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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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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尊GL]灼心 作者:失眠七夜

    第12节

    我望了望前方隐约透出的灯光,暗暗下了决定:先试着走一段,若是发现不对劲就立刻回去。

    这样想着,再次鼓足勇气走了一会儿,忽然见到了微弱的亮光之源,加紧走了几步,发现正是白天用过早餐的食堂——没看到也就罢了,可是骤然见了这食堂,肚子便条件反射地“咕咕”叫了起来。

    抵不过食物的诱惑,我悄悄地摸进了后厨,小心打量了一圈——似乎,没有人?

    灶头上隐隐飘来一股香味,我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揭开盖子一看,是一锅清汤水亮的面条,闻着味儿,像是拿老汤头熬出来的,也不知道尝起来是不是如想象的那么鲜美?

    感觉口中开始分泌唾液了,肚子也叫的更欢实,我正想找家伙什儿盛一碗大快朵颐,却听一声惊呼,吓得我差点摔了手中的锅盖:“你是谁!”

    猛地看去,竟是白天我遇到哼小曲儿的那个帮厨少年;手中捏着两根小葱指着我,葱尖儿颤颤巍巍地,衬出少年色厉内荏的心思:“哪、哪里来的贼人!你、你不要过来,否则我叫人了!”

    被他这么一逗,我心中暗笑,也真就忍不住笑了出来;见他仍是脸色发白地呆在原地不敢过来,更是笑得肚子都疼了。

    眼看着他受到惊吓后泪珠都在眼眶里打转,小步往后退着,生怕他情急之下叫了人,我只好揉了揉肚子,挤出一个自认为温柔和善的微笑,举起双手表明自己没有武器也没有恶意,缓缓接近他,低声安抚道:“这位小哥,你莫怕,我不是坏人……”

    ——只是想讨些吃的罢了。

    还没说完,却听一个低柔的女声带着几分惊怒陡地喝问道,恍如惊雷炸裂:“你在做什么!”

    我与那少年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去,就见姜灼正立在门口,一脸不悦地看着我们,恚怒的视线在我们两人之间来回扫了一圈,最后定在我的脸上——那眼神中的冷意,教我摸不着头脑,却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

    ☆、第56章 解释

    ——这是怎么了?

    她看我的眼神有点奇怪,虽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我敏感地察觉到了不妥……恐怕她是误会了什么吧。

    “姜灼……”我冲着她笑了笑,正要走近,却见眼前人影一闪,她已出现在我面前,冷着脸一把拽过我的手,将我拖走。

    我惦记着那锅还没吃到的面条,下意识地挣了挣,还想回头去看,却不料她握着我的手陡然一紧,更加用力地勒着我,连拖带拽地往外走,丝毫不顾我低声的呼痛——侧脸紧绷,嘴唇紧抿,似乎在压抑着怒火一般。

    我登时不敢造次,只好忍着手腕处仿佛断裂的痛楚,不甘不愿地跟着她离开。

    走了一段,发现不是回我那小院的路,我鼓足勇气想要发问,却被她一个冷眼瞪了回去。

    她本就比我高上些许,又是习武之人,步子迈得又快又狠,我才跟着走了半盏茶的工夫就感到了力不从心。

    身子疲惫,手腕剧痛,心里也翻涌着各式各样的情绪,有愤怒、有苦涩更又莫名其妙的委屈,脑子一热,干脆停下步子,狠狠甩开了她的手——用力之下,没有甩开,到底是引起了她的注意,教她不再一味埋头疾走,停下来冷冷地看着我。

    被她看得浑身一抖,我有些退怯,转念一想:可不能就这么窝囊地认怂了!

    这八字还没一撇儿呢,她就蛮不讲理了,以后在一起了,发生什么矛盾,她还不得家暴啊?

    这么一思忖,我胆气也壮了几分,抬头迎上她的视线,清了清嗓子,正要与她好好分说分说,不料她竟弯腰蹲身,一手抄起我的腿弯,一手拦住我的腰背,将我打横抱了起来。

    骤然腾空,我差点惊呼出声,然而一想到这是在外面,极有可能招来谷里的弟子查看,甚至是那个可恶的魏舒,这惊呼又被我死死地压了回去。

    算起来,这不是姜灼第一次抱着我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又是什么情景呢?

    我忍不住揽着她的脖子,将脸埋进她的肩膀——脸颊所触,只觉她微不可查地一颤,随后抱着我的步子越发快了。

    ——莫非,她也在害羞么?

    我正要偷笑,却见她抬脚踹开一扇房门,三两步奔进内室,毫不怜惜地将我甩进了那张五尺的红木硬床上。

    “唔……痛!”一时不差,我没有任何防备,腰臀狠狠地摔在床上——尽管铺着厚厚的床垫铺盖,仍是疼得我倒吸一口冷气。

    而那个以下犯上的罪魁祸首却对我的惨样无动于衷,甩了甩手,返身将门拴好,随后抽了一把凳子坐在床边,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你、你干什么嘛!一声不响地把人家带走,那也就算了,还这么没轻没重地就往床上扔!痛死了!你简直……莫名其妙!不可理喻!”被她直勾勾的目光看得发憷,我情不自禁地回想着自己哪里犯了错误,可却百思不得其解,下一刻又回过神来——明明是她不对在先,我为什么要从自己身上找错误啊!

