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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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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模仿者 作者:李柘榴

    第19节

    董白柚。

    明柑。

    尹令仪还是用那种不怎么耐烦的腔调,把之前对周檀、段雪松和赵榛说过的话又轮了一遍。最后总结道:“原本我还在怀疑,我们这些‘特别’的人群,是有成群组的差别的,现在看看你们三个新来的,我可以确认这个判断。”尹令仪停了一下,转向周檀三人,“和我相近的两个朋友先后遭遇不测,你们是知道的了。现在,叶维则残留在这个虚拟空间的数据已经完全流失了,而另一个人,张鸾,我刚刚把他找回来。准确一点说,我把他留下来的研究成果,和遗言,带回来了。”

    他上身前倾,手肘支在膝盖上,抬起一根手指,向上一指。

    “多亏‘张鸾’现在回来,否则我一个人很难支撑这个空间继续存在下去。来,大家打个招呼吧。”

    周檀,段雪松和赵榛都顺着尹令仪的手势抬头看去,三个新来的男孩也做了同样的动作,然后发出一声惊叹。这庭院的正上空,浮着一只结构明确的大脑,下面还带着脊椎。

    董白柚道:“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做梦。”

    明柑接口:“做梦原来就是这么有趣的东西。”

    森栗又道:“我喜欢人类。”

    周檀什么也没说,他只觉得背脊发麻。

    那三个男孩眼中闪动的单纯和兴奋,就像撕碎蝴蝶翅膀的婴儿,只有好奇和愉悦。这个年纪,应该是知道反感与恐惧的了。他们让人十分不适。

    尹令仪懒得理会所有人的反应,只是简单解释了一下叶维则遇害之前留下来的研究进展和猜测,又道:“现在结合张鸾留下来的部分,差不多可以确定,叶维则,我让人尊敬的朋友,他确实是距离真相最近的人。张鸾和他一样,99的大脑内能已经被使用,虽然我们现在无从得知是用在了何处。——张鸾在留给我们的临床试验记录中提及,使用叶维则的生物计算机模板,将大脑独立剥取后作为基点,参与平行运算,是确实可行的。”

    “这第一次使用人类作为临床对象,居然就是他自己,这也是迫不得已。张鸾当时情况危急,如果在确实脑死亡之后取出大脑,有很高的失败几率。张鸾之前的动物实验均表明,在强行保持意识的情况下剥取大脑,才是正确途径。”

    “张鸾是在半昏迷的情况下由私人团队剥取,因此留下了这样的遗憾——他已经没有意识,仅仅保留部分一些可提取的记忆,和不足1的并行运算能力。”

    “原先支撑运行‘空庭计划’的使我们三人,如今叶维则不在了,张鸾能支撑的时间也不会很久。我一个人,尝试着与新到的人进行同样的并行,但效果并不理想。”尹令仪伸手点了点周檀、段雪松和赵榛三人,继续道,“我猜测,我们每一组人之间的并行方式是有一点差异的,花一些时间,可以尝试将你们每一组人,作为一个运算区域,尝试单独接入空庭。这些需要你们的额外配合以后再说。”尹令仪挠了挠凌乱的灰色头发,“现在我们先来聊聊另一个,我自己的团队很早以前中断的研究课题。”

    “这个课题,和叶维则‘脑内能被提前占用’的发现,以及张鸾‘人类作为生物计算机’的研究,放在一起,特别,特别,可疑。”尹令仪十指交握与膝盖前,“好,大家都知道目前生命科学界最大的关于人类基因的谜题是什么吧?”

    “所有人类都不仅仅是他们亲生父母的孩子。”段雪松接口道,“始终有一个不露面的‘第三方’在提供基因。也就是说,理论上,每子世代人类,都拥有三个父世代遗传者。”

    “简单来讲,就是人类拥有不知何处而来的第三方遗传信息。”赵榛点头说,“而且,所有的生物之中,只有人类是这样繁衍的。”

    生命科学界一直在争论,第三套遗传基因是哪里来的?

    为什么人除了从父母处得到遗传,还会有另一套不存在的遗传信息?

    某些宗教认为:人类真正的父母是宇宙之外的某种神秘力量。

    同样身为人类的“父母”只是载体,两人结合所诞生的新生命,都要经过宇宙外某力量的“许可”,注入第三方能量(宗教认为那才是真正的生命本源)方能成长为独立的人。

    当然,对于信仰科学的人而言,宗教所崇拜的神秘力量都是无稽之谈。

    现在这个谜题摆在尹令仪他们面前,又是另一番光景。

    在也许世界能够额外被创造的前提下,世界之外的世界,难道还是无稽之谈么?

