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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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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城浮生记 作者:阿踢仔

    第16节

    车子转弯上了滨河路,很快就会到锦城新苑门口。叶闻放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伸出手去,摸着谢鸣川握着方向盘的手。谢鸣川没说话,轻轻抬手握住叶闻放得小手指,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它。叶闻放望着谢鸣川认真开车的侧面,心里烧起一团暖暖的火焰来。

    第十四记云暮初垂红烛新【中】

    叶闻昭把公司搬到城南顶级写字楼快两个月了,谢鸣川作为股东之一还是头一次来。一出电梯,谢鸣川就看见了叶闻昭。

    叶闻昭的目光却落在谢鸣川手里的礼盒上,“你来自己公司还带礼物?真是客气啊……给我看看是什么好东西。”说着很是自觉地伸手要拿。

    谢鸣川双手把礼盒放到他手上,笑着说:“我真没那么客气,这是干爹的生日礼物。明天不是做寿么?叶闻放让我交代你送回去。”

    “你们俩回来吗?”叶闻昭说着准备打开看看,“什么东西?嗬,楠木雕花的盒子,看着就金贵”

    “我们叶总精心挑的紫砂壶。”谢鸣川伸手帮忙托着盒子,生怕叶闻昭毛手毛脚给摔了,叶闻放的一片心,“去你办公室看行不行?”

    “行啊。呵呵呵,我们家小幺被你养得是越来越会花钱了。”叶闻昭打趣谢鸣川,抬手指方向,两人一前一后走过去。

    办公室里坐定,叶闻昭想起刚才问的话谢鸣川还没有回,便又问了一次,“今天就送来,你俩不打算回来?”

    “我本来打算回去的,结果被叶总一说就算了,还是听他的吧。”

    “你俩好了这么多年不说,你婚离也办好了,这大好的日子不回去说道说道,拖到什么时候啊?”叶闻昭小心地打开楠木盒子,看见那把造型古朴的小壶后啧啧赞叹道:“完了,老头指不定多喜欢呢?叶闻放太懂咱爸了。”

    “昭哥,我觉得吧,你把壶给干爹的时候可不敢说是叶闻放送的。搞不好一听见就给摔了。”谢鸣川觉得这个可能性比较高。

    “不会摔。”叶闻昭呵呵笑着指着盒子说:“我爸这个老革命骨子里爱惜东西得很,这盒子、这壶,好成这样,叶闻放八成是故意的,他知道老头识货,肯定不会摔。”

    谢鸣川听叶闻昭这么一说就笑了,挑壶的时候,叶闻放也是这么说的。叶闻放还说了,明天那个日子,老头老太太估么着就等着我们回去呢,我们偏不回去,就一定等到我们的小算盘打得叮当响的时候才回去,到时候来他一个措手不及,主动被动一目了然。

    “叶总说这事不能当苦情戏唱,明天回去还就是苦情戏的调调,不唱也罢。这是其一。”谢鸣川叠起腿接着说:“其二呢,也算小小地噎一回老同志们,给他们心理上加个码,就是这俩小混蛋死不悔改什么的,叫他们丧气丧气……”

    叶闻昭笑着把壶安放回去,盖上盒子后说:“你们叶总很厉害啊,虽然这么做挺不孝顺,但我觉得行,哈哈哈哈……”

    “我们叶总恐怕历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孝顺,你说他从小到大让干爹心里顺遂过么?”谢鸣川想起叶闻放那些年挨得打,有点心疼他。

    “你错了,从某些方面来说小幺最孝顺,爸也最喜欢他。”叶闻昭在谢鸣川对面坐下来,“我和莺莺性格像我妈,小幺像爸。两个人的德行简直一模一样,有刺的地方都有刺,你说怎么相处?只能斗硬的。嘴上肯定是都不会软的,这儿……”叶闻昭戳戳心口处,“比谁都心疼对方。”

    谢鸣川点点头,说:“一下子觉得这事儿前途挺光明了……”

    叶闻昭说:“本来就光明,叶闻放同志从小到大,要干的事儿有哪一件没有干成的?包括跟你……”

