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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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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孽子 作者:弹壳

    第7节

    他简直欣喜若狂,因为他终于找到了陈央的软肋,他相信只要有了这段视频,他就可以轻易地扳倒那个无情而残忍的男人。他要让他身败名裂,被万人唾弃!他要把这个男人当年加诸在他身上的痛苦,一点点全都还给他!

    可是他没想到,陈央竟然主动离开了陈氏,他的继子也去了美国。他听说陈央从此花天酒地,过着纸醉金迷的堕落生活,而他的继子更是没有了一点消息,甚至有传闻说两人早就断绝了法律上的父子关系。

    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秦新只能等,等陈家远回来,等陈央重新回到公众的视野,那样他爆出的视频才会引起巨大的舆论反响。三年后,如他所愿,陈家远回来了,还是跟言家的小少爷一起回来的。他曾经偷偷跟踪两人,几乎一眼就看出了言家少爷对陈家远的心思。

    如果言家少爷知道他深爱的人跟那人法律上的父亲有乱伦关系,不知道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他故意把视频重新剪辑了一遍,让整个过程看起来就是陈央单方面强迫未成年的陈家远,而陈家远除了被动承受,什幺都不能做。

    这次,他不用冒险自己出手,因为等言瑾看到这段视频,自然会忍不住联系他,而他只需要在后面稍微地推波助澜,就可以把陈家父子平静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

    狠狠地抽了一口烟,秦新把玩着黑色的智能手机,阴冷地笑出声。

    言瑾不知道自己是怎幺开车到了陈家远公司楼下的。

    他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直到窗玻璃被敲响,看到外面那张熟悉的脸,才反应过来要摇下玻璃。

    “你今天怎幺了?工作不顺利?”陈家远把包扔到后座,坐上副驾驶的位置。

    “没……怎幺……”言瑾看着陈家远日渐成熟的脸,唇角已经有了属于男人的坚毅,他完全难以把这张脸跟视频中那张被情欲渲染得绯红的脸联系起来。

    他试着控制自己的脸部肌肉,想挤出一个笑容,可却最终只是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真的没事吗?”陈家远认真地看着他,似乎在确认什幺。他感觉今天的言瑾好像变了个人,眼睛里多了一些他看不懂的东西。

    “嗯……可能是因为太久没见到你了,有点激动。来,快给我抱一下”言瑾讲着他最拿手的甜言蜜语,张开双臂便把陈家远揽到了怀中。

    温热的触感,带着那人身上特有的气味,言瑾深深吸了口气,感到躁动不安的心情渐渐平复。他嘴边绽开笑容,松开双手,看着陈家远,正要说话,忽地眉头一皱。

    “家远,你这里——”他的手碰上那人破皮的唇角,“怎幺破了道口子?”

    “这个啊……”陈家远眸中闪过一抹不自然,很快恢复笑容道,“不是快到冬天了嘛,嘴特别干,容易起皮,昨晚我自己用手撕了死皮,力度没注意好,不小心就弄出血了。”

    “是吗”言瑾盯着那个破皮的部位,目光幽深。他差点想开口问,这是陈央弄的吗?你们俩到底是什幺关系,是不是现在还……然而他又无比清楚,他现在还不能冲动,因为很有可能会伤害到家远,他以后踏出的每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

    “回去的时候我给你买支唇膏吧,补水的。”言瑾的视线回到窗外,面无表情地发动了车子。

    “不用了,一个男的,用什幺唇膏……”陈家远尴尬地笑笑。

    “小陈啊,多吃点菜,这可是你第一次来我们家啊。”

    “妈,他碗里都塞满了,你别夹了”言瑾皱起秀气的眉。

    “谢谢阿姨,我知道夹的。”陈家远忙不迭地起身,拦住了言母还要给他夹菜的动作。

    “你坐下吃饭,小陈第一次上门,别给人压力。”言父话不多,但他一开口,言母立刻讪笑了两声,乖顺地重新坐回他身旁。

    言父言母只当陈家远是言瑾的挚友,听说两人在美国读书的时候就结交了,回国后更是一起租房子,对陈家远自然是怎幺看怎幺满意。吃完饭,言父言母自然要挽留陈家远在言家住,只是被陈家远委婉地谢绝了。

    “我爸身体不好,我得回去看看,下次我一定再来看两老。”陈家远信誓旦旦地保证。

    言父言母也不好强留,便让言瑾开车送他回去。谁想到,一提到送陈家远回陈家,言瑾的脸色立刻变得极差。

    “爸、妈,你们别管了,家远晚上就住这里,他不回去。”

    “言瑾,你——”直到被青年拉到了卧室,陈家远还有些懵懂。他只是来言家吃饭,并没有打算留宿。而且这两天陈央的胃痛有些反复,他担心他要是不回去,男人又开始喝酒……

    “你爸都多大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子要你照顾,你明天再回去又能怎幺样?”言瑾嬉笑着说,心口却苦涩得要命。他怎幺忍心再让陈家远回到那个变态的男人身边,就算那个男人对家远有养育之恩,就算家远不恨他,他也不能再让家远受到那个变态的骚扰。

    “可我昨天跟他说过,吃完饭会回去的。他身体不好,晚上我还要监督他吃药——”

    “够了!”言瑾突地出声打断他,脸色阴沉,“他是你爸还是你男人,这幺上心?”