    周檀虽然在很早以前就希望能与尹令仪会面,但这仅有的几次接触,让他保持了更多的沉默。尹令仪给他的感观太过奇怪了,包括这个空庭,和这些“被挑选出来的参与者”。一切都让他觉得怪异。

    他不想参与进来,甚至不想和这些人扯上太多关系。

    周檀承认自己对于某种真相的惧怕渐渐超越了刨根问底的渴望。

    从小到大,周檀自认是个对“真实”极端执着的人。但现在的他又不是这么确定了。

    他甚至可以闭上眼睛,捂住嘴巴,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希望现在握在手里的都是“真实”。

    包括好不容易来到他身边的那个人。

    “无聊的妄想。”周檀作为他们当中开口说话次数最少的人,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所有的人都看着他。“我要回去了,你们爱研究研究,不要把我扯进来。”周檀说着从椅子上站起来。

    “好。我们这里有个自认为心中毫无疑惑的现实主义者。”尹令仪面无表情地看着周檀道,“周檀,其实你现在就是到场的所有人之中最相信我的人吧?”

    “可笑,我不相信没有足够证据的东西。”周檀冷笑,“你还能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是不知道,但你自己知道。”尹令仪说着开始摸口袋,“这个空庭,是当初我和叶维则、张鸾三个人共同构建的,所以充满了我们三个潜意识中得东西。这片树林和花,是我的封闭生态区;凉亭高背椅都来自张鸾的家;那些藏在草丛里面的书本,零碎摆件,甚至实验器材,来自叶维则的实验室。除此之外,你是所有人当中,第一个开始和这里产生同步的人,难道你没发现吗?”

    周檀:“……你想说什么。”

    尹令仪从口袋里拿出手来,展开在周檀眼前,道:“我今天来得早,捡到了有趣的东西。这只是其中一个,在后面树林里掉得到处都是。——是不是很眼熟?我记得你到我们n城参观和签约第一天,n城广场上也出现了这么个东西。你想说自己真的没见过?”

    尹令仪手心里托着一只朱红色的纸鹤。

    周檀站着没动,最后小心翼翼地接过了这个不足半个手掌大的小玩意。他将纸鹤捏在手里,举目四望。包围着空庭的森林在晴天下闪耀晴光,开满鲜花的草地里零零散散落着些同样的朱红色。

    这是他长久以来,最想知道,又不想知道的疑惑。

    周檀几乎是屏这一口气捏起了这只纸鹤,慢慢将它拆开来,生怕将它撕坏。

    纸鹤用一面朱红,一面白色的便签纸折成,周檀一点点剥开它,将白色的内面缓缓展开在掌心里。

    大学里那个不知道名字的学长,当年在纸鹤里写下了什么呢?为什么写了又后悔,扔到湖里去?周檀是真的不知道。如果他不知道,纸鹤之中应当是空白的。

    可是纸鹤中有字。

    这仿佛是最大的嘲讽,对着周檀尖声炫耀:你看,这些都是假的。

    你活在这一场盛大的演绎里,孤独地做一个不知道结局的人。

    伏笔早就被埋下。

    都是剧本!

    都是写给你一人看的剧本!!

    纸鹤内里白色的一面写着:

    王雪川

    64798939

    然后周檀眼前的庭院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房间里模糊的月色。

    他惊醒了。

    周檀呼吸急促,意识混乱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方。

    对,他躺在自己家里的床上。

    隐约觉得有人抬着自己的腿,灵活的唇舌逗弄着他,直至刚刚将他弄醒。

    “……李陵?”周檀抬手揉了揉眉心,想让自己清醒一下。

    “嗯。”埋首在他身下的李陵含糊地应了一声,嘴里仍然没有放过他。

    “现在是几点?你……啊……”周檀刚问了一句,就被李陵的舌头狠狠磨在顶端的小缝上,激得他瞬间醒了过来。虽然他早就知道李陵这个人看着好像畏缩,其实胆子大起来特别吓人,但还是敏锐地觉察到现在的李陵有些不同。

    不对,他不是李陵。

    他曾经是其他人,也曾经谁都不是。

    周檀想问些什么,又决定什么都不问了。

    李陵专心地折腾周檀,从上舔到下,滚烫的性器像被火淬过的凶器,李陵腾出一只手,将周檀一条腿抬起来压到一边去。周檀韧带挺不错,虽然觉得别扭,但也就任由李陵掰开了。

    只是接着李陵开始往后舔……

    周檀心跳了一下:“……李陵??”

    李陵从周檀身下抬起头来,一言不发挪上去,合身压住了周檀,一手还按着他的腿。

    周檀感觉到李陵的手指在自己身后的入口处摸索,顿时哭笑不得:“你大半夜的弄我,是想要这个?……这方面我没什么经验,麻烦你小心点。”

    李陵不说话,一根手指探了进去。

    那手指一动,前所未有的体验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周檀老脸就有些挂不住,心中乱七八糟地想着“啊这是第一个上我的男人”、“这样好像也不算太坏”、“李陵想要一切都好说”之类。

    直到李陵对他说:“你倒是给点儿反应。”周檀才回过神来。

    “……我还好。”周檀强作镇定,“感觉什么没有。”

    “……”李陵看他话都说不清爽了,也不拆穿,只是叹了口气,“难道你,后面没有感觉。”

    “好像是,不过对你没什么影响。”周檀伸手扶住李陵的腰,露出一个微笑。

    李陵撑起手臂,俯身在周檀上方看着他,一手仍在周檀体内轻轻地动,极尽缓慢地进出。

    周檀看似放松地展开身体,而他手臂和腹部上优美起伏的肌肉紧张地绷着,完全出卖了他。李陵道:“我以为你也会喜欢这样。”