    “我是自愿的,我自己跳起来咬的钩。”谢鸣川自己说完都笑了。

    叶闻昭也是笑,接着两人又说了些生意上的事情。当年叶闻昭的公司难以为继,谢鸣川几次三番斥资帮忙,本来只是借钱的关系,但叶闻昭却是在公司翻盘之后直接带着合同来到谢鸣川跟前,问干弟弟你是要钱还是要股?谢鸣川还没回话,叶闻放拍板要股份。叶闻放的意思是网络这块叫谢鸣川赶快入,晚了就没钱赚了。

    谢鸣川离婚,在财务上的损失虽然大,但却没有伤筋动骨,依然还是那个谢千万。谢鸣川图得是和叶闻放厮守,现在叶闻放从677所一步一步走到航工集团的“台前”去了,谢鸣川自然要从生意场上退下来做“幕后”, 谢鸣川做了这些年的生意,是工作也是兴趣,所以就算要退,也不打算不做,手上的各种投资基本上是些不显山不露水的,对叶闻昭公司的投入算是一个。这样的好处是谢鸣川比较“清闲”,这些清闲的时候谢鸣川全都用到和叶闻放“厮守”去了。

    差不多五点的时候,谢鸣川表示要去接叶总下班。叶闻昭笑他都快成小幺的专属车夫了,谢鸣川表示不止是车夫,还是跑腿打杂、保姆和厨子。自嘲的话里满溢出幸福和知足,让叶闻昭觉得特别酸。

    叶闻放的秘书递过来关于十号列装的行程,叶闻放认真看了一次,然后动笔飞快的把列装日之前的有些事情做了调整。完事之后,叶闻放笑着叫秘书小哥赶快收拾一起下班,这层楼恐怕就只剩他们俩了。

    谢鸣川看看手表,叶总今天又加班了一个钟头,正想着什么时候出来,就看到人从大门出来了。等到叶闻放坐好,谢鸣川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对面小巷子里热卖蛋烘糕,放到叶闻放手里。

    叶闻放笑得可是大声,“太好了,你怎么知道我饿了?”

    “因为我饿了。”谢鸣川再拿出一个,说完率先咬了一口。

    “对不起,对不起。”叶闻放咬一口后说:“害你跟我一起挨饿,太有罪过了。”

    “对啊,你要好好补偿我。”谢鸣川三两口把蛋烘糕给吃掉了,笑着对叶闻放挑眉毛,还顺手把叶闻放嘴角沾着的蛋烘糕渣滓给弄掉。

    叶闻放咬着蛋烘糕想了想说:“我洗碗。”

    谢鸣川扯住他的领带,把人拉过来,在他嘴上碰了一下,干完这事儿利落开车走人。被弄得有点儿回不过神的叶闻放傻笑着吃完蛋烘糕才说:“好,补偿了。”

    谢鸣川忍住不说他小气,叶闻放回以清脆的笑声。

    淡淡的青灰色涂装的十号一字排,地勤保障开始工作,飞行员列队入场。新装备列装部队对于军方来说不是什么稀奇事,可对于宋老和叶闻放这些幕后军工来说,这一刻就是最隆重的庆祝。从第一张图纸开始,到现在这一排战机神气活现地整齐排列,其中的这个漫长的过程,不是用一个词语或者一个句子可以描述的。

    叶闻放看了新闻稿,用的是“艰辛”这个词,这小小的两个字概括不了数十年间的艰难和辛苦。677所的同仁们过了多少个无眠的夜晚?无法计算。投入了多少物力、人力?无法计算。闯过了多少难关?无法计算。受了多少嘲讽和冷眼,无法计算。失败了多少次又重来了多少次?无法计算。这么多的无法计算,怎么能让“艰辛”两个字就概括了呢?可又能用什么词句呢?叶闻放想不出来,就算让他千言万语的表述,他也说不出来……

    叶闻放埋着头深吸了一口气,把快要溢出来的眼泪逼回去。微微一偏头,瞧见了宋老。老头子一点儿不在意形象,哭得像个小孩子,眼泪在面上肆意纵横,还能听见呜呜的哭声……叶闻放想要说点什么,能想到的话却是宋老教给自己的,最终无言地揽住宋老的肩头。摸出手绢擦眼泪的宋老偏头来看着叶闻放,却是又笑了,问叶闻放说:“像不像送儿子参军?哎呀,成材了,有用了……忍不住,我人老了忍不住。”

    叶闻放说:“就是送它来参军,往后,咱们还会送更多的兄弟姊妹跟它一道,让它不孤单不寂寞。”

    宋老听着叶闻放的话笑得轻快了。叶闻放见他控制住了情绪,笑着拍拍老同志的肩膀说:“听说你骂人家连叶闻放一根手指头都不如呢,真的假的?年纪大了脾气不要这么火爆,容易脑溢血。呵呵呵,想我了是吧?”

