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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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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尊GL]灼心 作者:失眠七夜

    第22节

    瓷器碎裂的脆响惊得门外的守卫马上紧张兮兮地敲了敲门,急声问道:“殿下?殿下?”

    见我不回答,于是推门而入,正好目睹我装作不适侧卧在地上的身影,其中一个立即跑了出去,应该是去找御医了。

    我捂着胸口,低声对剩下的另一个守卫说道:“你、你快去找陛下,就说……就说本王想见她。”

    “可是……”她迟疑地看着我,不知是否应该照做。

    担心那个被引开的护卫很快就会回来,我只好板起脸,冷声喝道:“快去!本王……咳咳……”

    说得急了,呛得咳了起来,倒是教她不再犹豫,立刻也冲了出去。

    见这拙劣的调虎离山计起了作用,我连忙从床底拽出准备好的包裹,匆匆贴着墙角溜了出去。

    根据前几日记熟了的方位和时间避开定点的守卫和巡逻的岗哨,来到与子筝约好的假山,远远地就见他在原地来回打转,小脸阴沉,在见到我的那一刻,表情陡然间一变,似哭非笑的神色,显得有几分怪异。

    那时匆忙,我并未在意,只是迅速跑到他面前,喘着气问:“还、还来得及么?”

    他点点头,将手中一套宫侍的衣服递给我。

    手忙脚乱地换好了衣服,打扮成一个不起眼的小宫侍,跟着他一路往西墙疾走。

    离开假山不多时,就听到从朝露殿方向传来的喧哗声,仿佛好几队禁卫都收到了命令,朝着那里赶去。

    意识到我的逃跑恐怕已经被发现了,趁着还没有惊动太多人,整个皇宫戒严,我必须尽快出去——否则,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紧赶慢赶,好不容易来到了子筝所说的那处矮洞,四下无人,就连一直守在附近打秋风的护卫也不见了人影,竟是千载难逢的时机。

    子筝扒拉开了那遮掩物,先一步爬出了矮洞,迭声招呼我尽快。

    将包裹扔给他,我再次回首看了一眼朝露殿的位置,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在心底与姜灼道了别,狠下心弯腰往外爬。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当我大半个身子都来到墙外,以为即将逃出生天时,迎来的却是重物的猛击。

    意识被黑暗淹没的前一刻,眼中倒映着子筝近乎扭曲的笑意——他手中的木棍,正是击中我的凶器。

    ……为什么?

    我想亲口问问他,却猝然晕了过去。

    ☆、第100章 买卖

    我是在一阵颠簸中被惊醒的。

    大脑有片刻的眩晕,运转凝滞,像是有一团棉花塞了进去;耳边仿佛飓风刮拂过般轰鸣,使劲眨了眨眼,面对的依旧是一片黑暗,我几乎要以为自己已经失去了光明。

    下一刻便感觉到睫毛蹭着粗糙的布料,嘴巴也被粗布条勒住而无法开口,双手反向背在身后,以一个极为屈辱的姿势将手脚绑在了一起,伏趴在硬邦邦的车板上,随着轻微的摇晃而硌得生疼——这摇晃的频率教我判断自己是在一辆行动的马车之中。

    眼前的黑暗和身体上的束缚昭示着我被绑架的事实。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还活着,没有瞎,也没有缺胳膊少腿,虽然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在叫嚣着疼痛。

    马车里面很安静,与外面吆喝叫喊的嘈杂截然不同,仿佛只有我一个人……这个认知教我试探地挪了挪脚,试图借力侧过身来——长时间的趴伏使我的胸口感到了些许闷痛,为了呼吸顺畅,我得换个姿势。

    没想到刚一动弹,就听一个男声嗤笑道:“哼,醒得挺快。”

    这个声音,我不会认错,就是将我带出宫又打晕我的子筝!

    我挣扎着想要挣开手脚的束缚以及蒙在眼睛上和嘴上的布条,然而除了将手腕脚腕的肌肤磨得灼痛以外,并没有什么用处。

    反而是引来了对方不屑地冷哼:“不用白费力气了,就凭你这不中用的小身板,连我一个男子都不如,还想将这粗麻绳挣断?不自量力。”

    他说的没错,只是方才我冲动之下,一下子失了理智——现在被他这么嘲讽,也就放弃了挣扎,轻喘着恢复体力。

    耐心等了一会儿,有心问他原委,却开不了口,只能愤恨地咬紧口中的布条,思索着逃脱之法。

    却听他冷冷地哼笑一声,仿佛看穿了我的想法一般,径自解释道:“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要这样做?觉得我恩将仇报,欺骗了你,辜负了你?”

