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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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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尊GL]灼心 作者:失眠七夜

    第15节

    猛地闭了闭眼睛,我转身快步跳上马车,再也不敢回头。

    马车迅速驶向王府,颠簸摇晃中,我跌宕起伏的心情也逐渐平稳下来。

    进了门,在颜珂的陪同下与到来的宾客一一见礼,因着邝希晗身份尊贵,性子又是出了名的嚣张跋扈,所以我只需端着一张脸不咸不淡地颔首道谢,连话都不用多说一句,倒也没出什么差错。

    左右张望了一番,这么重要的日子,却不见姜灼,我心中低落,脸上的表情更是冷了几分,惹得颜珂也趁着四下无人时略劝了几句:“殿下即便不耐,也且忍了,韶礼乃人生大事,一辈子只这么一回,可不能使性子。”

    哭笑不得地点点头,我也只好勉强弯了弯嘴角,答应下来。

    等所有宾客到齐,仪式开始。

    我在房间里换上了另一套礼服,又戴上了赤中带黑的玄冠,回到会客的礼堂处,跪坐在正中,由着宗正寺卿致辞:“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季某甫。”

    事先已经与宗正寺通过气儿,我的字就是“简心”,虽然她们曾委婉地表示有更好的选择,但是都被我拒绝了,就连颜珂也对我的坚定表示诧异,倒是邝希晴轻笑一声赞了几句。

    简心这个名字是我割舍不下的过去,也是我时刻警醒自己的底线。

    也许我没有办法让人将我与以往那个狂躁狠戾的邝希晗分开,但我始终存着一分妄念——至少亲近的人在喊我的时候,是用我的本名;就好像在她面前的人,就是我……也只是我。

    仪式到加冠以后便告一段落,之后便是答谢宾客依次敬酒。

    虽说凌王府的门不好进,来观礼的也只是少部分宗室与达官显贵,但也有十来桌席面等着我去寒暄,哪怕每一桌都只敷衍地饮上一小盅,也稍有不支;到了最后一桌的时候,我的脸颊已经发烫,就连走路也踉跄了起来。

    没想到,最后一桌的主位上,却是此刻我最不愿见到的人——帝师傅筠崇。

    圣旨赐婚的傅公子就是她的长子。

    “殿下质弱,还是少饮一些为好。”在我端起酒杯时,她伸手微微挡了一下,似笑非笑地说道。

    “这……”我一顿,杯中的酒差点就翻了出来。

    她的声音不大,神色也温文有礼,然而满桌酒酣微醺的宾客忽然就鸦雀无声了,随后不约而同地摆手规劝我少喝一些。

    “多谢。”勾唇笑了笑,我也不知自己哪来的气性,却是当着她的面仰脖子喝了个干净,还将杯底朝下示意。

    被我这样当众拂了面子,傅筠崇也面不改色,只是淡淡地感叹了一句:“殿下海量,只是莫要贪杯了。”

    “呵呵,帝师好意,本王心领了,诸位随意,少陪了……”到底不好撕破脸面,我压抑着不满对她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觥筹交错的宴厅。

    任务完成,余下的自有颜珂去操心。

    喧闹一直持续到城里亮起万家灯火才作罢,宾客们也陆陆续续告辞。

    听着外面终于安静下来,我才松了口气。

    这几日总是不见姜灼的身影,似乎她有意无意都避开了我,问起丙三时得到的却是姜护卫一直待在后院我的身边,不曾离开——那么唯一的解释便是她刻意隐去了身形,不教我发现。

    卸下了冠冕华服,也没兴趣清点宾客送来的贺仪,我与颜珂用完宵夜,听她喋喋不休地遥想当年。

    耐着性子听她追忆那些就连邝希晗都未曾有印象的过去,由着她饮了一杯又一杯,直至喝醉,这才吩咐侍从服侍她回房休息。

    我想,今日最高兴的人,莫过于她了吧。

    拎着桌上还剩大半的酒壶,挥退了要跟随的侍从,我独自漫步在廊下,盯着漆黑的夜幕——今晚的月亮教乌云遮住了,黯淡得仿佛我此刻的心情。

    无月无星,无景可赏,而最教人忧伤的,却是身边无人可作陪了吧?

    怎“凄冷”二字可以形容。

    “……呵。”自嘲一笑,擎着酒壶正要仰脖入喉,却教人一把攥住了手腕,“谁?”

    我惊诧地回过头去,却对上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是姜灼。

    ☆、第70章 惊喜

    我怎么都没想到,会在此见到她,脸上不自觉扬起笑来。

    心里先是一喜,复又一酸——我着实怨她这几日的疏离,也猜不透她此刻出现的目的,因而故意冷下了脸色,闷声问道:“你来做什么?”

    “殿下今日韶礼,属下有一份贺仪呈上,请殿下笑纳。”她没有因为我的冷淡变色,仍是不温不火地说着,只是握着我手腕的力道紧了紧,眸子越发清亮。

    “……哼,是什么?拿来我瞧瞧,若是不合心意,我可不要。”嘴上说着反话,心中却喜不自胜:莫非她这几日都不见人影,就是为了我的韶礼做准备?