    “哪样我都喜欢。”周檀的手沿着李陵的背直摸到他的后颈,将他的头按低,亲吻眼角和前额,又凑到李陵耳边说,“这么多年了,各种方式我全想象过了,你只管来。对象对了就好,别太在乎形式。”

    李陵怔了一下没待要说什么,周檀另一只手已经到了他身下,狠狠捏着他的屁股,又道:“还是说,想听我求你?那我就求你了。”

    “来吧李陵。”

    “用力伤害我。”

    李陵只觉得脑袋里有雪亮电光在黑雾中闪过,似是将一片混沌的天地划开。那阻挠着过去的记忆的大片浓稠雾霭,就这么散开一个角落。昏暗天光里,隔着遥远的时空,有一双无辜的眼睛,仿佛盛着山顶融化的雪水,注视着他,对他说:来吧……。伤害我。

    一模一样的语调,像是想将自己拆开来,捧出中间最柔软温热的部分,递到他面前,恳求他收下。

    然后李陵突然低头一口咬住了周檀的肩膀。

    他咬得太狠,雪白牙齿切进血肉,周檀还发出一声有时痛又是享受的声音:“嗯……”

    下一刻周檀觉得胸腹一热,李陵射在他身上。

    周檀不敢相信地腾出一只手摸到洒在自己小腹上得东西,道:“李陵,你这样怎么行。”

    李陵埋头在他肩上喘息了半晌,才挤出一句:“……你要点儿脸。”

    “这就觉得我不要脸了?”周檀抹了一手的粘滑,就着李陵压着自己的姿势,探到李陵身后去,暧昧地在入口处揉弄,“没脸的还在后头呢。好好跟我学吧,为将来顺利强奸我打下稳定基础。”

    周檀说着,第一根手指顶开入口,送进李陵体内。

    李陵连冷静一下的时间都没有,想从周檀身上起来,又被周檀一手扣住腰,按得死紧。

    “周檀,我觉得我最近……”李陵毫无办法地跪在周檀要下两侧,紧紧靠着周檀,在呼吸的间隙里说,“好像时不时,想起一些没见过的东西。会不会是,我忘掉的事?”

    “有哪些?”周檀不紧不慢地动着手指,问,“难道是我?大学时候?博士生期间?我青涩的时候是不是很迷人?”

    “好像就是你。你脖子上还带着个什么东西,像装饰品的一条带子。”李陵被周檀弄得失神,只是喃喃地往下说,“上面还印着ii之类的……”

    周檀的手停了一下。

    他在镜子里,见过那样的自己。

    “ii?那是什么?”周檀漫不经心一笑,“比起这些,你还记不记得,你大学的时候,用的是哪个通讯号码?”

    李陵想也不想就回答:“就是现在这个。”

    “真有意思,太有意思了,这世界难理解的事实在多。”周檀笑道,“那你想不想得起来,自己以前叫什么名字?”

    “我还改过名字?”李陵感觉周檀的手指加到了两根,有些勉强地思索了一阵,“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我不是,只忘记了和你有关的事情吗。”

    “你说得对。”周檀吻了吻李陵的唇角,自言自语一般道,“你们的剧本,就是和我有关。”

    秦昭鸣收到peony的跨区同步时正因为睡不着而在夜市区游荡。

    周檀突然休假,连带着李陵也休假,联系许娇娇给他的八卦,这俩人干什么去了简直是昭然若揭。这让秦昭鸣感觉非常、非常、非常不好。

    他倒不是歧视周檀的取向,否则就白从高度文明的社会来了。只是……李陵偏偏是那个模仿者。偏偏是那一个。

    秦昭鸣捂着胸口,痛心不已。被他视为儿子一样的【复刻花木系列】,难得都平平顺顺到了今天,周檀就像几兄弟中最爱出状况的那个孩子,总是在家长看不到的地方默默走上了崎岖的路。他今后可怎么办呢?如果难以收拾的漏洞真是由他引发,自己该怎么办呢?

    按照规定,亲手传唤处刑人;还是背叛ii执行系统,抱着这些珍贵的孩子一起消失?

    秦昭鸣在灯红酒绿的街头,双手插进头发,埋头蹲在路边。

    “如果他走错了路,我也不会放弃他,我会把他拉回来。毕竟,一起走了这么远,舍不得他走得坎坷。”

    这是他的父亲秦颂,当年在会议上说的话。

    那是场关于“是否切断009【真理】世界崩溃后的残余数据供能”的会议,谈到【初代花木系列】时的秦颂,是这样说的。

    如今的秦昭鸣,突然无限地了解了父亲当年的心情。

    秦昭鸣烦闷了一阵,掏出烟来放进嘴里,蹲着翻看peony的同步信息,边看边皱着眉头摸自己身上的口袋。没有火。

    他烦躁的时候烟瘾就有点大,左右一看,正看到酒吧门口璀璨的灯光里一人逆光走出来,步履有些摇晃,但还远未醉倒。这人边经过自己面前,边点嘴边的烟。

    秦昭鸣站起来,拦了这人一下:“嘿,小哥,方便借个火?”