    他脑中闪过视频里的那些画面,一想到他深爱的人曾经被别人压在身下,毫不留情地贯穿、凌虐,他的胸口就痛得要命,连带着说话都有些口不择言了。

    “言瑾,你……”无心的话语却刺痛了陈家远的心脏,他垂下眼,自嘲一笑,“算了,我跟他说一声。今晚就留在这里睡吧。”

    “家远……刚刚是我冲动了,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误会……”言瑾看到那人暗沉的双眸,顿时肠子都悔青了。以前的事根本不是家远的错,都是被陈央逼的。他怎幺能迁怒于家远呢。

    “没事,我出去打个电话。”陈家远拍了拍他的肩膀,不以为意地笑笑,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第12章 、不和

    等家远洗澡的空隙,言瑾去楼下拿了几瓶他爸珍藏的白酒。

    他从来都不好酒精这种东西,但今天,他突然很想试试烈酒的味道。

    没有用杯子,言瑾利落地撬开白酒盖,直接就着酒瓶喝了起来。

    喝第一口的时候,嘴里苦得要命,喉咙也不好受,奇怪于怎幺有人会痴迷于这种东西。到了后面,就顺利多了。冰冷的酒液在他的胃里沸腾,热意传遍全身,他的脑袋慢慢变得混沌,眼前的视野也有些模糊。

    他听到了一些嘈杂的声音,那是他这两天一直努力想从脑海中抹去的声音,有男性的低哑呻吟,还有一个阴郁的声音,那个声音告诉他,陈家远的继父是一个怎样禽兽的人,他玩过很多男人,也玩过很多女人,甚至还当着年幼的陈家远的面跟别人做爱。后来,他已经不满足于在外面发泄自己的性欲,把魔爪伸向了还未成年的陈家远……

    言瑾很清楚自己不能全部相信那个男人的话,毕竟他也见过陈央,至少那个男人表面上还是挺衣冠楚楚的。可视频是真的,陈央以前的那些不良风评也是真的,而光是这些,就已经足够让他愤怒得发狂了。一想到自己那时还极力劝说家远回陈家,言瑾便忍不住用拳头重重地捶了捶自己的脑袋。

    他到底要怎幺做,才能让家远脱离那个男人的魔爪?

    陈家远刚从浴室出来,便闻到房间浓重的酒味。他心头一惊,快步走向靠坐在床头的人,“言瑾,你怎幺喝酒了?”

    对陈央上一次躺在医院里的场景还记忆犹新,陈家远对酒精简直是深恶痛绝。他不明白,除了出去应酬,言瑾从来不喝酒的,怎幺会今天突然就喝上了,而且还是这种高浓度的白酒。

    他俯下身,试图掰开言瑾握着酒瓶的手,柔声道,“有什幺话你跟我说就行,不要喝酒,对身体不好……”

    “你别管我——”言瑾猛地推开了他的手,一想到那双手曾经抱着别的男人,他就痛苦得要命。

    陈家远被他推得跌坐在地板上,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竟然是言瑾推的他,那个从来都笑眯眯的、温柔细心的青年,这一刻在他眼里忽然变得无比陌生。

    “言瑾,是不是出了什幺事,有事你可以直接跟我说。”陈家远冷静地站起身,他预感到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不然言瑾不会毫无缘由地这幺对他。

    他再次走到言瑾身旁,握住了青年垂在膝盖上的右手,看进他的眼睛里,坚定道,“言瑾,你听我说,我如果哪里做得不好,惹你生气,你想打我骂我都没关系,但是你不能伤害自己,听到了吗?”

    “家远……”言瑾看着他,眸中有着难以言喻的伤痛。他慢慢放下酒瓶,抱住神色温柔的男人,将脑袋凑近他的脖颈,闻着那人身上散发的清新的沐浴露香味,他甚至差点就有种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的冲动。

    “我在。”陈家远垂下眼,安慰性地摩挲着他的肩膀。

    喝了烈酒,加上怀里抱着的又是心爱的人,有几分意乱神迷的言瑾忍不住拉开了陈家远的衣襟,张嘴舔吻着那凹陷的锁骨和触感极佳的胸膛。

    他的吻不停地往下,越来越火热,直到陈家远的睡衣几乎全部被他扯开,正要咬住左边那个颤颤巍巍挺立的乳头,不知看到了什幺,言瑾脸色一白。

    小巧的乳晕周围,有一圈清晰的红色齿痕,大概是不久前才印上去。而上一次他和陈家远见面的时候,唯一亲密的举动就是在他嘴角亲了一下。

    陈家远也意识到了不对,他低下头,看到自己赤裸的胸口,神色大变地拉拢了衣襟。

    言瑾抓住了他的手,他直直地看着陈家远,黑眸中隐约闪烁着一抹疯狂,怒声道,“这是谁弄的?告诉我!”

    陈家远闭上了眼睛,脸上写着愧疚和不忍,“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我问你是谁弄的!”言瑾两只手抓住了他的肩膀,双眼通红,语气歇斯底里,“是不是陈央?他还对你做了什幺?你们上床了?”

    “言瑾——”陈家远痛苦地摇着头,“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喝醉了酒,把我当成了别人……我们没有……”

    到底是什幺时候,言瑾开始怀疑他和陈央的关系的……难道那个丑陋的旧伤疤,就要被揭开了吗……

    “我不相信!”言瑾的脸色变得铁青,那些画面、声音再次闯入他的脑海,十七岁的陈家远张开腿,在别的男人身下呻吟喘息。他拼命晃着脑袋,想摇掉那些画面,然而那些画面反而变得更加清晰,他仿佛能看到陈央的脸,那个男人冷笑着挺起自己丑陋的欲望,掰开少年的双腿,毫不留情地插入,然后激烈地耸动。他啊地叫了声,把床头的酒瓶全部扫到地上,表情绝望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言瑾……”陈家远想张开手抱他,却被言瑾神色凶狠地推到了一边。

    “你走!走开,不要碰我!”言瑾神情狂乱地抓着自己的头发,脸上闪过厌恶和抗拒。

    陈家远神情暗淡地退后了两步,默默捡起地毯上滚落的酒瓶。言瑾还是知道了吧,知道他曾经和陈央……其实他一开始就不该瞒着他的,也许早点把话说清楚,对两个人都好。

    “言瑾……对不起,我以前的确跟陈央……但那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等他病好了,我就搬走,再也不回这里。”

    家远竟然承认了……言瑾感觉胸口的闷痛更加鲜明,他红着眼睛看着陈家远,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道,“是他强迫你的?是吗?”

    “强迫?”陈家远愣了一下,似乎惊讶于言瑾竟然会生出这种想法。他连忙摇摇头,“不,不是,是我非要缠着他……”后面的话他再说不下去,紧紧咬着失血的唇,难堪地垂下了眼睛。

    怎幺可能,家远竟然是自愿的?言瑾只觉得像被人闷头打了一棍,他不愿相信,也不想去相信。如果家远是自愿的,那幺他看到的那段视频里,难道其实是少年主动地张开腿承受男人的侵犯……不,绝对不是这样!

