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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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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以久得安 作者:林子律

    第2节

    谢安闲拼命撑开眼皮,只见一条未读短信在屏幕上,几行短短的字让他顿时把睡意抛弃到九霄云外。

    “你好,我是沈诀。刚结束工作,不好意思打扰了。明天再联系那餐饭,晚安。”

    把手机往床里一扔,谢安闲光脚冲到阳台上。他想大吼几声宣泄心中的激动,可害怕被睡在隔壁的大哥听到暴打一顿,只得蹲下来,捂着嘴,自顾自地笑,像个得到了玩具的小孩,又像被塞了两个白面馒头的傻子。

    夜风习习,带了一股子温热。七月在谢安闲的词典里,不算得一个好月份,天气热而且闷,可他当下听着楼下二宝寂寞的一声狗叫,突然觉得这个夜晚还不错。

    他最终揣着满腹欢喜给沈诀发了条“好的,晚安”,尽量矜持着,免得太过跌份。

    沈诀:“快点睡吧小朋友,别回了。”

    谢安闲:……

    小朋友三个字在他心上用力地开了一枪。谢安闲翻了个身,方才的喜悦全都变成了一盆冷水从头泼下,连倍加体贴的后半句都没能安抚成功。

    我想和你睡觉,你却把我当小朋友。

    难道还是代沟在作祟吗?

    谢安闲又急又气,还有点不为人知的甜蜜,矛盾糟心得做了一夜的噩梦。

    ☆、折腾

    翌日去公司实习,搭的谢正则顺风车。他一路欢呼雀跃的小心思让谢正则起疑,索性问道:“有什么事这么高兴?”

    谢安闲随口胡诌:“没有啊,过两天覃宛要回来了,找她玩。”

    谢正则:“覃家那姑娘挺好的,你要是喜欢,就赶紧。刚好两家知根知底,如果相处愉快,你明年硕士毕业,差不多可以张罗订婚了。”

    他这一番话仿佛在心里彩排过许多次,当下说出来,把谢安闲雷了个外焦里嫩。从不知道大哥居然还喜欢说媒拉纤,表情严肃得好像这件事已经拍板决定了一般,谢安闲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目光默默扫视他。

    谢正则皱眉:“怎么?你又不负责?这么大人了还不懂事,耽误覃小姐多不好。”

    连忙摆手表立场:“大哥我还年轻呢,再说跟她是普通朋友真没什么……”

    于是谢安闲意料之中地看见他大哥露出熟悉的“真是气死我了”,末了一翻白眼,心想这关可算是过了。

    谢家大哥二十六岁就被绑定了。媳妇儿年轻,他暂时不想要孩子,却酷爱给自己两个弟弟拉红线,可惜谁都不领情。谢嘉树游戏人间他一直懒得管,现在眼看连最小的都能说出“没玩够”这种话,谢正则几乎气得要心梗。

    媳妇儿劝他:“跟他们较什么真啊!安闲差你13岁呢,自己算下几条代沟?”

    他以前不当回事,现在切实地感觉,那条马里亚纳大海沟是存在的。

    谢正则丰富的心理活动,被担忧的对象一无所知,他只当大哥是冷惯了,偶尔关心一下还被自己呛回去有点不知所措。

    到了公司,谢安闲继续去部门做事,两人之间遂隔开好几层楼。总算不用对着谢正则那张扑克脸,他立刻摸出手机,检查有没有漏掉的信息。

    继昨晚的“别回了”之后,谢安闲听话的睡觉,而沈诀也确实没再给他发。他咂了下牙花子,心道可能要百年难得一遇的主动了。

    分心等短信的后果就是这天的工作效率比前一天慢了一倍。张经理觉得不过是年轻人惯例的三分钟热度,好在即便如此,也不曾耽误正事。

    临近午饭时分,他终于忍不住了。谢安闲食之无味地想,等下午上班再不联系就给他发消息。他把玩着手机,在办公室里无聊地趴着小憩,心不在焉地怨念,这都快到点了,沈诀总不可能现在还在睡觉啊?

    而事实证明沈诀这时候确实没起床,谢安闲等到两点整,试探着给他发了条“下午好”,沈诀回了个:“早。”

    谢安闲玄幻:我和他没有时差吧?这里是东八区吧?

    “不早了男神,你认真的吗?”

    “哦对,我看错了,以为才八点。刚起床。”

    脑补了沈诀因为刚睡醒神志不清地看错时间的情景,谢安闲捂脸,他觉得这样的画面太可爱了。他难得耐心地跟沈诀打字聊短信:“昨晚让我早点睡,自己去过夜生活,男神,你有点儿双标啊?”

    自从粉丝身份在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暴露之后,他的“男神”二字说的顺风顺水。这句话发出去,谢安闲再回味时却感觉哪儿都不对——他们才认识不久,怎么自己就如此娴熟地开始用泡妹子的语气跟他聊骚。

    于是捶胸顿足地后悔短信没有撤回功能,自己作的死,哭着也要吃下去。谢安闲一脑门黑线,觉得沈诀大概是不会再理他了。

    手机震动,沈诀避重就轻地回:“昨晚半夜被导演抓起来改剧本。明天晚上有时间吗,请你吃饭,地点你定。”

    谢安闲乐了:“真请我吃饭啊?其实我可能只想要你电话号码呢?”

    沈诀:“动机无所谓,总之答应了你,不能反悔。”

    谢安闲:“好好好,男神你定地方吧,只要在京城我都可以!”

