呆的,直到最后看向萧珩的眼睛中还带满了不解,似乎疑惑主人为什么没有上来救它脱离苦海。

    萧珩受到了极其严厉的惩罚,但熬过去之后却印象不深了,大约是之后类似的经历太多,便也淡忘了,却终于记住了他目前人生中唯一的一只小宠物。

    丑丑呆呆的小奶狗曾经是他残酷训练中唯一一点温暖,却也成了他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的噩梦。但在后来所有泯灭人性的训练中,也是这一点最初的强烈情绪,最终让他保持了清醒。他不动声色地积蓄力量,直到血洗了整个万魔窟。

    那样汇集世间万恶的地方,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血丝一点点爬上萧珩的眼睛,又被他不动声色地压了下去。有些复杂地看了小狐狸两眼,那么一丁点大,可怜兮兮的,对人还没有防备,跟当初的小奶狗真有点像呢。虽然相处的过程中知道它很机灵,比小狗不知道聪明了多少倍,却还是有种挥之不去的熟悉感。

    最初上山时,自己或许就因为这一两分相似,才一反平时强烈警觉性,尝了它带来的野果吧。而它虽然听不懂人说话,但给一个上山的陌生人准备吃的,是不是也有几分灵慧?或者跟自己格外有缘?

    就这么在它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真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Д ̄)┍),带着它下山赴死,似乎真的,有那么一点残忍啊。

    看着臂弯间似乎吓破了胆格外柔顺的小白狐,萧珩漫不经心地想,也罢,就再收一只小宠物吧,就当弥补一下当初的遗憾了。在小狐狸身上摸了两把,把它团了团抱在怀中,他自顾自做了一个决定:“算了,回去尽量少放一点你的血,留你一条命吧。小东西,你撞大运了知不知道?”

    顾长清竖了竖耳朵,警惕起来:这不会是新的试探方式吧?难道之前自己演技不够到位,露馅了?

    骨碌骨碌转了两圈眼睛,正想着要不要找个稳妥点的办法试一试他,就听那人继续道:“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了,要乖一点,知道吗?哦对了,主人的名字叫萧珩。”

    拼命扮可怜中的顾长清:……示弱好像真的奏效了,这家伙的审美真清奇。

    萧珩新收了一只小宠物,心情颇好,这种感觉在整个万魔窟在他面前瑟瑟发抖时也没有过。

    眼睛的余光扫到小白狐奋力咬死的那只肥鸟,觉得它也算是自己和小狐狸重逢的一大功臣,为了达成这一伟大目的甚至牺牲了生命,于是扒了个雪窟窿,无视小狐狸死命的挣扎和愤怒的瞪视,把鸟兄埋了。

    顾长清眼睁睁看着这个叫萧珩的男人从凶残向变成了抽风向,把自己辛辛苦苦获得的猎物埋了不说,还堆起一个高高的雪坟,要不是手边材料不足估计还打算立个碑什么的,实在是无语向苍天,最后只好翻了个白眼表达自己的鄙夷之情。

    要不是这家伙莫名一脸喜气洋洋,光看他埋的认真劲儿,还以为是给恋人下葬呢。(其实是给两人的红娘下葬o(╯□╰)o)

    不过可能是看到他的一脸不满,萧珩好歹记得往他嘴里塞了一把肉干。顾长清几天几夜没吃东西,差点没饿疯了,赶紧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也不计较这个脑洞清奇的家伙的奇怪举动了。

    就不知道他说的不会伤自己性命的话可靠度怎么样,希望他别出尔反尔才好。不过暂时总算不用时刻担忧小命了,吃饱喝足,顾长清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兜兜转转又是几天没有好好休息,小狐狸的身体扛不住了。

    萧珩也不明白自己的一股兴奋劲从哪儿来,说是失而复得的喜悦也不是,说像收了个小弟的快感也不是,也就懒得深究。低眼看小狐狸竟然十分心大地陷入了睡眠,顿时有点不满,手欠地撩了两下它柔软的头毛,发现它只是懒洋洋地伸爪子拍了自己的手背一下,像是在说:别闹。

    莫名被戳到萌点的萧珩现在怎么看小狐狸怎么觉得稀罕。又捏了捏它耳朵,却发现它反应越来越慢,显然懒得甩自己,一颗龟毛的心又暗暗不爽了。老子好不容易心软一回,你还这么无知地睡着是要闹哪样?怀着自己不爽也不能让小宠物爽的心思,他毫无人性地戳了戳新鲜出炉的小宠物的肚子。

    没动静,再戳,还是没动静。萧珩想了想,从地上抓了一把雪,糊在了小狐狸的口鼻上。

    “噗噗噗。”被硬生生冰醒+闷醒的顾长清简直要抓狂了,没命地咳了几声,终于把雪全部弄掉,心里狠狠诅咒讨厌的男人。当初真是瞎了眼才阻止了祖婆婆,早知今日挖坑给自己跳,当初管他去死啊。

    之前伤到的嗓子还火辣辣地疼着,新仇加旧恨,恨不得一巴掌糊死这家伙。想想悬殊的战斗力,深吸了一口气,悄悄用爪子比了个凸字。

    男人丝毫不管他的一脸控诉,沉吟道:“是不是该给你起个名字呢?”

    顾长清看着他打量的目光,突然又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萧珩捏了捏他的小爪子,有点嫌弃地撇了撇嘴:“这么胖,就叫球球吧。听到了吗?球球,球球。”

    顾长清:……

    脑子空白了一下,满天都是“球球球球球球……”乱飞,仿佛一群乌鸦呱呱叫着从头顶飞过。

    尼妹,刚换了个胖胖,又来一个球球,到底是要闹哪样?

    男人似乎为了加深他的印象,一边摸摸他的小脑袋,一边还在阴魂不散地叫着:“球球。”

    想想估计觉得不够保险,拿出一根肉干,递到他嘴边:“球球,来吃。”

    再取出一根,在他面前一边悠悠地晃着,一边锲而不舍地加深印象:“球球。”

    顾长清觉得自己再一次感受到了来自整个世界的恶意。

    第23章 人烟

    顾长清困得要命,男人却似乎心情不错,一边伸魔爪骚扰他,一边叨叨絮絮。长清心里不耐烦得紧,心想这人是不是有病?跟一只听不懂人话的小狐狸说个不停到底是要闹哪样?是太久没见到大活人太无聊了吗?