    ——她既有心送我礼物,已是难得,无论是什么,我总是珍惜的。

    “这贺仪却不在此处,殿下可愿移驾?”她问得谨慎,还有一分不易察觉的忐忑,我的心立时就软成一片,忙不迭点头应了。

    却见她勾了勾唇,道一声“得罪了”便将我拦腰抱了起来,轻轻巧巧地跃上了后院的墙头,几个纵身便离开了王府。

    除去刚被抱起时猝不及防间压不住口的惊呼,猛然加速的心跳不一会儿便平稳了下来,我也不问她要带我去哪儿,只是安心地靠在她的怀里,嗅着她身上的气息,兀自窃喜,默默期盼着这条路漫长得没有尽头——与她的心意相比,就连那贺仪也不那么重要了。

    夜色渐浓,喧闹的街头也渐渐漫入清冷寂静,打更的胥吏优哉游哉地在仅剩的几个吃食摊位前晃荡来晃荡去,咂摸着挑拣宵夜;值守的店伙计靠在门柱子上,迷瞪着眼消磨时间,趁着掌柜不注意的间隙打个盹儿;就连零星路过的行人也是神色匆匆,满脸归家的渴切……似乎没有人发现快速穿梭在屋顶墙头的姜灼,以及窝在她怀里的我。

    就仿佛,天地间只剩下我们俩,而这个静谧而迷人的夜晚也属于我们。

    我正沾沾自喜,不自觉搂得她更紧了一些——忽然感觉到她的脚步一停。

    “怎么了?”我担忧地看了她一眼:虽说抱着我疾行了好一会儿,却是脸不红气不喘,丝毫不见疲态,那么……应该不会是我太重了吧?

    不确定地想着,就见她微微一笑,轻手轻脚地将我放下,偏头示意我自己看:“到了。”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是一片杳无人迹的空旷岸滩,小小的码头边上只系着一艘孤零零的乌篷船,若不是飘飘荡荡的水面反射出零星的波光,根本就看不见它黑漆漆的船身。

    姜灼带我到这里来,是要坐船么?莫非她所说的礼物在一个很远的地方,需要坐船去?

    我暗自思考着,却见她率先跃上了小船,随后递给我一只手——教那温和的美目一看,便是再多疑惑也思考不出个所以然来了。

    扶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踏上晃晃悠悠的船,我慢慢地靠着中心的位置坐下,并不去看两边,只是盯着自己的双脚,心里有些发憷——我有些晕船,特别是这种随波逐流的小舟,更容易引起不良的反应,若是一会儿难受得吐了,在心上人面前丢了面子,可怎么办呢?

    紧张地攀住了船舷,浑身僵硬之际,就感觉船身轻轻一晃,飘飘忽忽地破开湖水荡了出去,“汩汩”的水声环绕着四面八方,伴随着湖水特有的水草腥气弥散在鼻端,我没防备之下,忍不住低低叫了一声:“呀!”

    等了一会儿,并不见其他异动,似乎除去刚开始的晃荡,小船便适应了水波的节奏,稳稳当当地漂浮着,只剩稍许的颠簸,倒不觉得太过难受——想来这与掌舵者的技术也不无关系。

    紧张感微敛,我回想起方才自己的失态,脸上止不住的烧意,只好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睁开眼远眺湖面的景色,一边不着痕迹地去瞥姜灼。

    她半倾着身子,单手托着手臂粗的摇橹,毫不费力地划了几下,见我偷瞄她,也不在意,只是又不紧不慢地划了两下,这才放下了摇橹,三两步跨到我身边,盘腿坐下,定定地看着我,好一会儿才冷不丁地问道:“殿下可是畏水?”

    被她看得不好意思,我假作看风景,偏开了脸,有心说些什么打破尴尬的气氛,乍然听她发问,条件反射地就要点头,又在最后一刻忍住了,只是轻松地笑了笑:“怎会?我、我当然是……不怕的。”

    ——如果回答害怕,不光是在她面前露怯认怂,更是暗指她思虑不周,将我带上船来,所以小小的隐瞒一下,也是无奈之举,可算不上是欺骗。

    “这便好。”她淡淡地点了点头,我却觉得她眼中似是浮过一抹笑意,可见我方才的决定并未做错。

    “姜灼,你带我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该不会就是为了坐船吧?

    虽然有机会与她独处,总是教我无限欢喜的,可是比较起来,我还是更喜欢茶楼、酒肆甚至于王府内任何宽敞明亮又舒适的地方……也好过这片孤冷幽涩、没有着落的湖中心。

    这时辰应该已经接近午夜,别说人迹,就连水鸟游鱼也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中,方圆百米的唯一光源,大概只有我们这座小小的乌篷船上挂着的那一盏小油灯了吧。

    月亮被厚厚的云层遮蔽,连水面的波光也黯淡得几不可见。

    没有人说话,呼吸声格外清晰,幸好紧贴着的身体传来的温度教人不至于迷失在千帆过尽独钓寒江的孤寂中。

    “殿下稍安勿躁。”在忽明忽暗的微光里,我看不清姜灼脸上的神色,只是感觉到她忽然牵住了我的手,修长的、带有剥茧的指腹激起一层痒意,之后便是直触心底的温暖。

    “……嗯。”压抑住想将脑袋靠在她肩膀上的冲动,我咬紧嘴唇,低低地应了一声,心却提了起来,期待她的惊喜。

    静心等了一会儿,仿佛有清风吹拂,那层层叠叠笼罩在天幕的乌云好像也被吹散了不少,露出微弱而清朗的半座蟾宫来。

    “来了。”耳边听得她嘀咕了一句,我正疑惑间,眼前猛地一暗,却是她一掌挥灭了那盏小油灯,将仅余的光源除去了。

    刹那间,我眼中一片黑暗,再也见不到其他,心里油然而生的恐惧教我不由死死抓住了她的手。

    然而就在下一刻,朦胧的月光自乌云后探出了头,像是一把洒落湖面的银沙,生出粼粼跃动的细碎冷光;而在那一轮素月的映衬下,无数或明或亮的星子也渐渐露了脸,闪耀着独特的光辉,似是一群应和将军指挥的士兵,成千上万的汇聚起来,便也有了不逊于月亮的气势。