    最后沈诀时隔二十几分钟才回了他一个地址,是一家著名的私房餐厅,位置少,需要预定,金贵得不行,听说大厨是世家出身,祖上甚至有御膳房的背景,端的是一个傲气,像谢家这样的名门根本懒得伺候。

    谢安闲听过这家餐厅,但还没去过。他在外念书,吃了太多年的西餐和洋快餐,至于国内各大菜系,从小又各有尝试,在吃上面,谢安闲真的不讲究。

    他揣摩两人之间的对话,总觉得欠缺一点东西:谢安闲想将他们的关系更进一步,眼下沈诀显然当他半个朋友,可也没有要与他发展什么别的层面感情的意思。

    目的不对等,还能折腾出个什么结果?

    可总比按兵不动的进展快。

    “明晚”对谢安闲来说,成了一个最值得期待的时间点。他首先拒了谢正则要和他一起吃饭聊事的邀请,而后又把想拖他出去混迹花丛的谢嘉树狠狠地批判了一通,当晚跟小狗二宝一起玩飞盘的时候,满脸都是傻笑。

    大嫂不无担心地问他:“安闲没事儿吧?这是怎么了,晚饭只吃了一点,不饿啊?”

    他蹲在花园里摸着二宝的脑袋,冲艾菁递过去一个灿烂的笑容:“我挺好的,想到明晚有个约会,就觉得很开心。”

    这笑容像一朵夜晚绽放的向日葵,充满了不合时宜的惊艳。谢安闲虽然继承了他家男人颜值的一贯水准,鉴于是老幺,又面嫩,家里人都还拿他当个半大孩子。此时笑得太好看,艾菁惊讶片刻,突然想通了。

    谢正则还想给他找对象?她八卦地想,都要约会了,要么就是有目标要么就是有心上人,何必再去给人家赶上添堵。

    谢安闲还不知道他就这么一句轻描淡写的话摆平了大哥的唠叨,伸手把飞盘又扔了出去。二宝欢快地跑去叼,摇头摆尾地小碎步回来,在谢安闲面前躺平了求表扬,他摸了把狗肚皮,索性直接坐在了花园的小秋千上。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可东升西落是一个轮回,又谈什么遗憾。

    翌日的工作谢安闲上了半天就请假了,谢正则对此睁只眼闭只眼,倒是张经理颇有微词。他中午坐在房间床上,细细咀嚼着沈诀上次一个采访里对于理想型的描述。

    其实所有的点都非常大众,是显而易见的敷衍,只有一处,就是他喜欢直发的人。谢安闲揪着自己那点天然卷,有生之年第一次怨念起了为什么就他遗传了这个,随后很是折腾地打电话约了发型师。

    谢安闲平时自信过头,这天却问认识的发型师:“我帅吧?”

    发型师一边给他弄头发一边忙不迭点头:“谢小少爷您当然帅了,上回来的时候见过的那姑娘还记得吗?后来成天打听您……”

    一顿马屁拍得恰到好处,谢安闲没底气的自信心迅速回笼。他眯着眼给自己做了个swot分析,他年轻又有耐心,连销声匿迹的四年都能去c城大街小巷里找沈诀的影子,只是输在缺少经验和了解,不过只要有时间,一切还可以弥补。

    他可以追着沈诀满世界的跑,费尽心思地对沈诀好。

    谢安闲隐约中觉得这种喜欢好似有些颠覆的卑微,他曾几何时这么主动地想去“追求”一个人。但偏偏遇到的那谁把这些都变为甘之如饴了,人生难得一次冲动。

    吹风机在耳边嗡嗡地响,谢安闲与世隔绝地闭着眼。

    不管是正面论证还是反面倒推,他的确是喜欢沈诀的。很多事只要有这个理由就有了一切值得被原谅的动机。

    最终谢安闲到达约定的餐厅时,距离和沈诀敲定的时间还有十五分钟。他停车后,对着后视镜打量自己:足够年轻,今天为着给沈诀增加好印象没有戴隐形,用框架把之前看着又浮躁又轻佻的不成熟样子压了下去。头发剪短了些,服帖,他自我感觉良好。

    谢安闲向前台报了沈诀的名字,还没等对方查证,肩膀上突然多了一只手。

    他惊喜地转过头,那人稍纵即逝地在他肩上拍了一下随后撤开:“我还以为你会踩点到。”

    “你怎么也来这么早?”

    沈诀理所当然地说:“我做东嘛。”

    于是谢安闲心里就很舒服了。

    和沈诀一起会很闲,什么都不用做,听他的安排就好。谢安闲恍惚间错觉沈诀和他大哥如出一辙,都不怒自威,但谢正则是写在脸上,沈诀藏在动作里。

    比如现在,沈诀翻着菜单问他,自顾自地解释道,“之前我来过好几次,对这边的菜多少有点印象,你说第一次来,那我就做主了……有什么忌口的和不爱吃的吗?”

    谢安闲点头:“没事儿……我不吃香菜的。”

    沈诀给的反应直接又妥帖,他笑了笑,谢安闲又看到他左脸颊上那个不喜欢见人的小酒窝。他单手撑下巴,看沈诀和服务生交流,他晓得沈诀教养好,和人说话会直视眼睛,但又不咄咄逼人,服务生的脸都红了。

    在她走后,谢安闲笃定地说:“她肯定也很喜欢你。”

    沈诀:“是吗?”

    谢安闲:“你给我感觉吧,特别像个大哥哥。而且我很容易就想到我大哥,和他出去吃饭也都是什么都不用做,反正他都会安排好。”

    “我家里也有个弟弟。”沈诀很平常地说起,捕捉到谢安闲一瞬间的不自然,“因为是家里事,采访时就懒得说这些。”

    可是这时对他提到了,谢安闲忍不住好奇地问:“你弟弟什么样啊?”

