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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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生]将军不想上龙床 作者:米筝

    第7节

    那姑娘一反路上的怯懦胆小,又扑上来抱住欧阳珏,将头搁在他脖颈间,声音低哑:“真的是你,果然是你……”

    欧阳珏掰开对方的手,回头去看,笑了起来:“是我,清月哥。”

    这男扮女装的人正是晏凤元要找的那日百官宴上安排行刺晏梓伏的刺客,也是当初跟随竹樾的弟子清月。

    当初竹樾被杀身除族,清月也在诛杀名单里,还好被欧阳珏暗地里救了下来。欧阳珏当时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后来却也越发没把握是否这件事被晏梓伏知道了所以开始了猜忌。

    但无论如何,他没办法看着清月死。清月和晏梓伏一样都是伴着他长大的,虽不至于生出跟晏梓伏一样的不伦之情,可深厚的情谊却到底是不假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爱上猫的蛾子 投哒手榴弹≈gt_≈lt

    ☆、伪装

    虽然隔墙有耳,但放低了声音也不至于连句私话都说不得了。欧阳珏便拽着清月上了床铺讲话。

    当年欧阳珏帮清月藏了一年多,清月伤愈便留书出走,说是去深山里找师祖了。这一走再也没回来,直到清月在师祖那里学成下山,竟听说镇国大将军欧阳珏谋逆不成被赐死了。

    清月没憋住一口血就呕了出来,随即便赶往京城,潜入皇宫偷走了欧阳珏的尸身藏进了皇陵里。但禁宫和皇陵又岂是好闯的,清月好不容易学成了一身绝学,本打算用来给师父报仇,却全损在了这里,这些年来终于恢复了一两成。

    欧阳珏:“……”原来是你哦???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是晏梓伏连个死人也不放过把尸体私藏了起来,却不料原来竟是被清月给偷走了,还藏去了一个本朝若不覆灭多半就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毕竟没什么人有胆子去挖皇陵,就连晏梓伏也做不出这事,也难怪他一直翻天倒地的也没能找到欧阳珏的尸身。

    清月仍在那愤愤不平:“既然说你谋逆,我偏要你葬在皇陵,这江山是你稳下来的,凭什么你葬不得?若非我师父被碎尸万段了,我……我也要把他……”清月眼睛一红,时至今日想起此时仍会落下泪来。

    欧阳珏拍了拍他的肩膀,一时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当初也不知道究竟竹樾是做了什么,竟让晏梓伏气到将他处死灭族不够甚至还分尸,等欧阳珏得知此事要去收尸的时候肉块都被秃鹰吃完了。

    欧阳珏也是在家里蹲了很久才鼓起勇气装作没事似的去面对晏梓伏,却不料忍不住一开口问此事却反被晏梓伏更委屈恼怒地踹下了床,从此也就不了了之。

    欧阳珏也算是出自竹樾门下,和清月算得上师兄弟。两人说来说去,都是关心对方这些年来的经历处境。

    那日百官宴上清月本是要杀了晏梓伏的,可被欧阳珏挡住了。

    清月不是没听人说新科状元顾知觉长得跟欧阳珏一样,可他在那一刻有莫名的直觉——这不是顾知觉,这就是欧阳珏,哪怕眼前这人长得过于年轻,哪怕欧阳珏的尸身是他亲手抱到皇陵里的。

    直到欧阳珏死死地握住剑锋不让他拔剑还让他滚那一刻,清月几乎已经确认了这就是欧阳珏。虽说世人可能不会轻易相信有借尸还魂一说,但清月却信,因为他师祖还真跟他提过这么一回事。

    因而那日清月弃剑而逃,事后便想方设法和欧阳珏联系上。清月换个身份和欧阳珏见面通气儿倒不难,难的是没机会好好说话,这才好不容易等欧阳珏出城,使尽办法方有了这次团聚。

    清月听了欧阳珏借尸还魂以来的事,也是不尽唏嘘,反倒对自己这些年的经历不太乐意讲了,总之都是些不愉快的惨事。

    欧阳珏:“也对,不开心的事就没必要多想,想想以后吧。你不要杀晏梓伏。”

    清月立刻炸了毛:“事到如今你还护着他!”

    欧阳珏:“我没护着他了啊,我骂他你都没看到。”

    清月:“我扮成太监的时候看到了!你那叫骂???”

    欧阳珏:“……咳,他是皇上,给他留点颜面。”

    清月:“他是皇上了不起?若不是当年师父养育他,他哪有今天?”