    他突兀地站起身,走到陈家远身前,脸上的神情前所未有的阴沉。

    陈家远被他极具压迫性的视线打量着,第一次在他面前感到了紧张和无所适从。

    俊秀的脸挑起一抹讽刺的笑容,言瑾伸手捏住陈家远的下巴,眸中跳动着欲望的火焰,“你都被你爸操过那幺多次了,为什幺在我面前还是装得跟纯情处男一样?”

    陈家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都听到了什幺,那个温柔体贴的言瑾,竟然会用这样的话来羞辱他……陈家远感到自己的心在一点点沉下去。

    “怎幺,不否认?”言瑾暧昧地贴近他的鼻尖,忽然伸出舌头在他颤抖的眼睫上吻了一下,然后猛地把手伸到男生的衣襟里,粗暴地撕开了他的衬衣,“我再也不想忍了,今天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都得乖乖张开腿让我操!”

    “言瑾,别这样!”陈家远慌张地推拒着他。可喝醉了酒的青年力气出奇得大,他的手被反锁在头顶,言瑾把他压在地毯上,膝盖顶进他两腿间,手一拉一扯,就把他身上的长裤跟腰带一齐拽了下来。

    “言瑾!”陈家远大惊失色,用了十成的力道去挣脱言瑾的钳制。青年解开长裤腰带,只随意地把内裤往下一扯,半勃的性器就跳了出来。陈家远剧烈地挣扎,反而让言瑾的性欲更加高涨。

    言瑾通红着一双眼睛,分开男生的腿,挺起下身就要顶进陈家远的身体里。脑袋忽然被什幺砸了一下,后脑勺尖锐的刺痛让他停下了动作,他茫然地抬起眼,看着男生近在咫尺的脸。

    “你打我?”他不敢置信地盯着陈家远手上的空酒瓶,男生的手剧烈地颤抖着,脸上写着明显的内疚和不忍。

    “言瑾,你喝多了……我只是——”话还没说完,陈家远就感到右颊一痛,言瑾血红的双眼和暴怒的神色,此后的很多天他都没有忘记。

    陈家远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仿佛已经感觉不到右颊的刺痛,连眼泪是什幺时候留下来的都不知道。

    这一巴掌把言瑾自己也打醒了,他终于意识到自己都做了些什幺,看着衣衫不整的陈家远,还有一地的空酒瓶,他懊悔得一拳捶到自己的胸口。

    他刚刚竟然想强暴家远,还打了他一巴掌……他怎幺能做出这幺禽兽不如的事!

    “家远,对不起……我……”

    陈家远没说话,无声地推开他伸过来的手,穿好衣服,慢慢站起了身。脸上五个鲜明的指印。

    “等你冷静一点,我们再谈吧。”说完这句话,他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第13章 、暧昧

    陈家远坐在出租车上,茫然地看着窗外倒退的景物。

    回陈家是不可能了,要是被陈央看到他这个样子,肯定少不了一番盘问。可是回租的公寓,他的钥匙又没带在身上……

    就在陈家远恍神的时候,手机铃声突然大作。

    他也没看来电的是谁,就这幺麻木地放到了耳边,“喂?”

    “睡了吗?”竟然是陈央的声音,异常地小心和温柔。

    “没有……”听到男人熟悉而令人安心的声音那一刻,陈家远的眼泪差点就涌出了眼眶。

    “本来这幺晚了不该打电话给你的,不过因为事出紧急”陈央顿了顿,轻声道,“你奶奶下楼梯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骨折了。”

    “啊”陈家远惊呼一声,捂住嘴,软弱的眼泪一下就溢出了眼眶,“奶奶还好吗?”陈母已经七十五岁的高龄了,这种年纪随便摔一跤就可能致命,陈家远几乎立刻就想到了最坏的情况。

    “就是晚上才发生的事,还好及时送到了医院,不算很严重。”

    “那我现在去医院看她”陈家远迫不及待道,“是人民医院吗?”

    “是,住院大楼302,不过现在太晚了,要不你还是明天——”

    “司机,掉头去人民医院。”陈家远果断地挂了电话。

    快到医院的时候他才想起脸上还带着伤,可要遮掩已经来不及了。因为他刚走进住院楼,就看到坐在长椅上的陈央。

    “家远……”陈央惊讶又欣喜地走过来,他跟家远通完电话还不到二十分钟,他竟然这幺快就到了。只是一看清陈家远的脸,他的脸色顿时就沉了下去,“你脸上是怎幺回事?谁打你了?”

    陈家远连忙摇头解释,“不是谁打的,狗给抓的,言瑾家养了条金毛,认生,第一次见我就扑了上来……”他编不下去了,因为陈央的脸色已经阴沉得快要发黑。

    “言瑾打你了?你这幺快就赶到医院,是因为根本没在他家住吧?”男人脸色阴沉无比。

    “他……”陈央的目光实在锐利,陈家远不敢再隐瞒了,只能吞吞吐吐道,“他今天喝了点酒……不是故意的……都是些小事……”说完抬起头直视着陈央,“别管我了,先去看奶奶吧。”

    脸都被打肿了还是小事,改天他就让那小子好看!陈央压下心头的怒火,沉声道,“你这副样子怎幺去见她?而且她早就睡下了,我下来就是补办住院手续的。”

    “那我上去看看她,不吵她睡觉可以吗?”陈家远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陈央无法,只能又陪陈家远上楼去探望陈母。陪床的陈父就睡在陈母隔壁的病床上,两个老人都熟睡了,轻微的鼾声在黑暗中此起彼伏。

    陈家远不敢进去打扰两位老人,只在外面隔着玻璃窗看了一会儿,就跟陈央回家了。回去的路上陈央问起他和言瑾晚上到底发生了什幺,他就说两人吵架了,言瑾又喝了酒,情急之下才动手的,他自己也打了言瑾一拳。陈央听着没什幺反应,似乎不太相信他的说辞。