    沈诀眼睛亮了,像个喜欢炫耀的家长一样掏出手机找了张照片递给谢安闲。他接过来,听沈诀自言自语:“他成绩很好的,就是之前几年老是有点情绪不稳定,不过现在好了,很乖,从来不让我们家人操心……”

    手机屏幕上的照片,五官端正精致的少年眉宇间有一丝阴霾,他有着和沈诀一样的薄唇。因为一双很有味道的桃花眼,气质便和沈诀大相径庭了。

    谢安闲把手机还给他:“你弟弟和你不是很像。”

    沈诀没否认,正好上菜打断了这个话题。于是没有再继续的意思,聊起了别的话题,他见多识广,说起之前拍《暗战》的事,谢安闲听得专心,偶尔接话,两个人怎么也算交流愉快。

    气氛不错,沈诀理所当然地问他:“味道还合适吗?”

    茶杯往右手边移了移,谢安闲突然抬头说:“你知道的吧,其实我很喜欢你。”

    紧张地等沈诀的回答时,他感觉时间都暂停了。谢安闲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很没头脑没规划地在他们第三次单独见面聊天时就说出来,他本能地觉得,能早一点让沈诀知道,以后对他的所有好,就不算撒谎了。

    沈诀笑了笑:“喜欢我的人很多,我没法每个都回应。”

    谢安闲没懂,一脸懵逼:“啊?”

    沈诀委婉地说:“你人挺好的。”

    于是谢安闲懂了,他被男神发了一张好人卡。

    作者有话要说:  “又带我出场?给我钱了吗?”沈家弟弟如是说。

    ☆、年少

    如果谢安闲足够不淡定,他的眼镜应该已经掉下去了。好在小谢是个有为青年,在两个哥哥的耳濡目染下,变得很擅长应对这类说什么都不太合适的场面。他扶了扶眼镜,让这尴尬尽快驱散。

    谢安闲端起碗喝汤,几口下肚,胃部温暖得很舒服。他放下碗,破罐破摔地自嘲道:“我知道我人挺好的。”

    于是话题被他主动揭过不提,谢安闲和他聊起在美国留学时的事。他问沈诀英语好不好,对方一副“你太小看我了”的样子,很快气氛又活泛了。

    最后是沈诀买单,他理所当然地站在一边,看他认真核对账单后签字的模样。谢安闲心口泛酸地想,会不会是仅有的一次和他这么纯粹的交流?他倒不会那么轻易的放弃,只觉得这样的和谐气氛短期内很难再有,感到颇为遗憾。

    毕竟之后再装作不在乎,那一句“我很喜欢你”也确实存在。

    谢安闲还不知道沈诀会就此想什么呢。把他和当日的凌大少爷划等号,或者从此对他也多了个心眼,觉得这“小朋友”不那么单纯,不好当朋友。

    他尚在兀自胡思乱想,沈诀处理好自己的事,掏出车钥匙问他:“你开车来了吗?没有的话,现在去哪,我送你。”

    一场约会就这么濒临尾声,谢安闲笑了笑:“送我回家吧,麻烦你啦。”

    所有能去的娱乐场所和放松地点里,谢安闲脑内画了张京城地图,然后选了家庭住址,不为别的,只因为那里最远。

    沈诀的车是一辆非常张扬的红色法拉利,和他平视低调内敛的作风十分不搭。

    谢安闲拍了下引擎盖:“男神,车不错啊,原来你喜欢这种?”

    沈诀帮他开了车门:“是我弟弟喜欢。”然后再绕到另一侧,自己坐进车内发动,才慢悠悠地继续前文:“他现在开不了,偶尔有空我就带他去兜两圈。”

    “你可真是个好哥哥。”谢安闲戚戚然地说,“我大哥就从来不这样,小时候二哥嫌我麻烦,也不带我玩,他们俩有自己的事,就只能和同学一起……那会儿以为全世界的老小都是这样的。”

    沈诀淡定道:“我家情况特殊。继母对我很好,我又比他大那么多。”

    半晌的沉默后,谢安闲消化了他的话中话,艰难地开口:“呃,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们兄弟两个不像,其实是遗传的原因?”

    沈诀第一次见有人把“同父异母”说得这么拐弯抹角,很新奇地笑了一声,感觉谢安闲比他还要紧张,解释说:“朋友都知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其实家里也挺和谐的,没有你想的那种狗血恩怨。”

    谢安闲没来得及高兴沈诀把他算在“朋友”里,径直针对最后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我又想了什么?”

    “看你的表情。”沈诀扫了他一眼,“大约是觉得太过戏剧性,然后就猜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老一辈恩怨,就像八点档的桥段——小谢,我是演员,很多时候看你的反应就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然后谢安闲就不说话了。沈诀猜测他是不晓得如何接,开车的人没分心,于是沉默下来。

    其实他只是震惊于那声“小谢”里。

    在谢安闲的世界里,父辈的人喜欢喊他的名字,哥哥们也这么叫,狐朋狗友都略带调侃地叫他“小少爷”,覃宛那一类则直接连名带姓——算来算去,叫他“小谢”的很少,而沈诀无疑是其中最特别的一个了。

    以前谢安闲不喜欢这称呼,感觉跟办公室里的小王小李似的。就在几分钟前,这一声落进他耳朵里,是一把魂牵梦绕的嗓音。

    谢安闲埋头敲字戳覃宛:“他叫我小谢,他叫我小谢啊!我还活着吗?”