    “哼,所长你的耳目众多呀。”宋老扁扁嘴说:“那你知不知道我那儿哪儿卡住了?”

    “嗯,知道。给您弄了几个人来,下个月就来报道。”叶闻放轻笑着说:“保证每个都和叶闻放一样能干。”

    “钱呢?”宋老可不好忽悠,卡住了就要攻关,攻关就要用钱。

    “备好了,亏谁也不能亏您。”

    听到这儿,宋老嘿嘿嘿地笑了。叶闻放望着那一排在阳光下煜煜生光十号机,轻笑着微微抬起了下巴。

    前两天,下了一场大雨,打落了好些树叶。天气放晴后,叶家爸爸拿大扫把将落叶扫做一堆,堆在墙角。正想去推小推车来装出去倒掉,家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叶家爸爸拿着大扫把,站得直直的地看着谁要进来,万万没想到进来的是叶闻放和谢鸣川。这两个一没打招呼说要回来,二没敲门,就这么直接回来了,让叶爸吃惊不小,一时间连叫人滚蛋的话都没说出来。

    “爸,地扫好了要装垃圾么?”叶闻放笑眯眯地问叶爸。

    谢鸣川眼里有活儿,叶闻放一张口他就去把小推车退过来了。往树叶堆边放好了,捞过铲子开始把树叶往车里铲。

    叶爸看看笑眯眯地叶闻放,又看看正干活的谢鸣川,知道自己是被他们两个给“突袭”了,一下子没了说话的心情。大扫把往地上一扔,转身就朝屋里去。

    叶闻放和谢鸣川相视一笑。谢鸣川抬下巴,叶闻放点点头,拎着手里一包东西跟了上去。

    叶爸扔扫把的动静挺大,让叶妈妈从屋里出来了看个究竟,却是看到老头子气冲冲往屋里走,后面还跟着七八个月都没着过家的小儿子。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看向老头子,却只看到老头子的背影,又看向小儿子。小混蛋笑眯眯地样子,好像跟以往回家并没有什么两样。

    母子俩目光对上了,叶闻放说:“妈,我们带了些东西回来。待会儿小川从车里拿进来,您收纳一下。”说完了,也不管老人家怎么消化,紧跟着老头子往书房去了。老头子的习惯,但凡心里不顺遂了,一定在书房闷着。

    把自己关在外面是肯定的,叶闻放紧赶几步上去,把手上拿包东西塞进去,恰好夹在门和门框之间,叶闻放做作地低呼一声,果然让叶爸变了脸色,赶紧拉开门,着急地骂叶闻放,“你又作什么怪?装的什么,别弄坏了,又是我的罪过。”

    叶闻放不管他骂人,跻身进了书房。看了他铺在大书桌上还没写完的辛弃疾的永遇乐,停在了“烽火扬州路”一句。

    “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叶闻放轻声把老头没写完的念了出来,忽然想起小时候他教自己背这首词的样子,那样的百感交集又四顾苍茫。叶闻放那时候不懂爸爸为什么会这样的感慨万端,现在年纪大了,人生体味也足了,把老头子生平际遇一一整理,一下子便懂得了词句中的沉郁顿挫与深宏博大。

    “爸,看见您还写这首词,我心里挺高兴的。”叶闻放把那包东西提起来放到书桌上,压在没写完的宣纸上。

    叶爸不接他的话,低声说:“你回来做什么?”