    “你看。”我痴痴地抬头看着天,姜灼则晃了晃被我紧握着的手,示意我低头去看湖面。

    平静如镜的湖面完整地倒映出了天上的景象,就像天地间有了两轮寡淡舒朗的明月,也有了两条明灭灿烂的星河;而我们这艘不起眼的乌篷船,就是被这两处绝美景致包围的临界,也是自成一方幽静的孤岛——岛上只有我与她两人。

    我不知道将来还会不会再收到这样新奇的礼物,再见到这样瑰丽的景色,但我可以肯定,这是我有生以来所遇到过的,最浪漫的事。

    特别是这份浪漫是姜灼所给予的——我一直以为不会从她那里得到任何的回应——这份感动又更上一重,像是狠狠击在我心房,教我瞠目结舌,恍若丧失了一切语言和行动的能力,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惊喜。

    “那日,殿下在屋顶枯坐一夜只为观星,属下便去拜访了钦天监少监……”我抽了抽鼻子,就听她淡淡地解释,好似这一番心意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姜灼,这里只有我们两人,你不必自称属下,”我揉了揉眼眶,不让自己的哽咽倾泻开来,“你也可以……唤我的字。”

    “……简心。”好一会儿,她才叹息般地喊了一声我的名字,随即便沉默下来,似有千言万语,却无从说起。

    我的心因为这百折千回的停顿而蠢蠢欲动起来——理智告诉我,有太多的问题不曾解决,这不是最好的时机;感情却催促我把握这一刻千载难逢的机会,免得追悔莫及。

    我向来都是理智多于感性的人,也自恃这份冷静,可不知是今夜的景致太过迷人,还是心中的情感再也无法压抑,只是犹豫了片刻,我便选择了后者。

    “姜灼,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喜欢你?”深吸一口气,我放开了她的手,转而攥着两边的船舷,借此给自己加油鼓劲,“不去管什么凌王的身份,也不管男子还是女子,仅仅是简心这个人喜欢你,想要与你在一起……你呢,你喜欢我么?”

    ——她肯费心为我做这些,未尝不是对我有意,我也是笃定了这一点,才敢就此一搏。

    很久之前我便想着光明正大地与她表白,而拖拖拉拉这么久,终于有胆子说出来,心下松了一口气,对答案更是紧张万分。

    “我喜欢你……又如何?”她似是轻笑了一声,淡漠的嗓音奇异地带了几分柔媚,却也饱含嘲讽的尖刻,“不喜欢你,又如何?”

    我的心随着她的反问大起大落,一时喜极,一时哀极,明知结果,还是忍不住最后一丝希冀说道:“你若喜欢我,我们便抛下这一切凡俗,浪迹天涯,做一对神仙眷侣;你若不喜欢我……我以后便离你远远的,必不会纠缠于你,惹你厌烦。”

    后一条,却是只要想想,便觉得心口疼得厉害。

    她没有回答,我也不敢贸然开口。

    两相静默,小小的乌篷船里空寂得可怕。

    风势渐起,又有新的乌云被吹拂而至,慢慢堆叠起来,再次遮蔽了那轮明月,那片星光,也遮去了方才营造出的澄净宁和。

    湖面又陷入了黑暗中,而我的心也罩上了浓雾似的阴翳。

    ——终究还是过于唐突冒进了么?

    她的沉默,是否代表着拒绝呢?

    我有心得到明确的答案,却又隐隐害怕着答案。

    良久,久到我攀着船舷的手指几乎要嵌进木头里面,她才低声回道:“亲人,友人,责任……抛不下的东西太多了,我可以喜欢你——但姜灼……不能。”

    “能的!为什么不能!姜灼……”我凭着感觉搂住她,她身形一僵,却没有挣开,“我、不,本王准许你——”

    “嘘,”她反手搂住我,指尖准确地点住了我的嘴唇,止住了我全部的抽泣,半是无奈半是诱哄地说道,“韶礼既过,殿下已是成人,莫要再任性了。”

    黑暗中,我感觉到一个柔软的、冰凉的物什轻轻印在眉心,一沾即走。

    那是一个带着不加掩饰的温柔与疼惜的吻,也是我曾心心念念渴望从姜灼那里得到的。

    可这个吻,却教我在柔情蜜意中尝到了无尽的苦涩。

    ——我宁可不要这个吻。

    ☆、第71章 试探

    一吻过后,便是久久的沉默。

    星光既去,也不知何时再有明亮的一刻,我的兴致早已消弭,心情更是跌落谷底,即便她就在我身边,却好似有一道无形的藩篱横隔在我们之间——我触不到她的真实想法,她也无意向我坦白。

    凝滞无言中,小船又飘飘忽忽地动了起来——纵然心中不情愿,船最终还是停在了岸边,她并不问我,而是自顾自将我抱下了船,借着零星的微光原路返回。

    返程的心情与来时路上的惊喜天差地别,我在颠簸之中忍不住再一次埋首她的肩窝,熟悉的气息却教我酸涩得几乎落下泪来。

    静默一直延续到她抱着我回到了寝房的门前。

    我吸了吸鼻子,使劲压下了那股泪意,挣扎着从她怀里跳了下来,刻意忽略她欲言又止的神色,头也不回地奔进了房里,扑上了床榻,将脸死死埋进柔软的枕头里。

    哽咽在听到房门被人轻轻阖上后再也压抑不住,泪水很快沾湿了枕巾。

    ——不就是失恋么?