    覃宛:“背着我跟男神约会,滚吧。”

    他并未受影响,反倒心情越来越好。暗暗地把这称呼重复了好多遍,越想越喜欢,连带着脸上诚实地表现出一个愉快的神采飞扬。

    谢安闲的家庭住址在一处风景美得要命、价格贵得要死的别墅楼盘中,他跟保安刷了脸,沈诀的车就放了进去。绕过绿树成荫——在夜里其实有些恐怖——和喷泉池塘,沈诀按照他说的把车停在了路边的位置上。

    他解开安全带要下车:“我家那边除了车库,外面一停就挡道……老爷子选的位置,大家也不好说什么,物业该配合的也配合,惟独路不能动。委屈你先停在这儿,要不直接回吧?我再走一截就回去了。”

    沈诀却熄了火和他一道:“不要紧,我送你到门口。”

    谢安闲疑惑地看着沈诀,对方并不像之前那样把他这么做的理由一条一条地念给谢安闲听。他走出两步,在岔路面前停下了。

    “走哪边?”

    谢安闲这才如梦初醒般说:“右边。”

    夏夜蛙鸣从池塘的连夜下面传来,风亲吻叶子发出的声音像一首缠绵的诗。别墅彼此之间隔得挺远,建筑风格倒是很有乡村风情,让人有再往远一点的地方走,大概会出现绿色的连绵的麦田的错觉。

    沈诀突然说:“没想到这儿还有环境这么好的楼盘,和我小时候住的地方特别像。”

    谢安闲:“啊?你小时候住哪里?”

    沈诀想了想:“就是那种……给老干部住的军区疗养院,你知道吧,种了很多香樟啊杨柳啊,空气很清新,但是冬天挺冷的。我跟爷爷一道住了三年。”

    谢安闲脑补了一下迷你版的男神混迹在一群老头子中间,别人下象棋打麻将,他在当中跑腿,或者端个小板凳看电视的画面,不知不觉就笑出了声。

    沈诀无奈地瞥他,继续说:“有次夏天,中午的时候,香樟树上的蝉特别吵。我想爬树把它抓下来,结果上去了就下不来,抱着树杈不敢动。后来是我爷爷的警卫员把我弄下去的,从那以后,再也不上树了。”

    “你上次拍电影还爬树呢!”谢安闲毫不留情地拆穿他。

    沈诀严肃道:“那是生活所迫,挣钱不易。”

    他一边笑一边放慢了脚步,尽量把这条路走得长一些。谢安闲从未想过,沈诀竟然也有这么淘的时候,仿佛他永远都理智,充满了老气横秋的沉闷。

    “我以为我小时候已经够淘气了,当时疗养院里每个人都知道我,整天不是去池塘抓青蛙就是到处追着别家的宠物狗……结果我弟弟比我还熊。”沈诀像是想到了很好玩的事,他埋头看向自己的脚尖,一点影子被灯光拉得老长。

    谢安闲深知他这种感情,就像谢嘉树出去老是以“我们家安闲”为开场白的每一次明贬暗褒。这些事没法和所有人分享,家人听够了,平时媒体不知道他有个弟弟,工作伙伴又不熟,想来憋得很辛苦。

    在听完沈诀控诉他弟“抓猫抓到城墙结果摔到护城河里”“小学时抄作业被老师发现然后往粉笔盒里放爬山虎”“领着一群大院里的孩子往马路上扔鞭炮”等等心惊肉跳的历险记,谢安闲感慨万千地说:“我现在好遗憾啊!”

    沈诀挑眉:“怎么?觉得自己小时候太乖了?”

    谢安闲拼命点头:“是啊,而且你弟这么淘,都没人打他,羡慕!”

    沈诀耸肩道:“年纪小,能教就教吧,再说真打他爸妈又心疼。”

    谢安闲讪讪道:“真好……小时候大哥一言不合就揍我,痛死了。”

    对方的眼弯成了月牙儿,凉风顺着这笑声贴过谢安闲的耳朵,让他一下子觉得□□,情不自禁地伸手挠了挠头顶。

    这会儿他看向沈诀时,意料之外地发现了以前没有注意过的表情。沈诀笑得很开心,和电影里借了一个躯壳写就别人的故事时不一样,也与采访或综艺那种“为了生活”的勉强大相径庭。他好似窥见了沈诀真心实意觉得高兴的时候,原来是这个表情。

    眉宇间死气沉沉的稳重褪去了,唇角上扬,一点也不显得刻薄。比平时不真实的英俊要好看一百个珠穆朗玛峰!

    谢安闲等他笑完,机械地说:“嗯,我家就在前面……”

    也许是他说这话的时机正好赶上自己非常快乐,沈诀伸手一揉谢安闲的头发,柔软的触感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沈诀还带着未消退的笑意:“那我就送到这儿了,拜拜。”

    五雷轰顶的谢安闲点了点头,一转身,走出了个同手同脚。

    沈诀目送他平稳却姿势别扭地到了家门口,灯火通明,与身处树影里的自己对比鲜明。花园门放开的一瞬间,谢安闲被一条还不算太大的哈士奇扑住打招呼,没有回头。

    他放下心,自行照着来时的路离开。想到最后情不自禁的那一下摸头,沈诀听着蛙鸣,自我反省,看到他就想逗,什么毛病。

    谢安闲回到家,迫不及待地想向覃宛炫耀与男神一起散步的奇妙体验。他歪倒在沙发上,语音发到一半,谢正则从门外冲进来:“嘉树!安闲!”

    手机“啪嗒”一声砸在脸上,谢安闲龇牙咧嘴地坐起来,捂着脸没好气地回应他大哥:“你叫魂呢?”

    而楼上喝完酒应完酬的谢嘉树也趴到栏杆上面色不善:“我说大哥,大晚上不要高声喧哗好嘛,咱们家空荡荡的,一回音吵得我脑仁疼——什么事?”