    耷拉着耳朵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大部分都左耳进右耳出了。倒是男人见到他实在没精神的样子,渐渐闭了嘴,又从口袋里掏了点肉干塞到他嘴边。顾长清前面没有吃尽兴,正馋得慌,毫不客气地吃了两口,吃着吃着就睡着了。

    迷糊中似乎感觉到男人正看着他,很是稀罕的样子,甚至有一种温柔的错觉。

    哼,那也没用,第一次信任已经用完了,老兄你现在在我这儿信誉不佳。他想。

    不知过了多久,再醒来时天色已黑,脚下竟然不是白茫茫的雪地了。顾长清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浅浅的岩穴中,往外一看,夜视能力很好的他发现目之所及是一些草甸和稀疏的针叶林。气温依旧偏低,却不像雪山上那般寒冷了。

    虽然吃了赤珠仙果就有了抵御严寒的能力,但到了山下还是感觉舒服了很多。

    萧珩已经生了一个火堆,正就火烤一只野鹿或野山羊一类的动物,香味扑鼻。见他醒来,撕了一长条后腿肉递过来。顾长清被他投喂惯了,习惯性地张嘴接了就吃。

    刚嚼了两口,忽听远处有猛兽厉声嘶啸,不由吓了一跳,口中的肉吧嗒掉在地上。萧珩愣了一愣,大约明白了什么,随即嗤笑:“胆小鬼。”

    顾长清愤愤不已,自己以前大部分时间居住在人烟稠密的城市,旅游也不会到真正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中,穿越后住的小盆地里最凶的也不过是一群岩蟒和空中偶尔来去的几只猛禽,哪里听过猛兽的叫声了?会受到惊吓很正常好不好?

    萧珩口上嘲笑他,手下倒是不停,又撕了一条肉递给他,把之前在地上滚了几滚的肉条随手扔到了洞外。长清有些意外地看了看他,没想到这人还挺讲究。岩穴离地面有相当的高度,周遭陡峭,倒不必担心半夜被什么野物袭击。

    这么一想,顾长清的心倒放下了一些,开始享受起美食来。跟白狐们一起生活别的都还好说,就是吃东西每每让他非常怨念,极度怀念曾经尝过的各种佳肴。现在眼看就要出山了,不知道能不能弄到一点其他的美味尝尝,但狐狸的身躯吃了那些会不会坏肚子?一边杞人忧天,一边狼吞虎咽着嘴边的烤肉,管他呢,至少烤肉吃了没问题。

    嚼嚼嚼,好吃好吃真好吃。顾长清啃得开心,眼见萧珩也拿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慢斯条理地边吃烤肉便看着自己,不由得心里别扭,稍稍错开了眼睛。暗自腹诽这个诡异的男人,也不知道他之前说的一番话是真是假,还是想办法及早脱身才是正经。

    谁知刚一错开眼睛,就见岩穴口子左上方有一个鬼鬼祟祟的脑袋正探头探脑。

    那脑袋长得极其诡异,有点像人头但比正常人头小一些,眼睛格外大,脸上好像还有一些诡异的纹路,下半部分遮遮掩掩看不清楚。最重要的是,这是一片壁立的山崖,相当陡峭,他,他他是怎么跑到左上方去的?难道是壁虎半爬在山壁上,然后往下探看?

    顾长清浑身的毛都唰啦一下支了起来,这个,这个脑袋怎么越看越鬼气森森呢?不会是什么荒郊野外的怪物吧?一时间异形啊外星人啊不知名怪兽之类全部在脑子里闪现。这时,那个脑袋的主人似乎突然感觉到他的视线,一双硕大的眼睛转了转,分毫不差地对上了顾长清的眼。

    顾长清“嗷”了一声跳了起来,声音都吓得变了调。萧珩神色一凛,一把捞起他就猛然转向洞外。却只听得一阵翅膀扑棱的声音,一只大鸟似乎被突如其来的叫声吓了一跳,展翅飞远了。走到洞口一看,左上方的一根树枝摇晃不息,显然,刚才的大鸟是停在这树枝上的。

    顾长清这时也回过味来了,估计不过是一只大一些的猫头鹰一类的夜禽,倒是自己少见多怪了。就见萧珩面色复杂地看着他,有点无奈道:“你可真出息。”

    顾长清:……

    一时间羞愤欲死。

    估计萧珩认定了他是个胆小鬼,吃完东西在原地打坐一会儿之后,用些干草铺了个地铺,便把长清紧紧搂在怀中睡了。顾长清挣扎了两下,脑袋上便被拍了拍:“球球,不怕不怕。”

    顾长清:……

    偷偷龇了龇小尖牙,有心拿搂着自己的强健臂膀磨一磨牙,想想自己装乖求跑的策略,默默深吸了几口气,告诉自己,忍辱负重,忍辱负重。听萧珩气息逐渐变得平稳悠长,顾长清开始偷偷地修炼。现在的自己实在还太弱,赶紧提升能力才是硬道理。

    现在他体内灵气充足,不需要月光加持也能修炼了,实在不能更开心。一边催动体内真气,一边调动储存在体内的灵气,很快便进入了状态。一时间风过林涛的沙沙声,夜鸟的一两声啼鸣,果子一类坠地的声音,甚至稍大一点动物的走动声,全都似在耳边发生一般。

    自己以前练习清玄功法也有耳聪目明的效果,却绝无如此明显,看来赤珠仙果除了增长修为,还有缓慢改造身体的功能。顾长清闭目修炼,觉得从未感到世间如此热闹过。明明是荒山野岭,却有无数细声沙沙汇聚耳中,此时方觉自己已离清寒的山巅许久,已经接近世间了。

    之后几天里,萧珩白天赶路,定时投喂,晚上找地方歇息,顾长清则日夜不停地专注修炼。

    日升月落,时间过得飞快,一人一狐穿过逐渐茂密的黑沉沉的针叶林,又进入一片莽莽苍苍的阔叶林中。显然是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地下的腐叶可没膝盖,四周都是高大无比几十围粗的树木,阳光被隔绝在宽阔密致的树叶上,底下幽冥晦暗,加上不明野兽发出的凄厉嚎叫,直让长清有种到了异界的错觉。

    好在萧珩似乎胸有成竹,找到一条痕迹不甚分明的小路,弯弯曲曲地往外走。一路下来,气温越来越高,林中开始有毒蛇毒虫出没,萧珩在自己身上撒了一些估计是驱虫蛇的药粉,但也尽量加快了赶路速度,有时甚至不沿路迹,看准了方向,足下几个轻点,便跃下了数丈的高度。

    有一段距离,他甚至把速度提高到了极致。顾长清只听得耳边呼呼风声,稍微扒拉了两下搂着自己的胳膊,偷眼向外看,只见参天的古木上不时掉下一些巨大的肥肥的白色虫子,虫子掉到地上后一接触地面,则身上渗出一种绿油油黏糊糊的液体来,心极了。

