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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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越]教主家的小狐狸 作者:苦夏的刺猬

    第8节

    第38章 分开

    这条偏僻的道路从来没聚集过如此多人。更没死过这么多人。鲜红的血液迸溅出来,在炙热的阳光下很快就变成暗红色,却更有一种触目惊心的味道。

    更多人在惊惧地奔逃,面容扭曲,生怕慢了一步,下一秒那夺命的阎王就出现在自己眼前。人很快就散得一干二净,五毒道人不知死了还是跑了,他召来的毒物却还在源源不断地汇集,又如泥土般被碾成碎末。

    不知过了多久,世界终于安静下来。太阳已经西斜,天气依旧炙闷,空气里经久不散的浓郁血腥味昭示着一场惨烈的厮杀,有老鸦呱呱地叫着聚集过来,欣喜着难得的盛宴。

    一片尸身中唯一站立的人影晃了晃,轰然倒下。

    知秋和容青慌乱上前,容青眼里已经出了萧珩没有其他任何内容,知秋还记得带上顾长清。白影一闪,顾长清却在他们前头赶到了萧珩面前。

    把耳朵贴近萧珩满是血污的心口时,有一瞬间顾长清以为他的心跳停止了。凝神屏息感受了许久,听到微弱的一丝跳动声时,才发现自己四肢都有些颤抖。

    他想,大约是太害怕一个熟悉的人突然离开的感觉了。

    身上一轻,知秋把他拎到了一边,熟练地往萧珩嘴里喂了一些药丸。深度昏迷中的萧珩却猛地咳了起来,刚才喂入的药全部吐了出来。再喂,依旧吐。几次之后,一向冷静的知秋脸就白了,有些无措地看向容青:“所有的药,都被教主吐了。”

    容青更是六神无主,只能眼神空洞地抱着萧珩,喃喃道:“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顾长清又窜回了萧珩胸口,知秋想继续把他拎开,一条胳膊却先一步搂住了他,将他牢牢定在了原地。知秋愕然看向萧珩,发现他仍在昏迷中,却是下意识地把顾长清搂住了。

    顾长清没来得及多想,像上次在雪山上一般,将所有的内力注入了萧珩体内,首先就是护住他的心脉。萧珩的内力比上次更加混乱,好在一回生二回熟,顾长清已经有过一次经验,不顾被狂暴内力反噬的危险,以柔和的真气渡入萧珩体内,一点一点安抚疏导他的气血。

    平息了一些冲撞最剧烈之处,来到萧珩的丹田,却感到他的气海空空荡荡。再探,经脉是撑到极致后突然衰竭之相,而内腑瘀滞的地方则比上次又多了一些,不由心惊。萧珩就算能挺过这次,身体也已经濒临崩溃,以后恐怕再也难以用武了吧?

    但显然这已是事后才需要考虑的了,萧珩的心脉微弱到几乎要感觉不到,如风中残烛般风雨飘摇。顾长清拼命调动起所有的内力,又生怕遭到反弹,一缕一缕小心翼翼地注入萧珩体内,以保持他的生机。

    知秋和容青将萧珩扶坐起来,一前一后地试图将内力注入萧珩体内,却瞬间被一股霸道之极的力量弹了回来。知秋面色灰败地摇摇头,知道这是教主最后一点真气在周身的自我防护,强行突破不但可能给萧珩造成更严重的伤害,他们也会受不小的内伤。

    容青一脸没有反应过来的模样,还是机械地想将内力注入萧珩体内,被弹开几米远,口吐鲜血。回来还想继续,被知秋拦住了。

    未经犹豫,知秋决定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现在所有人都吓破了胆一哄而散,事后一定还会再回头探探风声,以他们现在的情形,只有全军覆没的份。

    容青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地背起萧珩,又因为他将顾长清护在胸口,改为了横抱。一边走,一边眼泪就滚了下来。

    而顾长清对这一切一无所知。萧珩宽大的衣袖满头满脑地盖住了他,他又一心一意地以内力帮萧珩疗伤,一时间仿佛回到了山顶初见的日子。等到萧珩终于稍稍稳定了下来,顾长清也忍不住昏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听到容青惊喜交加的低呼:“教主,你醒了?!你都昏迷两天了。”

    然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嗯”了一声。

    睁开眼。他们已身处一个客栈一般的地方,萧珩躺在床上,正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自己身上的毛。窗户发出一声轻响,知秋翻了进来,见状也是一阵惊喜:“教主!”

    萧珩同样应了一声。微阖着眼,似乎还没有缓过来。顾长清却是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萧珩醒来后声音有点冷。

    但他再开口时语气却似乎很正常:“外头怎么样了?”

    知秋摇摇头:“沙海派出动了大量人手,在附近打听消息,搜索很严密,又惊动了大批江湖人。现在许多好手都在往这边聚集。”

    萧珩问:“这边还能待多久左右?”

    知秋沉吟道:“我们在这边扎根不深,按现在的架势,不过一二日就会暴露。”

    萧珩没有说话。一丝凝重在房内蔓延开来。半晌,他轻声说:“易容,分头行动。保险起见,联络也减少,尽量不留一点蛛丝马迹。”

    容青一惊,急道:“虽然分头行动可以让目标不那么明显,但教主你现在的身体……”

    萧珩摆手道:“我身体撑得住,还没到可以垮下的时候。休息半天足够了。”

    想了想,让知秋取来一根银针,然后目光落在了顾长清身上。顾长清只觉得浑身汗毛竖了竖,正要逃跑,被萧珩眼疾手快一下捏住了,拍拍他脑袋:“就借你一点血,别害怕。”

    紧接着一只前爪被萧珩抓在了手中,一阵刺痛后,血一滴一滴地流了下来。萧珩不知从哪里翻出两个小玉瓶,每个小瓶里接了几十滴。顾长清的肉垫接触到瓶壁,感到一股冰凉的寒气,竟是罕见的寒玉。

    帮顾长清止完血,萧珩松开手。顾长清愤愤地给了他手上一爪,我刚救了你啊混蛋,一醒来就恩将仇报。

    他刚经历了一场战斗,下手有些没轻没重,刺啦一下,萧珩手上就出现了几道血痕,倒是吓了自己一跳。萧珩不在意地瞄一眼,无奈道:“脾气越来越大了,好啦,就当把血赔给你了。”

    声音还有点嘶哑,却带着几分宠溺的味道。

    手一抬,两个寒玉瓶飞出,落到了知秋和容青手上。萧珩说:“谁先脱离了危险,赶紧赶回教中,把这血给徐三,我们耽搁了太久,杨玉珊已经等不了了。”

    顾长清悄悄竖起了耳朵。杨玉珊?他本以为萧珩是身体虚弱之下,想要服用一点自己的血试一试能不能更快恢复,结果这是给另一个人准备的?想到萧珩带自己下山时说的话:“你吞下了我千辛万苦想要得到的狐灵果,我可等着那个救命呢,你说怎么办?”