    放在平时他们俩要是敢这么跟谢正则说话,绝对是提起来各打五十大板。多年相处,两人都深知当谢正则出现情绪上的波动,一般情况下是不会顾及他们俩再说了些什么的。换句话而言,他已经沉浸自己的世界中了。

    谢正则喜气洋洋地在谢安闲脑门儿上扇了一巴掌,然后宣布:

    “跟你们说件高兴的事,小艾今天去医院检查,饭局结束才告诉我……”他停顿了片刻,在谢嘉树脸上接收到“不是吧”的表情后,深沉道,“是的,怀孕了,已经两个月了!也就是说,嗯,我……我要当爸爸了!”

    他结婚快十年,此前因为艾菁比他年轻太多,工作也忙,没着急要孩子。后来时候到了但死活怀不上,有点着急,最近意外地得偿所愿。

    谢嘉树兴趣缺缺:“恭喜大哥,红包打算发多少?”

    谢安闲如丧考妣:“才23岁,就当叔叔……让我静一静。”

    刚当上爹的人估计是发现这俩没心没肺的根本理解不了自己的喜悦,懒得再废话,直接抱着狗儿子倾诉衷肠去了。

    等谢正则哼着歌和二宝絮叨,谢安闲才松了口气。

    对他而言,这简直是个太好的消息了。谢家有后,至于谢安闲,父母从小惯着他,未来他想和谁过就和谁过。

    他才不把沈诀那张好人卡放在眼里呢,有歪理是,“我喜欢你,与你无关。”

    作者有话要说:  不吃醋理由:大家都是当弟弟的!

    ☆、进展

    沈诀是个很无趣的人,认识他的朋友都这么说。而这次,谢安闲从谢嘉树嘴里听到的。

    一夜无梦之后,他起了个大早,惯例给沈诀发了个问好短信,才慢悠悠地转下楼,早餐已经做好,谢嘉树难得地坐在桌边。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谢安闲心不在焉地想,径直拉开椅子坐了,吹了吹豆浆喝掉一大口,他一直眼皮半垂,眼看就要又睡过去的懒散样,表现出非必要绝不开口的执着。谢嘉树戳了戳他。

    “安闲,昨晚送你回来的是我新签的代言人吗?”

    谢安闲事不关己地说:“对啊,你又偷看了?”

    操碎了心的二哥恨铁不成钢地说:“什么偷看!我在阳台上醒酒,然后看到你和他走过来……什么意思啊安闲,之前大嫂说你约会,感情是和他?”

    艾菁与谢嘉树年纪相仿,过门之后因为两个人脾气对盘,成了沆瀣一气狼狈为奸的好战友,平时屁大点事都会迫不及待的分享。从前谢正则还因为这个吃过醋,而后看清本质,就撒手不管,随他们聊家长里短去了。

    谢安闲一点也不意外他大嫂会给二哥告密,慢条斯理地啃着奶黄包:“你不是一直知道我挺喜欢他的吗,啊对,谢谢二哥,就是那个晚宴我要的电话。”

    谢嘉树仿佛被雷劈了一脸:“……哦,不用谢。我以为你是那种小粉丝对偶像的喜欢,怎么你还来真的啊?”

    奶黄包吃下肚,谢安闲又啃鸡爪,把食不言寝不语的家教抛诸脑后:“我又不是凌家那不成器的东西,还玩包养那一套……喜欢的当然要追啊,不然他那种优质的对象,会被别人追走的。沈诀单身,我单身,为什么不能来真的?”

    谢嘉树捂脸:“我听朋友说他这人非常的,非常的无聊,平时工作和住的地方两点一线,应该不是你喜欢的菜,而且沈诀他独身主义,这么多年都没对象呢。”

    无视了他前面那一大堆定义,谢安闲淡定地说:“对啊,我知道难度高嘛。所以要努力,二哥你得帮我,不帮不是人!”

    谢嘉树:“……怎么你说的还挺理直气壮的……不是,问题你俩性别一样啊!”

    谢安闲:“你在时尚圈混了这么多年还没看透?性别一样算事儿?”

    然后他不等谢嘉树再说什么,电光火石地抢了最后一口虾饺,腮帮子鼓囊囊地,立刻就下桌子直奔外面。

    谢嘉树反应过来,攒了一肚子之乎者也的老掉牙没人听,只得愤愤地憋回去。他心道,这么多年看安闲不停换女朋友,以为弟弟随自己是个风流倜傥游戏花丛的人物,结果遇到对眼的就马上背叛革命了——

    还是个男的!

    二哥糟心得早饭都吃不下了。

    而谢安闲才不管谢嘉树说了什么,他统统当作大惊小怪了。吃完饭他没等谢正则就去公司,某人刚当爹,必然是要把艾菁捧在手里供养的,估计劳模也当不成了。

    谢安闲做了一天的事,才想起沈诀好像没回复他短信。他拿出手机,果然尴尬地停留在他跟沈诀说的那条“早啊”上。前一夜还把他温情脉脉地送回家,然后就疑似拉黑搁置处理,谢安闲莫名地有点心塞。

    他不感到烦躁和愤懑,只因为这些事就像沈诀说的,“我不能每一个都回应”。大概因为谢安闲目前还处在他的三分钟热度,对于别人眼里的憋屈,他都安之若素。

    晚上回家,艾菁怀孕后谢正则便要求给她开了小厨,饭桌上就剩下了三兄弟面面相觑——姐姐在日本有自己的事业,非逢年过节很少回来。

    谢嘉树还憋屈,又不好当着大哥的面说。谢正则骨子里太正统,哪怕他现在心情好到能上天,“安闲喜欢了个男的”这种事说出来,少不了还是一顿暴打。

    美味佳肴近在眼前,谢安闲却食之无味。他空下来的那只手时不时地碰手机,被谢正则说了好几次。还有最后一口饭,突然桌面的手机震动一下,他随意地瞥了眼,看到屏幕上亮闪闪的,可不就是“沈诀”两个字发来的消息。

    还发了个图片。

    顿时谢安闲的心里像被一只奶猫爪子挠了一样,在舒服和难耐的冰火两重天里沉浮,他迫不及待地想看。连忙三两口吃完,抓着手机风驰电掣地上了楼。

    谢正则:“……是我管他太多了吗?不耐烦了?”