    “我和小川上半年都特别忙,一直没能回来看看你们。今天空了,就回来看看。”叶闻放一面说着一面把那东西拿出来,报纸包了又包,全部拆掉之后,只是一个比水杯大不了多少的盒子。叶闻放拆成这样了却是动作慢下来,成心吊叶爸的胃口。狡黠的笑着,偷偷看了一眼老头子,虽然不情愿地站得很远,可目光全都落在盒子上。

    叶闻放吊够了老头的胃口,语调轻松地说:“您新闻上一定看见十号列装的事,给您做了一个小模型,有点赶,有些地方有些粗糙。”说着把十号的小模型从盒子里拿出来,又安上底座,放在那书桌上。手指着十号模型,叶闻放开始给老头子背书,“机长164米,翼展97米,机高53米,机翼面积39平方米,翼载荷362kg/平方米,整机推重比057,开加力089,爬升率280米/秒,机动过载+9~3,内部燃油5000升,作战半径1600千米……”

    “发动机用的是哪个?”叶爸打断叶闻放的话,朝着这个小模型走过来,目光紧紧地定在它身上。

    “俄制al31。”叶闻放的声音比刚才更小了。

    “鸭翼布局确实好看。”叶爸伸手摸摸那小模型,从机头摸到机翼,“发动机的研制还是没赶上,没有自己的发动机,飞机的‘心脏’就被捏在了人家手里,唉……”

    “也想等的,终究是等不起。只能用别人家的了。”叶闻放说的是老实话,十号从设计开始一直想要用得是自家的发动机,发动机那块没能啃下来,677所没办法,临阵改用了俄制发动机。

    从内心来说,老头说的那句“心脏捏在别人手里”也是叶闻放心塞的地方。可是,真的、真的、真的没有办法,等不起。战斗机这块,落后了这么几十年,要先解决“有”和“没有”的问题,再是“好”和“精”的问题。最迫切的需求是“有”那么一架四代机,全自主设计属于“好”的范围,要想“好”起来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研制十号的过程中,有多少不甘与无奈,叶闻放心里清楚,比谁都清楚。

    叶爸对这个小模型多少应该算的上爱不释手,叶闻放说了“等不起”那句后,他把玩小模型很久都没再说话。叶闻放也不说话,等着老头的兴头稍稍过去一些,到那个时候,再谈谈“别的”重要的事。

    叶家妈妈紧张得扶着凳子,踩着凳子的谢鸣川把带回来的木耳、口蘑这些干货帮干妈放到吊柜顶格去。

    放好东西关上柜门,谢鸣川利落地从凳子上跳下来。双手搭上干妈的肩膀,央求着说:“好干妈,陪我把东西送去我家呗,我要是一个人过去,会被打死的。”

    “小川啊,你和小幺都挺好的?”叶妈答非所问,却是提了另一个问题。

    “挺好的。你没看见我哥脸上都长肉了?”谢鸣川忍不住炫耀自己的“饲养成就”。

    叶妈左看看又看看,踟蹰许久,终于叹了一口气,望着谢鸣川说:“你把小幺叫出来,你俩赶快走吧,待会儿你干爹动起手来没个轻重。你干爹不会同意的。他没生过孩子他哪儿知道打在儿身痛在娘心,你快把小幺叫出来走,你俩好好的就行……干妈这儿没二话。”

    “干妈,你怎么知道干爹不会答应,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谢鸣川起了心眼。

    “你给小幺打电话呀,叫上他走。”叶家妈妈的重点永远都在“叶闻放又要被他老子打了。”

    “可哥给我的任务还没完成呢?”谢鸣川看着干妈都快着急了,握着她的手把她往院子里去,“照您话地意思我妈跟干爹统一战线了?”

    叶妈想了想,点点头,“年三十的时候他们不是谈了一回么?后来你妈就跟你干爹一个鼻孔出气了。”

    “哦,那这样的我们要先去瓦解他们的同盟才行啊,先拿下我妈,让干爹一个人单打独斗,那就更好解决了。”谢鸣川一边说着,一边牵着干妈往自己家带。

    谢鸣川扶着叶妈妈刚走出叶家门,远看着谢妈陈慧芳哼着小曲从家里走出来。两人都不动了,也不说,等着谢妈发现他们俩似的。不出五秒中,谢妈果然就看见人了。说着面色就沉了下来,打头第一句就是:“回来干嘛?你还记得家门朝哪儿开的。”

    谢鸣川指着车子说:“买了些东西,给您送回来。”

    没等到谢妈回话,叶妈急切插嘴说:“慧芳,你不要听死老头子,他那些都是书呆子的话。自己的儿女自己要疼。”

    “干妈……”谢鸣川拉住叶干妈,忽然有些明白了,望着自家老娘说:“陈慧芳同志,我已经站到你的对立面去了?”