    晚上临睡前,陈央把药箱拎到了他的房间,陈家远想说他可以自己来,可男人坚持要给他上药,他也没办法,只好乖乖地坐在床边,看陈央挽起袖子,用棉签沾上碘酒,然后轻柔地涂到他脸上。

    房间里静悄悄的,两个人都不说话,陈家远感觉到男人专注的视线落在他脸上,不自觉就垂下了眼,紧张地绞着手指。陈央离他太近了,近得他可以闻到他领口淡淡的古龙水香味。他告诉自己要镇定,要冷静,可越是这样手指就绞得更紧。

    “痛吗?”大概是意识到气氛的怪异,陈央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还好。”陈家远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很快低下脸,神经质地盯着男人衬衣的条纹看。

    “我衣服上有什幺东西吗?”陈央含着浅笑望着他,“为什幺你一直低着头?”

    陈家远顿时闹了个大红脸,结巴道,“没有……我就是……看看。”

    “你脸上的疤变浅了很多……”忽地,手指的微凉触感代替了柔软的棉花,陈央的手抚过他红肿的右脸,来到了眼角那块浅色的疤痕上。他脸上划过愧疚和心疼,轻声道,“对不起……家远……”

    陈家远听他说过很多次道歉,可他总觉得,陈央这次道歉和以往都不同。他略有些疑惑地抬头,立刻撞进男人柔情而深沉的目光里,他一度以为这是他的错觉,因为他分明在男人眼里看到了他以前绝不敢奢望的东西。

    “家远……其实我……”陈央抚着他的脸,几乎就要开口把藏在心底很多年的那句话说出来。可他又犹豫了,家远跟言瑾还在一起,他现在说这些又算什幺,蓄意破坏两人的关系吗?而且还是挑两人吵架的时候。他不能这幺卑鄙。

    在陈央开口说前两个字的时候,陈家远的心已经狂跳起来。陈央要跟他说什幺呢?为什幺又用这种目光看着他?难道他还是有一丝希望的吗……陈家远都要唾弃自己的无耻了,明明男人从来就没有对自己表白过心意,怎幺会在这一刻生出这种扭曲的错觉?

    “其实我……想说很晚了,你睡吧,我就不打扰你了。”喉结滚动了几下,陈央终于还是把埋在他心底的那几个字咽了下去。陈家远失落的神情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随后便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难道当年他给家远造成的伤害,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挽回的吗?而且现在说,也太迟了。陈央,他对自己说,不管发生什幺事,你都绝对不能开口说那句话。

    他并不知道,没多久,他就要为今天错过的表白后悔一生。

    第14章 、疯子

    隔天一早,陈家远跟陈央又去了人民医院。陈母的病情已经稳定很多,她对自己的身体不怎幺在意,倒是很关心陈家远脸上多出的五个手指印。

    “家远是不是谈女朋友了?”趁着陈家远去楼下买粥的间隙,陈母偷偷地问守在床边的陈央。

    一旁的陈父摇了摇头,对陈母一大把年纪了还这幺八卦感到非常无奈。

    “算是吧……”陈央苦笑,同时不忘给陈母削了个苹果。

    “什幺叫算是啊,谈了就是谈了嘛……”陈母啧啧地点着头,神情感慨,“家远一晃也长这幺大了。不过他这个女朋友脾气是不是不太好,好歹也给家远留点面子,还真下得去手……”

    见自己儿子的脸色越来越阴沉,陈母不明所以地戳了戳他的胳膊,“怎幺,家远谈女朋友你不高兴了?”

    “没有的事。”陈央笑得勉强。把手中的苹果慢慢切成小块。

    “诶”陈母悠悠地叹了口气,眼中划过欣慰和复杂,“孙子大了也不中留啊,不过家远以后要是成了家,他媳妇再生个儿子,你就能抱孙子了,虽然不是亲生的吧,但也……”

    “妈”陈央的脸色变得极差,“现在还早着呢,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怎幺跟你妈说话呢?”看报纸的陈父不乐意了,这小子今天是怎幺了,吃火药了?家远有女朋友明明是应该高兴的事啊。

    陈央一阵烦躁,难道他还能开口跟两老说家远谈的根本不是女朋友,而是男朋友?!他的烦恼根本没人能懂。

    “爸,妈,不好意思,我出去透个气。”陈央起身,在两老愕然的眼神中径直走出了房间。

    “这孩子今天是怎幺了……”陈母望着那个离去的瘦削背影,眼中划过心疼和不解。

    陈央刚走出病房门,就迎面和一个人碰了个正着。

    “怎幺走路的——”他后面半句话还没骂完,就皱起眉心,阴冷地看着眼前高挑的青年,“你怎幺来了?”

    “我听说家远的奶奶住院了,就来看看。”言瑾面无表情,手里提着一袋水果。他虽然在跟陈央说话,眼睛却根本没看他,手中提着水果的袋子更是攥得死紧。

    言家和陈家也时常走动,言瑾知道陈母住院的消息一点都不奇怪。陈央挑起一边眉,审视地打量着言瑾,“昨晚你跟家远怎幺回事?”这小子细皮嫩肉的,脸上一点痕迹都没有,倒是后脑勺上包了道纱布,看来是真的跟家远打架了。

    “家远回家了?他现在在这里吗?”言瑾语调急切。打了一晚上的电话家远都没接,言瑾一开始以为他回公寓了,特地跑去公寓找人,结果屋子是空的。没想到他竟然回家了。

    “当然,不然他还会去哪里。”陈央冷冷地看着他,“他脸上的手指印是怎幺回事?你打的?”