    谢嘉树:“没事儿,哥,就当他二次叛逆吧。”

    坐在书桌前,谢安闲颤抖着解锁,平时行云流水的动作这时输错了好几次密码,总算赶在自动锁定前开了。

    沈诀给他发了张照片,是飞机上拍的,窗外正是一场壮丽的日落。

    因为高空飞行,平时需要仰望的云层都在视野的下界,软绵绵的堆积着,平稳得像一片雪原。而太阳就在天空的边境上,已经有一小半沉入了云层,光晕优美而辉煌地扩散,把视野内都染成了金橙。天空还有一抹蓝色,中间的过度漂亮得像是印象派油画。

    谢安闲盯着那张图许久,暗想是谁说沈诀很无趣,分明就只是兴趣爱好和你们这些凡人不在同个频率,试问全演艺圈还有人比沈诀拍照更好看吗?没有!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沈诀这天好像是要回纽约去一个片约面试的,难怪他一直没有出现过。继那句早安问好之后,沈诀用这样委婉又不失亲密的方式告诉他:我一天都在飞机上,所以没有来得及回复你。

    此时只有一句俗套的形容能代表谢安闲的感受,他的心都要化了。

    如果沈诀对所有的朋友都是这样,那谢安闲不介意和他一直维持这样的关系。

    短信聊天里终归有点太过平面,何况想听声音的时候只能作罢。谢安闲跟他说,“要不我们加个微信聊吧?”

    沈诀:“我不用微信,不好意思。”

    他握着手机,被这句生硬的拒绝狠狠在胸口敲打了一下。换做别人,谢安闲可能当场就要发作了,他秉持着求真务实的原则,出卧室,敲了二哥的房门。

    谢嘉树给他开门,他却不进去,直接说:“哥,沈诀他是不是不会用微信?”

    对方笑了:“你才知道?哎呀都跟你说他那个人很无趣的啊,我们跟他接洽时就是和经纪人,后来设计师想和他交流下想法,就要微信,结果你男神说他不会用,直接从拍摄片场打飞的过来与设计师面谈……简直了这人。”

    他以为谢安闲会对沈诀颇有微词,发现他表情十分扭曲。片刻的迷茫后,谢安闲轻快地说:“我男神就是与众不同!可爱!率真!”

    然后一步三跳地回房间了。谢嘉树目瞪口呆,惊叹于迷弟的深厚滤镜。

    于是这一天,他拐弯抹角地和沈诀聊了许久的天,意外中得知了沈诀不仅不会用微信,还不怎么打理自己的微博。至于那些迷惑了一众粉丝、语气和他十分相近的日常,都是经纪人或者助理代发的。

    谢安闲觉得又雷又萌,总算懂了沈诀的微博比他本人还要无聊的原因——他只是不喜欢把打发时间的内容和别人分享,而那些微博简直就是强行装逼,难怪覃宛说有其他艺人的粉丝看他不顺眼,私底下老是酸个没完。

    谢安闲诚恳地建议:“要不你今天发条微博嘛,就发你给我的那张照片,挺好看。”

    沈诀反问他:“照片我可就给你一个人看了,你舍得?”

    谢安闲:“我舍得啊,你其他的特长总要让别人一起知道吧,藏着掖着多不好。”

    他说的是大实话,比起一人独享,谢小少爷心中有大爱,巴不得全世界都一起来喜欢沈诀。覃宛听了这内心活动,怒道:“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到底有没有独占欲啊,还想别人一起喜欢,是有多圣母?”

    其实他还没说完呢,谢安闲美滋滋地继续:“全世界都喜欢他,可他喜欢我,这才是级别的待遇好么?”

    覃宛被他的大言不惭震惊了,不屑一顾道:“说的跟你真能和他在一起似的。”

    谢安闲:“走着瞧……你看他发微博了吧。”

    果然,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后,沈诀没有回复短信,却真的按照他说的那般发了微博。配文字只是一个孤零零的定位,在纽约,飞机窗内外光线对比强烈,景色壮阔无边。

    他认真地钻研了一下这张照片,惊喜地发现,和沈诀给自己的那一张还是不一样。

    心里藏不住事,谢安闲索性直接跟他说了:“男神,你还是没把那张发上去,到底是我舍不得还是你舍不得啊?”

    这句有些调戏意味的话被沈诀轻松化解:“那张也没多好看。”

    “我给你打个电话?”

    沈诀:“不行,我得给我弟联系去,一天没理他,回头该生气了。”

    彼时谢安闲只想,这个弟弟可真粘人。他遗憾地说:“好吧,那你联系完了早点休息,长途飞行可累人了。”

    “好的好的,谢谢关心:)”

    ……该死的系统自带颜文字。谢安闲有苦说不出。

    和谢安闲聊完,沈诀迅速地掐着时间拨了国际长途。他毫不心疼钱,被挂断后锲而不舍地一遍又一遍地打过去,最终打到第九个,对方接了。

    “谣谣,今天感觉怎么样?”