    越想越是愤怒,像是漏了气的皮球教橡胶盖住了缺口,又找回了原本的气场。

    “这话该是我问你才对!你且说说,要对那小子做什么?”她眯了眯眼睛,沉声问道——那神色不似以往淡漠,别有一番执拗;肌肤如雪苍白,眼中却闪着熠熠眸光,冷然中又平添了几分娇媚妍妩,教人怦然心动。

    我想,如果不是处在这针尖麦芒的对峙境况,我定是把持不住自己,恨不能扑上去亲近一番如斯佳人。

    “怎么,说不出来了?呵……”见我只顾着发愣,并不回答,她的神色愈发冷峻,面罩寒霜,口吐冰雪,几乎要将我冻成冰块。

    我猛一回神,顿时察觉到了不妥:且不说她这捉女干的口吻怎么听怎么怪异,就冲着她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态度,一定是误会了什么——当务之急,是消除这误会,其他的么,还是从长计议吧。

    想明白这一茬,我也不与她置气,揉了揉酸痛不已的后腰,勉强坐了起来,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靠好,认真地对上她的视线,柔声说道:“姜灼,我们之间只怕有了什么误会,你先听我解释。”

    她沉沉地看了我一眼,点点头:“你说。”

    见她肯听,我连忙将早晨她离开以后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地与她说了一遍,甚至包括在厨房里听见那少年哼着的小调;觑着她的脸色逐渐和缓下来,我也终于说到了关键之处:“半夜醒来,腹中空空,我又等不到你,便想着出来寻摸寻摸,路过厨房,正好见到有煮好的面食,打算盛一碗垫饥,哪知那少年突然出现,就要大叫,我还没来得及与他交涉,你就出现了……后面的事,你也知道了。

    说完,我嗓子有些干,舔了舔嘴唇,就见她起身端来茶壶,替我到了一盏茶。

    接过茶轻抿一口,我透过茶盏的空隙偷眼看她,却见她神色有些尴尬,不由偷偷一笑,随后肃了脸色,一本正经地问道:“你那么生气,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不是吃醋了呀?

    “殿下莫不是忘了自己做过的好、事!”她被我问得一愣,脸色倏然难看起来,在我还要琢磨她的表情背后代表着什么内涵之时,却见她收敛了所有神色,意有所指地说道——最后两个字还额外加重了语气强调。

    我虽摸不着头脑,不过,从她不再平称“你我”而是改口唤我“殿下”起,我便意识到她是在与我怄气——准确地说,是单方面地生我的气。

    “呃,你指什么?”我拿不准她这意味深长的眼神是想到了什么,直觉告诉我——或许又要为那个为非作歹的邝希晗背黑锅了。

    “殿下可还记得揽月殿后的别院里——”她有意停顿,却只得我迷茫不解的回视,似是咬了咬牙,继续说道,“那四十几个美人。”

    我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揽月殿里住着八个侍君我知道,那是邝希晴御赐的,四十几个美人又从何说起?

    她见我否认,冷哼一声提示道:“其中三十个,是圣上御赐的……”

    ——哦,原来是那三十个啊,有点印象……仿佛还有几个女的。

    我恍然大悟,正要点头,忽然觉出不对:“那还有十几个呢?”

    “……都是您抢来的。”她像是诧异我竟然还有脸反过来问她,深呼吸,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才幽幽回道。

    “抢来的?”我就知道,定是以前那个邝希晗做的孽——可是害苦了我。

    所以,在她的理解中,是我这个荒唐的凌王殿下故态复萌,又看中了那眉清目秀的小弟子,打算将人掳回去,做那第……不知道几房的侍君?

    天地良心,我就算有那贼心,也只是对着她一个人罢了。

    可是这企图,却万万不敢教她知晓,而剖白心意的话,也不适合现在告诉她。

    我试图用真诚的眼神表达自己的无辜;她不说话,只是用目光无声地谴责着我。

    招架不住她的冷眼,我也不愿教从前背负的恶名所累,只好压下郁闷,讪笑着讨饶道:“姜灼,我那时候吧……少不更事,是以犯下大错,现在想来,实在是悔不当初——你放心,我是真的决心悔改了,等回府以后,我就将那些抢来的人都放了!”

    “殿下要如何行事,那是殿下的事,与属下无关。”她淡淡地说道,脸色却比方才好上许多。

    我看她有了松动的迹象,连忙再接再厉表明心迹:“刚才那件事,我说的全是真话,你相信我。”一边说,一边趁机执了她的手按在胸口,“我对天发誓,不敢有半句欺瞒,如有违此誓,教我、教我……”

    ——咦,电视剧里到了这种情节,一般女主角不都会一把捂住男主角的嘴巴,娇嗔着说道:谁要听你发什么毒誓!

    然后两人就冰释前嫌,皆大欢喜,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了么?

    怎么到了我这里,却是姜灼似笑非笑地睨着我,颇有一副等着我说下去,自在一边看好戏的架势呢?

    偏偏她搭在我胸口的手掌还若有似无地收了收,教我甩开也不是,按紧也不是,只能暗骂先前自己昏了头,想出这样一个证明清白的蠢办法。

    事到如今,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只好咬牙发完这个誓:“……教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殿下言重了,您既然如此说,属下自然是信的。”她慢慢地收回手,不咸不淡地说道。

    听她言下之意,似是打算揭过这一茬,我也顺势换了个话题,状似无意地问道:“你今天怎么那么晚回来?是特地到厨房来找我的吗?”

    她眼神飘忽地在房间里扫了一圈,忽然起身走到一侧的橱柜,取了两只小玉瓶和一卷干净的纱布过来,轻咳一声,对我的问题避而不答:“手伸过来,我给你换药。”

    “手?哦……”我将白天擦伤的手递给她,就见她沉默着解开原来的包扎,细心处理过后,包上了新的药和纱布。

    其实第一遍的包扎过后,伤口已经没什么大碍,我只顾盯着她专注美好的脸发呆,就连上药时该有的刺痛和麻痒都感觉不到了——既然她不愿意说,我也不逼她,只是默默将那疑惑压下。

    “好了,天色已晚,我送你回去休息。”将纱布打了个结,她神色如常地抬起头,就要来扶我。

    这时,我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急智,躲开她的手,侧身倒在床铺中,苦着脸对她说道:“刚才摔得太狠,把腰扭了!”

    她的手一顿,瞪大了眼睛手足无措地看着我的样子,说不出的可爱,教我差点破功笑了出来。

    强忍着笑,面容便有些扭曲,我索性转头埋进了被褥中,瓮声瓮气地抱怨道:“况且,我住的屋子又小又破,窗户都破了个洞,晚上风一吹,呜呜的像是鬼哭,吓死人了!”