    那人被秦昭鸣一碰,嘴里的烟都掉了。他回过头来,眼神有些迷蒙地盯着秦昭鸣看了半天,突然露出一个巨大的笑,点起手里亮晶晶的打火机,殷勤地凑到秦昭鸣嘴边,被他点燃。

    这个醉鬼突然靠得那么近,秦昭鸣有些不适应,皱了皱眉头后退一步,咬着烟道:“谢了。”

    那人却笑着,如影随形地贴上来,一手搭在秦昭鸣肩上。

    秦昭鸣注意到这是个非常漂亮的年轻人,肤色白皙,面孔精致,穿着打扮更是洋气,模样带着点不识人间疾苦的天真。年轻人凑近秦昭鸣,笑道:“诶——仔细一看,你长得真是不错啊,混血儿吧?”

    秦昭鸣没躲开,那年轻人一手扯起他挂在脖子上的员工id,眯着眼看了,又笑着甩开,手指卷上他的领带,道:“唉呀,还是那个公司的实验室人员,佩服佩服,社会精英。你知道吗?我男朋友也在那个公司,比你了不起多了,也比你帅多了,搞不好是你的上司。”

    秦昭鸣对漂亮过头的男孩子没有兴趣,听他那醉醺醺的语调更是头皮发麻,但对方提到的人,让秦昭鸣想起了什么。这间公司比他更高一两层的人,几乎不是大胖子就是老头子,长得又好年纪也轻,还对男孩子有兴趣的,只有一个……

    “哦,跟我说这些干什么?”秦昭鸣把手里的烟折灭,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多问了一句。

    “认识一下嘛,你就不好奇自己上司的小男朋友是什么滋味吗。”那年轻人边笑边拽秦昭鸣的领带,将他拽向自己,“我叫艾思,你呢?”

    秦昭鸣拨开艾思的手:“——你说你叫什么?”

    “艾思呀~”叫艾思的男孩眨眨眼睛,像炫耀自己的魅力般,用孩子一样的口吻说着,“因为在家里排行老四,所以取……”

    这算不算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秦昭鸣也笑了。

    他一反冷淡的态度,伸手一把搂住艾思,在他耳边道:“好呀,去我家吧。看看是你那个了不起的男朋友功夫好,还是我这个混血的厉害。”

    季风登陆这个城市的第一晚。

    温柔的天气会在凌晨之前结束。

    风暴将至。

    第84章 逼近的真相

    秦昭鸣走得很快,半拖半抱,几乎是把艾思推进了车里。艾思喝得晕,一头栽进秦昭鸣车里,揉着胳膊在后座骂了两句:“会不会温柔点啊?”

    没人理会他,秦昭鸣一踩油门就把车开了出去。

    艾思在后座上酒劲儿上来,自言自语又哭又笑。

    他絮絮叨叨地重复着“你会后悔的”,“你看现在我已经不爱你了”,“我自由了你也自由吧”。

    忽地大笑着捶打驾驶座的椅背,不知道冲谁尖叫:“我也是有真心的!我也有啊!!有恃无恐的人才是真心,伸手抢的人就是吃饱了撑的?!因为不够善良,不够能干,不够忍耐,就活该被践踏了?我……我把什么都放弃了才来到这里!凭什么……”

    接着他忽地又掩面缩回后座上,连膝盖都蜷曲起来,似乎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点消失,带着哭腔来回地叫着:“哥哥,哥哥我后悔了……哥哥你在哪里……”

    秦昭鸣被他叫得头疼,一路到家,秦昭鸣就将胡言乱语的艾思揪起来,扯进客厅,甩在沙发上。不知道艾思是喝了什么,他的酒品挺糟糕,一分钟都停不下来,委屈地扒着沙发扶手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后悔?”秦昭鸣抄着手靠在客厅窗边,听艾思颠三倒四地哭诉,冷笑一声,“蠢货。”

    艾家一家子的狼。

    不说在ii,就是放眼整个现世,艾氏财团都没有几家能够比肩。

    秦昭鸣在ii混得够久,根本做不到眼不见为净。艾家四兄弟的八卦并不复杂,被当年和他玩得好的牡丹芍药时不时拿来讥讽,他想不知道都难。

    艾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就是个才俊,有钱有样貌,十分风流,直至中年也没有收敛。

    艾家被承认的四个孩子,分别来自三个母亲。那些因为较为平庸而没被承认的私生子女还不知道有多少。

    四兄弟之中,来自第一任夫人的老大老二——艾倚和艾双,最像他们的父亲,年纪轻轻长袖善舞,出身经商世家却分别进入政界和银行业,把艾家的根须伸到了更高更远的地方。

    而被外界不知名的某个情人婚外生育的老三艾善,和两个哥哥天差地别,甚至也不像他们的父亲艾老爷子。艾善完完全全像个正人君子,充满温暖的凝聚力,做事重视仁慈和情义,在家族和慈善界中都是年轻一辈的标杆人物。他当上ii投资董事会主席之后,常在和ii相关的场合露面,秦昭鸣也没少见着。