    当时自己想当然以为萧珩指的是他本人的命,现在看来,他竟是为另一个人跋涉千里,又不辞辛苦爬上了大雪山?

    没来得及想心里升起的一点奇怪情绪,在萧珩伸手要碰他时,顾长清不假思索地又挠了他一爪子。

    萧珩“嘶”了一声,不满道:“小东西你也太记仇了吧。”

    半日后,一个商人模样的中年男子离开了客栈。他的面目实在太过普通,又带着一脸羁旅中的沧桑,谁都觉得他是个长年为生活奔波的小商户。这样一个人,走出这样一家其貌不扬的小客栈,实在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左一弯,又一转,便很快如同一滴水融入了茫茫大海,再也分辨不出来了。

    过不得多久,另一家小客栈中,这中年商人抬手往脸上一抹,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俊朗脸庞来。他随身的包裹动了动,钻出一个小小白白的脑袋来。

    顾长清闷在包裹中半晌,早就憋坏了,一被放开立刻拱了出来,长出一口气。一抬头,就看见萧珩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看着自己,不由一惊,自己在前两天的表现太过反常,但好歹也算帮了萧珩不小的忙,他不会还要事后算账吧?

    却见他轻轻叹了口气,开口道:“球球你说,知秋和容青,到底哪一个想致我于死地呢?”

    正自揣测萧珩想法的顾长清一愣。

    只听萧珩说:“我去昆梧山的事教内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沙海派却得到了消息。下山后我们并没有直接往回赶,一路上曲曲折折,听到冒充魔教的插一脚,听到新动静也跑过去看两眼,偶尔听说什么好吃的都要绕道尝一尝,自忖行迹绝对无可事先揣摩,为什么沙海派却一堵一个准,还事先联络了其他人一起呢?”

    “知秋放出去的信鸽没有音信,之后就停止了传讯,都是临时到的几个分舵。舵主不可能有机会。那么,就只有一直跟在我身边的知秋和容青,有可能泄露我们的行踪了。但当时他们明明也是以死相博,几次差点就死在围攻之下,会不会是我想错了,还有其他的可能呢?或者是沙海派单方面又毁了约,想要杀人灭口?不,也不应该……”

    萧珩对着顾长清分析得煞有介事。顾长清却知道,他不过是在自言自语罢了。希望有一个听众,又实在找不到这么一个人,于是只好对着狐狸模样的自己,一吐为快。

    他的眉宇间带着几分失望、愤怒和萧索。

    第39章 困兽

    萧珩对着狐狸形态的顾长清说了很久的话。

    “我的记忆是从万魔窟开始的。小家伙,你知道万魔窟吗?天下所有穷凶极恶之人汇聚的地方。当初的万魔窟,可不是现在沙海派、白衣教这些跳梁小丑能比的,这些人放在当初的万魔窟根本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贪婪、淫/欲、凶暴……所有的黑暗势力都在这里汇聚,就如养蛊一样,互相厮杀,互相吞噬,直到出现一个蛊王,那就是历届魔教的教主。整个万魔窟要听他的号令,他待人如猪狗,而底下的人一得反噬的机会,也是群起而攻,杀之而后快。在外头,‘魔教教主’四字,可止小儿夜啼。

    到了上一任教主,他已不满足万魔窟的规模,除了江湖上混不下去前来投奔的魔头,还搜罗了大量的孩子,从小训练,以供驱策。我就是其中的一个。从记事开始,就只有万魔窟日复一日暗无天日的训练,每月都会有一大批孩子上山,能在训练中活下来的寥寥无几。

    我们要与野兽厮杀,要忍受剧毒的煎熬,要想方设法杀死竞争对手——有些淘汰中,没有互相扶持,只有你死我活。我们不需要朋友,不需要思想,就是魔教的一把把利刃,还是淬了毒的利刃,懂得指哪打哪就行。

    山上的孩子通过训练分为十等。最低等的第十等过的是猪狗不如的生活,一千人最终能活下寥寥数几就不错了,在残酷的训练中活下来才能前进一级。第九等照样命如草芥,谁看你不顺眼都可以一把撕了你。最末几等都是派出去当炮灰的命,想要活得久一点,只能一点一点往上爬。最后都是十几人上一个搏斗场,只能活着下来一个。我们踩着同类的尸体往上爬,不是为了过得好一点,而仅仅只是希望活下去。身后,尸骨如山。”

    萧珩一向波澜不动的声音出现了一丝颤抖。

    “然而路的尽头也并不是希望。我们不过是一群万魔窟养的猛兽,对外如狼似虎自然喜闻乐见,万一反噬对那些魔头却是一个威胁。于是每个人都要定期服下毒药,每上升一等,服下的毒药就更厉害一分,半年一次领取解药,否则发作起来生不如死。

    我们这一批最终成为第一等的,只有两人,一个是我,一个叫边煜。当然,留下两个人是为了让我们能够互相牵制。老教主给我们服下了天下至毒乌巴诺,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那种深入骨髓的痛苦,恨不得立刻死去,仿佛多活一秒都是一生那么长的煎熬。相比之下,之前所有的训练倒是显得不值一提了。

    老教主像所有执掌生杀大权久了的人一般,高高地坐在属于他的王座上,近乎享受地看着我们在底下如濒死的野兽一般滚爬,汗水和血水湿了一地。然后在我们近乎失去意识时告诉我们,不想再尝这样的痛苦,就乖乖听话。

    我们从此成了他的心腹。不但执行对外的任务,还负责镇压教内不安分的魔头。哈,历来魔教教主威风八面,晚上却从来连一个好觉都不敢睡,生怕梦里就被人摘了脑袋。这个教主得着了乌巴诺,终于觉得可以从此高枕无忧了,因为这毒实在太过可怕,没有解药,中毒之人毒发会越来越频繁,最后足足被折磨上九九八十一天,才毫无尊严地死去。在他的意识里,谁都害怕这样的死亡。而且,他还掌握了让毒随时发作的方法,即使我们暴起发难,只要有片刻寰转的余地,他都可以随时料理了我们。

    但是他错了。害怕死亡,是他们这些无恶不作又希望作威作福的魔头的事。而我们,早就生活在地狱中,每一次训练、每一次任务都要和死亡亲密接触,虽然不求死,却也早已对死亡没有了刻骨的恐惧。当初是想着往上爬能不能好一些,现在却发现就算走到了尽头也照样一片黑暗。