    “我去找魏舒,替你换个屋子。”偷眼看她,只见她蹙着眉头,并没有怀疑我的话,立刻就要起身去找那姓魏的。

    我忙不迭拉住她,在她不解的目光下,支支吾吾地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也不用那么麻烦,我看你这间屋子就不错……不如就,将就一晚吧?”

    说完,脸颊阵阵发烫,我也不好意思看她,只是屏息凝神地等着她回复——长这么大,还从没如此紧张过,心口怦怦直跳,像是有个小人举着锤子死命地敲。

    长久的静默,久到我都对答案不抱希望了,就听她低低地叹了一声,仅仅两个字却教我如释重负:“好吧。”

    ——心下一松,我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这是,同意了吗?

    我真的要与她睡在一道了么?

    只是这样想想,便激动地不能自已,仿佛心跳得更快了。

    ☆、第57章 庖厨

    她答应了之后,也不多说什么,从橱里取出一床新的被子铺在我身边,然后默默地走到将内室隔开成两个独立空间的屏风后洗漱。

    昏暗的烛光照应下,她的朦胧剪影投在了如纸白皙的屏风上,猝不及防地将我拽进了一个光怪陆离的幻想世界——我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全部感官都集中在了听觉上:那一点一滴极细微的响动都被无限的放大,又切换成了慢镜头,即便是在那一片漆黑中,也及其生动形象地勾勒出了她的一颦一笑。

    随着那声响的过渡,逐渐浮现出了她缓慢褪下衣襟,沾着清水擦拭身体的景象。

    绞干的布巾从细腻的脖颈一路下移,在两条凛直如雕刻般的锁骨处打转,随后划过中峰,朝着平坦的腹部乃至更深之处逶迤而去……吁,不能再想了!

    我在越发走向香艳的遐思中陡然惊醒,甩了甩头,做贼心虚地瞥了一眼映着虚影的屏风,那一袭纤丽身影依旧散发着极致的诱惑力……我却不敢再看,忙端正了心思,努力转开自己的关注点。

    扯过她替我添置的被子盖过脑袋,在闷热黑暗中,呼吸不那么顺畅,我的大半理智与镇定也收了回来,神思也如愿以偿地拉回了正常的方向。

    ——按理说,姜灼与我是一道进入这谷中的,缘何她所住的屋子,比我那偏僻的小院落要好上太多?

    若说是那魏舒与昔日的邝希晗有所龃龉,对于我的护卫姜灼又为什么另眼相看呢?

    另外,姜灼对这间屋子的熟悉度,也是教我无法不在意的细节:她对这屋子中的每一件物什都了如指掌,仿佛居住已久的样子……当然,也可能是在我昏迷的这几天里,她早就习惯了这间屋子的摆设。

    想明白这一点,却教之前的疑惑更加费解了——该不会,是那姓魏的看上了姜灼吧?

    这个念头一出,我不由得一把掀开了被子,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那一刻的窒息感和心中的闷疼教我不愿相信这个可能性,却又不得不重视起这个可能性。

    姜灼那么优秀,被人倾慕再正常不过,她也不是我的私有物,我又凭什么不许别人喜欢她呢?

    我只是疯狂地嫉妒,又害怕……我怕她不会喜欢上我;我更怕,在我足够努力地赢得她的心之前,她会喜欢上别人。

    毕竟,我不得不承认的是,与那魏舒相比,我空有凌王的身份,除此以外,并不占什么优势。

    “在想什么?”患得患失的思绪被打断,我愣愣地转过头,却看到了教我血脉贲张的一幕——她一边系着中衣的腰带,一边向床边走来,松松垮垮的领口遮掩不住白腻的肌肤,而那两条笔直修长的腿则隐藏在过膝的衣摆后,若隐若现,时时刻刻勾动着我的视线。

    她大概不知道自己对于我的吸引力有多大,也不知道在她的面前,我引以为傲的自持力会变得如此不堪一击——但是我自己知道,如果我再多看一眼,只怕会做出什么失礼的举动,将我们之间的关系又推回到更冰冷的地步;那种无法挽回的错误,是我绝不愿意触犯的底线。

    慌忙移开视线,打了个滚将自己挪到床铺里侧,紧挨着墙壁躺着,强迫目光盯着床顶的帐幔,装作认真观察花纹的样子,连一丝余光都不敢瞥过去。

    “睡吧。”看不清她的表情,却仿佛听见她轻轻叹了一声,还没等我明白过来这声叹息是否真实,她已经熄灭了最后一盏烛火。

    整个房间忽然陷入到一片漆黑之中,而我也终于松了口气,大着胆子侧过脸来,对着她的方向,小心地看去。

    她的睡姿十分规矩,犹如一杆饱经磨砺的标枪一样。透过微弱的月光,我只能看到她的模糊的轮廓,以及她随着绵长的呼吸轻颤的睫毛。

    我尽量平稳自己的吐息,静静等待着,时间一点一滴地溜走,她的呼吸越发安然;我小心地朝着她的方向挪了一下,然后观察她的动静——没有反应,呼吸依旧,不见丝毫紊乱,可见是睡着了。

    再三确定她已入眠,我终于敢撑起脑袋,微微俯视着她的侧脸,肆无忌惮地打量她——睡着的姜灼与她平日里又有不同,那深刻的眼眸暂时藏起了锋芒,取而代之的是纯稚柔雅的面容,唇线舒展开来,像是勾着一抹温和的弧度,教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触碰……

    最终,在我的指尖触到以前,理智及时扼住了感性,我只是悬在半当中,顺势从额头到下巴一点点描绘她的脸——习武之人大都浅眠,我可没有把握不会将她吵醒。

    ——我、喜、欢、你。

    双手握成喇叭状,对着她的耳朵做着口型,每一个字都用尽了我全部的力气,然而每一个音节都悄无声息地洇入黑暗,不露痕迹。

    我想教她知道,却又害怕她知道。

    罢了,这样就好。

    比起以前连凑近看她一眼都是奢侈,现在我已得到太多……这样就很好了。

    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我转过身面朝着墙壁,沉沉睡去。

    之后,似乎做了个美梦,我梦到姜灼把我揽在怀里,轻轻亲吻我的鬓发,柔声哄着我入睡;那梦境是如此真实,我仿佛真的感受到了后背熨帖的温香软玉。

    美梦香甜,教我酣睡直至天光大亮才猛地醒了过来。

    还未睁开眼便下意识去摸身边,空无一人的被窝已然凉透了。

    柔软的床铺让我肯定了之前种种并非一场虚无缥缈的梦:我是真的睡在了姜灼的床上,与她同床共枕了一晚上——看天色,她应该是去晨练了。

    早出晚归那么辛苦,一定没有来得及吃早饭——不如,我去给她做些吃的?