    确实是个佛口善面一表人才的青年,挑不出错来。开口闭口,是别人的功劳,是大家的努力,简直是尔虞我诈的高层中的一股清流。秦昭鸣是没空欣赏这些人,但也不得不承认艾三很不容易,这样的出身,要不是他确实优秀,得到家族的拥戴,恐怕根本不会被极要面子的艾老爷子带回家里,最终也很可能是个无名的私生子女之一。

    艾家老大老二毕竟和艾三同父异母,他们之间关系一般,说不上好,但也不坏。当然这很可能是艾三努力的结果。外界都赞美他能够对同辈亲人一视同仁,没有嫉妒和自私之心,实在难得。秦昭鸣却猜得到,能小心翼翼平衡着兄弟间的关系,很可能也是艾三被艾老爷子看重的因素之一。

    谁不知道,艾老爷子最宠最宠的,是那个不学无术,空长着一张好脸的老四艾思呢。

    艾思是一个很早就过世的小明星所生,那个小明星和艾老爷子还在热恋中,没来得及结婚,有了艾思就死了。大概因为鲜花凋落在最美的时光里,艾老爷子对艾思的生母充满遗憾,连带对长得极像母亲的艾思投入了无限的愧疚和爱。

    可惜艾思并没有过人的聪明和性情,他一般得不能再一般,老大老二从来对他冷眼相待,艾老爷子大概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护着艾思一辈子。一旦失去了保护,家族中残酷的利益斗争瞬间就能将艾思碾个粉碎。

    及至后来艾老爷子身体不好,几乎大半时间在疗养,这个和他一样愿意没有底线地包容和保护艾思的老三,成了继承他意志的最后一根稻草。

    艾老爷子很早的时候就对外公开,要将大半身家,也就是艾家的核心产业,都让艾思继承,并督促着艾三尽心尽力支持弟弟。

    艾三从善如流。

    他一直让艾思活在仙境里,艾家没有人会比艾思更加无忧无虑。

    艾思无能,财产交由艾三打理;艾思无知,权利也都是艾三在行使。

    艾老爷子看艾三为了弟弟毫无怨言奔忙,最终也安心地去了。

    可是现在的艾思在哪里?

    他在这个分歧世界,为了他那点浪漫主义的天真妄想,哭哭啼啼。

    秦昭鸣冷眼旁观。艾思在沙发上呜咽着叫哥哥,仿佛艾三是他的救世主。

    “我知道我没什么本事,我知道!所以……钱和权力什么的,还是交给哥哥最安全了。哥哥从来不会害我,永远都为我着想。”艾思还在念念叨叨,似乎只有提起哥哥,才是眼下能让他安心的事,“我已经什么都放弃了,那些东西谁爱抢救抢去!同我哥哥抢吧!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周檀……我只要周檀而已!我又不贪心,用所有的东西换周檀,为什么也不行?”

    客厅没有开灯,秦昭鸣在昏暗之中短促地发出一声嘲笑。

    他突然明白了艾三这个人在干什么。

    不争不抢不利己,好一个心如日月的正人君子。

    那才是最最狡黠的那一头狼啊。

    微笑着完成一场长达一生的捧杀!

    秦昭鸣之前想也没想就将艾思带回来,准备先打一顿泄愤,别的再说;现下又觉得,这样的人,挨了打也是不会反省任何事的,毫无意义。

    艾思先前已经拿到了王雪川的人格档案,顺利进入角色那么长时间,甚至差点和周檀进入婚姻,到底是什么原因突然一拍两散,秦昭鸣不感兴趣。

    秦昭鸣想知道的东西,只有一条线:周檀的漏洞是不是从艾思这里开始的,发展到了什么地步,还有救没有。

    看了看哭累了正抽抽噎噎的醉鬼,秦昭鸣紧皱起眉头,上前一步单手抓住他胸口的衣服,将这个远比他纤细的男孩从沙发上拎了起来,恶狠狠道:“听好了,要是周檀到不得不牺牲的地步,你也,别想四肢齐全地回去。”

    艾思脑袋里混混沌沌,半个字也没听懂,被衣服领子勒得咳嗽两声,带着哭腔又笑起来,自顾自地说:“周檀?什么周檀?没了周檀我还不能活了?可笑!嗝……”说着就攀着秦昭鸣抓他的手臂,扑到对方怀里,抬头就亲。

    秦昭鸣猝不及防被吻了个正着,愣了一瞬,感觉到艾思的舌头伸进来,当下怒不可遏,一把抓了艾思的头发,将他扯开,接着反手给了他一个大耳光。

    秦昭鸣边擦嘴边冷笑:“这一巴掌,我替周檀给你的。”

    艾思被打懵了,捂着脸惊恐地看着秦昭鸣。

    “什么东西,你也配得上周檀?见过我这个家长了吗?”秦昭鸣扯着艾思的头发不松手,逼迫他仰起脸来,直视他道,“想要我弄你?看我弄不死你。”接着一手掐住艾思的脖子,手指在那洁白的颈项上收紧,秦昭鸣的声音还在沉沉地道,“我数十声,马上把你的watcher权限共享,不然就再也见不到你的好哥哥了。十——九——八——”

    艾思长这么大,从未直面这样的暴力和威胁,脑子虽然不清醒,也基本明白过来:这个模样好看的混血大叔真的不是带他回来共度良宵的,而是个彻头彻尾的恶徒!