    我们从来不是被作为‘人’来培养的。

    只能说,这些从来都泯灭人性的魔头们不知道人的本能,以为足够的凶暴就可以让所有人噤若寒蝉。兔子急了尚会跳墙,何况一群活生生的人。

    蛰伏多年,我找到了圣朱藤,只要服下它,不但可以熬过乌巴诺毒发,还可以瞬间将内力提高十倍。虽然代价是事后身体的急剧衰败,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一无所有,有的不过是焚毁一切的恨意。

    一群被万魔窟培养出来的怪物,最终血洗了整个万魔窟。那一天,整个山头都被染红了。大部分人都死在了复仇中,硕果仅存的几人倒在地上,放声大哭,又纵声大笑。说起来,我们活了那么多年,连这般肆意的哭笑都不曾有过。

    可事后,大家都茫然了。我们凭着一腔怒火摧毁了万魔窟,拥有了从来不曾有过的自由,然而天地之大,我们却从此也迷失了方向。我们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更没有爱人,没有任何牵绊,整个万魔窟外,就没有关于我们存在的任何痕迹。

    边煜走了。他说天下之大,还怕找不到一个容身的地方?现在不知该做什么,出去全部走一走就知道了。人生苦短,谁知道体内的乌巴诺还能坚持多久?风沙茫茫的漠北,烟雨朦胧的江南都要走个遍才算够本,在这满地瘴气的万魔窟,早就待得快吐了。

    大家纷纷赞同,有人跟他一起走了,有人留下来想以后要做什么。

    我最后一次见到边煜,他整个人都变了,被乌巴诺折磨得痛苦不已,眼神却是灼灼发光,整个人焕发着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活气。他说,他遇到了一个姑娘,一个可以让他安下心来的姑娘。他要去寻找乌巴诺的解药,想要和那人厮守终身。我们分开前,他说,萧珩,你一定想象不出,爱上一个人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让人为之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然后他就死了。那个女人设了一个陷阱,请君入瓮。而他不明就里,还傻乎乎地抱着她想要突出重围,于是那女人亲手把喂了毒的匕首送进了他的胸膛。

    其他人也狼狈不堪地回来了,还有的从此回不来了。万魔窟出去的人,不管有没有罪,总是不容于世的。夹着尾巴隐姓埋名的过日子也就罢了,稍不留神露出一点端倪,便是杀身之祸。

    可笑我们厌恶不已的万魔窟,这时因为凶名太盛,外人不敢一探虚实,反而成了我们的庇护所。大家一边厌弃,一边无法离开。或许从进万魔窟的那一刻,大家就遭到了世间的诅咒吧,诅咒我们就永远是魔教的恶鬼,无法再见光明。

    独来独往久了,总会有一种被世间遗弃的感觉。可有什么办法呢?边煜说的爱情,我是不敢碰了的。亲情,当初进山的孩子何止千万,又从何找起呢?友情……”

    萧珩摇摇头,把顾长清抱起来,放在桌上,脸埋上来蹭了蹭。像一只无路可走的孤狼,像一匹囚于牢笼的困兽,露出难得一见的脆弱,急切希望寻求一点温暖。

    “容青十四岁上了山,被灵蛇派掌门——也是他的亲生父亲送给老教主当礼物,只因老家伙一次‘巡视’时多看了他两眼。刚上山时莽撞、冲动、怨天尤人,要不是我看他挺可怜稍稍护着些,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而知秋原叫谢莹月,出身名门,是谢家的幼女,集万千宠爱长大。谢家虽在武林,却是难得的风雅世家,出来的人一个个琴棋书画造诣非凡,连打架也是琴呀棋的用来当兵器。虽然不那么实用,那派头却也是人人都羡慕。他家的女儿,据说都是武林中人恨不得削尖了脑袋凑上去求娶的。

    只有她的命不太好,被老教主看上了,不由分说掳上山来当炉鼎。就是要强迫她的那晚,容青假装娇嗔前去搅场,在老魔头不注意时施了偷袭,最后我、边煜、容青、知秋四人合力,方杀死了他。

    等她回到家族,却是谁也不愿再接纳她了。她曾身入万魔窟,不管是不是身不由己,都足以让家族蒙羞,自不愿这耻辱的标志天天在眼前晃悠。她也成了一个无处容身的人,又骄傲惯了不愿看别人白眼,才一怒之下再入万魔窟。

    我自问没有对这两人不住过,他们的大仇人也都已不在世上,甚至还是我们一同手刃的。我本以为,这两人大约是可以当做朋友的存在。现在才发现,他们中似乎有人心心念念想要我死去。球球,你说,我还可以信任谁呢?”

    顾长清开始还专注地听着,可渐渐地,身体又不对劲起来,从引毒金蟾开始就一直发热,好不容易才好了些的身体又逐渐发烫起来。再也回不到丹田的灵气在体内的游走时快时慢,快时似乎整个身体都要爆炸,慢时又觉得浑身堵得慌。

    萧珩的声音听在耳中时断时续,似乎一个在水上说,一个在水下听,隔着一些什么。

    “球球,要是你能听懂我的话,再能跟我说说话就好了。不过话说回来,要是你能听能说,我大约就什么也不会跟你说了。”

    叨叨絮絮了半天,这家伙就是缺爱呗,又觉得全天下都不可信,跟自己有一段时间很像。顾长清本还想表达一下安慰之情,但这时头疼欲裂,难受的要命,只觉得他的声音跟唐僧的紧箍咒没啥区别。

    好难受。灵气在四肢百骸不停地冲撞,想要找一个突破口,却始终求而不得,只好在体内拼命地一遍遍循环。

    萧珩发现小宠物有点安静得过分,自己难得感性几回,都是对着它,它却没有任何回音,实在让人又安心又扫兴。不爽地戳戳它,发现它还是没有反应。猛然觉得不对,将它抱起,却发现它双眼紧闭,一脸痛苦的样子。

    恪尽职守的主人顿时慌了神,但从外表上却看不出任何端倪,不由焦急。

    让顾长清难受到骨子里的冷热都是发生在内部,外头竟然丝毫感觉不到。他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猛烈挣扎起来。萧珩一时不察让他挣开了,正弯腰要将他重新抱起,却忽然愣住了。

    一向表情不多的脸上露出错愕至极的神情,仿佛见到了什么极为惊人的事。

    顾长清不知时间过了多久,浑身的灼热感终于平息了下来,一睁眼,就看到萧珩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有什么不对吗?他想。顺着他的眼光左右看了看,自己身边没什么呀……吧?

    向他挥挥爪,愚蠢的人类,知不知道小爷我刚才感觉生死边缘走了一遭?不赶紧过来伺候,发什么呆?