    不是有句话说,想要抓住一个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一个人的胃吗?

    我自信做饭的手艺还是不错的……想到就做,我将床铺随意整了整,迅速穿好衣服洗漱一番便出了门。

    起初还顾虑着谷里无处不在的阵法,可是一路走来却畅通无阻,耳边能听到清脆的鸟鸣,充满了勃勃生气,不见半分危机。

    我放下心来加快了脚步,没多久便找到了食堂。

    里面有零星几个男弟子正在用着早饭,见我走进,本来嬉笑谈天的人马上停止了交谈,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地低下了头,沉默不语,好像见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刚成为邝希晗的时候,也是这样被人避如蛇蝎,过了这么些时日,我竟然快要忘记那种孤独与悲哀了。

    自嘲地笑了笑,我也不去搭理那些男弟子,自顾自走进了厨房,寻找需要的食材。

    那两个厨子和帮工在看到我进入的那一刻便惶恐不安地退到了一角,将整个后厨的空间都留给我发挥,倒是省去了我许多时间——本有心问问他们,却在触及他们眼中的忌讳时打消了念头。

    揭开蒸笼一看,是一笼冒着腾腾热气的白面馒头;馒头固然能饱腹,未免过于单调了,不如做些新颖开胃的点心,给她换换口味。

    想了想,我从灶头边的篮子里取了两只新鲜的鸡蛋,打碎搅拌后加入些清水,又放了些盐糖酱油之类的调味,用另一只碗倒扣着盖严实了,放进蒸笼里加热了一会儿;搭着腕脉计数,大约两百下以后,揭开笼盖——蛋液已经开始凝结,不过还差了几分火候。

    见案头上有切好的小葱,便抓了一把撒进去,又滴上几滴香油,继续放入蒸笼加热;估摸着差不多了,连忙掀了笼盖把碗拿出来——情急之下不小心烫到了指尖,幸好忍住了剧痛,等到将碗放稳在灶台上才抽回手,保住了这碗蛋羹免于打碎的命运。

    从卖相上看,这碗蛋羹虽然及不上大厨的手艺,但是对于刚进行过运动腹中空空的人来说,绝对有着极大的诱惑。

    满意地点点头,我找来一面托盘,端着蛋羹和馒头回到了姜灼住的院子。

    早上出去的时候还没有在意,现在我才发现:她与我一样,独自住了一栋院子,可是规格却天差地别,与我那偏僻的小破院子一比较,简直就是内环与外环的差别。

    ——可恶的魏舒。

    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坐在外室的八仙桌边上,托着下巴等姜灼回来;肚子饿得“咕噜噜”直叫,只好用手压着,不去看冒着热气的白面馒头和清香诱人的蛋羹,眼巴巴盯着紧闭的院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馒头已不再冒热气,蛋羹也淡了香味,我饿得头晕眼花,忍不住想要先吃一些垫垫饥时,就听院门“吱呀”一声响起,总算盼来了她的身影。

    “简心?”她诧异地看着我,目光扫了一眼桌子上的食物,脚步一顿,眼中疑惑更甚,“你在这做什么?”

    “我在等你一起吃早餐啊!”这不是明摆着的么——略带埋怨地看了她一眼,揉了揉快要饿得没知觉的肚子,我起身将她拉到桌边坐下,将勺子递给她,指了指那碗蛋羹,若无其事地催道,“饿了吧?快趁热吃。”

    “好。”她勾了勾唇,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在我饱含期待的目光下,端起了那碗蛋羹,舀了一勺送到唇边——我的心悬了起来,却见她将要送入口的动作忽然一滞,转过脸来定定地打量着我,轻声问道,“这是……你做的?”

    “……嗯。”我有些激动,更多的却是羞涩,低低地应了一声便伸手去拿碟子里的馒头,大口大口地咬着,装作不在意的模样,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余光也紧张地注意着她的反应,生怕她皱一下眉头。

    “很好吃。”她吃了一口蛋羹,然后对着我微微笑了笑,又转过去继续吃第二口,第三口……我看着她没一会儿工夫就将整碗蛋羹吃的一干二净,心里比自己吃了十碗还要满足。

    “殿下是何时学会做这吃食的呢?”就在我嚼着馒头乐得找不着北时,忽然听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呃?”喉咙口被一块馒头噎住了,我却顾不得难受,忙不迭去看她——幽邃的眸光不闪不避地直视着我,仔细望去,仿佛凝着一抹琥珀流光,美丽至极,却也冰冷至极,教我的心也如被冰雪,忘记了如何跳动。

    ——她在怀疑我。

    ☆、第58章 药浴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她的问题,只能低着头死命地咽着哽在喉咙的馒头,一时间,心乱如麻。

    “手怎么了?”不妨她一扬下巴,我的手指,沉声问道。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指尖红彤彤的,是方才情急时不小心烫到的,因这皮肤格外娇嫩,只是烫到一点便留下了红印,教她注意到了。

    也许是馒头哽得太过难受,也许只是我心中委屈太过,眼眶一热,竟是差一点落下泪来。

    听她问起,也不晓得哪里来得倔脾气,立马将手背到了身后,头一扭,闷声说道:“没事。”

    她搁下碗,磕在桌沿上碰出一声闷响,我吓了一跳,愣愣地转脸看她,就见她蹙着眉头将我的手拉了过去,垂眸仔细打量着,淡然中又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埋怨:“烫到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她不说还好,一说这个,我便再也忍不住眼中的酸意,泪珠一颗又一颗地滚落下来,止也止不住——索性也就任由它流个够,只是死死咬住了嘴唇,不肯泄露出半分哭腔。

    她正捧了我的手指小心察看,见我抽泣得手臂都轻颤了起来,连忙抬起头来看我,泪眼朦胧间,竟觉得她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连语气也急了几分:“哭什么?可是疼了?”