    待看到有一只虫子掉到一小丛黄花中,好不容易在大树中间寻到一点阳光的小黄花一沾到绿液,竟然瞬间枯焦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长清觉得听到了一声极细微的“滋滋”声,不由得一阵恶寒,悄悄把头往萧珩怀抱中埋了埋。

    一天一夜之后,天光乍破,顾长清在萧珩怀里一抬头,只觉得眼前一亮。走过了暗无天日的原始林,竟是一片山清水秀的极好风光。更重要的是,遥遥看去,一大丛翠竹中,有炊烟袅袅升起,凝目看去,依稀有白墙黑瓦,竟是一些错落的人家。

    顾长清顿时心下激动万分,时隔许久,终于又见到了人烟。

    一阵龙吟般低沉浑厚的啸声自耳边响起,却是抱着自己的萧珩发出的。接着,远处传来两声清亮的啸声相和,不多时,只见山间一红一白两道身影飞速掠来,几个起落便到了跟前。

    红衣人是一个二十三四岁模样的女子,眉目精致,只是面色有点冷,背上一个蓝色碎花图案的布袋,看形状里面是古琴一类的乐器。

    白衣的则是一个眉目稚嫩、似乎二十都不到的年轻男子,身材纤弱,背上交叉背着双剑,一支黄色的剑穗从前头垂下来,无端给他晶莹如玉的脸庞增加了几分颜色,顾长清一眼扫过去竟有几分惊艳的感觉。

    两人见到萧珩俱都神色一喜,接着齐齐低头行礼:“教主,您终于回来了。”

    教主?顾长清有点好奇,一时间什么妖魔鬼怪的教派都在脑子里转了转,想,这家伙不会是搞邪教的吧?

    只见山中有点话唠有点欠的男人特别装逼地“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只是带头向山下走去。红衣女子一言不发地跟了上来,白衣青年却似乎有些心急,上前两步,细细柔柔地问道:“教主,昆梧山上真的有狐灵果吗?”

    顾长清不小心哆嗦了一下,暗暗吐槽你一个大男人掐着嗓子说话不难受吗?虽然你长得很好看但也是个男的呀,就不能男子汉一点吗?

    萧珩淡淡地点了点头。

    红衣女人和白衣青年怔了怔,接着一齐喜道:“恭喜教主。”

    下一秒,唰啦一下,顾长清感觉自己整个身子凌空了。萧珩拎着他的后颈皮,在两人面前晃了晃,面无表情道:“但是被这小东西吃了。”

    一脸无辜地和错愕的两人对视的顾长清:“……”

    这么无时无刻不帮自己拉仇恨是要闹哪样?

    第24章 洗澡

    两人一狐面面相觑,最后白衣青年道:“那不知把这小狐狸囫囵吃了管不管用?”

    顾长清:……为毛我遇到的人类都这么凶残。

    萧珩感觉手下的小家伙瑟缩了一下,眼中微微露出一点笑意来,难得对手下解释了一句:“小家伙挺好玩的,打算养着逗乐了,回去取点血看看管不管用吧。”

    说完也不管手下有些诧异的眼神,径自下山了。

    顾长清不知道这是萧珩给手下下了以后不得动自己的命令,对自己被当成移动的血库颇为不满,非常想要磨一磨牙。当然,碍于强权,只是想一想而已。

    山上,白衣男子一脸不可思议地对红衣女人说:“知秋姐,教主不是最讨厌宠物的吗?我有一次养了一条小狗,教主见到还黑了半天脸呢。”

    叫知秋的女人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不在意地道:“大概突然想养了吧。容青,你管得太宽了。”

    一边说,一边打了声呼哨,天边渐渐出现一点灰色,不一会儿,一只小巧的信鸽落到了知秋的手上,知秋把一个小纸条系在它的腿上,又放飞了。

    容青却似乎依旧对小狐狸的事耿耿于怀,看着鸽子飞走的方向,却明显心不在焉,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萧珩上山的日子,两个手下一直在当地农家借宿。萧珩便也到了两人落脚的地方,暂作整顿。叫容青的白衣青年很快弄来一些热水,恭恭敬敬地告知萧珩可以先一洗风尘。

    萧珩显然颇为满意,这些天他要么待在情况不明的山顶,要么下山后忙于赶路,浑身恨不得厚了一层,顿时就要进房间洗一洗。本想把顾长清扔给两个手下,看了他两眼后又改变了主意,拎着他一起进了房,数落道:“简直没见过你这么脏的狐狸。”

    顾长清前些日子也在山上不停奔来赶去,后来又遇到一场大战,再之后就被萧珩“劫持”到了山下,身上又是尘土又是血迹的,毛毛都有些结块了,浑身痒痒得厉害。本来还在山中赶路只得勉强忍着,现在一听热水顿时两眼放光,见萧珩带着他一起进房还暗自开心打算给这人点个赞,这时听到他的评论顿时给跪了。

    感情您老抱着我这么久直到今天才发现我身上脏兮兮的呀?

    萧珩看看房内的热水,再看看小狐狸,嫌弃了半晌,最终还是先把小狐狸扔进去了。满头满身地打了一遍皂角,再用手胡乱在毛毛中间扒拉了几下。顾长清冷不防被一下子扔进热水里,差点没呛着,刚挣扎着探出头,又被糊了一脸的肥皂,简直要抓狂。好不容易待到身上干净一点了,正想好好享受一下热水泡澡的乐趣,就被萧珩一捏后颈皮拎到木桶外了。

    顾长清:……这什么服务,必须差评。

    萧珩看看小狐狸的臭脸,却误以为他不舒服,他记得小动物总是很脆弱的,有时母兽生了一大堆,活到成年的却很少(大教主,您误会了,那往往是被天敌叼走或饿死的,大部分时候野生动物生命力还是很顽强的)。难得地担心了一下,自言自语道:“难不成这么小的狐狸不能泡水?不会被泡死吧?”

    说着拿起一个大毛巾把顾长清裹在其中,仔细擦了擦,再看两眼,还是有些不放心,两手托住小狐狸,输了些内力过去。

    顾长清愣了愣,感觉一股暖流从萧珩手心传来,热乎乎地一下子流遍了全身。

    待把小狐狸的白毛烘干,看它虽然还有些呆呆的但眼睛亮亮的似乎恢复了生机,萧珩便也放下了心。让人把水换了一下,也终于忍不了了,把自己扒干净准备好好洗一洗。

    稍稍被男人的举动感动了一下的顾长清听到动静回过神,一看过去就见到了一具赤果果的,这个视觉冲击力略大,他第一反应就是拿爪子遮住了眼睛。

    随即又满头黑线地想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个诡异的动作呢?又不是见到一具果的女人体,同是男人有什么不能看的,自己当年在大学澡堂里看的还少吗?