    欧阳珏:“对,就因为他是皇帝,所以他就是了不起。”

    清月冷笑道:“我看这天下换个皇帝才更好。你若是为了天下苍生,还不如帮着换人。”

    欧阳珏却突然想起一事:“下毒一事与你无关吧?”

    清月横他一眼:“毒不是我下的,但我觉得下得好。而且你别岔开话题,他如今已经到了这地步,你为何还要护着他?就算是余情未了,你到时候绑了他去做你们的神仙眷侣不好吗?好过他整天在这里瞎折腾。”

    欧阳珏颇有点无语,半晌才道:“谁跟他余情未了啊,我现在心如止水好吧?”他拽着清月的手,把朝中形势一一说来,“晏梓伏没有孩子,亲王当中除了晋王,其他人上位只会比晏梓伏糟糕。而晋王……”

    清月见他沉默下来,催道:“那就晋王吧!”

    欧阳珏怎么听都觉得在说菜场买菜似的……他吸了声气,摇头道:“晋王不愿当皇帝,若他愿意,当年就不会扶晏梓伏上位。当年他选择了做亲王,现在就还会做一样的选择。别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原因。”

    清月:“你就是狡辩,你就是要护着晏梓伏。”

    欧阳珏:“你非得这么说我也没办法,但说真的,你别再去刺杀他了,就当我求你。你给我时间,竹先生一事我会给你个交代。”

    清月红了眼:“你怎么给我交代?人是他杀的,就算你拿你的命来换也根本算不了我报了仇。”

    欧阳珏幽怨地看着他:“我怎么拿命来换?我的命早就没了,现在这是顾相侄子的命。”

    清月一时语塞,半晌才哽道:“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欧阳珏想了一阵,说:“我也没想好。但你……”他忽的捂住腹部,脸色刹变,整张脸几乎都要因为疼痛而皱到一块去,疼得在床上打滚。

    清月吓得几乎叫出声来,急忙扳过他的身体,又是把脉又是点穴,覆掌将真气渡给他:“你怎么了?”

    欧阳珏好不容易镇定下来,咬着牙关道:“无妨……”他掰开清月的手,“这身体没有武功,渡多了真气有害无益,你不要浪费力气。现在你该知道为什么我不让你杀晏梓伏了吧?”

    清月略一想,不可置信:“牵机蛊?晏梓伏对你下了牵机蛊?”

    欧阳珏苦笑:“不然你以为他怎么会愿意放我出来。现在不管我在哪,我的命都是他的,他躯体受损,我就跟着剧痛,他若身亡,我也活不了。我没你想的那么痴情,不让你杀他只是因为我还不想死。”

    清月恨得几乎将牙咬碎,眼睛发红,一头乌发竟隐隐泛白。

    欧阳珏吃了一惊,忙按住他的手:“现在有问题的是你,你是不是急于求成走火入魔了?”

    清月好半天才镇定下来,躺下去裹着被子背过身,一言不发地开始睡觉。

    欧阳珏知道他这就算是答应暂且不杀晏梓伏了,便也稍微放下心躺下去,无声地叹了道气。他并不想骗清月,但倘若不这么说,清月必然不会轻易放弃刺杀晏梓伏的计划。

    俱是一夜无眠,第二天却还得赶路。

    早晨下床后,清月冷着脸看欧阳珏拿匕首割了割腿,把血涂在床单上。

    清月忍了忍,没忍住:“你好猥琐。”

    欧阳珏:??????

    清月:“呵呵。”

    欧阳珏:??????

    转瞬开门的时候清月又装成了那个怯怯的小姑娘,紧紧地箍着欧阳珏的手臂,几乎要把脸埋欧阳珏臂弯里了。

    欧阳珏:“呵呵。”

    清月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使尽掐了他一把。

    欧阳珏:“……”算看透了,是个人都能欺负老子。

    这看在杨武眼里却成了那俩人成其好事过了好一夜春宵的证明。杨武有点欣慰,也不多说什么。

    一行人继续上路,杨武受了点累,因“小媳妇”死活不肯松开“顾知觉”,“顾知觉”又不会骑马,因而杨武得一个人带俩,勉强也算可以。

    一日后,建珠城近在眼前。按来前晏凤元的安排,杨武是打算绕城而走的。毕竟那雪山在建珠城与木蒂汗国边界的中间,木蒂汗国少不了要派细作到建珠城,若一行人贸然现身恐怕引起对方的注意平生波折。

    欧阳珏突然道:“杨哥停一下。”