    ——她怎么会知道,与我心中的疼意一比,手上的烫伤是多么微不足道。

    她越是紧张,我心头的委屈便越发翻涌,眼泪成串成串地落下,只恨不得哭个痛快,将心底压着的负面情绪都宣泄出来。

    她似乎是头疼极了,又要替我擦药,又想替我拭泪,手忙脚乱的却不知道该先做什么好;白皙的脸颊微微泛红,薄唇翕动着,清亮的眸子里满是无措。

    哭了一会儿,心头松快了些,又觉得自己失态,像个幼稚的小女孩;半晌不闻她的动静,我悄悄抬眼,看见她难得的窘迫模样,竟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倒是将方才的委屈劲儿散了不少。

    被这么一打岔,我也忘了再计较她怀疑我的事,而她也似是浑然不觉之前的芥蒂,从柜子里拿出药膏替我涂抹——接连两天我都与这柜中的药膏有缘,真真是多灾多难,想来也是哭笑不得。

    见她低着头与我轻轻上药,眉眼间俱是宁和专注,半敛的睫毛似蹁跹的蝶翼,竟是少见地流露出一丝温柔小意,教人也不由跟着心软成一汪春水来,再也想不起此前的龃龉。

    我俩心照不宣地揭过了那个话题,仿佛只要不去触碰,它就不存在,而我们之间也就能够一直这样和睦温馨地相处下去——虽然我内心也很清楚,这不过是自欺欺人地掩饰罢了。

    “魏舒说,今日未时正便开始着手为你祛毒。”上完了药,她背到了屏风后,换了一身干净的常服,随后坐到我身边,一边整理着衣袖,颇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

    “这么突然?不是要等我身子调理好了再祛毒吗?”斟茶的手一顿,我抬头去看她的眼睛,她却默默地盯着自己手边的茶盏,仿佛是刻意避开我的眼神。

    “那不过是他为了惹怒你的托词——这毒素在体内多留一日,对身体的危害便重一分,还是尽早解毒为好。”她淡淡地解释道,可我总觉得她似乎藏着什么我猜不透的情绪。

    “……嗯。”相顾无言,我与她各自喝着茶,谁都没有说话——以往与她相处,都是我绞尽脑汁找着话题,盼着能多听她的声音,多靠近她一些,因而当我也沉默的时候,我们之间竟是出奇的安静……这安静并不好受。

    就在我几乎要溃败于这份令人窒息的压抑中,打算率先打破沉默时,出乎意料的,却是她先我一步开了口——虽然仍是低着头看向茶盏,一贯淡然的语气,可却已经让我感到了莫大的惊喜:“白云谷毒仙声名在外,你不必害怕……况且,有我在。”

    我知道按她的性子,能够说出这句话已是破天荒了,更不要说言下之意表露出的关切与维护——对我来说,这暖心的近似于承诺的一句话,比千万颗灵丹妙药都来得有用;能不能祛毒我不敢肯定,但是心中的酸涩闷痛却被瞬间治愈了。

    心情颇佳地用过了午餐,我就被带着来到了魏舒的药庐;这还是我来这白云谷之后第一次踏进药庐之中,此前虽也有机会路过,可是见房门紧闭,又深知药庐重地对于一名医者的重要性,未免又给了魏舒挑剔的借口,也避免碰到什么陷阱机关,我从不敢擅自闯进去。

    如今光明正大地跟在他身后进入,又有姜灼陪在身边,我也就没了顾忌,可以放心打量起这间其貌不扬却别有洞天的药庐。

    也不知是使了什么障眼法,这药庐从外面看起来只是一间普普通通的小屋子,可是置身其中才发现,它至少列着五大排架的药材,每一架都有一丈多高,上下分成多层,每层都满满当当地堆着各式药材;大都是我说不上来的名字,还有好些从未见过的品种,浓浓的药味顷刻间霸占了所有嗅觉,甚至显得有些刺鼻了。

    我稍稍放缓了呼吸的力度和频率,减少与气味的接触,却见魏舒如鱼得水地深吸了一口气,颇为享受陶醉的模样,一边驾轻就熟地从架子上挑出所需的药材放进手里提着的篮子中,一边指了指角落里及胸高的浴桶说道:“脱了衣服坐进去。”

    他背对着我,说的随意,我却一下子愣在了原地,以为是自己听岔了——他说……脱、衣、服?

    只见他走到浴桶边,将篮子里的药材一股脑儿地扔进冒着袅袅热气的水里,见我不回话,不耐烦地瞥眼过来,冷声催促道:“还杵在那儿做什么?赶紧的坐进去!药效过了我可不负责!”

    听他的意思,是要我在这浴桶中浸泡药浴么?

    我也知道,事急从权,在医者眼中,并无性别之分,可是理智是一回事,感情又是一回事:且不说我与他两看相厌,而我早有心仪之人,也在心里发誓要洁身自好,绝不要再步邝希晗的后尘。

    可如今,为了祛毒,竟是别无选择了么?

    呵,若是命都没了,我又守着这底线做什么呢。

    对上他平静中又暗含一丝不屑的目光,我咬咬牙,动手解开了外袍衣带。

    脱下石青起花的织锦外衣,又是白绸中衣和中裤和一些零碎的挂饰,等到只剩下一件贴身的亵衣时,我的脸已经热得快要烧起来,眼神也直直地盯着地下,不肯抬头,只觉得从未像此刻这般羞窘又屈辱。

    手指颤抖着,即将搭上最后一层衣襟,却听一声淡淡的阻止:“且慢。”

    我连忙转头去看,却是姜灼正蹙着眉头,有些不悦地看着魏舒:“男女授受不亲,魏先生还是暂时回避的好。”

    “这药浴泡到关键之时需要再添药材,我若是出去了,谁来给凌王殿下添药?”他挑了挑眉,深深地看了一眼姜灼,神色莫名。

    “无妨,需要什么药材,告知我便好,我自会替殿下添置。”闻言,姜灼不紧不慢地答道,语声温和,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

    魏舒胸膛起伏几下,却是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我见他离开了药庐,自是松了口气,可是转脸面对姜灼淡然的眉眼,那口气却猛地噎在了胸口——现下的情况,却是我要当着心上人的面……宽衣解带么?