    于是假装淡定地拿爪子扒拉了两遍脸,假装是一只给自己洗脸的猫,然后无比镇定地放下了爪子。为了表明自己不心虚,还理直气壮地盯着男人看了起来。

    萧珩的身材很好,标准的九头身,手长脚长,皮肤小麦色,浑身覆着一层薄薄的肌肉,并不夸张,但一看就爆发力极强。顾长清看得淡淡羡慕嫉妒恨,他以前虽然身材修长,但没有男人高,也没有男人结实,而且清玄功法本质来说属于养生功法的一种,修炼久了皮肤变得越来越细腻,虽然自认男人味靠的是气质不是外在,但看到了这种内外都非常男人的男人,还是不可避免地酸了一下下。

    萧珩泡进了水中,满足地吁了一口气。一转眼就看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小狐狸,不由地哑然失笑:“好看吗?”

    顾长清回神,傲娇地哼哼了一声,转身不理他了。萧珩一脸莫名其妙。

    萧珩洗完后换上了一身黑衣,袖口衣摆带一点暗纹,显得身材更加挺拔。抱上莫名有了小情绪的小狐狸出门,知秋准备了一些吃食,摆了上来。

    顾长清顿时顾不上生气了,这是他穿越后第一次见到正常的吃食呀(萧珩只会烤肉),虽然早餐只有简单的一点面食和酱菜,但也足够引得他口水哗哗流了。萧珩有点好笑地看着这只要吃不要命的小狐狸,又觉得有点新鲜,便先把每一份吃食都扒拉给小狐狸一些,伺候着狐大爷开动了,才慢斯条理地动筷子。本以为小狐狸会挑挑拣拣,没想到它什么都吃得很香的样子。

    顾长清一边埋头苦吃,一边用眼角关心了一下自己的衣食父母。看到他细嚼慢咽的样子,心中哼哼两声,吃饭那么慢,不像个男人,果然没有我那么豪放,这么一想,终于非常阿q地觉得出了心头一口恶气。

    知秋似乎有些忧虑:“教主,这些天来有变化吗?”

    萧珩漫不在意的摇摇头:“山上时发作了一次,到目前为止还没什么动静。”

    知秋稍稍放心一点:“那就好,还是得早日赶回去才行。”

    顾长清悄悄竖了竖耳朵,早日赶回去?那不就是自己疑似要被扒皮的时候吗?不行不行,这日子过得太危险了,提心吊胆的,还是得早日想办法逃跑才行。只是现在监视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三个,好像更难逃跑了。

    正边嚼东西边神游天外,知秋忽然把矛头转向了他:“教主,这只小狐狸要不要找主人家拿个笼子关着?”

    顾长清僵住了。

    萧珩摆摆手:“算了,这小东西野惯了一下被关起来怕不适应,跟着我就行,我觉得这两天已经有点把他养熟了。”

    顾长清松了口气。

    萧珩继续道:“再说,这么一只小豆丁,还能跑得出我的手心?”

    顾长清悄悄磨牙:你会为你的盲目和自负付出代价的,愚蠢的人类。

    知秋却似乎毫不怀疑,立刻点头应是。

    接下来,她开始向萧珩回报最近发生的一些事,顾长清竖起耳朵听了听,却听得满头雾水,大致是些“千星寨……杨奕川……万魔窟”一类的,没头没脑,大致是千星寨要对付什么万魔窟,而万魔窟又做了哪些准备,可他们的对话极其简略,听了半天也没有听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专心吃东西。

    从出山,到洗漱,到吃简单的早饭,之后知秋又进行了一轮回报,很快就到了中午。不知是不是恭喜教主归来,中饭格外丰盛,除了当地农家养的鸡鸭鱼肉以及各种蔬菜,容青还从山上打了只狍子回来,满满当当地堆了一桌。

    顾长清的眼睛都要绿了,什么叫做吃了许久的清粥小菜一下子遇上了满汉全席?这就是啊!两眼亮闪闪地盯着萧珩,开饭吧,快开饭吧!恨不得再把尾巴摇两摇。

    容青稀奇地打量了他两眼:“教主,这小东西怎么会对人的吃食也那么感兴趣呀?”

    萧珩笑看了长清一眼:“我一路上就没见什么是它不吃的,烤肉什么的不用说,前面的一些酱菜也吃得一干二净,倒也不怕吃坏肚子。”

    容青佩服地看着长清:“难怪那么胖。”

    顾长清:“……”

    忿忿地从萧珩怀里探出来,把两个前爪扒拉在桌子上,心想,没眼光的人类,老子长大了一定会成为身材比例最完美最匀称的狐狸的。萧珩把一个碟子放在他面前,里面各种菜色都盛了一点,顾长清在骨气和美食中间犹豫了一秒,决定化悲愤为食欲,默默催眠自己:反正我是一只听不懂人话的小狐狸。

    中午大吃了一顿,顾长清便趴在一边开始修炼,一直到晚上,感觉周身更舒畅了,不由心中安定了一些,毕竟他始终记得自己是为什么被“劫持”下山的,也始终不太相信萧珩会留他一条性命。或者说,即使萧珩有这个心,万一放他一点血不成,涉及性命的事,萧珩会不会认为放多一点就行了?一试二试之下,十条小狐狸的命也不够用的。这种时候,多修炼一点,便多一分可能逃离。

    顾长清从小见识人情冷暖,有时候刻意让自己少去想一些,却还是不得不承认,他对人性根本是抱着怀疑态度的,一点也不想亲身去考证。

    待到睁开眼睛,却又到了开饭时刻。看着色香味俱全的菜肴,顾长清刚刚的一点愤世嫉俗顿时烟消云散,热泪盈眶地想,看在这几顿饭的份上,萧珩,可能的话我逃跑的时候一定给你留一点血。

    晚上萧珩打坐之后照常抱着顾长清团吧团吧睡了,长清正打算好好睡一觉,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他身子僵了僵,决定忍一忍,忍……忍……脸色一点一点扭曲起来,不行,忍不了了。肚中雷鸣,呜,萧珩这个乌鸦嘴,自己貌似,好像,大概,应该真的吃坏肚子了。

    大约之前不过吃一些清淡的烤肉,还不明显,今天一下子太激动吃了太多重口味的饭菜,萧珩也不是一个知道怎么养宠物的主,看小宠物吃得开心,心情一好便随他吃了个撑。于是,现在顾长清腹中绞痛,难受的要命。更有种迷之尴尬,自己,貌似,大概要拉稀了……

    作为一个穿成狐狸的人类,这种问题总是非常私密的。之前在山中,他会趁着萧珩不注意,磨磨蹭蹭跑到旁边的小树丛解决。只要不跑得太远,又不快速跑动,萧珩一般不会管他。但是,现在到了农家,又遇到这种紧急情况可怎么办哟?