    然后顾长清也呆住了——他以为自己伸出的是狐爪,结果是一只人爪在眼前悠悠地晃啊晃。

    脑子卡壳了一下,就见到萧珩瞪向自己的要杀人般的目光,心里一慌,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假装淡定地把摇了一半的爪子摇完:“嗨。帅哥。”

    萧珩的脸唰一下黑了。

    第40章 看我三十六变

    任谁刚对着一个树洞吐露完心事,下一秒树洞就在你眼前大变活人,恐怕都不太能够淡定。

    特别是萧珩这种即使天塌下来了,在人前也要保持一副“有什么大不了的,少见多怪”模样的,简称爱装十三的家伙。特别是他刚对着树洞说完类似“啊,幸好你只是一个树洞,听不懂,更说不了”之类的话。

    打脸打得太快,他都来不及反应。内心一瞬间只有大大的“我……靠”二字轰然从天而降,顶天立地地矗立在那里,将萧珩尚来不及收拾的玻璃心压碎一地。

    所以他现在脸唰地变黑了之后,又飞快地在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一会儿铁青之间变化,不了解的人一定会以为他练功走火入魔了。恩,其实是脸皮有点疼。

    顾长清刚打完招呼,一见他要杀人的样子就后悔了,都怪他刚才实在太过惊讶,没来得及考虑就开口了,现在补救也来不及了。

    不过,自己竟然真的就这么变成人了?心心念念那么久的人身?虽然有一张要吃人的脸就在面前,顾长清还是忍不住心里冒出一丛又一丛的烟花。

    不知道现在自己长什么样?跟以前变化大不大?他一边盯着萧珩,生怕他突然发疯,一边忍不住低头看看自己,要是有面镜子就好了,最好能看全身的。顾长清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需要一面镜子过。

    一低头,他就(⊙o⊙)了。

    愣了一下后,顾长清果断抬头迎上萧珩的目光,硬着头皮说:“那个,大侠,在你跟我算账前,能不能先借我一套衣服?”

    虽然是个男的,但这么坦荡荡着,底气不足啊。

    萧珩:……

    他这才注意到顾长清的状况。一时间内心的尴尬倒是往后退了退,好整以暇地往椅背上一靠,慢斯条理地上三路下三路打量起这个突然出现的“不明物种”来。

    这是一个很好看的青年。五官很精致,清隽的眉目间几乎有一种水墨画般的韵致,秀挺的鼻梁和淡红色的嘴唇都让人感觉到一种恰到好处的美。是的,他很好看,但好看得很温和,一点也不张扬。

    萧珩撇撇嘴,他一直觉得男人长得清秀几乎可以和娘娘腔对等,现在却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人似乎与娘娘腔完全不搭界。

    一股郁气无处发泄,只好以更挑剔的眼刀将青年上下“刮”一遍,企图挑刺。唔,太白了,没有麦色的皮肤怎么好意思自称男人?身材虽然修长,但并不显得很强壮。总之,没自己男人。

    萧珩诡异地觉得满意了。眼看青年露出一副防备的神色,与小狐狸脸上经常露出的眼神倒是有几分相似,于是脸色又缓了一缓。

    不知道是不是化形的过程消耗比较大,顾长清只觉得现在手脚都有点发软,浑身乏力,身上还出了一层薄汗。之前在地上挣扎,化形后也躺在地上,他想站起竟然都有点力不从心,索性慢慢地坐了起来。心里有点急,萧珩不会恼羞成怒杀人灭口吧?

    却听他难辨喜怒地问:“你真的是球球变的?”

    顾长清愣了愣,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以前是只小狐狸也就罢了,只能跟自己催眠那不是我那不是我,现在都变成人了,这个名字还要跟着自己吗?必须反抗!

    于是立刻摇头,在对方又黑下来的脸色中快速道:“我是刚才那只小狐狸变的,但我的名字叫顾长清!”

    顿了顿,重点强调:“我绝对拒绝球球这个名字!”

    萧珩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哼,不置可否。顾长清问:“你到底能不能先借我一身衣服?这样说话你也不自在吧?”

    萧珩撇撇嘴:“有什么不自在?想象成一只没毛的狐狸不就行了?”

    顾长清:……

    想起作为小狐狸过程中这人的各种欺压,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想到目前这人毒发后遗症,身体还没有恢复,走到这家客栈都应该是强撑着,跟自己现在的状态不过半斤八两,胆子顿时肥了。

    老话说得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顾长清摩拳擦掌,打算打劫一回魔教教主。手刚动了动,一套衣服兜头扔了过来,将他蠢蠢欲动的小心思一下子压灭了,悻悻地开始穿衣服。

    萧珩的衣服很大,自己穿空空荡荡有点像戏服,好在腰带扎紧一点也就是了。

    萧珩大概是觉得之前丢了面子,此时拼命想找回场子,在顾长清换衣之际啧啧感叹:“你说你之前圆滚滚的身材怎么没被人形继承呢?难道肚子上的肉在化形时还能均匀地分布到全身?不对,你不是一只刚断奶的小奶狐吗?为什么一变形就一副成人的样子了?难道胖也是有好处的,狐狸时胖一点,变形时就大一点?”

    内心快要熄灭的小火苗仿佛配泼了燃油,“呼啦”一声熊熊燃起,顾长清要杀人般的目光瞪向萧珩:“你难道不应该重点关注我从狐狸变成了人?我是传说中的精怪啊,信不信惹我不爽了一口吞了你?!”

    萧珩一脸鄙视:“要真有本事能吞了我,早在我差点掐死你的时候干吗去了?狐狸形态在我手下一点办法都没有,以为变成人还能翻天了?”

    顾长清:……

    这话好有道理,我竟然无法反驳。

    颇为糟心地哼了一声,继续打理衣服。他以前从来没试过古装,绕来绕去有些费劲。

    萧珩倒是提起了几分兴致,从来只在志怪传奇中听说过动物大变活人,谁也没有亲眼见过。他向来胆大,在万魔窟又是什么人间的妖魔鬼怪都见了个遍,自是不会对这传说中的“狐狸精”产生类似畏惧的情绪的。

    一开始不过被震惊蒙了脑子,现在尴尬退去,又见眼前的“狐狸精”实在是一副太过无害的样子,好奇心自然而然地冒了出来:“昆梧山上所有的白狐都能像你一样变身吗?”

    顾长清摇摇头,刚要回答,身上的灵气又是一通不稳,眼前一晕,晃了两晃。刚刚穿在身上的衣服突然变得奇大无比,铺天盖地地冲着自己拍了下来,仿佛传说中的镇妖幡。顾长清被卷在其中不停地下坠,一时间不靠谱地想,难道萧珩这家伙的真实身份其实是个道士?专职捉妖?

    咚地一声,屁股着地。顾长清龇牙咧嘴地扒开裹住自己的衣服爬出来,欲哭无泪地意识到自己多虑了,其实是他又变回了狐狸。

    萧珩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你不想泄露你们狐族的秘密的话,可以直接拒绝回答的。”

    顾长清无精打采地摇摇头,浑身乏得厉害,趴在地上。萧珩把他捏起来放桌上,有点担心,毕竟是自己养了好久的狐狸:“怎么了?”