    没什么大不了的。

    本来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至少勇敢争取过,也算不留遗憾了。

    尽管这样安慰着自己,可是胸口弥漫的痛苦不曾减少丝毫。

    心中苦闷,却不得消解,也无人可诉,我将自己关在房里,称病推却了朝会,也打发走了颜珂派来的医官,除了废寝忘食地读着书架上的古籍,对其他事都提不起兴趣。

    就这样过了大半个月,颜珂实在看不下去了,强制性地将我连同书架与软榻搬到了花园中,美其名曰晒太阳,派了丙三丙四牢牢守住了两边,硬是要我在外面呆够半个时辰才准回房间。

    这情形,倒是与以前千方百计劝我躺在屋里休息的那会儿换了过来。

    我也知道她是为了我好,生怕我整日地窝在房里发霉,憋出病来,索性也就由着她的意思,眯着眼睛靠在特地搭建的遮阳华盖下,无所事事地发着呆,消磨时间。

    这花园的景致十分怡人,看得久了,心情也跟着舒缓了不少。

    咬一口酥软甜糯的糕点,再抿一口清香微涩的茶水,我惬意地闭上了眼睛,享受着这份难得的静谧。

    然而不速之客的出现却一下子打破了这份安逸。

    我皱起了眉头,不悦地看向从花园另一头浩浩荡荡走过来的少年们。

    “殿下,是后院的八位侍君们。”丙三弯腰凑近我耳边低声说道。

    “他们怎么会知道本王在这里,嗯?”我虽是问她,心里却已有了答案。

    用脚后跟想也猜到是颜珂派人通知的,否则这些娇娇弱弱的男孩子们根本不会冒着被大太阳晒黑的风险来花园里瞎转悠,更不会准确无误地找到我所在的僻静角落。

    我委实不想与他们打交道,但也不能就此拂袖离开,因此只是命丙三将他们拦在十丈开外,不教他们继续靠近。

    “本王看书需要清静,吩咐他们离得远些。”将书盖在脸上,我避开了少年们热切的目光,沉下心回想着方才看到的《大芜史·承乐本纪》,倒是浮现出几丝感慨。

    按照这本史书记载,承乐帝邝云菲,好大喜功,荒淫无道,被永嘉帝邝云薇夺了皇位,贬为僖王,世称废帝;僖王膝下仅世女邝忻琪一人,世女既殁,遂后继无人,僖王一脉绝矣。

    原来邝希晗祖上的皇位也不是名正言顺得来的啊……历史总是由胜利者书写,至于真相究竟如何,也无从考证,只有当事人才心知肚明吧。

    胡思乱想了一阵,感觉那边的动静平歇了下来,估摸着等待无果的小家伙们应该乖乖离开了,我放松地将盖在脸上的书拿了下来,正准备伸个懒腰,活动活动躺得发软的手脚,不料视线所及却是一群或站或坐,保持着安静的少年们——八个人全都盯着我,未曾离开。

    “丙三,这是怎么回事?”不满地瞪了一眼点头哈腰讪笑的护卫,我低声质问道。

    “回殿下,您只说不让侍君们靠近,可没让属下将他们赶走啊……”她带了点儿委屈地解释道。

    我一时语塞,只好挥挥手示意她再靠过来一点,打算与她交代一番,想个办法引开这些蠢蠢欲动的少年们,然后再趁势离开。谁知话还没出口,视线里又闯进了另一拨花红柳绿的鲜亮颜色,领头的却是一个女子——正是邝希晴赏下来的三十个美人之一。

    这种情况,到底说是冤家路窄呢?还是前有狼后有虎呢?

    我默默地叹了口气,眼睁睁地看着那群人仗着数量优势将先到的八个侍君连同他们的侍从挡在外面,领头的少女则提着裙裾,不卑不亢地越过意图将她拦在安全距离外的丙三,在我的榻前不远处行了个礼,曼声说道:“奴婢紫衣,给殿下请安。”

    “起来吧。”端着架子任由她行完礼再喊起,我淡淡地打量着这个高挑秀美的年轻女子,等着她说明来意。

    “承蒙皇上看重,将奴婢等人赐给殿下,只是至今未蒙殿下传召侍寝,心中不胜惶恐,若有失礼之处,还请殿下明示。”她说完,深深地行了一礼,后背绷直,满身倔强,倒教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可是,这传召侍寝的事,怎好意思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说出口呢?

    我偏头摸了摸鼻梁,有心转移话题将她打发了,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话到嘴边就打了个转,变成了另外两个字:“过来。”

    她紧贴着地面的身子猛地一震,惊诧地抬起头来,之后立即起身,快步走到我身边,像是害怕我会突然反悔一般。

    我一边注视着她,一边却不着痕迹地留心那个身影的反应——那人本来即将迈出的脚步微微一滞,竟是转身闪到了角落,隐藏住了身形。

    我也不晓得自己究竟是对这强装镇定的少女动了恻隐之心,还是仅仅为了那人的疏远而赌气,在少女凑到身前的时候,一把拽过她的手臂,将她带到软榻上,一手揽过她的腰,一手挑起她的下巴,十足是一个纨绔之辈的做派:“你叫紫衣?今年多大了?”