    稍一犹豫,肚子里有时咕噜咕噜一阵响,长清顿时顾不上尴尬了,四脚并用地扒拉开身上搭着的大手,嗖地一下往窗户窜去,就要破窗而出。

    后颈一重,一只大手分毫不差地拎住了他,萧珩面沉如水:“白天刚说完你有点养熟了,晚上就想跑啊?是不是真该给你扔到个笼子里。”

    顾长清夹紧双腿,简直要哭了:老大,我真的只是想上个厕所啊啊啊。忍不住了啦,求放开!

    萧珩显然没有跟他心有灵犀,顾长清怀疑他是在发泄被吵醒的郁闷:“你信不信你要老想着逃跑,我真的会把你弄死了再保鲜着带回去?”

    老大,别对着一只听不懂人话的小狐狸叨叨叨了,小的真的不行了啊。

    萧珩伸了伸手,在他屁股上比划了两下,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打两下他的小屁股以便让他长个教训。

    顾长清:……忍不了了,我放弃了。

    萧珩正想着用多大的力度比较合适,突然一股极强的臭味直冲鼻中,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低头一看:……终于知道小家伙为什么那么急着往外跑了。

    顾长清觉得自己看到了对方头顶冒出一缕一缕的黑气,很快形成了一朵蘑菇云。萧珩非常想深呼吸平静一下,但想到空气里弥漫的味道,又生生放弃了,抬头,面色黑如锅底。

    顾长清无辜脸:是你自己非要拎着我的,弄脏衣服怪我啰?

    萧珩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道:“我,简直,没见过,你,这么脏的,狐狸。”

    忍无可忍地把身上的衣服一扒,惨不忍睹地瞄了一眼地上的一滩,萧珩冲出房门,大喊:“准备洗澡水,换房间。”

    知秋和容青愕然看着夜间突然抽风的教主,待进入房间一看,顿时囧囧有神,非常佩服地看了小狐狸两眼。

    洗完澡换完房间,又让人把小狐狸打理干净,还是觉得浑身不对劲的教主大人想来想去,挥手让知秋准备熏香。看着惴惴不安地偷瞄自己的小狐狸,萧珩磨了磨后槽牙:“再有下一次你就死定了。”

    看小狐狸瑟缩了一下,萧珩想了想,还是吩咐容青去问问村里有没有兽医。并且下定决心,再也不让小狐狸瞎吃了。

    第25章 逆旅

    一个头发半白的老人半夜被容青急火火地挖了出来,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战战兢兢地过来一看,只见到一只虚脱了的小狐狸,不由得傻了眼。

    昆梧山脚地方偏僻,农家养个狗看门,养个猫逮鼠的比较多,很少有闲情逸致养宠物的。最多不过村中小儿掏个鸟逮个松鼠玩两天,一般比较皮实,真养坏了也不会专门找兽医看。

    因此,老头儿虽然做了一辈子兽医,看过猫狗猪样鸡鸭无数,却真的很少接触这么小的狐狸。还不是普通的赤狐,小小一只白狐狸,看起来就金贵着呢。

    老头儿苦了脸,面露难色。偏偏方才拍门的男子一路带着自己疾行,只虚虚扶着自己一只胳膊,仿佛毫不使力,自己只觉飘飘然如腾云驾雾,不知不觉就穿过了大半个村子。明显不是寻常人,再看看坐在上首面色黑沉的男人,觉得不能医好恐怕不能得了好。寻思半晌,开了点比较平和的治小猫小狗拉稀的药,和水给灌下去了。

    顾长清气息奄奄地趴在布垫子上,深恨自己的确大意了。他总觉得自己骨子里是个人,而且只要勤于修炼总有一天会重新修成人身,便以为饮食与人一般也无大碍,没想到小狐狸的脾胃承受能力却是没有那么强大的。

    眼看容青半夜帮自己找医生,萧珩则虽然黑着脸但一直守着自己,心里颇为过意不去。他穿越前从来都是个极其克制的人,最怕的就是给人找麻烦,没想到成为小狐狸之后心理上倒是幼稚了。

    医生的药倒是比较管用,也可能是肚子里空了(汗),折腾到半夜终于缓了下来。容青送大夫回去了,知秋也告退了,只剩萧珩和顾长清大眼瞪小眼。

    萧珩看着去掉半条小命的小白狐,心里颇不是滋味。他没想到当初没能好好待小奶狗,连它被人杀死都毫无反抗之力,现在有能力好好养只小白狐了,却又纵容过头了差点把它养死。

    反思了一下“慈父多败儿”的金句,想了想昆梧山顶的野味,下了个决心,点点顾长清的额头,道:“球球,以后不能这么放纵你了,主人决定了,只给你吃生兔肉和野果。”

    刚还在自我反省的顾长清顿时要哭了,你别矫枉过正啊喂,一朝回到解放前是不对的啊喂,至少给点烤肉级别的吧。眼看萧珩一副我意已决的心如铁石样,顾长清也不管耻不耻的了,凑过去蹭了蹭他的手指。

    萧珩顿了顿,还是狠了狠心:“撒娇也没用,这是为了你好。”

    顾长清觉得这人不可理喻,默默地扭了个身,拿屁股对着他。

    萧珩生平第一次为只小狐狸折腾了半宿,这时也有点困了,眼见球球情况稳定下来,决定继续睡觉。看看趴在坐垫上的小家伙,犹豫了一下,取点衣服在床尾给他搭了个窝,把顾长清捧里头了,警告道:“你要再弄脏就死定了。”

    顾长清有气无力地白了他一眼。

    萧珩狐疑地看了看他,怎么总觉得小狐狸的表情很人性化呢?它会不会觉得自己嫌弃它了?