    顾长清“嗷”了一声,想着反正都在他面前化形了,这回用爪子划拉字交流该没问题了吧?伸出一只小白爪到萧珩的手心。

    正准备写字,身上又阵阵发烫,心知不妙,下一秒,萧珩的面前就出现了玉体横陈的香艳画面,一只手还正放在他手心挑逗地画动。

    萧珩:……

    顾长清:……

    面面相觑,小桌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顾长清呻吟一声:“我的老腰……”桌子太小,他的两条腿伸到地上,腰正好架在桌子边缘。

    撑着桌子坐起来,认命地捡起落在地上的衣服,继续往身上穿。好在这次平平安安地穿上了,没有出现什么幺蛾子。

    萧珩一脸兴味:“你不能控制自己变身?”

    顾长清翻了一个白眼:“要是能控制的话,当初变个身逃跑你能认出我来?”

    话音刚落,熟悉的感觉又来了,顾长清脸色一变,下一秒,眼前又出现了衣服瞬间变大的奇景。噗通落到地上,顾长清恨恨地想,一定是萧珩的衣服受到了诅咒。

    萧珩幸灾乐祸地敲了敲他脑袋:“你看,这就是你有这种大逆不道想法的报应。”

    接下来的时间,顾长清一直处于狐身——人身——狐身——人身的变化中。最后他彻底没脾气了,躺在床上盖床薄被,爱怎么变怎么变吧。不过倒是在频繁的变身中稍稍找到了一点规律,似乎只要赤珠仙果的灵气在体内平稳流转,他就能够保持人形,稍稍一出现波动,就变回了狐形。

    呼啦一下又变成了小白狐,顾长清握一握小爪子,总算有希望了不是么?他能感觉到仙果的灵气被自己吸收了大半,剩下的,只要自己好好引导,总有一天能够全部吸收,那就不用担心现在这样的一天之内三十六变了。

    萧珩过了新鲜劲,这会儿倒是有些紧张起来:“你这么频繁的变身,身体会不会感觉不舒服?”

    人形的顾长清出现在他眼前,有气无力地说:“我好饿好饿好饿,要吃饭,很多很多饭,越是大鱼大肉越好。”

    不知道是不是频繁的化形让能量消耗急剧,他觉得自己快饿扁了。想到之前萧珩给他的伙食待遇,又立刻加上一句:“来一大桌色香味俱全的!不要生肉,不要烤肉,不要太清淡的,我要放开肚皮狠狠大吃一顿!”

    萧珩:……噗。

    不好意思,笑场了。

    第41章 黑历史

    顾长清恶狠狠地瞪他:“有什么好笑的?想想你之前喂我的东西,鸡肉鸭肉兔肉血淋淋地就端上来了,还说要好好养我呢,简直是虐待动物!”

    萧珩敛了敛太过幸灾乐祸的笑,严肃脸:“怎么虐待你了?我看昆梧山上的白狐们不都生吃吗?”

    顾长清卡壳了一下:“我,我不一样,对你们的食物适应良好。”

    “适应良好?”萧珩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你确定?”

    顾长清刚要点头,忽然想起了某些遥远、刻意被自己想办法遗忘的黑历史,警惕地盯着萧珩。

    果然,可恶的男人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挑眉:“你忘了当初我为什么会喂你生肉了?”

    顾长清:……

    脸一下子腾地红到了脖子根,他呻/吟一声,抬起一只胳膊捂住脸。怎么办?一生的黑历史太多了。男人意味深长的声音阴魂不散地传来:“还真是,适,应,良,好,啊。”

    顾长清撤下胳膊,怒道:“我们要互相揭短吗?要我数一数你的黑历史吗?”

    萧珩:“我有什么黑历史?”嗓子一紧,口气不由自主地就有点硬邦邦起来。

    顾长清想说,黑历史多了,话唠,精分,人前冷酷,人后祥林嫂……

    再一想,这些涉及萧珩的过去,说出来有揭人伤疤之嫌,还不知道他会不会又发神经。于是清了清嗓子,装作一本正经地说:“你在昆梧山上昏迷的时候,有只兔子跳到你脸上嘘嘘了。”

    萧珩的脸上露出“怎么可能?你在逗我吗”的神色,有几分紧绷的下巴倒是不自觉地松开了一点。

    顾长清偷瞄他一眼,心里偷笑,嘴上继续胡扯:“真的,绝对不骗你。嗯,你知道的,昆梧山上兔子很多,就爱乱吃乱撒,卫生习惯跟我们白狐不能比。那天我回了一趟族里,再跑去你那边时,就远远地看到一只兔子在你身边好奇地转来转去,还不时嗅两下。本以为没什么,兔子嘛,总是有些傻乎乎的举动,结果接下来就看它一下子蹦到你脸上,趴着不动了。我觉得有些奇怪,赶紧跑上去一看,就发现它在嘘嘘呢,其实可能还想便便,不过被我吓跑了。逃跑的时候还没有嘘嘘完,留下一路的水迹,还有些溅到了你的头发上。”

    看一眼萧珩阴云密布的脸,顾长清心里的小人笑得打跌,尽量把悄悄往上翘的嘴角压下去:“你当时的脸上,哎哟,一滩黄乎乎的液体,四处横流,还散发着怪味儿。眼睛里自不用说了,鼻孔里也有,差点流进嘴巴。还好后来马上下雨了,要不然我都不愿意接近你了……”

    萧珩一开始还气定神闲,笃定顾长清在骗人。身体往床头一靠,双手抱胸,淡定地看他怎么往下编。

    听到后来,脸上有点不确定起来。看一眼长清,发现他说得有板有眼,似乎当日的情形就在眼前一般,心里更没底了。

    到了最后,脸上便五颜六色地变幻起来,像调色盘一样精彩。嘴角不自然地抽动,仿佛真有一摊黄乎乎的液体要流进来一半,低喝一声:“够了。”

    顾长清闭嘴,无辜地看着他。

    萧珩抽出一只手,似乎很想往脸上抹一把,又很辛苦地克制住了。他进万魔窟时什么苦都吃过,却实在也没有过这样的经历,而且他一直有几分洁癖,以前没条件也就算了,当了万魔窟的主人后变本加厉,吃穿住行简单点没问题,但一定要干净,实在没想到还会惨遭如此飞来横祸。

    只好恨恨地捏了捏拳头,青筋毕露,似乎手心里就是那只胆大包天、敢在太岁头上撒尿的兔子,而自己将它一把粉身碎骨了。瞪向顾长清:“一定是你胡编乱造的,以后不许再提!”