    这可比在魏舒面前要糟糕一百倍啊!

    “水快凉了。”见我迟迟不动,姜灼轻咳一声,提醒道。

    “嗯……”我深吸一口气,豁出去般褪下了贴身的亵衣,目光直直地与她相对,没有丝毫闪躲——而她却在我坦诚以待的那一刻前,猛然背过了身去。

    我慢慢地坐进浴桶中,将自己浸入水里,那颗因为她的注视高高悬起的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却也随之飘忽游离开来,空落落地没个凭依。

    ——她若大喇喇地盯着我看,我必定脑中一片空白,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只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钻进去;可她真的一言不发地转过了身,并不看我,那失落却又止不住地探出头来,搅得心绪不宁,胡思乱想:莫非她对我的身子不感兴趣?

    我低下头,看了看水底下莹白光洁、细腻如瓷的肌肤,心头又忍不住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不甘——邝希晗这人,品行是差了点,可身段模样却挑不出错来,别说是男子,哪怕是女子看了,也少有无动于衷的。

    我不愿意姜灼是为了这幅皮相才看上我,可我更担心的是……就连这幅皮相,也难入她的眼。

    一时忐忑,一时纠结,我拨了拨漂浮在水面上的药材,不经意转头,却正对上一双深邃如渊的眼眸——那向来都清冷如月的墨色,此刻却氤氲着一抹炽热的琥珀流光,教人不由心口一窒,连呼吸都忘却了。

    ☆、第59章 亲事

    “噗通、噗通……”对上她的目光,好像刹那间屏蔽了所有声音,只余下耳边震天的心跳,一下快过一下,一声重过一声,仿佛下一刻就要跳出胸腔一般。

    我不说话,她也沉默着,只是彼此凝望,深深地似要将对方印到心底……我不知道她心里是否与我一样,被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甜软和填满,但她眼中那丝丝缕缕不加掩饰的痴缠,却教我看了个清楚。

    ——她未必是对我没有感觉的吧?

    这样想来,心里先是一喜,复又一酸:若是我自作多情,误会了怎么办?

    气氛却不受我的控制,在陡然间变得暧昧迷离起来。

    我将身子往浴桶里沉了沉,低下头,却又忍不住偷眼看她。

    水声“哗啦啦”响起,而她似是忽然惊醒地眨了眨眼,薄唇轻抿,自然而然地敛眉垂眸,将视线从我身上挪开——可是脸颊上那一层淡淡的绯红却无法遮掩,这才堪堪流露了半分羞涩的心思。

    “我去问他该添置些什么药材。”正尴尬着,她低声与我说着,一边迅速转身朝门口走去,僵直的背影加上匆匆的步履,竟是油然而生几分落荒而逃的味道。

    等她闪身出门,又小心地将门掩上,房中只剩下我一人时,我终于松下了一直紧绷的神经,感觉脱力般朝后靠在了桶壁上。

    想着方才种种,一时欢喜,一时落寞,一时纠结,一时又羞涩,激动之际,忍不住憋了一口气,沉进水里——

    水从四面八方漫过来,温热的触感就像是她的掌心熨在我的肌肤,我原以为短暂的窒息能够让混乱的思绪沉淀下来——可惜我错了。

    我能闭上眼睛,捂住耳朵,避开触摸……我能屏蔽了一切感官,可就是屏蔽不了她的音容笑貌;我的心里藏着她,我的脑中念着她,我没法……不去想她。

    在沉寂中,在这一片黑暗里,反而使她的形容勾勒得越发清晰。

    叹息着,又忍不住勾起笑来,是自嘲,也是欢喜——这辈子能够有一个自己倾心的人,本就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事,即便是未曾宣诸于口的暗恋,于夜深人静时悄悄拿出来品味一番,那种酸酸甜甜的心情,也是无比美妙的,而这种独一无二的思绪,总是格外教人珍惜。

    忽然,水面被外力搅乱,我只觉得手臂一紧,还没回过神来,已是被人一把拉出了水。

    “你在做什么?”没等我开口,一个清冷又暗含愠怒的女声已先一步在耳边响起,“何事想不开,竟要如此!”

    “……嗯?”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愣愣地看着满脸焦急的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手腕被紧紧攥着,疼得我直冒冷汗,此时我却顾不得这些,只一心在她搂着我腰间的手上;胸膛毫无间隙地相贴着,柔软之处挤压着,那触感教人羞涩之余,却又生出些情不自禁的沉醉舒适来——她问我何事想不开,莫非以为我沉进了水中是打算自尽?

    只要冷静下来想一想,便知道这是个误会,看她勃然变色,不复镇定的模样,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关心则乱”呢?