    “对啊。”陈慧芳同志毫不避讳。

    “你和干爹这个统一战线的纲领是什么?既然对立上了,总得通个气,”谢鸣川哭笑不得。老同志们对于哪些是坚定派哪些是动摇派的认识很清楚啊,坚定派的干爹和老娘直接结盟,动摇派的干妈啊姐姐们啊从一开始就被踢了出去,根本不给机会。

    “想听啊?找你干爹去。别想把老娘当突破口,根本不让你有机会下手。”陈慧芳同志咯咯笑了两声,上来拉着叶家妈妈的手,“走,跳舞去。”

    谢鸣川没拉住干妈,只好看着他们俩往社区活动中心去,隔了差不多十来米远,谢鸣川想起自己给老娘拿回来的干货,大声问她,“给你拿的东西怎么办?”

    “你自己家找不到地方放啊?你看着办,爱办不办。”陈慧芳同志挥挥头,拉着一步三回头的叶家妈妈头也不回的走了。

    谢鸣川真是要被她气死了。是谁从小到大的说妈妈就你这一个儿子,以后可要对妈妈好,到头来她先动手叫自己滚蛋了……气到了头,谢鸣川反而笑了。行,就这精神头,比那些对着出柜儿女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父母好一百倍。

    谢鸣川望望叶家院子,心想:到底要怎么发落叶闻放和谢鸣川这两个小王八蛋,还就只有从叶干爹那儿着手了。

    叶爸将十号的小模型放到自己书桌左上角,放在一摞书上,高高的,写字读书的时候,只要稍微抬头就能看见。摆放好了,叶爸很是惋惜地轻声说:“没赶上就没赶上吧,只要项目还在,还没下马,就有希望。这世间的事啊大概都是这样的,一步一步走的时候,一定要错几步的,也一定要绕几步的,错和绕不是障碍,错和绕是有意义的,只有错过、绕过才能跟加确定方向嘛……”

    叶闻放认真听着叶爸说的这段话,把话听到心眼里去了。万物同理,人生当中没有谁一开始就方向精准,都要跌跌撞撞,都要弯弯绕绕,人生的方向没有导航,只有靠自己从错和绕中熬出来。叶闻放有时候想,自己和谢鸣川算不算已经熬出来了?没有答案。谢鸣川比自己爽快,他说没熬出来咱们就继续熬,出不出得来是其次的,只要谢鸣川和叶闻放在一起就好。

    叶闻放琢磨着要不要把这话说给老头子听,算是给他把心意表达了,纵然要把他气得七窍生烟,也比这样冷漠的隔离要好。

    “你回来不单是向我报喜说你的飞机列装部队的,还有你和小川的事情对不对?”叶爸说话很是平和。

    这样的叶爸让叶闻放有些泄气,这么平和的话,就说明自己那个如意小算盘已经打不响了。突袭的效果已经过去,现在的叶爸又变成了早有准备的叶爸,散发出一股稳坐钓鱼台的气场。

    “嗯。”叶闻放也不示弱,含笑应了一声。

    “反省了么?”叶爸轻飘飘的问这一句,说罢开始收拾叶闻放用来包裹模型的报纸。

    叶闻放在书桌旁边站直了身子,认真的回答道:“反省了。”

    “反省出什么了?”叶爸停下手上的动作,捏着已经收拢的报纸,终于正眼看向了叶闻放。

    叶闻放柔和的笑着和他对视着说:“一开始的时候,我反省的是因为太爱谢鸣川,在干爹病重的时候软弱退步,造成了后来无法收拾的局面,我不该退。我一退,谢鸣川被动得只能和我一起退,我倒是恬着脸顶了一个为爱牺牲的名头,他呢?我恨我自己,恨把谢鸣川和自己搞得这样狼狈。

    “后来的时候,我反省的是为什么我会退呢?我到底在害怕什么或者是什么让我害怕了?我想了很久,想起高中的时候发现自己喜欢谢鸣川,没有慌张,没有胆怯,想着那句不要因为道德而放弃做正确的事就大胆的去了,为什么那个时候不害怕?答案很简单,因为那时候我并不知道这个社会或者说这个世界是怎么样的。无知所以无畏。那个时候我软弱了,我退步了,是因为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这个社会的约束力,这个世界对少数派的不友善,是这个让我害怕了……