    他沉默片刻,说:“好晚了。”

    沈诀放轻了声音:“对不起……今天来纽约了,有个面试。一直在飞机上,然后就没联系,补习班的课跟得上吗?”

    “你周末还回得来吗?”

    沈诀迟疑了,对方立刻从这缄口不言里得知了答案:“你忙,回不来了对吧?”他还想解释,电话却毫无预兆地被挂断了,再打过去就是关机。沈诀无可奈何地抵住太阳穴揉了揉,他从刚才的几句话里分明感觉到了不耐烦。

    不知是不是自己多虑,沈诀思忖后,从通讯录里拖出个很久不联系的人。

    “是肖医生吗?”手指在床头柜上有节奏地敲击,眉间紧缩,一片乌云密布,“我是沈诀。是这样的,我怀疑谣谣他最近压力有点大……这段时间工作太忙,父母那边一个在部队,一个也有自己的事,他没住在家里……好,谢谢医生。……时间?下周二?”

    那医生又说了些什么,沈诀苦笑道:“我知道不该这样,大概是我紧张过度。您下次也给我开点药吧,老睡不好……那就这样,您先休息。”

    医生从四年前就跟他说,“这和你无关,不要把自己套进去”,多简单啊。

    可他就是放不下。记忆里有个影子一直呆在阴暗的角落里,仿佛就要伺机而起,把他拖进那段模糊却始终无法忘记的回忆里。

    梦中有个女人抚过他的头发,沈诀意识清醒地看着她走向了阳台。

    又是惊醒,窗外是曼哈顿灯红酒绿的夜色。沈诀拿了瓶酒,静静地坐在阳台上,给自己灌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欢脱基调第一次走偏到狗血伦理剧(??

    我还挺喜欢二哥的……

    ☆、从前

    四年前,沈诀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他觉得自己的确受上天眷顾,是个事业起步顺利野心勃勃的幸运儿。

    他以为差不多就这样了,最多再过几年交一个称心如意的女友,立业成家,两不耽误。哪知就偏偏天不遂人愿,沈诀还是第一次直面“造化弄人”。

    沈诀刚开始拍电影那会儿,沈谣只是个刚上中学的学生,没几天就在新学校惹了一堆事,老师隔三差五地叫家长,最后都歇斯底里起来,说这孩子有问题。他们那个日理万机的爸是指望不上的,沈谣的亲妈去了趟学校,回来后带沈谣看了心理医生。

    起先沈诀被蒙在鼓里,只知道沈谣是生病了,休了几天学。后来拍完电影拿完奖,再回家后,忧心忡忡地在同一年的中秋知道了这件事。

    双相情感障碍听上去有些可怕,描述看得也胆战心惊,相处起来固然不至于被伤害,但也心累得很。陈如瑾从小溺爱沈谣,她的话对方是听不进去的,何况又在叛逆期。她有心无力,只好问沈诀是否能和沈谣住几年,陪他把青春期熬过去。

    他原本有点自私地不想同意,可听沈谣那心理医生说兼有“焦虑”和“抑郁”之后,突然想开了,于是答应下来。

    沈诀当时想起了很早之前的事。他失去母亲的时候很年幼,但始终记得她走向阳台的那个背影。虽说后来他并不十分放在心上,到底也是一块心病,从懂事开始,他对“抑郁症”就敬谢不敏,并且如避蛇蝎。

    于是他放下了刚起步的事业,同家里人商量后,与沈谣两个搬出了大房子,住在沈谣学校的附近。

    查了很多资料,后来沈诀明白了个大概。从前两兄弟因为年纪差距大,他替沈谣操心,着实恩威并重,在家里对方更亲近他,演变到后来,竟成了只依赖他、只听他话。而沈诀上大学之后,沈谣越来越不爱和家里人说话,或许就是那时候憋出来的。

    一直到半年前,沈诀几乎每天陪他,定期带他去治疗疏导。后来肖医生说沈谣已经快痊愈,加上认识的人劝他回来继续演戏,沈诀勉强放了心。

    可那通电话里的不耐烦和后续的所有无视冷漠,沈诀一下子就想起了最开始的时候。

    他的面试心不在焉,只能说擦着底线完成任务。而后两天又重新试了一次镜,导演才觉得可以用他,拿到了片约。

    之后沈诀买了最近的航班回国,风尘仆仆地回到c城,不由分说把沈谣抓到肖医生那儿去了。他们在治疗室里聊天时,沈诀坐在外面长椅上,破例抽了好几根烟。

    肖医生给沈谣开了点药让他去拿,对方接受得很坦荡,一直都特别配合治疗。只是沈诀一直没想通,好好的怎么又复发了。

    要带他离开时,肖医生却突然对沈诀说:“沈先生,你不是说最近休息不好吗,过来我跟你聊一聊?”

    治疗室里的环境容易令人放松,他不是个病人,肖医生也不拿他当普通患者对待,开门见山道:“神经衰弱,倒不是抑郁,只是归属感缺失,给他开的是普通的维生素……对了,你有关心过令弟的情感问题吗?”

    “他在家里和家人相处是欠缺了点活力,但对父母都很敬重……”

    “不是这个‘情感’问题。”肖医生有些尴尬地说,“我直接说了,沈谣是同性恋这个事,看来你是不知道了?”

    沈诀惊讶:“他喜欢男生?”