    被我这样一搂一挑,方才还竭力保持沉稳的少女倏然红了脸,期期艾艾地回道:“奴婢、奴婢今年十五……”

    我的手随着她的回答颤了一下,霎时间竟有一种难言的负罪感——十五岁的年纪,与我曾经的学生也差不了多少,还只是个天真懵懂的孩子而已。

    欺负一个孩子,算什么本事?

    况且,即便是借此试探出了她的反应,又能改变什么呢?

    毕竟,我已经被拒绝了啊。

    想到这儿,那一丝赌气的念头也悄然而逝。

    自嘲地笑笑,我收回手,意兴阑珊地靠回了软榻:“罢了,你走吧。”

    哪知少女反过来抓住了我的手,使劲抱在胸口,泫然欲泣地问道:“殿下可是嫌弃紫衣年纪大了?那便由白绮服侍殿下可好?她在这个月初刚过了十三岁的生辰……”

    少女柔软的胸脯紧紧地贴住我的手臂,凹势之深似乎将我整只手臂都陷了进去,而她眼中逐渐凝聚的泪花教我不忍心强硬地推开,只好就着这个令人窘迫万分的姿势耐心解释道:“本王不是这个意思……你、你先放开。”

    她咬了咬嘴唇,将我的手臂抱得更紧了:“殿下既然看不上奴婢等,奴婢也没有活着的意思了,生无可恋,但求一死,还望殿下成全。”

    “唉?这可不行!”被她的刚烈吓了一跳,我也顾不得尴尬,连忙抓住少女的肩膀,苦口婆心地劝道,“性命何其宝贵,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难道就因为本王不接受你,你就要寻死觅活的吗?简直鲁莽!荒谬!愚不可及!”

    义愤填膺之际,脑中一热,却又马上冷静下来,我偷偷扫了一眼那人的位置,对上她略显冷漠的目光,心里一阵钝痛,忙不迭转开视线,看向将嘴唇咬得发白的少女,沉沉地叹了口气,既是在教训她,又仿佛是在开导自己:“人都是为了自己而活着,并非为了其他人存在,至于所谓的爱情,比起亲情、友情更是虚无缥缈,可有可无的东西,哪里就值得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呢?”

    看少女一脸茫然的样子,我恍然意识到自己所言怕是违背了她从小接受的封建观念,教她无法理解,若是传了出去,不过是徒惹怀疑罢了。

    她执意要服侍于我,只怕也不是为了什么感情,而是出于被皇帝选中的责任和被教导的惯性。

    “总之,本王并非是嫌弃你们,却也不需要你们侍寝——你们都是本王的人,没有本王的允许,谁也不准伤害你们,包括你们自己,听懂了么?”稍稍用力挣开了她的手,我从榻上站起身,俯视着她,认真地嘱咐道。

    想来这样霸道的命令,反而更能教这些孩子们听从与接受吧。

    “是,奴婢遵命。”她垂下眼帘,恭恭敬敬地颔首。

    “嗯,本王累了,回去吧。”知会了一声尽责地将那些一直试图接近的侍君们拦住的丙三丙四,我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而姜灼,正静静地候在那里。

    扫了一眼她手掌扶着的那块假山,坚硬的岩石似乎隐隐裂出了一道蜘蛛网状的痕迹,可见施力之人跌宕的情绪。

    我有心拿过她的手掌,看看有无受伤,手伸出一半却又颓然垂下,背到了身后——说好了不再纠缠于她,不能食言。

    再者,她也不想要我的关心吧。

    使劲合了合眼,逼回了眼中的涩意,我抬步继续走。

    与她擦肩而过的一刹那,我多么希望她能够拉住我,就算是口头上的一句挽留……可是最终,直到我走出花园,她都没有说过一个字。

    什么都没有。

    ——再过不久,就是与帝师之子大婚的日子了。

    大概,只有到了那个时候,我才能真正死心吧。

    ☆、第72章 大婚

    延熙八年辛巳月乙酉日,司天监所卜诸事皆宜之日,也是我与傅家公子大婚之日。这桩婚事并非我情愿,却是皇帝下诏御赐——圣命难违,不可转圜。

    一干事宜自有宗正寺与礼部的人为我操持,王府里的人情往来则是颜珂带人安排,所以,除了像个提线傀儡般跟着司仪所言动作,我并不需要关心其他。

    从早上起就不见姜灼的人影,叫来丙三一问,却是她告了假回家休息。

    知道她离开,我更是心灰意冷,整个婚礼的过程都是心不在焉地,拽着那大红喜绸行走时,差点被绊了一个踉跄。

    好容易捱过了与新郎独处的部分,到了向来宾敬酒的环节,我连忙离开了新房——那里教我觉得太过于压抑。

    我甚至因此沉重得透不过气来,就好像自己背叛了一直以来的坚持和感情。

    前院的席上高朋满座,觥筹交错,热闹非凡,衬得我形单影只,愈发落落寡欢。

    从侍者手中接过一杯酒,正要硬着头皮上前,却听前门守卫匆匆来报:“禀殿下,皇上驾到。”

    ——邝希晴?她来做什么?

    虽说她是邝希晗的亲姐,也是这桩婚事的发起者,可是宫里的赏赐早就搬到了府库中,她身为天下之主,轻易不能出宫,又怎么会屈尊来我这王府观礼呢?