    “放开我!你——你是什么人——”他后知后觉尖叫着挣扎起来,但立刻肚子上又挨了一拳。这一拳非常凶狠,艾思瞬间失去了叫喊的力气,只能一边哭一边干呕。

    “七——六——五——”秦昭鸣还在数。

    很快,c区,watcher02秦昭鸣,获得了watcher01王雪川作为终端的手机,并胁迫着后者配合将指纹与口令修改为自己的匹配串。

    秦昭鸣登陆“王雪川”的终端,确认无误后,掐着艾思的脖子,冲呼吸不畅的艾思露出一个残忍的微笑,道:“好了,赏你的。”

    然后低头给了他一个冰凉的吻。

    艾思只觉得有条毒蛇在自己唇上一碰,接着绞紧了他的脖子。

    眼前渐渐因为缺氧而笼上黑色,艾思陷入了昏迷。

    秦昭鸣将艾思的手机收进口袋,又把被掐晕的男孩弄到车里,想了想,开回那条酒吧街,扔在路边,随后大摇大摆地开走了。

    a国正当下午。

    尹令仪还在睡。

    peony的不安已经超越了极限,没错,她可以感觉到尹令仪一定是在做些她所不知道的事情了;甚至于不屑于再向她掩饰。

    即使过去五年,peony也始终保持着这样的清醒:尹令仪绝不交出自己的信任。她能从他手上拿到的,永远是表面的和平。尹令仪的想法,她从来不敢说半个明白。

    无法揣测,止步于此。

    她有尹令仪的房间钥匙,虽然很少擅自进入,但她理解为这事某种宽容。然而今天这宽容没有了。因为peony再三鼓起勇气之后,发现尹令仪不但在门内扣上了物理锁,更是用某样重物顶住了房门。

    peony心里咯噔一跳,飞快地出了房门,卸下电井外罩,查看整个屋子的供能情况。她在的时候,一直井井有条,大致什么时候亮起客厅的灯,什么时候做饭,什么时候调整温控,都偷偷在心里有条线。

    客厅照明的耗能正常。

    露台照明暂停中。

    天然气消耗正常。

    温控……

    就是这里!温控的能耗太大了!远超过去几个星期的用量!

    peony额上见了汗。

    尹令仪带回来的保险箱里的内容,是一样需要能耗运作的东西。而他带着这个保险箱进了房间,顶住了门。

    这是宣战。

    尹令仪用行动挑衅般对peony明示:我知道你在看我。

    来吧告诉我,你看到了多少?

    客厅里开着的视讯节目响起特别新闻的音乐,然后传出现场报道的杂乱声音。外景主持人吃力地扯着嗓子报道,但说出来的内容几乎被身后乱七八糟的叫嚷声淹没。

    “为大家报道——最新的——中心广场情况——”

    “普通居民也加入了游行的队伍!”

    “宗教人士公开表达了不满,认为这是近年来议院通过的一系列新法案——引起了——的不满——已经无法安抚教徒的情绪……”

    “警察赶到现场维护秩序!”

    “群众现在——”

    主持人的声音被打断,似乎有人挤开了她,对着镜头大叫:“天罚!天罚!!世界末日就要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是侵略者!为什么政府不作为!为什么向公众隐瞒消息!!”

    “烧了议院!烧了————”

    “嗨!冷静一点!”

    “大家都要完了!抬头看!抬头看啊——”

    peony跑进客厅,难以置信地盯着视讯屏幕里播报的现场新闻。

    游行已经演变成失控的发泄。焦虑的人群大声指责相关部门,宗教人士绝望地恳求他们的信仰。

    接着摇晃的镜头抬起来,向天空拍摄。

    晴好的下午时分,宁静的云层之外,一个肉眼可见的黑洞,像个沉默的瞳孔,静静注视着此方世界。

    周檀在凌晨时候醒来,被李陵的手机吵醒的。

    他皱了皱眉头,心想他都把信号掐了,能拨进来的只有留下来的工作紧急通讯线路。李陵这边会有紧急联络的情况可不太多见。周檀想弄醒李陵,但脑子里不可抑制地回想起那个喝得半醉的夜晚,他就是这样稀里糊涂接了李陵的电话,给他播放了那条催眠一样的语音留言。

    一切重启。

    李陵睁开眼睛问自己:您是哪位。

    周檀几乎是打了个冷战。他想了想,这是工作电话,作为上司接了也是合情合理的,于是点下了接听。

    电话是实验室那边打过来的,几个人哇啦哇啦一阵说,最后由一人抢了道:“李组长,你听到了没有啊?”