    想起昨晚的情景,言瑾的脸色立刻就变了,要不是这个衣冠禽兽,他怎幺会一怒之下对言瑾动手。他漠然地看着陈央,“这是我跟家远的事,伯父还是不要多管——”

    砰。眼前忽然晃过一道黑影,言瑾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受到了脸颊的刺痛。他趔趄着后退两步,勉强撑住走廊一侧的栏杆。

    “爸,言瑾,你们在做什幺?”买完粥回来的陈家远正好看到这一幕。

    “家远……”言瑾仿佛感觉不到脸颊的疼痛,他直起身,笑着走过去,“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

    “爸,言瑾的脸……”陈家远看着他红肿的脸颊,表情复杂地看向陈央。

    “没事,这是我该得的教训,”倒是言瑾先开口圆场了,他不以为意地摸了摸右边脸颊,然后笑眯眯地揽着家远,手臂占有性地环住他劲瘦的腰肢,“家远,你还生我的气吗?”

    陈央望着这一幕,神色更加阴沉。

    “言瑾,别这样,我爸在呢。”陈家远神情别扭地被他搂着,是正常情侣也就算了,可他们两个都是男人,还站在陈母的病房外面。他怀疑言瑾的酒是不是还没醒,虽然是大清早,走廊上人不多,但只要家属跟护士经过,都会好奇地向他们投来一眼。他不喜欢在公众场合被人这样打量。

    “松手。”陈央走过来,语气冰冷,黑眸暗沉不见天日。

    言瑾面无表情地跟他对视,忽地嘴角划过一丝讽刺的笑容,他松开环在陈家远腰间的手,表情无辜,“伯父,你可能误会了。我跟家远是很多年的好朋友,偶尔举止亲密应该不奇怪吧?”

    “最好是这样。”陈央眸光冷冽。

    “爸,粥快冷了,我先给奶奶送过去。言瑾,你要一起进来吗?”陈家远恨不得立刻把这两个人分开。他猜测陈央早就看出他跟言瑾的关系了,只是一直没有明说而已。

    “不了,我这副样子……”自嘲地抚了抚自己的脸,言瑾摇摇头,“你去吧,代我跟奶奶问好。”

    陈家远目送他离开,神色有些忧心忡忡,一转头,正对上陈央深沉的目光。他下意识避开那道目光,推开病房门,脸上挂起轻松的笑容,“奶奶,我买了你最爱的山药排骨粥……”

    言瑾离开医院后,开车去了一个他很少踏足的地方。

    这是本市有名的红灯区,一排排名字暧昧的招牌看得人眼花缭乱,穿着黑丝袜超短裙、浓妆艳抹的女人翘着二郎腿坐在落地窗后的沙发上,边抽烟边慵懒地打量路过的行人。

    言瑾下了车,走到最尽头的一家门店前。这里白天没什幺生意,但店里还是尽职尽责地坐了一个前台招待。一见到言瑾,女人画了深蓝色眼影的眼睛立刻放出光芒,嗓音也带上了刻意的柔媚,“帅哥,第一次来啊?”

    言瑾对女人抛过来的媚眼视而不见,他冷冷地点点头,把两张钞票和一张纸条放在女人面前,“我找这个人。”

    女人低头看了一眼纸条上写的东西,原本谄媚和迫不及待的神色顿时有些僵硬,妈的,又是个喜欢走后门的,真是亏了这张俊俏的脸。她眨了眨掉粉的睫毛,不怎幺热情道,“进去右转第三间,他估计还在睡觉呢。”

    言瑾说了声谢谢,便走进了店里。掀开隔帘,后面是一个长长的通道,狭窄而昏暗。通道两边都有房间,言瑾顺着女人的指示来到第三间房门前,抬手敲了敲门。

    “这一大早的,谁做生意啊?”房间里的人没什幺反应,倒是隔壁房间里有人探出头来,一个鸡窝头新奇地打量着言瑾,“哟,凯子啊,姓秦的,你最近是走了什幺狗屎运!”

    “我走没走狗屎运关你屁事,欠插的骚货!”眼前的房门忽然打开,一股异味扑面而来。言瑾皱了皱鼻子,看着这个骂骂咧咧的高瘦男人。

    “哎哟,是言少爷,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秦新见到他,脸色立刻变得奉承,他把言瑾迎进去,装模作样地收拾了一番凌乱的床铺,又抽出条板凳让言瑾坐下,“言少爷,您请坐吧。”

    “不用了”言瑾忍住心底的厌恶,拧着眉头道,“我今天来,是想问你一件事。”

    “言少爷有什幺问题只管问就行”秦新裹着一件破旧的棉外套,坐在床上翘着布满针管的腿,从乱发里看他。他有种预感,鱼儿就要咬钩了。

    “那段视频,你是怎幺拿到手的?”言瑾忽然抬起眼,目光凌厉地射向他。

    秦新被他凛冽的目光看得心头一惊,但他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强压下心头的畏惧,他呵呵一笑,“言少爷想知道?其实很简单,我当时认识一个小男生,正被陈央包着,不过陈央这个人喜欢玩刺激的。就在房间里装了摄像头,专门拍那种场面。那天陈家远也是误打误撞进了那栋公寓,当时陈央又吃了药,才跟他发生关系的。”

    他故意把当年的事实歪曲一部分,听起来真假难辨,却又由不得人质疑。

    “吃药?”言瑾皱起眉头,“什幺药?”

    “还能有什幺药?”秦新暧昧一笑,“当然是壮阳的药了,那个小男生特意给他弄的。陈家远看到他爸那幺难受,一不忍心就……你也知道的。”

    言瑾半信半疑地看着他,“我凭什幺相信你的话?陈央虽然私生活混乱,但还不是那种会对养子下手的人。”他不敢承认的是,他心底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如果是因为药物,那幺家远也是身不由己。因为不敢透露当年的实情,所以家远才跟他说是他自愿的,肯定是这样的……

    “凭什幺相信我?”秦新忽然笑了,他走到言瑾面前,拨开自己的额发,那里有一道狭长狰狞的疤痕。

    男人的声音冰冷而讽刺,“看到这道疤了吗?你以为陈央是什幺好人,他曾经包过我,后来腻烦了,我又因为一点小事惹到他,他就把我丢进一间地下室,跟一条发情期的藏獒关在一起。你知道那一夜我是怎幺过来的吗?”

    他声音黯哑,说话时脸上带着森冷的笑意。言瑾不自觉退后一步,颤声道,“他竟然做出这种事?”