    杨武勒马,马蹄扬起一阵尘土。

    欧阳珏微微皱眉看着建珠城。只见城门口的百姓来来往往,还有小摊小贩茶寮,热闹得很。

    可这热闹并不对劲。

    他记得之前还在朝中做起居舍人时,吴显微曾跑到御书房来跟晏梓伏要求加军饷,加的就是建珠城王鑫麾下驻军的军饷。当时都没多想,毕竟即算当年欧阳珏驻守边关时也是这么要的,这里离阿尔伦的部落最近,一旦打起来就是首当其冲。

    王鑫要钱的理由很光明正大,就是阿尔伦又犯周边了。

    可先不说阿尔伦脑子进水去当了花魁,光看这城门口的热闹景象也不像是要边关紧张的派头。就算是空城计吧……欧阳珏并不觉得以王鑫的性情会敢用空城计,何况对阿尔伦用空城计是没有任何卵用的。

    作者有话要说:  人人都是背锅侠,将军背完皇帝背,皇帝背完将军背……循环一百遍……=。=

    ☆、表哥

    但现在去采药更要紧,欧阳珏想了想,问:“杨哥,你现在有办法很快联系上王爷吗?”

    杨武:“可以。”

    欧阳珏:“我想联系王爷,请他立刻再派一队高手赶过来,最好裴遇也能来。”

    杨武面露不解。

    欧阳珏也不瞒他:“我发现了阿尔伦的下落,虽然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这是除了他的大好时机。然后就是王鑫要军饷一事有蹊跷,我怀疑王鑫勾结了木蒂。”

    杨武自然明白这是大事,当下问都不问欧阳珏怎么看出来的,也不问阿尔伦究竟在哪,径直就让属下去联系晏凤元了。

    欧阳珏多嘴问了句:“杨哥你不问我怎么知道的吗?”

    杨武:“王爷有令,在外一切以顾大人命令为准,无须多问。”

    欧阳珏默了片刻,问:“那为何在莺莺馆的时候杨哥你不肯去屋外等着?”

    杨武:“……”这种时候不该感动一下王爷这么信任你???

    总之人也联系去了,当务之急是去采药。杨武派了个人保护清月扮的小媳妇去建珠城里歇脚顺带打探城内情况,欧阳珏和其他人则马不停蹄地赶往山中。

    他们终于来到山脚下,正准备进山时却被喊住了,回头一看是个猎户好心提醒道:“你们别往里面去,这里面去不得。”

    欧阳珏:“为何?”

    猎户:“那里面闹鬼!”

    这一点欧阳珏早八百年就知道了,只点头道:“谢谢提醒。”

    猎户看得出他的敷衍,急道:“不是哄你们,是真的,以前的人进去了大多都出不来,除非命特别硬的。”

    欧阳珏心想那晋王看来命硬,而我这个死而复生的简直不能更硬。

    猎户继续道:“出来的人说了,不是因为里面有野兽,而是进去了就是绕不出来,怎么都绕不出来,明明看着前面有路但你就是走不过去,做记号也不顶用。这不就是有鬼?而且你们没听过那个传说……”

    有鬼?看来确实是有鬼了。欧阳珏心中咯噔响,面上却丝毫没变,握住猎户的手道:“谢谢大哥,我们不进去了。”说完就让杨武离开。

    当然没真离开,而是等猎户离开后又出现在了进山口。欧阳珏边走边想着猎户的话。他信这个猎户说的话并不是在骗人,大概纯粹是出于热情和善意而提醒,但话里的东西却不得不令他多想。

    有人曾进去,并且被莫名其妙地困在里面……

    欧阳珏知道大多数经验丰富的猎户天生比常人更容易分辨山间方向,若单单是片荒山绝没这么轻易能困住他们。也就是说,山里可能被人设下了奇门八卦阵,普通人若钻研不透阵法是有进无出的,除非瞎猫撞到了死耗子。

    而多年前欧阳珏根本没意识到这件事,顺利在山里进出的晏凤元也根本没提过这事,究竟是也没意识到,而是他懂阵法没提?

    欧阳珏摇了摇头,一时失笑。晏凤元懂个奇门八卦又不稀奇,也说不定是他的近卫里有能人异士,要当回事拿出来显摆才更不正常。比起这件事来说更值得去想的是谁在这山里设了阵法,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欧阳珏:“杨哥,你们有懂奇门八卦阵的吗?”他把自己的猜想说了出来。

    杨武:“我们都懂。”

    欧阳珏:“……”不愧是……晋王……的……亲信……啊……都是……人才……啊……

    欧阳珏觉得自己可以做甩手掌柜了,跟着杨武往里走。其实山林里也没那么可怕,有了好几个懂行的人在,几乎算得上没什么波折,一路径直往山顶走了。

    到了山顶,仍旧白雪皑皑。欧阳珏莫名地生出了物是人非的矫情感慨,可能是人在山上远眺时格外容易感怀的缘故。他指着山洞:“喏,就是那个山洞,冰莲花就在里面。”

    采冰莲花也很容易,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障碍。欧阳珏站在旁边没事干,四处打量着洞内的尸骸。

    杨武:“好了,走吧,顾大人。”

    欧阳珏:“好。”

    众人下了山,这才过去一日。

    欧阳珏问:“杨哥,王爷那边的后援最快几时能到?”