    想了想,又翻身坐了起来,把顾长清连同他身下的衣服一起整个捧到了床头,放在枕边,又不放心地继续警告道:“这次如果你弄脏的话就真的死定了。”

    顾长清:……他已经连一个眼神都欠奉了,每次男人让他有点感动的时候都会做一堆破坏气氛的事。

    萧珩瞟了顾长清两眼,闭眼睡了。

    顾长清觉得身上空乏,四肢无力,便专心修炼起来,一轮下来身上又畅快了许多。他看看自己的小爪子,恨不得能马上将它们变成手脚,可以痛痛快快地打一遍拳舞一次剑。

    之前不管工作多忙,顾长清都固定每天早晚练一练功夫,走几趟拳,耍几遍剑。到了雪山顶上后,虽然狐狸的身体不方便,却也每天跟长尾到处傻跑傻玩地舒活筋骨。只有被萧珩带下来后,忧心安全,总怕触怒男人,大部分时候都乖乖的不敢多动,忍到现在觉得浑身骨头都要僵了,特别想蹦跶两下。

    悄悄露了露爪子,扭头看看床头熟睡的男人,又默默地缩回去了。萧珩非常敏锐,自己一有动作他肯定会醒来。

    回首这一段时间的经历,顾长清暗暗感叹世事无常。莫名变成了一只小狐狸,经历了一场混战,阴差阳错得到了仙果,却也没能顺利化形,差点经脉全毁不说,还被人弄下山准备抽筋扒皮。

    但现在照萧珩的举动看,似乎没有弄死自己的意思了?或者说,打算可能的话尽量不弄死自己了?虽然一波三折,但好歹最终都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打了个哈欠,顾长清也睡着了。萧珩迷糊中伸出一只手,盖在了他小小的身体上。顾长清嫌重地挣扎了一下,萧珩安抚地拍了拍他脑袋,他并没有醒来,所有动作不过出自本能。顾长清看了他两眼,最终把身体团了团,安安静静地睡着了。

    醒来时天已大亮。

    萧珩正在房内打坐,听到床头的动静一睁眼,就看到小狐狸从衣服堆里拱了出来,一只袖子还挂在它的脑袋上,黑溜溜的眼睛正特别机灵地盯着自己看。看来倒真的是全然恢复了。

    顾长清被萧珩抱着出去的时候,发现知秋和容青已经在外头等着了,桌上放了丰盛的早餐。看到桌上的煎蛋,顾长清眼神亮了亮,接着就被萧珩拍了拍脑袋:“还没得到教训呢?”

    知秋和容青的眼神顿时聚集到了小白狐身上。看着顾长清两眼放光暗自吞口水的模样,容青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连冷美人知秋都忍不住笑了一下,一瞬间如冰雪初融,鲜花初绽,长清觉得眼前都恍惚了一下。暗道,美人啊,有人迷恋冰雪美人不是没有道理的,平时冷冷淡淡的,稍稍露个笑容简直可以让人神魂颠倒。

    不过转眼看到容青乐不可支的模样,他还是老脸一红,把头埋到了萧珩的臂弯里。昨晚的事简直可以当做一生的黑历史了。

    萧珩看着羞愤欲死的小狐狸,露出了一点微笑,不过吃早饭时还是严格控制了顾长清的食物,寡淡到让人欲哭无泪。不过昨晚一番折腾,长清早就饿得不行了,只好胡乱吃了一点,感觉味同嚼蜡。

    饭后,知秋和容青一齐收拾了行李,容青又出去牵了三匹马来,一行人也就这么启程了。白天赶路,夜晚有时借宿,有时错过了宿头便在野外将就一宿。

    他们之前所处的地方相当偏僻,一路村落很少,放眼望去都是林海苍莽,绿涛连天。一开始顾长清还非常有兴趣地东张西望,渐渐地便觉得无聊起来,每天除了吃东西便是默默修炼。

    三四日后,人烟逐渐稠密,官道上陆陆续续出现了行人,沿路的客舍驿站也多了起来。顾长清又来了精神,上上下下地打量起路上行人来,却发现这里人的穿着打扮不像他所知的任何一个年代,好在语言文字倒似乎相同,不至于完全陌生。

    这日傍晚,几人到了一个相当繁华的市镇,人来车往川流不息,热闹非凡。顾长清睁大眼睛瞧着街上的各种玩意儿,觉得什么都新鲜。

    容青却把关注的重点放在了行人上,微微皱了皱眉,压低了声音问知秋:“知秋姐,这偏僻的小镇怎么会有这么多江湖人走动?北边武林也要有什么大动作了吗?”

    知秋素来负责信息收集和教内联络,消息最为灵通,此时却也露出几分不解来,低声回道:“前几日我放出的信鸽尚未收到回音,不过这里有教中的一处联络点,今日不如就息在城中,也方便探听一些信息。”

    两人商量毕,一齐看向萧珩。萧珩漫不经意地扫了一眼,点点头。

    顾长清随着他的眼光看去,发现萧珩目光所及之处的行人大多下盘沉稳,有些光明正大地带着兵刃,有些则衣下鼓起一块,显然也带了什么在身上,应该就是容青口中的“江湖人士”了。顾长清活了两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习武之人走动,再加上对风土人情也感兴趣,直看得目不转睛。

    萧珩却将他往怀里一扣,加快了速度,马蹄声急,很快就绕过了热闹的街市,跟着知秋来到一家毫不起眼的客栈前,半旧的牌匾上写着“逆旅”二字。三人一狐下马,有伙计上来招呼,既不失礼也不过分热络。顾长清知道这八成就是知秋口中的联络处了,却左右看不出一点端倪来。

    进店后知秋腕子一翻,将手心中一物出示给了掌柜。那高高瘦瘦的中年人瞟了一眼,神色不变,客客气气地登记了之后便让伙计将人引到了后头的小院。顾长清观察得很仔细,看到掌柜食指和中指微曲,向后做了几个手势,伙计神色一凛,微微点头,领着几人便向后走去。身子微侧,以示不敢领先之意。顾长清看他脚下轻盈,竟也是个练家子的。

    逆旅除了临街的三层,后头还有几个小院,可供拖家带口之人暂住,也可长期出租。但伙计一直穿过了几个普通的院子,一径向着深处走去。待得穿过一片绿荫,忽而眼前开阔起来,一个单独的院子坐落在这边,既不显得多么突兀,又与前头的院子分隔了开来。

    那领路的伙计恭恭敬敬地领了几人进去,向大家行礼道:“几位请在院内稍事休息,一会儿便有人来招呼各位。”说毕便退了下去,他的级别太低,只知道来者是教内的贵客,却是不知萧珩一行具体是何身份。

    顾长清随着萧珩进到房内,才发现外头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小院内部布置得极为妥帖,所用物品无一不精,显然是招待贵客用的。

    伙计前脚刚离开,院门处便传来轻轻的叩门声,接着一个矮矮胖胖的男子与方才见过的掌柜一起走了进来,向知秋深深行了一礼,齐道:“不知知秋姑娘今日到来,有失远迎,实在失礼。”

    顾长清瞧他们的神色,似乎对萧珩、容青的身份也是一无所知的,心想,这么神神秘秘,也不知萧珩到底是做什么的。不过瞧着两人的形貌温和,倒不似凶恶之辈。

    知秋也没有介绍的意思,只微微颔首道:“马舵主、方副舵主辛苦了,先请屋里坐吧。”

    那矮胖的马舵主和高瘦的方副舵主一齐谢过,又拍了拍手,几个伙计端上一些瓜果点心放到房内,虽不算特别精致,但此地到底不是极繁华地带,已属难得了。

    几人坐定,伙计退下,马舵主与方副舵主对视一眼,马舵主开口:“不知知秋姑娘在这时到来,有何示下?”