    “可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这个答案,我心里是愤懑的,却找不到出口,就像满腔的仇恨却不知道谁是仇人一样,人是茫然的,心也是茫然的。那个时候谢鸣川也很难,可他陪着我的,不管我做了多糟糕的决定,他一直陪着我,和我一起去承受糟糕决定造就的糟糕结果。爸爸,你看,谢鸣川是多好的家伙呀,即使我不停地反省,不停地恨,却从未后悔爱上的是他,从未……

    “现在,我们自己作孽搞出来的事情一件一件的解决了,也反省明白了,我们要的是什么,谁才是让我们惶惶、让我们不得安宁的罪魁,我们要坚强对抗又是什么?挺清楚明白的,就是我们是少数派,要对抗的不就是这个容不下我们的还不太包容的世界么?一个看起来法力无边的对手在面前,心里却没有半点畏惧。这和高中的时候不一样,不是无知所以无畏,是因为知道所以无畏……

    “爸爸,我们不会强求家里人一定要怎样怎样,就是想告诉你们,不管你们用什么样的眼光来看待我们,用什么样的方式来对待我们,我们都会好好的,不会再有什么事能够让我们变的软弱,也不会再有什么事能够击垮我们。”

    叶爸一早扔掉了捏在手中的报纸,这时候听了叶闻放这长长又长长地一段话,面上有些动容,却不知道为什么,偏偏捏着拳头忍住了。

    叶闻放弯腰握住叶爸的手,微笑着说:“爸,拿画轴打我,你要心疼画轴。拿砚台打我,你要心疼砚台。拿什么打就要心疼什么,不如不打了,你也知道街坊邻居都夸我,说生子当如孙仲谋呢,您就为这句表扬忍忍吧?”

    这话一说,叶爸皱着的眉头,微微舒展了开来,眼里神色一动,那一些些的动容就不见了。他挣开叶闻放握着的手,眉梢一挑,对叶闻放道:“说得可真是动听,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

    第壹拾肆记云暮初垂红烛新【下】

    这话一说,叶爸皱着的眉头,微微舒展了开来,眼里神色一动,那一些些的动容就不见了。他挣开叶闻放握着的手,眉梢一挑,对叶闻放道:“说得可真是动听,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

    谢家院子里的花木茂盛的不得了,陈慧芳同志什么草、什么树都要留着,院子越来越杂乱她却一点儿不介意。送东西回来给人家,还要自己去给人家收纳,谢鸣川觉得自己真是太周到了。

    从谢家院子出来,谢鸣川直接去了叶家。干妈担心叶闻放挨揍,谢鸣川也担心叶闻放挨揍,叶干爹手黑可不是说出来的。可来之前叶闻放专门讲了今天的“纪律”,说这件事不准谢鸣川插手,一旦有第三方插手,叶爸基本上就不跟你谈了,不谈了就进入“死局”,等了那么久的好机会,白白浪费了岂不可惜。

    叶闻放说得很有道理,谢鸣川也很支持,但忍耐了又忍耐,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没有什么动静,谢鸣川心里有些慌了。想起叶闻昭说的话,说他们爷俩最像,若真是这样,叶闻放就是逢着了敌手,再厉害的“铁嘴”,也会有心无力。

    谢鸣川忍不了了,推门而入,脚步轻轻来来书房边上站定。那里面的爷俩还在谈话,没有要结束的样子,谢鸣川决定卑劣这一回,当个偷听的,便屏住呼吸凝神静听。

    “我们虽然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东西了,但是‘一日三省吾身’的道理也还是懂的。”叶爸指指放在一旁的凳子,示意叶闻放搬出来坐下,“我们也反省过了。在对待你们这件事情上,我们太妇人之仁,不够干净利落,又疏于防范,才给了你们可乘之机。事已至此,我们要做什么也来不及了,你们回来的态度这么轻松,不就是笃定了这一点么?