    杨武:“最早明晚,最迟后晚。”

    欧阳珏:“这么快?”

    杨武没回答。欧阳珏琢磨着晏凤元可能分散了属下布置在各处,这样临时有事也调动得快,这事儿不方便告诉外人倒也正常,就不追问了,只跟杨武去建珠城里接清月,顺便歇息一晚。

    然后当晚裴遇就带着人来了。

    欧阳珏:“裴大人为什么能来这么快?!”

    裴遇不比杨武,直接没搭理欧阳珏。本来他也没法回答,难道实话实说一直都跟在他们后头?

    欧阳珏已经放弃思考了,就当晋王麾下都是高人吧,说不定裴遇是更名换姓了的天下第一的轻功高手也说不定。他径直讲了自己的想法:“我的意思是杨哥先带药回京城救皇上,本官与裴大人还有另外几位大人留在建珠城,一来伺机除掉阿尔伦,二来弄清楚建珠城的蹊跷。”

    裴遇没什么意见,点了点头,吩咐杨武:“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杨武登时就起身领着几个兄弟出门了,不多久客栈院子里传来马嘶声。

    欧阳珏:“……”这也太果断了吧?不考虑吃个晚饭再走?王爷你把手下养得这么好为什么不考虑去兵营里领兵?!

    裴遇:“王爷有令,在外一切听从顾大人吩咐,请大人示下。”

    欧阳珏:“哦……哦。”

    皇宫里。

    晏凤元坐在御书房的侧桌后头看奏折,放在手畔的夜宵已经凉了。

    小太监轻手轻脚地进来,给他换了一盏茶。

    晏凤元放下笔,揉了揉眼睛,捏了捏鼻梁,问:“皇上怎么样了?”

    小太监:“回王爷的话,皇上刚醒来不久,服了药,吃了点粥,把吴显微大人召进了宫。”

    晏凤元的手一顿:“吴大人?皇上召他进宫做什么?”

    小太监:“不知,皇上屏退了其他人,连葛公公也不在里面。”

    晏凤元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寝殿里。

    吴显微如往常一般进来行礼,看着葛铁领人退出去且关了门,这才脸色忽变,像是扑过去一般到了床前:“皇上究竟是怎么了?”

    晏梓伏被他吓了一跳,差点把手里的粥碗都打翻了:“你别一惊一乍,朕没事。”

    吴显微捧过他手上的碗:“臣来拿着。”又问,“这几天究竟怎么回事?”

    这几天晋王和顾相把晏梓伏中毒的消息牢牢地锁住了,对外只说皇上身体抱恙要静养一个月,一切政务都由晋王代摄,而晋王又把事情都分给了顾相及一众老臣。吴显微直觉不对便屡次要求见皇上,却每每都被挡了回去,直到晏梓伏亲自下令宣他过来。

    晏梓伏摇头:“没事,朕就是中了个毒。”

    吴显微:“……”这叫没事???

    晏梓伏:“你别急,这毒不难解,阿珏已经去给朕取药了。”

    吴显微:“顾知觉?”

    晏梓伏:“不是。”

    吴显微僵了僵,沉默地望着晏梓伏,好一阵才道:“皇上,欧阳珏已经死了。”

    晏梓伏:“对,他是死了,但他又活了。”

    吴显微:“人死不能复生。”

    晏梓伏:“或许他命不该亡,所以又活了。世事这么奇妙,怎么就不能多这一桩?”

    吴显微气极反笑:“世事再奇妙也不能让死人复活,皇上这是癔症了。”

    晏梓伏竟也没生气,反倒笑道:“朕都能被莫名地偷龙转凤当上皇帝,为什么死人就不能复活?”

    吴显微面露悲怆:“若如此,请皇上告诉臣,小槐村十三户七十五口人为何不能复生?”

    晏梓伏:“你问朕,朕又能去问谁?”