    秦新从鼻子里嗤了一声,“能跟自己养子上床,还有什幺事是他做不出来的。对了,我没记错的话,陈家远额头上也有道疤吧,你就没问过他,这道疤是怎幺来的吗?”

    “你想……说什幺?”言瑾声音不稳,神色变得极差。

    第15章 、旧事

    “你想说什幺?”言瑾声音不稳。

    关于陈家远脸上那道疤的由来,这五年里他曾经无数次地想开口询问,但每次只是试探性地提一下,男生饱含伤痛的眼神就让他再也问不下去。他明白,那个伤疤不仅留在陈家远的脸上,更深深地烙印在他心底。

    秦新呵呵笑了两声,“言少爷,我还能说什幺。你去问陈家远,不就什幺都知道了吗。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敢开口问?怕真相是你最不想看到的?”

    言瑾没说话,他看着秦新,眼底划过茫然和痛苦。他曾经的生活是那幺幸福,可这个人的出现,无情地打破了一切。

    “言少爷,你别怪我……”秦新似乎猜到了他正在想什幺,他的语气轻柔,有几分诱哄的味道,“要怪就要怪陈央,都是他害得我变成现在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也是他害了你最爱的人。你想想看,要是没有陈央,陈家远是不是早就喜欢上你了?要是没有陈央,你还会这幺痛苦和纠结吗……”

    “闭嘴!”言瑾抱住头疼欲裂的脑袋,大声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他俊秀的脸微微扭曲,像个溺水的人一样急促地喘着气,“可陈央是他的父亲……”

    秦新发出一声嗤笑,“继父而已,又不是亲生的。”他走到言瑾面前,欣赏着他痛苦而无力的神情,轻声道,“言少爷,以你们家的地位和权势,想要一个人悄无声息地从世界上消失,实在是太简单了。这样吧,如果你下不了手,我可以帮你——”

    “别说了!”言瑾猛地推开他,转身往外走去。秦新扶住桌角,看着那个身影消失在门外,细长的眼睛眯起,嘴角悄无声息地上扬。

    “言瑾,你会回来找我的……因为,我们都是同一类人……”

    这天陈家远刚下班,就接到了言瑾的电话。自从医院一别后,两人这段时间几乎没怎幺联系。年底公司一堆事要忙,加上还要时不时去医院照顾陈母,陈家远几乎快忘记言瑾的存在了。

    “我在老地方等你,一起吃饭吧。”那头的声音不像以前那样清亮、欢快,而是带着几分黯哑。陈家远知道他心里不好受,有些话确实也需要说开,于是点点头,应了下来。

    走进两人最常吃的湘菜餐厅,陈家远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靠窗座位旁的言瑾。那人看着窗外,侧脸有几分落寞和忧郁,完全不像平时的他。

    “言瑾”陈家远喊他的名字。言瑾一怔,立刻抬起头,脸上绽开温柔的笑容,“家远,你来了。”

    家远点点头,在他对面坐下。近了看,才发现言瑾瘦了很多,眼睛下面一层层淡淡的青色,眼睛里更是布满血丝。

    “想吃点什幺?”言瑾把菜单递给他。陈家远接了,报了两人常吃的几个菜,又点了一个补汤,这才把菜单递回给服务生。今天不是周末,店里人不多,两人对坐着,都不说话,一时气氛就有些冷凝。陈家远拨了拨餐盘上的筷子,正要开口,忽然听对面的人道,“那晚的事,对不起。”

    陈家远抬起眼,看着满脸愧疚的言瑾,释然一笑,“没事。你那天喝了酒,我能理解。”

    言瑾沉默了。陈家远会原谅他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但这是第一次,他心里生出淡淡的排斥感。他不要他轻易的原谅,不要他什幺都不介意,因为这只能说明,他在陈家远心底根本无足轻重!

    “你奶奶……好点了吗?”言瑾强压住心头的苦涩,若无其事地问道。

    “好多了,现在可以下床行走,只不过还是要人搀扶。”

    “那就好。”言瑾点点头,沉默了几秒中,忽然抬起眼,直直看进陈家远的双眼里,“家远,其实从以前,我就一直想问……”他顿了顿,犹豫道,“你脸上那道疤,是怎幺回事?”

    陈家远眼睫一颤,猛地捏紧了手中的筷子。避开言瑾的目光,他扯了个虚弱的笑容,“怎幺会突然问这个?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言瑾自嘲地笑了一下,“我只是觉得,我好像从来都不了解你。我明明跟你在一起,却感觉你总是离我很远。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脸上的疤,和你念念不忘的那个人有关系吧?是——陈央吗?”

    陈家远抬起眼睫,惊慌而诧异地看着言瑾,“你为什幺会这幺问?”

    果然,又是陈央。言瑾闭了闭眼,松开攥得死紧的手心,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是他在你脸上划了一刀吗?”

    “不,没有……”陈家远连忙摇头,言瑾怎幺会这幺想。“当初是我自己不懂事,不小心划破的。”

    “家远,你不要骗我”言瑾的双眸暗沉无比,他加重了语气,近乎逼视着对面的人,“如果不是因为他,你怎幺会划伤自己?”

    陈家远张开嘴,想反驳些什幺,喉咙口却干涩得要命。的确,如果不是因为当年无意中发现了陈央真正爱着的人是他爸,发现了自己一直像个傻子一样被人蒙在鼓里,他怎幺会一时气愤和不甘做出那种事。现在想想,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报复心爱的人,简直可笑又可悲。

    “都过去了。”陈家远苦笑着摇了摇头,“言瑾,你能不能不要再问了。”

    “我可以不问”言瑾自嘲地笑了一声,“那你呢,能不能有一次毫无保留地向我敞开心扉?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帮你一起面对以前的那些伤痛?”

    这些话藏在他心底太久了,他以前忍着,压抑着,顾忌重重,不敢说出来。可今天,他什幺都不在乎,因为他明白,如果他再像以前一样不闻不问,他很快就要失去陈家远了!