    这样的猜测,使我心里的火热情思又被温暖所替代,忍不住伸手环住她的肩膀,将头靠在她颈侧,轻轻抚了抚她的背脊,贴在她耳边低声安慰道:“我没事,也不是想不开,你别担心。”

    她安静了一会儿,低低地应了一声,随后像是陡然发现了我俩之间暧昧的姿势,回过味来,忙不迭将我的手拉开,又扶着我坐回了浴桶中,将手中篮子里的药材都倒进了水中。

    做好了这一切,她也不再看我,兀自扯了一张小杌子在边上坐下,半阖双目,只是双颊透着微红,泄露了几缕伪装在平静外表下的波澜。

    我咬了咬牙,正寻思着该怎么与她搭话,却发现这桶中浸泡的药材开始发挥起药劲儿来——先是灼热不堪,仿佛要将我烧去一层皮肉,接着又密密麻麻地泛起了疼,好似有成千上万根细如牛毫的小针扎入我的身子,反反复复,疼得我几乎哭了出来。

    “唔……”不愿她见到我这副狼狈的样子,于是咬唇强忍着,不妨还是泄出一声闷哼。

    正在闭目养神的人倏然起身,凑到我身边,抓住了我的手,眼中溢满了忧色:“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疼……”我本还只有五分痛意,可是教她这关切疼惜的目光一瞧,那痛意便放大了十分,恨不能扑进她怀里打个滚,撒个娇,博取她的同情,换些亲近的机会。

    “那、那怎么办?”她虚虚地拢着我的肩膀,目光却只凝在我的脸上,丝毫不敢往桶中水下逡巡,我忽然意识到她的尴尬之处,心里也生了几分不自在,堪堪从她怀里退开,巴住桶壁闭目不语。

    她见我不愿说话,也不强求,只是坐得离我近了些,一手托着我的肘部,时刻关注着我的动向。

    此时那药效也发挥到了极致,我的胸背四肢,所有与这桶中药水接触的地方,无一不是剧痛难忍,仿佛有人正拿着一把刀子在上面来来回回划拉着,虽然看不到鲜血淋漓的样子,却别有一番痛彻心扉的惨烈。

    我从未受过这般程度的痛楚,若不是姜灼一直死死握着我的手,给我支持,只怕我早就捱不住这痛苦,沉到水里淹死了。

    过了近一炷香的时间,那痛才渐渐消退,而我的力气也随之退了个干净,低喘着扒在桶沿,也没了那些情情爱爱的心思,满脑子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庆幸。

    “还好么?”待我喘匀了呼吸,姜灼将我的手肘托了托,细心地拂去了我粘在脸上的发丝,柔声问道。

    “……嗯。”吃力地点点头,我冲她轻轻一笑,半闭着眼睛靠在桶壁上休息。

    “申时已到,可以出来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确定时间的,在我还没什么力气回复的时候,就感到浑身一凉,已经被她抄起腿弯和背脊,从水中捞了起来。

    骤然暴露在空气中,我忍不住接连打了两个喷嚏,可更教我难以接受的,不是侵袭肌肤的凉意,而是赤着身子被她抱在怀里所带来的羞窘。

    “……冒犯了。”她被我瞪了一眼,大概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地垂下眼,扯过挂在一边的布巾,将我包住,粗粗地擦了几下,随后便用衣袍把我裹得严严实实的。

    她的手法算不上粗鲁,却也绝对比不上小蝉这样的侍从来得舒适,摩挲之时更有几次无意间揉在敏感之处,害得我差点叫出声来——也因我现下浑身无力,只好任由她动作,即便是心里羞涩到了极点,也只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万般羞怯中,姜灼抱着我一路回到了她住的房间——现在这个应该能算是我们共有的房间了吧?想到这个,就不由感到一阵甜蜜——将我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替我盖上被子,像个温柔的妻子一般服侍我,教我禁不住想:如果能得到她倾心相待,哪怕是真的从此丧失了全部的行动能力,我也心甘情愿。

    第二日依旧是如此,只是在姜灼抱着我的时候,我贴着她柔软的胸脯,听着她舒缓有力的心跳,心中痒痒的,想要做点儿什么。

    第三日,我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嘴唇轻轻擦过了她的脸颊;她只是顿了顿,并没有说话,我的胆子也变得大了起来。

    ……第七日,我鼓足了勇气,猛地贴上了她的嘴唇——她没有拒绝,却也没有回应,沉默地任我在她唇上舔舐厮磨,只是呼吸也稍稍急促了一些。

    ……第十二日,我生平第一次知道了亲吻的滋味,仿佛蚀骨的□□,教人食髓知味,欲罢不能——而这一回,是她主动的。

    我可不可以有一点点认为:她也是喜欢我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在这谷中度过了来到大芜以后最快乐的时光,也是我曾经以为的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光——然而这一切,却在那一天迎来了转折。

    那一天,魏舒没有通知我去药庐泡浴,而是带着几个陌生的女人闯进了我的房间,在我喝问之前,为首的女子朝我拱了拱手,笑道:“卑职威远军下属翊麾校尉——粟遥,恭喜殿下!”

    我不满她忽然闯入打扰了我的清净,因此对她也没什么好脸色,只是问道:“喜从何来?”

    她像是未曾察觉我的冷淡,仍是笑容满面地回道:“殿下沉疴尽除,此其一,皇上为殿下赐婚帝师之子,此其二,如此双喜临门,如何不应恭喜殿下?”

    “赐、婚?”我听到姜灼的声音,豁然转头看去,却见她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本就白皙的脸蛋更是血色尽退——手上还端着我方才吵着闹着要吃的莲子粥。

    “姜灼……”她定定地看了我一眼,忽而弯唇一笑,那笑纯如朝露,清丽无双,却教我心中一涩,陡然间生出无穷无尽的恐慌来。

    ☆、第60章 番外之邝希晴

    “陛下,探子来报,这次……又失败了。”还没等到侍奉茶水的宫人退干净,威远军统领陆昀便心急口快地说道,懊恼之色不加掩饰——这个莽妇,倘若她不改掉这急躁的性子,我又怎么能放心委以重任?

    ……真是块朽木。

    “嗯?”我停下正在批改奏章的朱笔,含笑抬眸,面色淡然地看着她,心下却松了口气,失落有之,泰半却是庆幸她安然无恙——可这心思却不敢教任何人知晓,甚至连我自己也要瞒过才好。

    我是皇帝,是这天下至尊。

    我心中只能有天下万民,独独不能钟情一人,更不能为她心慈手软,坏了大计。

    何况,那人不仅与我一样,是个女子,她还是我同母异父的……妹妹。

    “算上这一拨,已经折损近百人了吧?”问话的是我另一个心腹,秘书少监方又思;比起她的同僚陆昀,更沉得住气,人也颇有城府,倒是个可以倚重的。

    “差不离吧。”陆昀皱着眉头,牛饮了一大杯特供的碧螺春,“嘭”地将茶盏磕在案上,粗声粗气地说道,“不过探子也说了,她们一行死的死,散的散,跟在那位身边的也就七八个护卫,赶明儿我再派一拨死士去,就不信拿不下她们!”