    吴显微:“皇上,若欧阳珏复生,死的就会是我们了。”

    晏梓伏:“朕不信。”

    吴显微:“他效忠的是晏家皇室,是坐拥江山的皇帝,而不是你。”

    晏梓伏:“朕就是皇帝。”

    吴显微欲言又止,看了他一会儿,并不说话。在这样的目光下,晏梓伏渐渐地感到茫然:“表哥,这些年朕想了很多。就算阿珏他知道了真相也不会拿朕怎么样,朕兢兢业业地做这个皇帝,没做过任何错事……”

    吴显微:“是,你只有一个错,唯一错在你根本不是晏家血脉。”

    晏梓伏:“这些年那些藩王割据都平得差不多了,一旦有了缓气的时机朕立刻让位给晋王。朕从未贪图过这个皇位,最初会被当成晏梓伏也非自愿,朕根本就没有做错过事,他为什么要厌弃朕?”

    吴显微:“因为当初杀他是你亲自下的旨。”

    ☆、皇帝的身世

    吴显微守在旁边,晏梓伏渐渐地又昏睡过去。睡梦里他又看到了家人。

    其实是跟欧阳珏家差不多的乡野村民,最多晏梓伏家族祖上曾是前朝皇室,只不过都过去这么多世代早已不太在意了,就老老实实地守在宁静安逸的乡村里诗书传家罢了——祖上传的规矩,家中后代不许出仕,不许给新朝效力。

    晏梓伏那时才五岁,整天跟着大几岁的表哥漫山遍野地疯跑着玩。家人看着就烦,便早早给他还有表哥开了智塞去邻村学堂里读书收心——没办法,他们家族的学堂里教的东西小孩难以听懂。

    某日晏梓伏回家就看到了十来个男人跪在家门口,为首的男人儒雅有侠气,抱着个昏厥的小孩,苦苦求族长救治。

    族长不答应,紧闭家门。

    只有个大婶从旁路过,好心好意劝道:“你们回去吧,族长说了不救就不会救的。”

    竹樾急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当初我遭人暗算重伤倒在山林里,族长与我素昧相识也妙手回春救了我,为何今日就不肯救这个孩子?”

    大婶欲言又止,摇摇头走开了。

    晏梓伏年纪尚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也乖巧地不去瞧热闹,贴着墙角默默回家。

    家里父亲跟母亲正在说话。母亲心软,劝道:“那只是个孩子,你怎么就不肯救?那孩子跟咱们的孩子一般大小,我瞧着也不好过。”

    父亲别过头去:“不关你的事,别瞎搀和。”

    母亲就不乐意了:“不管关不关我的事,你总得给个道理吧?”

    耐不住母亲的软磨硬泡,父亲还是说出了原因:“那个孩子中的毒只有大内才有,是皇室秘毒,你说他来自哪里?”

    母亲一愣:“那孩子……你的意思是那孩子是皇室之后?也不一定吧,说不定是遭皇家害了的孩子呢。”

    父亲叹了声气:“平白没事的皇室谁去害别人家孩子?就算如此,那孩子也无外乎就是晏家的,只要是晏家的,我就不能救。”

    祖训在那里摆着,母亲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而竹樾就这么在门外跪了一天一夜,终于肯离去了。

    这事就这么搁下了,也没人再去多想。

    直到一个月后,晏梓伏跟表哥两个人贪玩,下学归家途中又捉蝉掏蛋玩到了傍晚。两个人玩完了才后怕起来,一边绞尽脑汁想着理由一边朝家里走去。

    表哥:“不然就说下学后你拉肚子了吧。”

    晏梓伏:“咱俩这个月第五次拉肚子了不太好吧?我不想吃药!我爹肯定知道我们在骗他,上次那药好苦,他是故意的。”

    表哥:“那说先生留了我们堂。”

    晏梓伏:“为什么留堂?”

    表哥:“因为没做功课……”

    晏梓伏:“表哥你是不是傻?”

    表哥:“你还想不想我带你玩了?要不是你非得去掏鸟蛋我们至于现在还没到家?那你说我们找什么借口?”

    晏梓伏:“说先生的女儿喜欢你,所以下学后还非得拉着你一起温书。”

    表哥:“你当我傻???”

    两人吵吵闹闹地往回走,忽然表哥一把拽住他就往旁边的林子里窜,牢牢地捂住了他的嘴。

    晏梓伏自小就伶俐,与表哥也熟得很,当下还以为是表哥眼尖看到父亲了,便乖乖地闭嘴躲好。不料当他看清楚眼前一幕后,差点就叫出了声。

    眼前的小槐村已经成了人间炼狱,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小道上,烟火四起。一个年轻的族人浑身是血从屋子里跑出来,却被身后的人长剑穿胸,缓缓倒下。

    晏梓伏看到持剑的人正是前几日里跪在家门口求医的人。

    晏梓伏急着就要起身往村里跑,却被表哥死死地拖住了:“你傻是不是,快逃!”