    “可是,我们也有我们的态度。今天我们认同你,就是放任你们去水里趟、火里走,是助长你们妄为的气焰,是对你们的无知不负责任。

    “这世间的恶你们见过几成?子女批斗父母,夫妻相互揭发,学生整垮老师,这些你见过么?你都没见过,还敢在老子面前说你不会软弱、不会被击垮的大话?叶闻放,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把那些狂妄的话给我收起来。”

    叶闻放心头感到一股怒意正在升腾,被否定、被嘲讽是最根本的原因。接着他强迫自己的目光把老头的书房扫视一周,忽然间开始回溯这么多年以来自己和父亲之间那些事儿,一件又一件。这一件件事情想得清楚了,叶闻放忽然就气定神闲了。游移的目光最后落在书桌边上放着的紫砂壶上,是之前老头过生日送给他的礼物,看得出来已经用了不少日子。叶闻放看了看那古朴造型的小壶,猛地抬头,没头没脑的和叶爸四目相对,面上浮起饶有深意的笑容来。

    这笑来得这样突兀,让叶爸侧目有了警觉。叶闻放却是带着这笑说:“爸,好的。”

    叶爸表情微变,刚刚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承袭着刚才的话尾说:“好什么好?看到你这样子,我不能好。”

    叶闻放没打算去拿凳子,也不打算让老头继续说,叶闻放的手在自己腿上拍了拍,这个动作是结束思考的标志,面对着颇有些狐疑的叶爸说:“您的要求,我都答应,还不好么?基于生存常识不支持,基于血缘关系不逼迫,基于我说了一通没经过验证的理论,接下来您就要要求我们去躬身实践了对吧?得到一个方案或者是一种机制对吧?实践结果有两种趋向。趋向一:谢鸣川和叶闻放知难而退,老同志不战而屈人之兵;趋向二,谢鸣川和叶闻放风雨同伴经得起生活的无情考验,老同志承认并接受两人的关系。最后,亲爱的叶教授,您准备用时间还是用程度来估量这个实验的最终结果?”

    叶爸面上不悦和惊讶相互掺杂表情说明叶闻放把他的意思已经完美阐述了一遍,对于叶闻放未卜先知虽有不悦,但老头子顿了顿还是说:“时间和程度相互参考。”

    “你想要我们做,我们就做。”叶闻放说完轻笑一声,“当我孝顺您一回。”

    “终于肯孝顺我了,我、很、感、动。”叶爸自嘲地说道:“叶闻放,这么听话开天辟地头一遭呢。”

    “这世间的恶我才见过几成啊?当然得听您的。”叶闻放对着老头子恭敬的点点头,装得步履轻快的出了书房。

    可刚一出来书房,叶闻放就捏着拳头咬着牙,低声又狠狠地说了一声“啊”,用来发泄被叶爸掐着脖子不相让的郁结。又忍不住跺脚撒气,叶闻放在这边房檐下气还没撒完,那边房檐下却是传来了笑声。叶闻放一抬头,和笑得挺自在的谢鸣川对上了目光。

    叶闻放想着自己这丢人模样全让他看见了,刚才和老头的话恐怕也是被他全听见了,便是对着他自嘲的笑起来。

    谢鸣川瞧见叶闻放颇有些泄气的笑,想着他无往不利惯了今天却吃了这么大一个瘪,真是很可怜。不由得动步朝着他走过去,心里想着要好好宽慰他几句。

    看谢鸣川的样子是马上要过来和自己说话的,叶闻放瞅瞅书房门口,想着那里边是不让自己痛快的老头子,便把食指放到唇上,示意谢鸣川闭嘴,率先迈开步子往外边院子里去,走出三五步了,再回头对着谢鸣川招招手。

    谢鸣川怎会不懂叶闻放的意思?含笑跟着他一同去往外边院子。

    不知怎么的,看着叶闻放被气得那样恼火,谢鸣川心里挺乐。想着无往不利的叶闻放栽了,其实是件挺有意思的事情。用最讨人嫌的句子说就是哪儿能让你把好运都占尽了啊?你叶闻放在家里顺风顺水这些年,事事都是自己说了算,还每每得逞,终于让老头子对你下了狠手,黑的白的都不管,老子就是不承认,看见你叶闻放拿我怎么办?