    周檀认出那是生物建模小组的人,于是应道:“我会转告他的。”

    对面卡壳一阵,惊道:“………………周副总???您这个时候怎么……”

    接着有人立刻抢过了手机,斥道:“没眼力见的,瞎问什么?”

    “总之,是个好消息。”那人清清嗓子,总结道,“现在生物力场和天然潜能那边的项目小组已经在开会。a国带回来的样品通过三段变异测试之后,确实符合了之前的那个猜想……”

    周檀静静听对方说完,只觉得心中层层的云雾慢慢散去,照进来一片明晃晃的光。

    “知道了。”他对实验室的几个研究员道,“这都是你们的努力。”

    “副总,我们其实……也特别怀念你在实验室的时候。”

    “嗯,我也是。”

    周檀挂了这个电话,看看旁边安然睡着的李陵,伸手将他揽过来,靠在自己怀里,用下巴轻轻地蹭他头顶心,一手在他身后摸那条长长的尾巴。

    李陵的头发柔软而有垂感,和他本人一样温顺,真的去扯,又并不能轻易扯断。

    周檀上瘾一样地用手指卷住那绺黑发,从李陵颈后直顺到腰下,然后又收回手来,亲了亲指间缠绕的发尾。

    “李陵你说……”周檀自言自语,“我还要往前走吗?”

    “我想知道很多东西,又怕真的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

    “你确实是真实存在的,对不对?”

    “告诉我吧。”

    “我很怕,怕谜底揭开的时候,你不在其中。”

    “李陵,你是谜底的一部分,还是谜面的一部分呢?”

    李陵在睡梦中动了动,但并没有回答周檀。

    尹令仪在空庭里,正手把手教三个新来的小男生怎么在虚拟环境中尝试实现同步。话说到一半,周檀出现在他自己的位置上。

    “你倒是挺特别,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尹令仪瞥了周檀一眼,“还换了套衣服?”

    “看来这个空庭,不完全是你们三个奠基人说了算。”周檀这次不再是披着尴尬的浴袍了,而是穿了一套米色的居家服,干干净净的样子,一张面孔似笑非笑,“我记得你说我是第一个和这庭院有了一定同步的人,我现在突然好奇起来了。”

    周檀说着,围绕他的一圈草地突然开出了一圈三色堇,然后以此为中心,向周围展开,紫紫白白,深深浅浅,很快铺了一地。

    “确实和你说的一样,这类似于一种并行运算,而这里的环境相当于一个共同演算出来的数据组,可以提供波长接近的演算者登入或登出,同步率越高,对这里的影响越大。”周檀抄着手靠在椅背上,道,“我是不是挺熟练的?”

    尹令仪看着一地三色堇,眯起了眼睛,感兴趣地来回打量周檀,仿佛是第一次发现他这个人十分有趣。“哦……深藏不露啊,你好像掌握了更多的修改数据的方式,而不是单纯的加入无意识的演算。”尹令仪朝周檀走近,“有趣,我突然开始喜欢你了。来,让我看看你还能做到什么?”

    周檀坐着不动,转脸向树林深处望过去,尹令仪和三个男生也都看了过去。

    之间葱郁的树木艰难地向两侧移开,一间以浅灰色和贝壳白为主基调的小洋房拔地而起,以方方正正的雏形开始,切出造型和屋顶,然后展开窗户,出现墙面的方石;一点一点将细节完成,最后静止在树林之间。

    “周公馆。”周檀遥遥望着那栋洋房,说,“但凡我记得的,都能再现出来。”

    “理论上,就该这样。”尹令仪也望着那边,眼里流露出感慨,“叶维则是对的,张鸾也是。如今我也算跟上了他们的脚步了。”

    明柑插嘴道:“前辈,是我的错觉吗?这个庭院的边界是不是延伸了?”

    另外两个男孩也在附和:“这个空间看起来变大了很多。”

    “是因为新的演算者加入进来了吗?”

    “没有错,理论上,向我们这样的演算者越多,能展开的空间就越大;同步率越高,环境的细节就越是完整和稳定。如果能把那去向不明的9999的内能都找到,加入这样的并行运算,恐怕演算出一个完整的世界,都是能够实现的。”尹令仪面无表情地陈述,但周檀感受到了他的狂热,于是将尹令仪搭在他肩头的手拨了下去。

    “这种事真的实现了,岂不是存在造物主了。”董白柚朝树林走去,“不行,不太敢相信,我得过去看看那房子能有多完整。”

    “请。”周檀道。

    周公馆被再现得十分细致,和树林里某些都没能完整呈现的树木不同,这间公馆完完整整,实实在在,所有的细节和物理体现都极尽真切。

    墙面方石微凉粗糙的质感,和玄关处方毯踩上去细腻的凹陷,没有一处盲点。

    以尹令仪为首的五人穿过花丛和树木,进了周檀的公馆。

    玄关宽敞,与前厅还隔着一道装饰用的细竹篾小帘,应该是从某个热带小国带回来的纪念品。周檀在帘子前顿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虽然现在说这个有点奇怪,不过这里就是我家,你们看看就行,尽量不要乱翻。我会不舒服。”

    尹令仪用一言难尽的眼神扫了周檀一眼:“你……意外地是个敏感细腻的人啊?”