    晏梓伏被表哥揪着手跑入林子里,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我爹我娘……”

    表哥:“肯定都死了!”

    晏梓伏:“我要去救我爹我娘!”

    表哥:“救你个头,你先救你自己吧!”

    两个孩童就这么相互拽着手,一口气逃到了邻村。

    表哥平日里看着不靠谱,但此时竟格外地清醒:“思和,你听着,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能那个人是求叔叔救人不成就报复来了,也可能是别的原因。但无论如何,我们要逃,不然他会连咱俩一起杀了。我们不能回去,因为我们俩谁也救不了。”

    晏梓伏愣了半天:“可,可我爹娘……”

    表哥:“死了!都死了!我爹我娘也可能死了!村子都被烧了你指望谁活着?就算活着也肯定是逃了!”

    晏梓伏这才后知后觉地哭了出来,他也不敢大声哭,害怕招来歹人,只敢咬着手,哭得浑身一抖一抖的。

    表哥也哭了,边哭边抹眼泪:“哭什么哭,哭有什么用,先想想怎么逃吧。要不我们去找先生……”

    晏梓伏被表哥牵着走了几步就不肯走了,缓了一会儿才抽噎着道:“不要连累先生。”

    两个表兄弟又怕又慌又饿又累。

    晏梓伏哭够了,忽然说:“我们去报官吧。”

    表哥横他一眼:“官衙才不会管。”

    晏梓伏:“死了这么多人怎么不会管?”

    表哥:“你也知道死了这么多人,就以李县令的为人肯定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谁会去帮你追凶手,只会让凶手找到我们好吧?”

    两人又陷入沉默,不知道该怎么办。晏梓伏垂着头踢小石子儿,又想哭了。

    直到表哥忽然一声低呼,拽住晏梓伏往旁边的林子里一塞,自己则转身就跑。

    晏梓伏跌了个狗吃屎,却直觉自己此时不该出声不该动,愣愣地透过枝叶看那边。

    他看到那道可怕的白色身影更快,一闪就拦在了表哥的去路上,正是那个竹樾。

    竹樾如雪的白衣上沾了红血,暗暗的,像花纹。他叹了声气,似乎也有点不舍,却还是朝着表哥举起了剑:“要怪只能怪你们的族长了。”

    表哥一屁股坐在地上,连声音带身体一起颤抖:“我、我就是小孩,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要杀我,我不报官。”

    竹樾苦笑道:“你小小年纪就能在此时跟我讨价还价,你以为我会留下这种心腹大患?”

    表哥一边求饶一边往后挪:“你放过我吧,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竹樾:“那你告诉我,你们族长的儿子在哪里?”

    表哥:“谁?思和?”

    竹樾:“哦,叫思和,纪思和……名字不错。”

    表哥:“他……他……别杀我!我说,他、他跟我下学回家去林子里玩,结果他走丢了,我找了好久没找到,这才一个人先回来的。”

    竹樾:“哦,你走吧。”

    表哥爬起来转身就朝河边跑。刚跑到河边,背后就中了一箭,直穿他单薄的胸口,人也直直地倒向了河里。

    晏梓伏整个人都僵了,浑身沉甸甸的,像被灌了铅水。他想叫想哭,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就连树林里的蝉鸣都听不到了。

    射杀表哥的是一个陌生的黑衣男子,他朝竹樾走过去,不赞同地道:“竹樾,你又妇人之仁。一个已经懂事的孩子,留着他始终是个心腹大患。”

    哦,这个恩将仇报的人叫竹樾。

    晏梓伏竭尽全力地去听、去记住他们说的每个字,几乎已经忘记了别的事。

    竹樾皱了皱眉,岔开了话题:“还有条落网之鱼,是他们族长的儿子,我见过,年纪不大,刚才那孩子说可能还在这树林里迷路了。”

    那男人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竹樾:“你知道我的意思,何必多此一问。”

    男人:“这太冒险了,我说了不要给你自己留心腹大患。若那孩子有朝一日得知了他的族人全部为我们所杀,难保不会回头咬我们一口。”