    顾长清张了张嘴,萧珩抢先道:“闭嘴,我也不知道你有过什么糗事。”

    顾长清满意地闭嘴了。伸出一只手隔着被子拍拍肚皮,示意,小爷饿了,美味伺候。

    萧珩深吸一口气,转身回到桌前,拿出一堆瓶瓶罐罐,倒出一些东西用水调和了,往脸上涂涂抹抹。

    顾长清大约是方才扯嘴皮子半天,耗神过度,呼啦一下又变成狐狸的样子,百无聊赖地探头探脑张望。以前魔教三人同行时,易容都是知秋动的手,没想到萧珩的技术也不比她差,这边捏一下,那边摸两下,跟之前一模一样的中年商人脸又出现了。

    萧珩顶着一张黄脸皮狠狠瞪了他一眼,余怒未消地开门,出去跟掌柜订吃食去了。

    客栈的动作挺快,他前脚刚订完,伙计后脚就将菜一道道送上了门。那店伙年纪不大,手脚很勤快,殷勤地将菜摆了满桌,又将凳子摆好,笑问:“爷,您一个人用餐呐?”

    这一桌实在太丰盛,不像一个人能吃完的样子。是以伙计才有此一问。

    萧珩看他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在对方低头布餐具时,右手袖子一挥,假装不经意地从他背后拂过。

    在不了解的人眼中,他不过是自然而然地甩一甩袖子整理衣服,然而若是习武之人,却是无论如何不肯把背部要穴暴露在别人手下,一定会大惊失色地转身回防的。何况,他还刻意带起了一点劲风,像极了突然出手偷袭的样子。

    店伙麻利地收拾东西,浑然不觉。萧珩收回手,看看对方虚浮的脚步,最终将手背到了身后。

    有人在时,自己似乎始终都会绷紧一根神经,疑神疑鬼。

    想到这里,萧珩怔了怔,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床铺的方向。那里现在垂下了厚厚的纱帐,但以他的耳力,还是可以听到里头传来清晰的咽口水声,不由自主地便挑了挑嘴角。

    似乎,出现了一个特例。大概是他的很多习惯仍跟小狐狸没区别,自己很难起防备之心的缘故?

    不过,可能,不是坏事吧。

    伙计一离开,听到关门的声音,一个小小白白的影子便窜了出来,轻盈地跳上桌子,两眼放光地盯着满桌食物。嗷呜,红烧肘子,东坡肉,狮子头,清炖鸡,笋干鸭肉……陶醉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肉香满鼻,简直不要太幸福。

    瞄准了红通通油光光的大肘子,顾长清像八百年没见过肉星的饿汉,眼冒绿光,迫不及待地张大嘴就咬过去。其实他以前餐桌礼仪很不错,只是来这边后吃之一途太过坎坷,不亚于监狱服刑大半年,一见满桌美食,自然无法抗拒地露出了最原始的吃货形态。

    身上一轻,后颈皮又被萧珩捏住,轻轻松松拎了起来。顾长清眼睛不离美食,四爪焦急地在半空中挥舞,我的肉,为什么越来越远了?

    萧珩把他扔在椅子上,拿了个小碟子夹了一块东坡肉,递到他嘴边:“你不怕突然变成人,压塌了桌子,糟蹋满桌美食啊?”

    顾长清愣了愣,抬头看看萧珩,见他眼中隐约带着几分笑意,老脸一红,幸好满脸毛毛看不出来,乖乖地就着碟子吃起了东坡肉。

    吃完一块,呜呜,要肘子,肘子过瘾。

    萧珩看他一眼,竟然似乎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给他夹了一大块肘子。

    顾长清感激地看他一眼,咬一口肘子,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吃了一会儿,肚子便又圆了起来。顾长清意犹未尽地打了个饱嗝,遗憾地看看满桌大餐。

    大约是内心的遗憾之情太过强烈,体内的灵气又缓缓动了起来。顾长清随意披了件袍子坐在桌前,惊喜万分:“狐狸的胃和人形的胃容量竟然是不同的,我觉得我现在还可以吃下一头烤乳猪。”

    萧珩震惊地看着又开始大快朵颐的某人,忍不住道:“你确定你吃完这些没事?别忘了上次……”

    顾长清百忙之中狠狠甩了个眼刀,嘴里嚼着东西,含糊不清地说:“你晕倒在昆梧山顶的时候,还有一次一只蜈蚣……”

    在那段惨痛的时间里,幸亏知秋看他可怜,时不时悄悄喂他一点东西,让他的肠胃彻底适应了熟食。萧珩就知道克扣再克扣!

    萧珩举手作投降状:“得得得,打住,我相信你的实力,吃完这些完全还可以再来一头烤乳猪。”

    顾长清给了一个“孺子可教”的表情。

    萧珩哭笑不得地看着埋头苦吃的青年,沉默了一会儿,试探道:“我之前跟你说了不少话……”

    顾长清头也懒得抬:“你知道吗?狐狸的记性其实不太好,特别是小狐狸,除了他们觉得很有趣的事情,其他的都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转眼就记不清了,特别是弯弯绕绕很多的事。”

    萧珩定定地看着他脑袋顶上的发旋,半晌,点点头。

    顾长清捧了剩下的肘子直接啃,松开一只油汪汪的手,夹了一筷子什么扔到他面前的碗中,招呼:“别光看着,你也吃。”

    萧珩一瞬间有点受宠若惊。让一个美食大于天的吃货主动给自己夹食,是多么高的一项殊荣?瞬间觉得自己面子好大有没有?

    低头一看,脸色顿时又黑了。

    扔到他碗里的,是一个,红烧兔头。

    狠狠地瞪一眼吃得眉开眼笑的青年,萧珩觉得后槽牙有点痒,于是,磨牙霍霍。

    第42章 意外

    一顿饭后,两人似乎顺利达成了初步默契,谁也没有多提起之前的事。

    萧珩倒是主动坦然地问起了狐灵果也就是赤珠仙果的事,以前顾长清不能跟他交流,现在对方变成了人的模样,自然是说明白比较好。可惜顾长清对此也知之甚少,能说的不过是从狐妈处听来的只言片语,对萧珩毫无用处。

    萧珩倒本也没抱什么希望,很快就接受了这一结果。转而正式地向顾长清提出请求,希望到时候能稍稍用一点他的血。如果他希望得到补偿,也可以提出。

    顾长清也没太在意,这些天下来他对萧珩总体还是比较信任的,保险起见,打了个哈哈说好商量好商量。萧珩看他一眼,也没多说什么。

    两人第一次真正地进行交流,倒颇有几分老朋友般的心照不宣。

    顾长清饕餮完毕,心满意足地倒在椅子上吁了口气,问萧珩:“我们接下去怎么办?”

    萧珩摊摊手:“我本来打算易容成别的模样悄悄离开,现在看来不可能了。”

    顾长清:“为什么?”