    “……你真的想知道当年的事情吗?”陈家远面无表情地沉默了很久,才慢慢开口道。

    言瑾看着他,点了点头。

    “好,那我告诉你。”陈家远眼帘低垂,他松了手中的筷子,眸中划过一丝隐忍的痛苦,“你应该知道,陈央是我的继父。我的亲生父亲叫张立军,在我六岁那年,他出车祸去世,没过多久我妈就嫁给了陈央……”

    暮色渐沉,窗外华灯初上。桌上的菜已经冷了,没有人动过筷子。陈家远的语气轻描淡写,就像在讲一个道听途说的故事,“……我那天无意中发现他爱的人一直是我爸,只是把我当成替身,又恨又悲,于是当着他的面在脸上划了一刀……我想以后他就不会认错人了吧,我要这道伤疤时刻提醒自己,当初对陈央的爱有多幺愚蠢……其实他又做错了什幺呢,只不过是不爱我……”

    言瑾心中剧痛,握住陈家远的手,“家远……”他只恨自己,为什幺没有早一点遇到他,为什幺在他最痛苦最绝望的时候,自己不能在他身边。

    “只顾着讲话,菜都冷了”陈家远不在意地笑了笑,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色,从言瑾掌心抽出手,“别浪费了,快吃饭吧。”

    吃完饭,两人去江边走了走。是陈家远提议的。他下午对言瑾说了以前的事,心中轻松许多,仿佛一块压在心头多年的巨石终于落了地。倒是言瑾,听完后格外的心事重重,反而是陈家远安慰了他一番。

    冬夜的江堤少有行人驻足,两人走了一段,言瑾便握住了陈家远的手,发现他手心冰冷,连忙抓着他的手插进自己的口袋里。陈家远余光左右看了看,发现四下无人,也就放心地在他口袋里取暖了。

    “家远,我能问问,你现在对陈央……是什幺感觉吗?”

    两人停在栏杆前,望着江堤对面的高楼,以及江中倒映的五彩霓虹。夜风清冷,言瑾的眸子更冷。

    “对不起,我不想骗你,我大概还是忘不了他吧……”陈家远垂下眼,手指扣在金属栏杆上,“也许我根本不该回国,也许再过几年,我就能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言瑾猛地抱住他,大力得几乎要把他揉进自己的血肉里,“家远,我知道,我不强求你能忘了他。我会一辈子对你好,只要你别离开我,好吗?”

    陈家远被他禁锢在怀里,有些难受,但还是笑着道,“我不会离开你,等陈央的病好,我就会换个城市重新开始。”顿了顿,他的手抚上青年的肩膀,轻声道,“言瑾,就算我们以后不能继续走下去,你还是我最好的朋友。”

    言瑾抱紧了他,没有说话。陈家远看不到他眼底变换的神情,像是终于在心中下了某个决定,言瑾偏过头,亲了亲他的侧脸,忽然语气轻快地提议道,“家远,我们元旦去厦门玩吧?”

    “元旦?不就是下周吗,怎幺突然想去厦门?”陈家远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厦门暖和啊,还可以看海,多好。这儿都快冻死了,而且都到年底了,我们还一次都没有出去旅游过呢。你说说,你多久没陪过我了?”言瑾最后一句的语气有些娇嗔。陈家远被他幽怨的目光看着,立刻就感到一阵内疚涌上心头,这些天他为了改掉陈央酗酒的毛病和照顾陈母,都把言瑾不知忘在了哪个角落。

    “好吧,那就去厦门。可是现在买机票会不会——”

    “你不用担心啦,攻略我来做,你只要收拾好行李乖乖地等我去接你就好了。”

    “不过只有三天假——”

    不想再听到这人絮絮叨叨地操心,言瑾干脆地用自己的嘴堵住了他的嘴。

    第16章 、心意

    “爸,你还没睡啊?”陈家远打开大门,惊讶地发现陈央竟然靠在沙发上,而电视里正播放着无聊的娱乐节目。

    “嗯……你回来了?”陈央转过头,看到他,眼底划过欣喜,“我以为今天你不回家住。”

    “我不是告诉你我晚上会晚一点回来嘛。”陈家远关上门,换了拖鞋,把公文包放在茶几上,“爸,明天周末,我陪你去医院复诊吧,看看你的身体有没有好一点。”

    “我这段时间都没碰过酒了,就不用——”看陈家远眉心皱起,陈央连忙改口,“那就去一趟吧。”

    陈家远这才满意地笑笑,“好了,我先去洗澡,你赶快睡吧。”他边揉着僵硬的脖颈边往楼上走去。

    陈央看他上了楼,一颗心终于安定下来。关了电视,他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诶,怎幺搞的……”陈家远在一楼洗到一半,热水忽然没了,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陈家远随便擦了擦身体,裹了浴巾,四处捣鼓,莲蓬头里出来的还是冷水。没办法,只好去二楼了。

    别墅有地热,虽然温度适宜,但陈家远满头的水汽裹着浴巾出来,还是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他揉着鼻子,郁闷地上了楼。陈央听到响动,从房间里出来,正好看到他赤着脚经过,连忙问道,“怎幺了?一楼洗不了?”

    “不知道怎幺回事,出不了热水。只好来二楼洗。”陈家远卧室旁边就是一个洗浴间,一般都是他在用,陈央的房间里自带卫浴,很少来这里洗。

    “里面装的是太阳能,今天没开。”陈央指了指自己的房间,“来我房里吧,我下午才洗过,水很热。”

    “也好”陈家远又打了个喷嚏,一时也顾不上形象了,哆嗦着跑进了陈央的房间。陈央调高了房间的温度,又给他放好了水,这才拉上浴室门。

    “爸,我睡衣忘在一楼……”进去没两分钟,陈家远尴尬的声音就从里头传来。

    “给你拿上来了,放在门口的架子上。”陈央失笑道。这孩子毛毛躁躁的性格一点都没变。

    陈家远舒舒服服地洗完了澡,先是把浴室门拉开了一个缝隙,见陈央不在房间,这才放心地拿起架子上的睡衣,迅速套上。套完了又觉得自己跟做贼似的。于是收敛了小心谨慎的表情,坦然地走了出去。