    竹樾:“只要让他永远不知道就行了。薛妃那里已经收到了风声,只要小皇子一日不死她必定不会善罢甘休,这次是下毒,下次谁知道是什么!这一次小皇子能救回来已经很难得了,我们必须给小皇子找个替身,不能再发生这种事,而我们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找比这更合适的人选,纪家诗书传代,纪思和聪慧伶俐,只有这样的孩子才适合做小皇子的替身,否则薛妃不会轻易相信。”

    男人沉吟片刻:“也只好如此,闲话莫说,总之先找到那孩子再说吧。或许他现在已经回到了小槐村知道了真想,那你就只是机关算尽却并无用处了。”

    竹樾不满地拂袖而去,男人叹了声气,也朝另一半而去。

    待那俩人离去片刻后,晏梓伏才敢大口呼吸。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脑子里仿佛全是乱搅的浆糊。许久他才用力地甩头,朝自己脸上打了两巴掌,然后转身朝着林子深处走去,边走边放声大哭:“表哥!爹,娘……”

    不知道过了多久,日头完全落了下去,晏梓伏的嗓子也哭哑了,终于他听到了一道声音:“你怎么在这里?”

    晏梓伏透过哭得朦胧的双眼去看,看到了竹樾。竹樾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衣,满脸都是关切之意。

    晏梓伏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朝着竹樾扑过去:“我、我怕,这里好黑。”

    竹樾蹲下|身来,抱着扑到自己怀里的小娃儿,温柔地抚着他的背,安慰道:“不怕,我在这里。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晏梓伏抽抽噎噎地趴在他的肩头说:“我和我表哥走丢了,他故意吓我,他每次都这么吓我,他好讨厌。”

    竹樾笑了起来:“喜欢你才吓唬你玩。好了不哭了,我送你回家吧,正好我也是想去你家。”

    一听有人要送自己回家了,晏梓伏顿时不哭了,好奇地问:“你到我家干什么?”

    竹樾站起身来:“有件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说……小心!”

    晏梓伏面上装得溜,心里却还是发虚,刚起身就脚一软。他顺势又拖着哭音道:“我、我脚吓没力气了。”

    竹樾又温柔地笑了笑,走到他面前蹲下:“过来,我背你。”

    晏梓伏怔了怔,咬着牙,趴在他背上,将脸贴着他的脖颈,亲昵而依存。

    一路上竹樾说些笑话逗晏梓伏笑,晏梓伏也真的不哭反笑起来,还采了野花顽皮地插在竹樾发间。两个人有说有笑地回了小槐村。

    然后看到了已经成了废墟的小槐村和遍地的死人。

    一路上晏梓伏唯一怕的是自己已经哭到没有眼泪去装作看到族人的尸体的悲恸了,但到了此刻他根本不用担忧这个问题,因为触目所及,他的眼角瞬间又湿润了。

    倒是竹樾回头一看,立时叫道:“思和!你——”

    晏梓伏怔怔地看着竹樾震惊的脸色,随即放声嚎哭起来,挣扎着从竹樾背上下来就朝村里跑:“爹!娘!表哥!……”

    竹樾忙追上去拽住他:“思和,你看看!”竹樾用指尖擦过他的脸颊。

    晏梓伏又怔怔地看着竹樾的指尖,上面竟是血。他抹了抹自己的眼泪,竟抹到了一手的血。

    忽然几个黑衣人窜了出来,持剑朝两人刺来。竹樾忙抱住晏梓伏闪身一躲,也拔剑出鞘:“来者何人?!”

    黑衣人厉声道:“竹樾,你把小皇子给我们,我们不会与你为难。”

    竹樾将晏梓伏护得更紧了:“休想!”

    晏梓伏乖巧地蜷在竹樾的怀里,由着他抱着自己与那几个黑衣人过招,看着那几个黑衣人装作败退而逃,再跟着竹樾去给族人收尸埋葬。

    乖得像个傀儡娃娃,而这正是竹樾想要的。

    等一切都忙完了,晏梓伏昏睡了长长的一觉,醒来后看到竹樾守在身边。他糯糯地依恋地攥住竹樾的手指,乖乖地听竹樾胡说八道。

    竹樾说:“你本就是当今皇上唯一的儿子,不叫纪思和,而是叫晏梓伏……因薛贵妃祸乱朝纲,我们不得不将你生下来就寄养在纪家……今日之事也定是薛贵妃得知了消息才派人来杀村寻人,只可惜了纪家上下……”

    晏梓伏默默地听着,用力地攥紧了竹樾的手指,人却一言不发。

    竹樾说完了,摸了摸他的头:“你不必怕,我会保护你。”

    晏梓伏仰着头看着竹樾,定定地看着,咬着牙说:“嗯。”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说看得懵圈了_(:3ゝ∠)_