    “不必了。”我也不与她计较御前失仪的罪过,只是敛下眼中的嫌恶,抬笔批下了“阅”字,好似漫不经心地说道。

    “陛下!”她愕然地看了看我,满脸不甘,“只要再给卑职一次机会,卑职一定……”

    “朕说——不、必、了。”我看见了方又思脸上同样欲言又止的神情,却只做不知,冷声打断了陆昀不死心的坚持,“从今往后,没有朕的允许,谁都不准动她。”

    “陛下……”陆昀还要再劝,却被方又思一把扯住了官袍,冲着她摇了摇头。

    ——呵,还算她有眼色。

    我对着两人安抚地笑了笑:“退下吧。”

    “是。”见陆昀还有些悻悻然,方又思无奈地攥住她的衣领,将她连拖带拽地拉走了,倒是让我一阵失笑,对她的不虞也消退了几分。

    自她们离开后,我这才搁下了朱笔,朝后靠在了椅背上,揉了揉酸胀的鼻梁顶端,默默地叹了口气。

    想着与她送别时,她倔强又失落的眼神,我心中酸涩,不由得回想起往事。

    与她中宫嫡女的显贵身份不同,我的父君是由普通宫侍扶正的;而很少有人知道,父君在进宫以前,曾是江湖上名动一时的少侠,武功平平,一手用毒的本领却是出神入化。

    那年他去参加武林中的盛典,偶遇了鱼龙白服的贵气小姐,彼时还是太女的母皇,竟是一见倾心,非卿不嫁。

    为了她,不惜买通了宫中的管事,几经周折,混进宫里做了一个普通的宫侍,只盼着能多瞧上母皇一眼。

    之后,更是循着机会迷晕了母皇,成其好事,还生下了我。

    于是,他如愿成了淑贵君。

    起初,母皇不太搭理他,他也不以为意,总坚信着会感动对方,即便母皇迎娶了皇夫,他也毫不气馁。

    可是有一天,他忽然怒气冲冲地回来,关起门后就砸了最喜欢的一副头面和一套茶具,都是母皇赏赐给他的,平日里宝贝得跟什么似的,这时却毫不犹豫地砸了,可见是动了真怒。

    屏退了所有侍从,他也不解释,只是抱着我埋头痛哭。

    我从未见过父君这样失态,哪怕是中宫皇夫诞下一女的时候,他也只是独自一人静静流泪,悄无声息地难过。

    隐约察觉了不妥,我不断地追问,他才与我慢慢说道:“晴儿,我今时今日才知道,自己有多么蠢!我钟情于你母皇,不惜用尽手段,委身于她,本以为得偿所愿,不曾想这后宫诸人全都是她用来保护那人的障眼法,我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她自始至终爱的人,都只有皇夫的亲姐,大将军司空秀!是个女人,女人!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呐!”

    我惊讶于他所说的真相,更担心他的身体;他脸上的狰狞之色教人心中不安,好像在酝酿着什么疯狂的事。

    慌乱之中,我只好想尽办法去安慰他。

    冷静下来以后,他对我说了三句话:

    我给你母皇下了药。

    你要坐上那个位置。

    绝对不要爱上女子。

    那时我不过总角之年,自然不明白父君的执念和突然的转变,只是唯唯诺诺地应了,心里却对他说的一切不以为然。

    直到那一日我亲眼看着他将掺了药的糕点送到了席上,面不改色地奉给诸人,自己也尝了一大块,只是不许我碰。

    那点心据说是民间来的手艺,加了养颜滋补的药材,很是珍贵。

    母皇很喜欢,父君因此常常亲自送了点心去;而为了教母皇放下怀疑,他每次都会陪着吃下大半……久而久之,倒是先垮了身子。

    我劝他他也不理,只是反过来一脸阴沉地令我不得将此事透露出去;一面又抱着我絮絮叨叨地哭,逼着我发誓绝对不要步上母皇的后尘。

    我只好抱着他柔声哄,心却一点点地变冷,变硬。

    没过半年,他就去了,临终前死死拽着我的手,等到我郑重其事地点头应允,才悲切地松开手。

    而在那以后,我肩上担着他留下的沉重包袱,学会了谨慎,学会了伪装,却再也找不到高兴的理由了。

    父君走后,母皇将我带在身边教养,与幼年丧父的她一起;自此同进同出,同吃同睡,几乎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

    她像是一条小尾巴,时刻跟在我的身后,摆脱不了;总是迈着小短腿跑来跑去,“姐姐”长“姐姐”短地叫着,聒噪又麻烦;可是她的声音那么软糯,笑起来甜甜的,露出一排米粒似的小白牙,抱着我的手臂一晃一晃的模样,乖巧得不像话……教人怎么讨厌的起来呢?

    我发觉,自己对她的感情,比不讨厌还要再亲近一些。

    说来也是奇怪,她这谁都不放在眼里的霸王性子,除了母皇,天不怕地不怕,可若是小半个时辰不见我,就会大声哭闹不止,誰劝都不听。

    没办法,我只好将她带在身边,轻易不离身。

    但是谁也不知道,若是这么久不见她,我又会是何等的心慌意乱,空落无依,仿佛天都要塌下来一般。

    她爱粘着我,依赖我,我又何尝不是这样?

    只是默默收敛起这份心思,从不曾教人看出端倪罢了。

    而我对她矛盾纠结的态度,始于十岁那年,母皇无意间的一句话。

    她说:“晗儿,今后这天下苍生都是你的子民,你对她们,要像母皇对待你一样,知道吗?”

    我还记得那傻孩子的回答,她嘟了嘟嘴,半是疑惑半是撒娇地说道:“为什么呀!晗儿才不要对不相干的人好!晗儿这辈子只对母皇和皇姐好,别人谁都比不上!”

    第12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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