    离开书房刚几步的时候,谢鸣川没来由的往书房看了看,他总觉得干爹在说了“开天辟地”那句话后,已经在书房里高兴地哼起了小曲儿……

    走在前边的叶闻放在堂屋正中间站定,等到谢鸣川走到自己的面前来,面上带着无可奈何的笑说:“他说不过我,却不愿意曾承认我们。不承认就不承认吧,这句话也不愿意直说,弯弯绕绕的意思无非就是爸爸要给你机会证明自己能行,可他给的机会却是没有机会的机会……”

    “没有机会的机会是什么?你说的那个实践活动?”谢鸣川想起叶干爹说那个“时间和程度相互参照”了。

    叶闻放听见谢鸣川说实践活动,蓦地就笑了,“早知道他要这样来收拾我,不如让他打我呢……”

    “你刚才那么爽快的答应了啊,那咱们是不是还要给他写实践报告和科学论文了呀?”谢鸣川笑着说:“这个干爹真是狠啊,咱们还真得搞个规章制度给他送上才行。第一条就写夜不归宿必须先打报告,你看怎么样?”

    “呵呵呵……”叶闻放没出息,被“第一条”给逗笑了,笑够了拉住谢鸣川的手说:“他说他不打算认同我们,除非我们证明我们拥有一个完善的机制保证能风雨无阻的过下去,这不是天方夜谭么?我觉得他其实是在报复我。”

    谢鸣川挑挑眉,对于叶闻放这个观点很是不解,问他说:“干爹报复你什么呀?昭哥和莺莺姐都说他最喜欢你……”

    “他是喜欢我呀,可是一旦我违逆他,有多喜欢就有多痛恨啊,呵呵呵……”叶闻放倒是拎得清。

    “啊……”谢鸣川一下子就懂了,说完这个字后笑得不厚道。

    叶闻放被他一笑,伸出手来,历数自己罪不可赦的几条大罪,“读大学的时候他建议我继承他的衣钵研究航空发动机,没搭理他,我跑去学了飞行器设计;毕业后他建议我留在北方的600所,我向学校写了四次申请回锦城进677所;你爸生病的那两年,他不止一次让我跟你断了重新找一个,男的也行,我也没搭理他;他也不支持我撺掇你结婚,我没听进去;任命常务所长的时候他建议我不要当官儿,说会耽误参与新战斗机的研制,我直接当官去了……”

    谢鸣川眼珠子瞪得有点大,觉得一条一条整理和自己老爸过节的叶闻放真是太……太幼稚。怎么说呢?谢鸣川从来没有觉得叶闻放这么幼稚过,幼稚得让谢鸣川想把他搂进怀里揉揉他的头发。

    “……高中的时候他摔了我的吉他说玩物丧志,我砸了他的砚台把玩物丧志四个字原封不动的还给了他;现在,终于轮到我要求他了,求他宽宏大量,求他放我一条生路,哼哼哼,怎么可能放过我,我都跟他作对一辈子了……我真是太天真了,以为走到今天这步了,他不接受也得接受,谁知道是这样……唉,我早该有这个觉悟的。”叶闻放说完长叹一口气,“谢鸣川呐,没法给你名分了。”

    “噗哈哈哈……”谢明权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叶闻放懒散地抬眼看了看他,没话说了。

    两人就那么在堂屋里站着,叶闻放面上的表情五味杂陈,谢鸣川就始终都那样微微笑着。站啊站,站到叶闻放面上平和甚至有笑意要露出来了,谢鸣川终于抬手揉了揉叶闻放的头发。叶闻放绷不住了,不爽却又没奈何的笑着打开他的手,用多少带着些撒娇的语气说:“谢二娃,嫌弃我蠢已经来不及了……”

    “你不蠢,还没到十分钟呢,就已经想明白不生气了。”谢鸣川长手一伸,揽过叶闻放的肩头,让他靠进自己的怀里,“干爹是盼着我们俩好的,只是他堂堂一个老教授,怎么能被你一番话就说服了,这样显得太肤浅,而且你还跟他一辈子都不对盘。这样多好,他有面子了,你也有台阶下了,好事呀。我们隔三差五回来给他老人家汇报我们厮守工作做得怎么样,至于写论文和实践报告这种事情,我虽然不行,但是可以给你提供素材嘛……这样挺好。”

    叶闻放的蠢劲已经过去了,听谢鸣川说了这番话后,整个身子都靠到谢鸣川的怀里,“我和我爸一样招人烦,明明我自己哭着喊着求一番唱苦情戏就行了的事情,偏偏要他来将就我,还要说一大堆的话证明自己是多么的值的他来认同和承认。跟他明明都被我说动了却要咬紧牙关让我滚去搞科学实践是一样的烦……谢鸣川,准备打持久战吧,以年为单位的那种。”

    第16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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