    一队身着禁卫薄甲的武士“呼啦啦”涌了进来,将偌大的庭院围得如铁桶一般,所有宾客顿时噤若寒蝉,不复此前的喧闹。

    叹了口气,放下酒杯,我提着衣摆迎到门前,躬身行礼,朗声说道:“恭迎圣驾。”

    其余的侍从与那些宾客也随之跪了一地,异口同声地喊道:“恭迎圣驾。”

    “免礼,”柔和温雅的女声立即响起,邝希晴伸手扶起我,顺势带着我往里走去;轻笑着睨了一眼四周跪伏的人群,微微颔首,显得平易近人,“朕只是来讨杯喜酒,并不久待,诸卿不必拘束,照旧便好。”

    她说完,也不管那些人的反应,更无视我轻微的挣扎,几乎是靠蛮力将我拖进了内院;一路上,她都紧紧抓着我的手,仿佛是在压抑着什么。

    跟着她的脚步,看了一眼紧随在两边的禁卫,又瞄了一眼她冷凝的侧脸,我张了张口,到底还是吞下了所有疑问,乖乖地任由她带我走到了回廊尽头颇为隐蔽的角落,这才堪堪停下脚步。

    ——这架势,知道的是皇帝来庆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犯了什么大罪,要被禁卫抓起来砍头呢。

    暗自腹诽,却不敢真的说出来,我抚了抚胸口,平息着疾行过后略快的心跳,等着她发话。

    良久,在我忍不住诧异地抬头看去时,却见她正低头默默地凝视着我,眼中翻涌着某种晦涩复杂的情绪,教我悚然心惊。

    “皇姐,”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回过神来又马上控制自己站定原地,我稳了稳心神,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无妨,朕只是……太高兴了。”她勾起嘴角,伸手替我抿了抿头发,眼神又恢复了以往的温柔,只是眼底深处却藏着一抹黯然,“不知不觉,那个只会跟在朕后面撒娇犯痴的傻孩子已经要成亲了……纳了夫郎以后,怕是就忘记朕了。”

    她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着,手指拂过我的发丝,像是要触摸我的脸颊,却在即将碰到的前一刻迟疑地顿住了,似是有所顾忌。

    我隐约明白了什么,却又不敢肯定自己的猜测,只是到底见不得她流露出这样落寞的神色,于是若无其事地将她的手拿来贴在脸上,笑着安慰道:“皇姐多虑了,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姐姐,血浓于水,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晗儿……”她眨了眨眼睛,忽然抽回手,在我不曾反应过来前,猛地抱住我,手臂死死地箍着我的后背,好像拼尽全力拥住了一切,“在你心里,朕只是姐姐么?”

    感觉到她身上传来的细微颤抖,我心中一涩,本打算推开她的手也改为搭上了她的腰背,完成了这个教人心情沉重的拥抱,然而她近乎喃喃自语的轻问,我却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好当作没有听到。

    过了许久,邝希晴带来的禁卫轻咳一声,低低地提醒道:“陛下,时辰不早了,宫里该下钥了。”

    “……朕知道了。”好半晌,邝希晴才淡淡地说道。

    她慢慢放开我,眼眶微红,神色却已然恢复平和,就如方才那个失态的邝希晴从不存在一般。

    又定定地看了我一眼,她几次张口要说话,却是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对我微微一笑,而后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回宫。”

    她的步伐干净利落,看上去十分洒脱,可我却发现她走过的地上留下了两片透明的指甲——那是过于用力而被生生折断的。

    既然那么难过,当初为什么要下旨赐婚呢?

    权力、地位,真的那么重要吗?

    摸了摸抽痛的心口,不知道是在替邝希晗质问,还是替她惋惜。

    邝希晴离开后不久,我就被一群已经喝得熏熏然的宾客们围了起来。盛情难却,推杯换盏间倒是喝了近大半壶酒,以我目前的身体素质来说,便是极限了。

    给远远候在一边的丙三使了个眼色,她立刻识趣地凑了过来,将叫嚣得最凶的两人拉开,又眼疾手快地挡住了其他还要上前拉我的人,教我得以趁势脱身。

    一边作揖告饶,一边脚底抹油迅速往后院开溜。

    索性邝希晗凶名在外,这些宾客不管是真醉还是装疯卖傻,都不敢做得太过,是以也没有人跟上来提出闹洞房的要求,全都安安分分地呆在前院喝酒,倒是让我松了口气。

    走到院子里,就见颜珂正带着几个护卫笑眯眯地候在新房外,仿佛是专程在等着我。

    看这阵势,我的酒醒了大半,步子迟疑了下来。

    她却随即大步迎了上来,拉着我的手将我从上到脚打量了一番,神色似喜似忧,最后化作一抹怅然:“殿下终于娶亲了,若是先皇泉下有灵,不知道有多欢喜呢!”

    “珂姨……”我不忍拂了她的兴头,只好勉强地笑了笑。

    “洞房花烛,莫负良宵,殿下快去吧,前院的宾客自有我招呼着,必不教她们扰了殿下的好事!”拍了拍我的肩膀,颜珂颇有深意地眨了眨眼,快步往前头去了。

    讪笑几声,我顺着她的意思走向新房,脚步却陡然沉重起来,仿佛深陷泥潭之中,每一步都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待得走近新房门前,我屏住了呼吸,敲门的手却不听使唤似的,怎么都举不起来——也许我潜意识里依旧无法接受“自己要与姜灼之外的人成亲”这个事实吧。

    纠结不已时,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陪房的侍从欣喜地朝门里喊道:“殿下来了!”