    萧珩不说话,用一种“你不知道吗”的眼神看着他。顾长清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鼻子:“我?没有任何人见过我的样子,我是最安全的好不好?”

    萧珩叹了口气:“你确定?你要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变成狐狸,或者狐狸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变活人,你说会不会瞬间十里八乡都传遍了?”

    顾长清想象了一下人山人海挤过来围观自己的样子,一群人表情惊恐冲着自己砸菜叶子臭鸡蛋的样子,或者一群人凶神恶煞状举着火把轰隆隆追来要烧死自己的样子,怂了。

    萧珩道:“我本来还准备了一个背篓,打算装成个采药人,想着把你往里一扔就行了,现在看来,还是别考验背篓的运气了,让它全须全尾地颐养天年吧。”

    顾长清感到自己被鄙视了,怒道:“那我们就桥归桥路归路,各走各的。我现在就把血再给你一些!”

    萧珩翻了个大白眼:“你的大本营在昆梧山上,在这里乱跑嫌命大啊?我可不希望几天后听到某地有人要烤狐狸,或者有道士出现镇妖,还得费时费力去救你。”

    顾长清哼哼:“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各人有各人的缘法,真有那么一天,那是小爷命不好,你不用管就是。当然,我觉得更有可能的是大家都在满世界地围堵魔教教主,根本顾不上我一只小狐狸干了什么。”

    萧珩:“你以前也是这么跟别的狐狸抬杠的吗?”以前为什么会觉得他软萌软萌的挺可爱?

    顾长清继续哼哼:“一般而言,我是因人而异。别人以屎粑粑扔我,我也回击以屎粑粑。”

    出生万魔窟,一言不合就动手解决,不太擅长抬杠的教主大人:……

    顾长清警惕地看着他:“君子动口不动手。再说,你现在也不太适合动手吧?我警告你,我的武力值很高的,你真出手的话,可能会被我按在地上揍哦。”

    虽然夹杂了一些萧珩半懂不懂的词汇,但大致的意思和明白无误的“动手”总是能理解的,萧珩双手抱胸,把顾长清一点一点从头发丝扫视到脚底板,每一个毛孔都透露出“鄙视”的意味来,在对方快炸毛的眼神中,撇了撇嘴。

    顾长清:“你那是什么眼神?终有一天你会为你的自负付出代价的,愚蠢的人类。”

    终于说出这句一直想说的话了,神清气爽。

    得意忘形之下,噗地又变成了小狐狸。

    萧珩忍着笑:“好好好,你最厉害了,狐大仙。”

    顾长清懊恼地磨磨爪子,虽然现在稳定多了,但还是不能随心所欲怎么破?说笑归说笑,他现在的确是一个太大的不稳定因素,而且那天萧珩大开杀戒后还是有不少人跑了,应该有一群宵小都惦记着他,是个大麻烦。万一真在大庭广众之下闹出什么乱子,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中不说,还会连累萧珩。

    也许是从小的经历的缘故,顾长清一直害怕给人带来麻烦,特别是放在萧珩身上,一个不慎很可能就是杀身之祸。

    蹬蹬蹬地跑到床边,扑通跳上床,顾长清闭上眼睛,开始仔细体会体内赤珠仙果的灵气变化,试图尽量让它稳定下来。萧珩看他一眼,也默默地在他身边坐下,盘膝打坐。

    这是能够化形以来首次平心静气地探知自身情况,顾长清发现自己浑身的灵气充沛到不行,与之前在山顶吸收月光所得的灵气既相似又不太相似,赤珠仙果的灵气霸道,但经脉倒是能勉强进行大量吸收,月光的灵气非常和缓,但每晚其实吸收不了多少,与赤珠仙果比,算是非常缓慢的积累了。

    不得不说,赤珠仙果果然是天地之精华,凝聚了无比的灵力。

    不知道是受到什么影响,原本好好地储存在上中下丹田中的灵气散逸出来之后,再也回不去了。顾长清频繁的变身中融合了不少灵力,剩下的一些却似乎无论如何也吸收不了了,正缓缓地往体外散开。虽然速度极慢,但顾长清一探之下还是直肉疼,百年一颗的果子呀,就这样白白浪费了的感觉好奢侈。

    其实这与顾长清的狐身实在还太小有关,照理说是完全无法化形的,不过他还有清玄功法傍身,让经脉早早地拓宽了不少,可以将赤珠仙果吸收大半,但又偏偏无法吸收完全,所以一来二去造成了现在化形不稳定的情况。

    顾长清的神识缓缓地在房间内铺展开来,又一点一点延伸到外头,隔壁轻声细语的交谈,大堂里伙计的吆喝,甚至掌柜播算盘子的声音,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大到方圆几里,小到身上灵气一丝一缕极慢地逸出体外,都感知得极为鲜明。

    一丝灵气在体内悠悠地转了一圈,还是无法顺利汇入早已饱满过度的经脉,悠悠地从百会穴飘出去,凝而不散,仿佛一缕青烟。顾长清试图以神识控制它,将它继续拉回到体内的循环中,却丝毫没有反应,悠悠然飘向一个地方,正是萧珩阖眼打坐的地方。

    顾长清心中微微一动,凝神感应,发现散出后的灵气有的直接散入了天地间,但还有一部分,竟然有意识一般,缓慢而明确地向萧珩的方向聚拢。他把神识放到萧珩身上,发现以神识观察又与之前直接接触探查不一样,现在感应过去,萧珩的身上散发的就是一股杂乱无章的气息,有的极其霸道,有的虚弱之极,有的地方充塞不堪,有的地方极度匮乏。

    萧珩调息的过程中,感受到一种打量的意味笼罩在周围,敏锐地睁开眼,缓缓四下扫过,最终落在顾长清身上,愣了愣,继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再次闭上了眼。

    像他们这一类人,从来最忌讳的便是旁人的探察,自己的情况被人了解得一清二楚,无异于让自己暴露在极端危险的情况下。更有甚者,会将这种观察当作挑衅和不怀好意,从而先下手为强。

    但这个人换成顾长清,似乎他自然而然地就觉得无所谓,仿佛笃定对方一定没有恶意一般。

    顾长清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只不过感到萧珩那边的气息稍稍波动了一下,他毕竟对江湖规矩不甚了了,压根没有自己逾越了的认知。倒是看到许多灵气缓缓聚集到萧珩身上时,心中一动。

    当初他身上出现发热的情况时,便是五毒道人祭出引毒金蟾,那时一部分灵气极快地从身上流失,似乎有什么在极度地渴求它们一般。再之后,就是听容青说,萧珩毒发时一般会神智全失,除了杀戮什么都不知道,但这次还记得将他们先送开了。难不成?