    顾长清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听这马舵主的口气,似乎现在是什么特别重要的时刻?

    知秋眉间微蹙,但话中却还是不动声色:“近日这边都有哪些动静?”

    马舵主道:“自从千星寨广发英雄帖,邀武林同道共同讨伐我教以来,近来各方有头有脸的势力都蠢蠢欲动,前日得到消息,慕容家也有应邀之意。”

    此话一出,坐在一旁的容青不由地低低惊呼了一声。

    第26章 流言

    知秋飞快地回头看了容青一眼,容青自知反应有些大了,递了个歉意的眼神。知秋继续问了马舵主一些问题,拼拼凑凑,大概得出了近日的武林动向。

    待马舵主与方副舵主离开,知秋的神色瞬间严峻起来,向萧珩报告道:“教主,从您下山开始,我陆陆续续放出了几只信鸽,一直没有得到回音。方才马舵主的神色不似作伪,似乎真的没有接到我之前的联络。那么,十有我发出的信息被人截获了,可能已有人知道了您在北边的消息,而且,只怕来者不善。”

    “什么?”容青大吃一惊,“知秋姐你之前的联络一直没有成功?为何不曾听你说起过?”

    知秋摇摇头:“之前我们进的山里过深,又有许多猛禽,信鸽一时到不了或折损几只也属正常,这两天才觉有些奇怪,只没想到千星寨竟已发出英雄帖对付我教了。不过好在武林大会一个月后方召开,倒也来得及部署。只是回去的一路,却要小心为上了,我们的势力大部分在西南,北方武林少有接触,若被有心人盯上,虽不畏惧,到底也麻烦。”

    容青接口:“南有千星寨,北有万家庄,北边当下最活跃的势力便是万家庄了,我们只要小心避开万家,其他一些散的势力就不成气候。”

    知秋却面有忧色地摇摇头:“虽说北边以万家庄最为活跃,弟子遍布,什么事都爱插一脚,但最深不可测的却一直都是慕容家。现在的家主慕容珏人称‘慕容一刀’,传说他出手制敌从来只用一刀,武艺高强且面冷心狠,实在是个难对付的主。只是他行事向来低调,而且特别讨厌陷入江湖纷争,更与我教素无瓜葛,不知怎的这次会选择与我们为敌。”

    听她这么一说,容青也跟着担心了起来。却听萧珩轻笑一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又何必杞人忧天?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还得先问过我手中的‘绝杀’再说。慕容一刀又如何,我还正想会一会呢。”

    他背后的重剑已解下来放在手边,此刻一手抱着顾长清,一手轻抚剑身,眉宇间一丝疏狂不羁,倒是显得格外傲人。原来这柄重剑叫绝杀,一听就感觉有浓重血腥味扑面而来,只是男人的脸上却看不到什么戾气,只有一点无所谓和说不出的自信感。顾长清抬头看看他,一时间觉得他这模样还挺帅。

    错开眼时,却发现容青正偷眼看着萧珩,白玉般的脸上竟然微微有些泛红,明显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模样。顾长清挑一挑眉,联想到他与萧珩说话时刻意轻声轻气的情形,再看看萧珩毫不知情的样子,觉得自己似乎无意间撞破了一个小秘密。

    知秋压低声音道:“教主,我的信鸽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一般全部被人截下的可能性比较小,有没有可能是内部……”

    萧珩手下顿了顿,说:“先别太草木皆兵了,心里有数,暗自查证也就是了。”

    知秋躬身应是。萧珩起身,让大家先收拾一番,待会一起到街上走走。

    容青非常乖觉地出去吩咐伙计打了些热水给萧珩洗尘。顾长清看着他双眼亮晶晶的模样,再看看萧珩在这方面完全少了根筋的模样,心下不由地合十默哀。甩媚眼给瞎子看,浪费啊浪费。

    这几日起居饮食都和萧珩在一起,再一同入浴顾长清已经没什么心理障碍了,还非常有兴致地在大木桶内游了一圈。

    萧珩泡在热水中,看看玩得不亦乐乎的小狐狸,伸出一根食指杵了杵它额头:“倒是你这小家伙比较幸福,傻乎乎的什么都不懂才能活得比较自在。”

    顾长清在他没轻没重的一杵之下差点呛了水,内心默默地比了个凸,他最近一直在试探萧珩的底线,发现男人对他的容忍度竟然颇高,便也有些随意起来,一爪子拍到男人手上。

    萧珩果然不以为忤,顺势一捞将他捞到了身边,的大手揉了揉他脑袋。顾长清甩甩脑袋,接着又被萧珩大掌摁了一下,顾长清怒了,浑身一甩,甩了男人满头满脸的水。却见他哈哈大笑起来,倒是一扫之前有点凝重的气氛。

    萧珩把顾长清按在身边,热气氤氲下是他强健的身躯,温热的触感传来,不知为什么,顾长清心里突然有些别扭起来。悄悄动了两下,萧珩拍了拍他脑袋:“不闹。”

    顾长清安静下来,水汽蒸腾间男人的心跳声格外清晰起来,一时间那种别扭的感觉又起来了。他想,大约是前世没跟人这么亲近过的缘故。男生在一起打打闹闹是有的,却哪里会像这般靠在一起?