    教他这样一嗓子,我只好硬着头皮踏进了房门,顺着他的指引走向了卧房正中那张极为宽大的床。

    那傅家公子身着一袭大红喜袍,并未如我以为的那样盖着喜帕,只是用薄纱遮住了半张脸,露出一双温和清润的眸子;因为我在他身旁坐下而垂下了眼帘,掩住淡淡的羞涩。

    他的反应教我坐立难安,心中的愧疚顷刻间翻涌起来。

    瞥了一眼满脸谄笑的几个陪房,沉声吩咐道:“都出去。”

    那领头的一愣,一嘴的吉祥话噎了回去,到底不敢造次,行了礼与所有人鱼贯而出,返身阖上门。

    一时间,寝房里只剩下那对红烛燃烧的“噼啵”声。

    枯坐了半刻,我在心中酝酿了许久,总算有勇气开口道:“傅公子,本王有话对你说。”

    “殿下,奴小字蓁蓁,”他小心地看了我一眼,又立刻低下头,“殿下请说。”

    “其实本王早有心仪之人。”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眼角的余光一直注意着他的反应。

    却见他毫无震惊失措之色,更没有吃醋嫉妒,只是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随即道:“奴知晓了……殿下是要纳他为侍君么?准备何时入门呢?”

    “落花虽有意,流水却无情,只是本王一厢情愿罢了。”惊讶于他的大度,倒显得我器量小,拿不起又放不下了。

    “依殿下之势,天下男子,谁敢不从?”他挑了挑眉,眼中似有讽意,却又像是单纯地疑惑而已。

    我摇了摇头,只是笑笑,无意与他解释——是啊,天下男子,谁敢不从?

    偏偏那人,是个女子。

    “既如此,殿下又何必执着?”他状似无意地提议,倒是显出几分正君夫郎本该有的态度来。

    “你说的不错,既如此,本王又何必执着呢……”顺着他的意思,我终是下定决心,斩断那份无果的痴恋,“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我站起身就要往外走,他连忙叫住我:“殿下?”

    “夜深了,你先休息吧,”想了想我又补充道,“放心,你的正君地位没有人能动摇,只要你安分守己,本王会给你应有的尊荣。”

    ——但是,也仅止于此了。

    我的心很小,里面只能装下一个人,就算她离开了,也不会再接纳第二个人入驻。

    ☆、第73章 酒后

    “殿下?”丙三正百无聊赖地守在门外,见我出来很是诧异,“您有什么吩咐,属下立即去办!”

    “带本王去姜护卫府上,本王有事找她。”幸好颜珂早就将侍从们打发了。

    “这……”她回头看了看不断传来喧哗声的前院,满脸为难。

    “怎么,本王的命令你也敢不从了么?”我担心颜珂会回到后院来察看,只好冷下脸威胁道。

    “属下不敢!”大概是我现在的模样让丙三想起了曾经那个言出法随、不容违逆的暴君邝希晗来,她吓得立即跪倒在地,连道不敢。

    威慑的意图达到,我也不欲再浪费时间,命她起身带路。

    不得不说,丙三的为人虽有些欺软怕硬,行事却颇为谨慎妥帖,交予她的事情大都完成得不错,所以我选择由她带我去找姜灼,也不怕她与别人乱嚼舌根。

    我身边一直都有暗卫,但她们接到的指令是除非我的性命遭受威胁,否则不允许现身,也不会多管闲事;因而丙三只需要将看守后门的护卫引开,我便能畅通无阻地离开王府——这对于拥有部分管事权限的她来说是小菜一碟。

    悄悄溜出王府,躲在约定好的巷子口等丙三来带路,幸好此时天色已晚,这个巷子也偏僻得少有人路过,即便我一身繁琐的大红喜服也不曾引来太多注目。

    跟着丙三熟门熟路地穿梭在小巷深处的捷径,只用了一刻多钟便到了姜灼的居所;看了一眼这座再普通不过的小院,我狠狠心,伸手拍了拍门上的铜环。

    片刻后,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妪打开了门。

    见到我时,她的神色很是吃惊,也许是因为我身上这件夸张的喜服吧。

    “阁下有何贵干?”她并没有开门迎客的意思,只是笑着问道。

    “本……咳,我找姜灼,请问她在家么?”她的目光平淡冲和,我却觉得像是被看透了一般,莫名地有几分尴尬。

    “我家主人自然是在的,”她顿了顿,别有深意地打量了我一眼,“不过……”

    “不过什么?你可知这位大人的身份?大人要见姜灼,那是她的福分!区区一个家仆,竟然敢在这里指手画脚,小心……”丙三上前一步,指着那老妪气势汹汹地说教道。

    “住口!退下。”不给她继续发作的机会,我立刻喝止道。

    不好意思地去看那老妪,正想要道歉,却听她轻笑一声,竟是转了口风:“既然这样,阁下还请跟我来。”说完便转身朝前走。

    “你在这候着。”阻止了想要一同进来的丙三,我快步跟上了走在前面的老妪——想不到她看着上了年纪,腿脚却依旧灵活,不露老态。

    “主人就在房里,阁下请吧。”她指了指紧闭的房门,随后便离开了。

    我却无暇在意她就这样放任陌生人在家里随意行走的态度,只是紧张地盯着那扇门——门后便是姜灼的寝房了么?