    反正白白散去了也是浪费,顾长清决定赌一把。睁开眼,蹬蹬蹬地跑到萧珩身边,看对方没有拒绝,便挨着他坐了下来,尝试着将无法吸收的灵气输向他体内。萧珩微微一震,继而从善如流地大开门户,将灵气接纳了过去。

    两人间缓缓出现一股极其浓郁的灵气,源源不断地从顾长清身体里流向萧珩。顾长清中途稍稍睁眼,发现萧珩满头大汗,但气息倒是稳定了不少,心下稍安,更加全神贯注地引导起多余的灵气来。

    不知什么时候,他又变回了人身,索性盘膝而坐,双掌抵在萧珩背后,他体内灵气泛滥,而萧珩体内却是大片枯竭,自然如流水一般,不间断地通过搭接起来的渠道流了过去。

    他的体内不再忽冷忽热地变幻了,萧珩的状况也越来越稳定,倒是一举两得。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萧珩的身体接收暂时到达了极限,顾长清回过神,舒了口气,缓缓撤回双掌。萧珩睁眼,浑身像是从水里打捞出来的一般,转过头,黑沉沉的眼睛盯了他一会,露出一点复杂的表情。

    距离极近,顾长清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他浓密修长的睫毛。

    萧珩很快又转了回去,背对着顾长清,喉咙里嘟囔了几个字。

    声音又低又模糊,顾长清凑近一点:“你说什么?”

    萧珩的耳根不知为何有点发红:“我说谢……有人!”

    顾长清一惊,侧耳一听,才发现他们两人刚才太过投入地修炼,竟然有人靠近了都没发觉。

    三个人已经到了他们房间门口,掌柜和伙计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很重,还有一个人的脚步和呼吸声却极轻,几乎微不可闻,显然不正常。

    只听得掌柜轻声道:“您老亲自过来巡查当然要配合的,但小店真的从来不敢收留什么不明不白的人,哎,明白,不多说话,这就敲门。”

    叩叩叩,下一秒,他们的房门被敲响了,伙计的声音响起:“客官,您用餐结束了吗?小的来收拾收拾可好?”

    萧珩和顾长清面面相觑,同时提起了手掌,又不约而同地放了下去。外面这一人不难对付,怕的却是打草惊蛇。

    一个犹豫之下,伙计又敲了敲门:“客官,客官您在里头吗?”

    下一秒,房门被从外头一掌打开了。

    说时迟,那时快,房门大开的一瞬间,萧珩一把搂住浑身尚自赤果的顾长清,将他压在床上,一口亲了下去。

    顾长清猝不及防地倒在大床上,眼睁睁看着萧珩的脸在视线中越放越大,惊骇地瞪大了眼睛。

    第43章 搜查

    在顾长清之前二十多年的人生中,以及穿越后没几个月的狐生中,还从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当然,也没有机会这样对过别人。

    而现在,他却眼睁睁看着萧珩的脸越凑越近,脑子有点蒙了。

    上一刻,他们还在十分和谐地哥俩好地练功,自己还想问问他身体有没有什么变化呢,下一刻,不明人物已经到了他们房门口。正想着是不是要经历一场殊死搏斗才能跑出去,萧珩却莫名其妙地凑过来要……强吻自己?顾长清被最后一个词惊得一个激灵。

    什么叫神转折?顾长清觉得自己现在就经历了一场神转折。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正要挣扎,萧珩却似乎先一步预料到了他会有的行动,手下一个巧劲制止了他,无声地做了个“嘘”的口型。加上房门破开的声音传来,顾长清稍稍分神,于是萧珩一个如蜻蜓点水般的轻吻便落在了他的唇畔。

    极轻极轻,他的嘴唇有点凉,但意外地柔软。

    两人脸对脸,顾长清正好直直地看进萧珩眼中,发现他漆黑的眼睛中似乎有一抹亮光一闪而过。仿佛一道流星闪过漆黑的夜空,虽不起眼,却让人无法忽视。

    于是顾长清整个人都愣住了,直挺挺地躺在那里,脑子里一片浆糊。

    下一秒,左肩突然传来一阵刺痛,茫茫然地转头看去,却是萧珩飞快地在他的左肩狠狠咬了一口。这一口咬得真狠,整齐地留下了两排牙印不说,还带着周围一片都飞快地红了起来。

    紧接着,萧珩转向彻底洞开的房门,怒道:“什么事那么着急?晚点收拾会死吗?”声音有点嘶哑,呼吸有点急促,于是房内便悄然带上了浓浓的情/欲色彩。

    一边说,一边用被子将顾长清的脸蒙在了里头。顾长清感到他的手上沾了什么东西,在被窝中油腻腻地尽数抹在了自己脸上。

    终于回过神来,知道萧珩要做什么的顾长清:……妈……的……

    原来真有人会选择上演这种言情中俗透了的剧情?当其他人都是傻的吗?忍住狠狠抹一把嘴唇的冲动,顾长清恨恨地想,老子的初吻啊。

    本该非常有纪念意义的初吻啊。从此之后便不能直视了。

    李庆是沙海派的一名小头目,每日里大概的工作不过是对上溜须拍马,对下督促他们收保护费。顺带将附近十里八乡的信息汇总到上头,虽然绝大多数是家长里短鸡毛蒜皮。偶尔干一票趁火打劫的事儿,但这里不是什么商业要道,难得有小商小贩路过也难榨出几两油水。总之,日子过得相对平稳,低收入低风险,唯一的不足大约就是……稍嫌清贫。

    李庆并不满足这样的生活。他面冷心狠,下手黑,是个真正狠得下来的人物,否则也不会加入以狠辣闻名的沙海派。还机缘巧合之下跟人学了一身不错的功夫,更是雄心勃勃想要闯出一片天地来。奈何沙海派就没一个省油的灯,李庆一直想往上爬也没个机会,以他的身份,派中干大票的时候他只有在大佬们身后摇旗呐喊的份儿。心下郁闷,便只好变本加厉地折腾乡里,让乡里乡亲叫苦不迭。

    前一阵他听说外地有一队行商经过,油水还不错,咬咬牙,这不咸不淡的日子过太久,无聊透了,哪怕是跑到别人的地界上也顾不得了,便带了一帮小弟劫了下来。那头的人竟也没有多说什么,不由让他感慨,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以后还是要多扩大地盘才行。

    谁知回到了自家这头,猛然发现派中大批人手聚集,顿时懵了,那么多人来自己这穷乡僻壤是做什么?兴师问罪吗?也用不着那么多大佬出马吧?

    待得弄明白前因后果,不由地一阵捶胸顿足,自己不过离开两日,地界上竟然出现了魔教教主?自己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冲上去拿下他?丢了西瓜捡芝麻,错过这么一次往上爬的好机会,李庆简直觉得痛不欲生。

    第8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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