    周檀并不反驳:“人不同人。”

    一行人先后绕过垂帘,进了客厅。

    周檀伸手摸到自家的壁纸,那上面细微起伏的精致花纹都逼真如同实物。实在是不可思议。

    董白柚和明柑在客厅左右查看,小声议论。尹令仪则一言不发。

    森栗绕道落地窗附近的沙发对面,然后吓了一跳。他对周檀道:“……前辈,您家里有人在哦。”

    周檀倒是没想到这一出,跟过去一看,绒面的沙发里,那个身材修长,黑发柔软的男人背对他安静地睡着。后脑一根缎带似的发尾温柔地蜿蜒在身下。

    李陵?周檀伸手摇了两次,他还是毫无反应。

    森栗探了探躺着的人的鼻息,道:“真是的,是活人啊。好吓人。”

    话刚说完,又有人从楼上下来了。

    尹令仪皱眉问周檀:“他怎么在这?”

    周檀摇头。

    楼上下来的人还是李陵。他穿着很久很久以前造访周公馆时穿得外套,一手拿着茶杯,下了楼来,目不斜视走进厨房。

    周檀的目光跟着李陵,发现厨房里还有一个,正在做菜的李陵。

    他们很快发现,这栋公馆里,到处都是李陵。

    因为一只手受伤而裹着纱布,小心地用左手倒水的李陵。

    扑在一堆数据表上面,满脸疲惫地睡着的李陵。

    穿着睡衣路过走廊的李陵。

    专注地切着土豆丝的李陵。

    捧了一本书准备放回书房的李陵。

    拿着喷壶给二楼盆栽洒水的李陵。

    这间屋子中无数的李陵,分别做着自己的事,旁若无人。

    尹令仪看了半天,对周檀道:“你还真是满脑子的这个人。”

    周檀有些不自在,咳嗽了一声。

    三个男孩尝试着和这些走来走去的李陵搭话,可没有人得到半点反应。

    “屋子重现得非常完整,可是人就不怎么样了。”尹令仪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手摸着下巴,观察那些行尸走肉的李陵,“为什么会这样。”

    “大概,是人太多变了,就算是我们这样的演算者,也很难面面俱到重现一个完整的人吧。只能出现这样机械化的结果。”周檀道,“你看,摸起来是有血有肉的,只是没有思维而已。我们通过已有认知,重现所有符合逻辑的事物,从花草树木,到建筑科技;重现物质特性,物理常态,自然变量,时间空间。可是创造一个活生生的人,超出了计算范畴。”

    “你之前从不发表个人看法,我当你是没有想法。现在才知道,你比我们想的都多吧。”尹令仪若有所思地看着周檀:“……说下去,可怕的妄想家。”

    “从前我也很喜欢实验室,喜欢掌握别人不能掌握的一切,享受高唤醒和高支配的心理反馈,我觉得你们也很享受。后来我开始怀疑自己发现的那些东西,知道得越多,就越是觉得不开心。一个问题后面往往是不能解释的更多的问题,这样走下去,我不知道自己是会变成神学家还是能继续做科学家。”周檀道,“所以我后退了一步。也许你们更关心科学和别的什么东西,不太认同我的方式,但还是那句话,人不同人吧。”

    “突然得知有你们这些人,都在往一个方向走的时候,非常犹豫,不知道是不是该一起走?老实说,此前我一直很满意自己的生活,会害怕那种再向前一点就是深渊的境况。”

    “可是现在我想明白了,被迫改变的结果将比掌握主动权的改变要糟糕得多。”

    “我想和你们一起向前走。”

    周檀在一屋子游魂一样的李陵中间显得泰然自若,随手拨开一个,就在沙发一角坐了下来。迟来的段雪松和赵榛也先后从庭院那边找到了这栋公馆,正好赶上几人的谈话。

    根据尹令仪和叶维则、张鸾早十年涉及到的实验性技术,兼之段、赵二人的成果共享,目前“通过共鸣蛋白质实现生物波长共鸣”和“深层认知并行运算”都得到了实现,虽然暂时只在他们这些特殊人群身上得到不稳定作用。

    “没错,你们还缺的就是我这一方的成果。”周檀道,“天然潜能和生物力场的控制。我方目前的进展,是发现所有生物都自带力场,强弱有差,频率不同而已。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被带着共鸣蛋白质‘挑选出来’进入空庭而普通人不能;因为‘我们’的力场强到足以被链接以及进入同步,如此而已。”

    “最后回到生命科学界最大猜想,人类第三套遗传信息的来处。——既然说我是妄想家,我就发表这样一个妄想吧。”

    “如果我们掌握的技术,早就被整合成一套成熟的体系,并且运用起来,那么虚拟世界的技术就是存在的了。而这套技术中,创造和自然人一样完整、有自主意识的‘人’是一件消耗巨大而且难以完成的事情,那么那个被虚拟的世界中的‘居民’就应当另有身份。”

    “那个身份有极大的可能就是真实存在的人。真真正正的人。”

    第19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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