    想不到我第一次来这里,却是为了与她诀别……这第一次,怕也是最后一次了吧。

    苦笑着,深呼吸几下,我抬手叩了叩门。

    “滚。”出乎意料的,冷漠的女声只回了这样一个字便没了动静。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又敲了敲门。

    这一回,比之前那一个字又多了一声器皿撞击在门上变成数片的碎裂声。

    我心下一惊,手却先于大脑的意识推开了门。

    昏暗的房里,只点了一盏黄豆大小的油灯,这却不妨碍我一眼认出了那个歪在软榻上自斟自饮的女子,以及脚边散落一地的空酒壶。

    “不是说了不要来打搅我么?你……”她抬头看了过来,眼神一凝,手中的酒壶洒了大半在衣襟上,却犹自未觉,只是愣愣地望着我,“你怎么会在这儿?”

    “你在喝酒?怎么喝了这么多?”越过滚了一地的空酒壶,来到软塌边,教那浓郁的酒气熏得难受,可是看着她发红的脸颊和迷离的眼神,心疼却更甚,几乎要忘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了。

    指尖用力掐着掌心,我克制着自己立定在她几步开外,保持着镇定:“我来见你一面,与你把话说清楚……这也是我最后一次来见你。”

    今晚以后,我便试着放下你,也放过我自己。

    “最后一次?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猛地站起身,一把将我揽住,热气喷洒在我耳边,教我一下子僵住了,“我本来都计划好了,也打算放你走了,可是你为什么几次三番地要来撩拨我呢?”

    “放开我,我走便是了。”苦笑一声,避开她的吐息,我低声说道。

    “不放。”她不假思索地回了一句,很是果决。

    “为什么?不是你说……”诧异地看去,不明白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后悔了。”她忽然打断了我的话,也没有给我再开口的机会,以吻封缄。

    惊愕之下,我瞪大了眼睛看她——酒意熏得面如桃花,眼神却灼如流火,无比清明。

    “唔、唔?”这吻从一开始就带着侵略性的炽热温度,不给我丝毫反应的时间,更没有给我半点拒绝的余地——伴着这个吻到来的,是施加在腰背上的力道。

    都说醉酒的人力气会变得奇大无比,何况她本身就是远胜于我的武者,被她这么一拉,我即刻失了重心,朝着她拉扯的方向跌去——正正好好扑入她的怀里。

    这个怀抱我眷恋了多久,便为此痛苦了多久,久到这一刻窝在里面,竟然有一种不真实的茫然无措,教我忍不住挣开。

    我害怕:再多呆下去,我终究忍不住沉沦,忍不住推翻先前的所有决心。

    一切重头来过,她仍是那个清冷出尘的她,我仍是那个执迷不悟的我——我不要这样。

    “姜灼,你喝醉了。”冷淡下神色,我推拒着她的肩膀,手却使不出力。

    “醉?醉了才好。”她并没有放开我的打算,反而将我拢得更紧了一些,柔软的胸脯抵着我的脸颊,手掌更是得寸进尺地贴上了我的臀部,调笑般地揉捏了一把,以一种有别于以往的口吻说道。

    ——这这这、这人真的是我倾慕的姜灼吗?莫不是教什么鬼祟附了体?

    怎的如此、如此不正经……

    我面红耳赤地挡开那只手,一边抬眼看去,她不以为意地挪开了手,却转而又从下摆伸了进去,探到了我的腰侧,并且顺势在那一处来回游曳,肆意撩拨。

    “呃啊……”我的力气被瞬间抽走,全部注意都落在了那只火热的手掌上,连她悄悄地从另一边进攻,拉开了我的衣襟也不曾发觉。

    “姜灼,你……”等我回过神想要拉好衣襟时,却听她冷哼一声,手掌猛地用力——“刺啦”的裂帛声响起,竟是她硬生生将那件大红色的披帛撕成了两半。

    “这颜色,真是刺眼。”漫不经心地张开五指,任由碎裂的布片翩然落地,她轻飘飘地说道。

    这下好了,不仅要向颜珂解释我偷偷离府的缘由,就连这外衣被损毁的原因也要费心想一个合理的。

    我不禁埋怨地瞪了一眼那个罪魁祸首,却见她忽而绽开了一个轻柔的笑意,那笑带了点清妩的媚惑,又掺了几分勾人的邪气,教从未见过她此番神色的我,不由看得呆了。

    这一晃神,便听“呲呲”两声,第二件正红色的喜服也寿终正寝,变成了几片无用的废布……

    简直、简直欺人太甚!

    我死死抓着身上最后一件浅绯色的里衣,不肯再让她得逞,同时转过头看了一眼房门,考虑这时候叫人进来的可行性。

    哪知她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一般,笑盈盈地抚了抚我的脸颊,状似好心地解释道:“殿下放心,这个时辰,管事已歇下了,不会有人来打扰的。”

    ——就算那老妪不会来,别忘了丙三还在门口候着呢!

    而我的那些暗卫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躲着,指不定就在听壁脚,多羞人啊……关键是,我分明是来与她了断的,怎么好端端地就、就这样了?

    “快、快停下,本王要回去了!”用仅存的一丝理智推开她,我咬牙说道。

    “回去,回去做什么?与那傅公子行妻主之责?呵,休想。”她哼笑一声,轻而易举地将我锁在怀里。

    “姜灼,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瞥了一眼被毁得不成样子的喜服,我叹了口气,颇有几分无力。

    第15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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