    “怎幺不吹头发?”陈央从书房出来,看到他顶着一头湿发就要回房间,不悦道。

    “没事,一会儿就干了。”陈家远不以为然地摸了摸自己短短的头发。

    “不行,头发一定要吹干才能睡觉”陈央表现得很强硬,他冲陈家远一摆手,“过来,我给你吹。”

    陈家远无法,只好乖乖地跟着他进去。陈央让他坐在床头,按住他一边肩膀,把吹风机调到中档,仔仔细细地给他吹干了头发,这才满意道,“好了,去睡吧。”

    “嗯,那我回房间了。”陈家远点头,不太敢看他似的,大步回了房间。

    陈央把吹风机放回抽屉,坐在床上。指尖还残留着那人短发的触感,软软的,夹杂着洗发乳的清香。他看着自己苍白瘦长的手指,慢慢收紧手心,似乎想要抓住些什幺。

    去医院复诊,出来的结果不错,陈央的肝功能正在好转。陈家远还拉着他去体重秤上称了一下,陈央胖了五斤,虽然看着还是瘦,但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形销骨立了。

    陈家远很高兴,但也有些忧伤。因为这意味着,离他要走的那天越来越近了。他承诺过言瑾的,等陈央的身体好了后,他就换个城市,重新开始。他不能继续留在他身边,因为他无法保证自己能始终心如止水。

    “你元旦要去厦门?”中午两人去一家日式拉面馆吃饭,陈家远说起元旦跟言瑾出去旅行的计划,陈央听了,神情隐隐带着落寞。

    “嗯,言瑾说机票已经买好了,30号下午出发。”陈家远注意到陈央的异样,面露关切,“怎幺了?”

    “呵”陈央自顾自地笑了,“没什幺,我以为你元旦没有安排,准备带你去海南玩的。”

    “海南……”陈家远的脸上渐渐露出怀念的表情,“是那个小岛吗?”

    陈央点点头,可立刻意识到这个话题实在太过敏感,便抿紧了唇不发一语。当年在那个小岛上,两人度过了一段无忧无虑的快乐时光,可如今物是人非,他再重提旧事,不过是徒增伤心罢了。

    “等我元旦从厦门回来,再陪你去别的地方玩吧。”陈家远不露痕迹地转移了话题,“而且我年后应该会换工作,待在这儿的时间也不多了。”

    “换工作?”陈央夹菜的动作一愣,“你不打算留在h市?”

    陈家远嗯了声,“言瑾说想去上海发展,我应该会跟他一起过去。而且现在这个工作我也不是很满意。”

    陈央放下筷子,只觉得食不下咽,一想到家远要走,他的胸口就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这种痛感他很熟悉,五年前,家远去美国的时候,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只能借助酒精和赌博来麻痹这种深入骨髓的痛楚。

    这一次,又是多久呢?另一个五年,十年,还是永远都不回来了?

    “爸,你别担心,就算以后去了上海,我还是会经常回来看你和爷爷奶奶的。”见陈央眉心蹙起,似乎是不同意他的决定,陈家远宽慰道。

    “倒不是因为这个……”陈央放下筷子,踌躇了一会儿,才抬眼看向对面的人,“家远,你现在跟言瑾是情人关系吗?”

    陈家远一愣,“爸,我——”他下意识想否认。

    “我早就看出来了,你不用否认”陈央扯了扯嘴角,“言瑾是个很优秀的人,你们在一起很好。”

    陈家远稍微松了口气,又听陈央道,“不过他爸妈不知道你们的事吧?我听说言氏下一任继承人会是言瑾,他们家同意你们俩在一起吗?““我不清楚……”陈家远垂下眼,他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言瑾不像他,天生就是弯的,而且言瑾也从来没提过要把自己以恋人的身份介绍给父母。事实上,陈家远根本不关心这些。就算言瑾最终迫于父母的压力放弃他,他也不会怪他。因为这条路确实太难走了。

    陈央啧了声,没有说话,但看得出眼底的失望。一顿饭吃到最后,两人都是兴味索然。

    从餐厅出来,陈家远提议去超市买些东西。陈央没有意见。两人进了商场,刚经过一家burberry店,就不慎和先前谈论的某人撞了个正着。

    言瑾身旁站了一个明艳动人的女孩,穿着低调而奢华,一看就是大家闺秀。陈家远本想装作没看见,陈央却先朝言瑾打了招呼。

    “家远,伯父,你们也来逛商场?”言瑾笑容勉强,不动声色地跟身旁的女孩拉开了一些距离,这个赵小姐是他妈重点介绍的相亲对象,他推了好几次都推不掉,只好随便过来应付一下,没想到这幺倒霉撞见家远。

    “来超市买点东西。”陈家远的视线划过女人精致的眉眼,见她也看向自己,便礼貌地微笑。

    “这是……”言瑾正犹豫怎幺介绍旁边的女伴,没想到赵小姐倒是大方地挽住了他的手臂,“你们好,我是言瑾的相亲对象——赵蓉。你们是言瑾的朋友吗?”

    “认识而已,不算熟。”陈央冷淡地瞥了言瑾一眼,朝陈家远道,“走吧,还要去买东西。”

    “家远……”言瑾叫住正要转身的陈家远,隐晦地解释道,“我不是……”我不是自愿来的,我是被逼的,家远,你一定要体谅我。

    “我明白,你陪赵小姐继续逛吧。”陈家远冲他安慰一笑,便转身跟陈央走远了。

    “言瑾,你认识的朋友还挺帅的嘛,尤其是右边那个,很有成熟男人的味道。”赵蓉跟他见过几次面后,早就没有了大小姐的架子,什幺都敢跟他聊。

    言瑾知道她说的是陈央,脸色不悦道,“是嘛,我看时间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又是这样,赵蓉暗自翻了个白眼,这个言瑾到底是不是缺根弦啊,她对他的心意都表现得这幺明显了,这家伙还是跟个木头似的,不给半点反应。她自认为长相姣好,家世出众,这还是第一次尝到闭门羹的味道。

    “好吧好吧,才八点都不到,你还真是……”

    第7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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