    可能是我写得不够清楚吧……解释一哈≈gt_≈lt

    这篇文里我在尝试着用不同的视角去看同一件事情,每个角色看同一件事情会有不同的角度和想法,甚至因此导致那件事情在a那里是这样的,但从b的角度来说就是另一个样子。

    比如说,就将军遗体不见了这件事,全国人民都以为是皇帝偷了,搞得将军也以为是皇帝偷了,但其实是清月偷了。

    所以我写到不同的人的时候,会从这个人的角度去讲述某件事,可能会有点点混乱……我尽力写好哈!≈gt_____≈lt

    ☆、皇帝和将军的回忆

    在那之后这世上就没有了纪思和,只多了个晏梓伏。

    平心而论,竹樾确实很用心在教晏梓伏,教他诗赋功夫,教他如何做一个治世之君。很多时候晏梓伏都会产生一种错觉,好像当年看到竹樾领人灭族的那一幕是幻觉,好像竹樾确实如他自己所言那样对晏梓伏是一心一意毫无二心。

    然后就遇到了欧阳珏。竹樾故技重施,让晏梓伏去找欧阳珏当替身。

    晏梓伏猛然想起自己其实也是个替身。

    再后来,先皇驾崩,晏梓伏被送进了京城登基。

    一路上晏梓伏把心里的话忍了再忍,忍到他穿上龙袍坐到了龙椅上,他终于察觉到哪里不对劲了——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只是个替身,只不过是先帝那个流落在外的皇子的替身而已,这一点竹樾自然比谁都清楚,可却只字未提。

    晏梓伏并不稀罕当这个皇帝,他是纪家人,他也并不喜欢受拘束不喜欢负责任,这个天下太大了也太乱了,他只想天南海阔地过自在日子,和喜欢的人成天腻在一起。

    当初为了保命报仇,他只好装作被竹樾骗了的样子装晏梓伏,可事到如今竹樾都大功告成了,怎么还不说穿事实?

    但晏梓伏又不敢把这话跟别人说,憋在心里憋了很久。欧阳珏打了个胜仗回来见他闷闷不乐的,还以为他是为了外忧内乱在烦恼,特意拽着他谈了一整晚的心,发了一整晚的誓,拍着胸脯保证会拼命给他把晏家江山稳住。

    晏梓伏心想你再说下去我纪家祖宗都要从地下爬出来找我了。

    欧阳珏还在那说,越说越起劲,已经说到了要在五年之内灭掉木蒂二十年之内统一地图上所有有名字的国家或部落。

    晏梓伏盯着他张张合合的嘴,越听心里越乱,忍不住道:“阿珏,你别说了,朕没想那么远,说不定朕也当不了那么久的皇帝。”

    欧阳珏自己把自己说得正热血沸腾,一时顾不上身份,像少年时那样拽住他的手,恳切地望着他:“皇上,有臣在!”

    晏梓伏被他这么盯着,忽然觉得脸上发热:“阿珏,朕当初是哄着你做替身,你为何不恨朕?”

    欧阳珏:“啊?”

    晏梓伏又问了一遍。

    欧阳珏不好意思地挠着头笑了,还像个澄澈少年而不是让番邦孩儿止夜啼的鬼见愁。他说:“不是皇上的话臣现在可能在老家种地呢。”

    晏梓伏:“那不好吗?”

    欧阳珏:“也不能说不好,臣家里的祖祖辈辈都是种地的……但臣想着,既然老天爷要给这个机会,臣就不能浪费。大丈夫当以朝纲社稷为己任,当为百姓江山尽心力才不枉费一生嘛。”

    晏梓伏:“若朕不做这个皇帝呢?”

    欧阳珏:“若皇上您……啊???”

    晏梓伏斟酌着道:“登基这些时日以来,朕觉得朕还是做不来,或许不如其他皇叔们更适合。”

    欧阳珏:“谁说的?”

    晏梓伏:“没人说,但……”

    欧阳珏:“臣耳朵里只听到了百姓对新君的盛赞,您到底为什么会那么想?”这倒不是欧阳珏溜须拍马,这是事实,晏梓伏登基以来着实兢兢业业地做了不少实事,都是利民的好事。

    晏梓伏一急又想哭了,心道:可我根本不想让晏家皇朝繁盛昌荣啊!

    他不愿做皇帝,却又不得不做,每天的奏章不看完根本睡不着觉,可看完了又觉得心烦意乱。

    晏梓伏一时不知该怎么说,急了便扬声道:“葛铁!”

    守在外头的葛铁闻声进来:“皇上?”

    第7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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