    不过这辈子自己是狐狸身,倒是有了与前世完全不同的体验,只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应该只是不习惯吧,顾长清想,默默地把心中的一丝怪异感压了下去。

    萧珩起身,把顾长清一并捞了出去,拿一块大毛巾给他擦干。明显是不怎么干这类事的人,动作幅度有些大,满头满脑地一通胡噜,顾长清感觉被蒙在了一个大口袋中揉来揉去。奋力地扒拉出来,只见萧珩又浑不在意地拿同一块毛巾擦了擦身,接着开始穿衣服。

    他的身材格外顺溜,麦色的皮肤上还残留一点未干的水珠,顾长清盯着萧珩的后背,不知怎么的感觉嗓子里有一点干。莫名其妙,他想,轻盈地从床上跳了下来,在地上来回迈步。身上一轻,却是又被萧珩捞了回去,看看他尚未干透的毛毛,手上渡了一点内力过来帮他烘干。

    这人现在倒真对我不错。顾长清想。一个人的好意歹意是非常容易被感知到的,萧珩看着是一个身上煞气挺重的男人,却是意外地细心和耐心。顾长清自忖他没必要在一只小狐狸面前刻意伪装,倒是对他升起了一丝好感。

    对待小动物挺有耐心的人,一般不太会是大奸大恶之徒。

    待出了房间,知秋和容青已经在大堂上等着了。两人脸上似乎都做了一点简单的伪装,猛一看上去不那么打眼了,容青背后的双剑也用布裹了起来。萧珩倒是没做什么改变,他本来通身打扮就很低调,只是气场却很强大,只要站在那里就无法忽略,哪怕扮成个乞丐也依然惹人注目。

    他看起来也没有换装的意思,稍稍一点头大步地就走了出去,知秋与容青也见怪不怪地跟了上来。一走出门,顾长清发现萧珩周身的气场就变了,强大的气势一下子收敛了起来,脚下虚浮,就如同一个普通的完全不会武的人一般,有些不习惯地抬头,发现他竟然连眼神也暗淡了下去。心中暗暗佩服萧珩收发自如的能力,这绝对是对内力操控达到极其精微时才能出来的效果。

    一行人出了客栈,来到闹市区,知秋指着中心的一家非常气派的酒楼道:“那就是镇上口碑最好的酒楼了。”

    酒楼分三层,一楼是大厅,二楼以上是雅间,容青要了几个菜,几人在一楼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了下来。正是饭点,大厅里非常嘈杂,推杯换盏之声不绝于耳,人声鼎沸。

    邻桌坐了四名大汉,膀大腰圆,正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粗声粗气地聊着天。顾长清本来有些诧异几人找了这么个喧哗的位子,待听得几个大汉聊天的内容时,倒是有些明白了。

    只听一人道:“大哥,这千星寨一发英雄帖,倒是什么人都出动了啊,名门正派也就算了,竟然连极北的白衣鬼也来凑热闹了。”

    另一人道:“可不是,昨日赶路间一群鬼气森森披麻戴孝的人就那么飘了过去,阴风惨惨的,老子汗毛都竖起来了,真他妈晦气。”

    第一人赶紧摇手:“嘘,噤声噤声,极北白衣鬼神出鬼没,你跟这儿说他们坏话,万一被听到了可就大祸临头了。”

    第二人不屑地撇了撇嘴:“怕他们作甚,他们也就在极北能装神弄鬼一下罢了,到了中原武林,是龙得潜着,是虎得伏着,何况一些上不得台面的虾兵蟹将呢?”

    为首一人满脸麻子,光着膀子,裸露的皮肤上满是密密麻麻的刺青,约莫就是第一人口中的“大哥”了,他仰头灌了一大口酒,说:“三弟说的不错,咱们中原武林人才济济能人辈出,又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再说咱们说的也是实话,白衣鬼们的确看起来瘆得慌,没得出来恶心人呢。”

    第二人顿时面露得色,第一人似有不服,正待说些什么,却听那大哥继续道:“不过咱们这次是同仇敌忾,一起对付魔教,声讨魔教才是主要的,倒也不必揪着白衣鬼不放。”

    这是各打五十大板了,第二人便悻悻地收了得意洋洋的神色,第一人瞥了他一眼,倒也不说话了。一直没说话的第四人猛一拍桌子,道:“可不是么!魔教实在太不是个东西了,听说萧珩那魔头昨日还在百德镇糟蹋了一个姑娘呢。”

    第一人不信道:“不是说萧珩刚在鹞子岭劫了一批客商么?”

    第二人道:“金钱美人全部落下,这大魔头倒真他妈懂得享受。”

    为首那人道:“你们知道什么,听说那萧珩最近抢了千星寨的大小姐杨玉珊,正好端端地在他的万魔窟里快活着呢,鹞子岭打劫的是他手下的母夜叉知秋,百德镇采花的是妖人容青!”

    “噗,咳咳咳咳咳……”顾长清多日未曾吃到大餐,今天看着满桌山珍海味眼都绿了,对着萧珩软磨硬泡了半天,才得到一点点清淡的肉食,正吃得不亦乐乎,耳中冷不防飘进这么几句对话,顿时喷了,还好死不死呛到了,咳得死去活来。

    四人听到奇怪的声音,同时警惕地回过头来,见是一只小小的白狐狸,倒是诧异了一下。为首的大汉上下打量了一番几人,见他们衣着相对考究,长得又是一派温文的样子,倒也没多想,点点头又转回去聊开了。

    顾长清大概明白为什么几人不去雅座而选择大堂了,茶馆酒楼,向来是信息流传最快的地方。虽有一些风言风语不靠谱的流言,却也能捕捉到不少蛛丝马迹。

    四名大汉又热火朝天地八卦了一下“魔教”的信息,什么教主萧珩每天要饮一碗人血呀,容青专门炼些采补阴阳之术呀,知秋曾为魔教上一任教主练功的炉鼎等等。中间夹杂着些污言秽语,不堪入耳,但也带出了一些最新信息,比如一些武林人士的最新动向。

    顾长清一边吃东西一边偷眼看萧珩,看来这位就是传说中的魔教教主了,不过之前他一直在雪山上,下山后两人又形影不离,顾长清自然知道什么打劫呀采花之类的都是无稽之谈,不由地感叹江湖果然是八卦的天堂,什么黑的白的全部一股脑儿凑在一起,傻傻分不清楚了。不过看萧珩倒是浑不在意的样子。

    容青似乎很是气愤,脸色铁青,知秋给了他一个忍住的表情。顾长清这时倒是颇为佩服起这位姑娘来,几名大汉的话题有许多都是围绕她展开的,包括一些猥琐不堪的形容,难为她还沉得住气。

    有些同情地看她一眼,不知几人的话几分真几分假,若她真的如同他们描述的一般,由老教主掳到什么万魔窟做炉鼎,那其实也是个可怜人了,不由得有些厌恶起四个嘴不把门的大汉来。

    大堂内还有一些走南闯北的商人,他们也会互相交换信息,哪里不太平,哪里生意好做,哪里什么货物畅销,甚至各地风俗等等都在推杯换盏间交流着。顾长清兴致勃勃地竖起耳朵听了听,他现在内力初成,什么细微的声音都逃不过他耳朵,倒也很是有趣。

    第5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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