    肖医生点头道:“以前就有这个倾向,但暂且不影响别的,我持保留意见了。他对年长的男性有一种介于爱慕和依赖之间的情愫,当然你也不要紧张,这只是个人取向,是正常的,好好疏导让他正视自己。”

    他觉得听不懂了,暂时没反驳肖医生的话,默默地回忆着。

    肖医生才不管他有没有消化这些信息,继续道:“其实沈谣他的状态还不错,只是有点走不出这个坎……他刚才跟我说了许多关于你的事,抱怨你现在太忙,日子不如以前……沈诀,你要有心理准备,他有可能喜欢你。”

    原本一直在认真听和做笔记的沈诀听了这话,突然笑不出来了。

    等他拿着包开来敷衍沈谣的感冒药走出治疗室,再次面对沈谣一双晶晶亮的桃花眼,心情复杂得与从前不可同日而语。

    沈谣还要继续上补习班,刚好沈诀未来几天里是一个舒适安逸的小长假。可他如坐针毡得很,不知道怎么面对这青春期的中二少年。

    他对沈谣疼爱有加,两个人感情深厚,却从没往那方面想过。沈诀只是作风老干部,骨子里并非老古板,性取向之类的事,他看得多了不放在心上。但无论是谁,包括他自己喜欢同性,都没有沈谣这事让他窒息。

    归根结底,一开始对他期望很高,对方也优秀得很。结果长到一半,不仅莫名其妙地不幸落了个病史,现在还原因未知的弯了。

    独自待在家里,沈诀无奈地帮他收拾了乱七八糟的卧室。

    沈谣的书桌上放了两个相框,其一是两年前的全家福,其二是自己和沈诀小时候一张相片。那时候沈诀刚会骑单车,非要带人,把沈谣摔了,膝盖上一个疤留到现在。

    沈诀又随手翻了下他没拿去学校的课本,当中夹了不少小纸条,随手写的草稿,不是什么隐私,却让他越看越不知所措。沈谣明显是个品学兼优的问题儿童,作为一朵温室里的花,居然还能不争气地长歪,沈诀简直无语问苍天。

    心烦意乱地把这些丢在一边,沈诀拿起手机翻了翻错过的消息,意料之中看到了谢安闲的晨昏定省。

    他一日三餐的问候从不落下,前几天沈诀还和他聊两句,一回国就忙得忘记了。

    谢安闲这人的讨好和殷勤都微妙地掐在“客气”和“谄媚”之间,让人觉得和他相处十分舒服,不卑不亢,可以像好友般交往。平心而论,沈诀是很乐意和他多说两句话的,眼下心如乱麻,索性回了谢安闲的消息。

    谢安闲最后说:“方便的话,咱们可以打电话来聊吗?”

    沈诀想了想,主动给他打过去了。他心里揣的事太多,就算不告诉谁,随便聊两句无关紧要的话题也比闷着好。

    “最近在忙什么呢男神,还在纽约?啊,这个点是凌晨了吧?”

    “回来了,我在c城。”沈诀听到他的声音就愉快,“家里有点儿事。”

    “哇,这么巧,我也在c城呢!我和同学过来玩,休息一下。听说有家冷锅很好吃,现在去的路上……明天打算去那个博物馆,几千年的历史啊,好不好玩儿?”

    沈诀这下是彻底地笑了:“博物馆怎么能说好玩儿,你是傻了吗?”

    谢安闲被不轻不重地骂一句,也没难堪,笑声爽朗:“我现在到你地盘儿了,要不要出来请我吃顿饭啊,你们这儿好吃的可多了。”

    “今天不行,我在家,有个小的要回来。”沈诀把前因后果隐去,“现在的学生太辛苦了,暑假还要上补习班。诶,你什么时候开学?”

    “八月底——我不上补习班。”谢安闲说,“左右在c城我还待好几天呢,你有空我们再见个面,你带我去吃点好的嘛?”

    “可以啊。”

    他说三句,沈诀接一句。说c城天气和京城很不一样,以前来的时候都找不到玩的,时间足够的话要去野生动物园。这样的节奏沈诀很喜欢,他不用费尽心思地去找话题,谢安闲的聒噪永远不让他觉得烦,不知不觉能聊上半个多小时。

    谢安闲像是被旁边的人说了两句,恋恋不舍道:“同学催我去吃饭了,我先挂了啊男神,回头再聊……”

    “诶,等会儿,”沈诀想起了件事,问他,“那个微信怎么用的,我下好了。”

    他听到谢安闲开怀大笑:“你输我的电话号码,然后给我发个好友验证,稍后理你。真挂了啊,我要挨打了,拜拜拜拜!”

    按他说的把好友加上了,对方兴奋地发了好几个“兔斯基举起手臂gif”,最后提了个莫名的要求:“你先不要加太多人,我要享受一下独宠的感觉[害羞]”

    沈诀盯了那个小黄脸好一会儿,回了个微笑。

    他不知道的是,呼吸着同一个城市空气的谢安闲对这个微笑嗤之以鼻,无比嫌弃地抱怨:“我靠,他什么时候能别用系统默认啊。”

    来c城的确是意料之外的事,谢安闲没对沈诀撒谎。他一个高中同学也是暑假回国,此前提到c城的美食,两个人越说越激动,趁夜色正浓一时冲动把机票定了。

    他以为沈诀在国外,或者是别的地方拍戏,接到电话时瞬间得意忘形。

    同学知道他想追求沈诀,对此狠狠地批判了他一通不靠谱。谢安闲无所谓,热情地凭借他多年的观察日记介绍c城风土人情,仿佛半个地主。同学实在是服了,晚饭时感叹道:“你这是随时做好了嫁过来的准备啊。”

    谢安闲反唇相讥道:“屁,我明明是考察一下媳妇儿的娘家。”

    “说得跟你俩要是真成了,沈诀会让你上似的。”同学吹了口茶,“况且人家现在拿你当朋友已经很难得了,娱乐圈的人,能有几个真心给你捏在手里?”

    谢安闲一愣。

    第2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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