    ——有些犯罪分子往往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甚至乐于在受害者面前表现作案手法并述说作案动机,以期从中得到更大的满足感。

    看来,他也不例外。

    我静静地听着,点了点头。

    按理说,他真要害我,大可向姜灼投诚,说出我要逃跑的计划。

    这样一来,即便不会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至少我一辈子都将被禁锢在皇宫这个牢笼中,郁郁寡欢。

    反过来,他要承担着巨大的风险,一旦事情败露,后果不堪设想。

    可以说,他在进行一场豪赌,而支撑他下注的原因,我还猜不透。

    “你可还记得弥笙?”他忽然摘掉了我的眼罩,眼前一亮,对上那双阴鸷的浅色眼眸,我眨了眨眼睛,不知该作何回答——若是摇头,只怕是要激怒他的,若是点头,却又委实心虚得很:他口中那个弥笙,我的确是没有半点印象。

    或者说,在邝希晗的记忆中,不曾留下丝毫涟漪。

    当然,他虽解开了我的眼罩,但并没有解开我口中的布条,即便我能够回答,也发不出声音,倒是免去了支支吾吾的尴尬。

    还没等我想出个所以然来,他已是冷笑着接上了话:“也罢,就凭你这种渣滓,又怎么会还记得区区一个三等宫侍?可怜我那兄长心思单纯,偏就听信了你的花言巧语,竟然指望着能抬进凌王府做侧夫,实在是太过天真……”

    ——这么说来,应该是你那兄长贪慕富贵,怎么就怪到了我的头上?

    若不是口不能言,我定是要理直气壮地反驳他:一个三等宫侍,做个侍君便罢,竟是肖想侧夫之位么?

    从一个低等宫侍飞上枝头变凤凰,在这等级森严的大芜,未免异想天开。

    可是,就算是邝希晗当初随口编了个谎话,欺骗了他的兄长,顶多怪她负心薄幸,却也罪不至死吧?

    就听他接着说道:“没想到,皇帝问你是否要纳我兄长为侧夫,你竟然矢口否认,还反咬一口指责我兄长勾引你不成便撒泼耍赖……第二天,我兄长就被赐了一杯毒酒。”

    ——原来,最后的结果,是害了一条人命。

    如果子筝所言属实,那么确实是邝希晗的过错,他心怀怨恨,也无可厚非……问题是,这罪魁祸首早就没了踪影,却将这个烂摊子留给了我。

    无奈地叹了口气,有心解释,却又无从说起,我摇了摇头,轻轻阖上了眼睛。

    “放心,我不会杀了你,”见我闭上眼睛,以为我是害怕,年岁尚轻的男孩阴沉地笑了笑,“就这么简单地杀掉你,岂非太便宜你了?”

    听他语气有异,我连忙睁开眼,对上他染了一丝疯狂的眼神,教人不由感到害怕:“我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好好尝一尝这世上最屈辱的日子——比我这个柔然宫奴要屈辱千倍、百倍!”

    他眼中深切的痛苦与悲哀教我浑身一震,竟有那么一瞬间忘记了对他的愤恨与惊怒。

    忽然,马车停下了,而他也收回了眼神,将我的眼罩拉了回去,随后起身离开了车厢。

    侧耳凝神去听,只能隐约辨别出他和另一个女人交谈的声音,两人的只言片语似是与数字有关。

    最后,跳上马车的是那个陌生的女人——因为我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脂米分香气,那味道并不属于子筝。

    “他走了?”感觉到她的鼻息不断地逼近,我没有办法避开,只好出声问道,“你又是谁?”

    “啧,小美人不但模样生得好,连着嗓子也娇嫩得很,倒是生来做花娘的料子。”那女子解开了我的眼罩,一边调笑着,一边伸手在我脸上抚了一把。

    “放肆!你……”扮久了凌王,倒也将她的气势学了几分,教这陌生女子一轻薄,几乎下意识地呵斥道。

    “哟呵,还挺横?不错,要的就是这股泼辣劲儿!那臭小子还指明了要将你卖到最低等的窑子里去,看来你是将他得罪狠了……”她的话教我不由一愣,随即却从背脊冒起一股寒意——她刚才所说的“窑子”,该不会是我理解的那种风月场所吧?

    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她接着说道,“不过你放心,在下可是怜香惜玉之人,断然做不出那等暴殄天物的蠢事……以你的相貌,卖到普通的勾栏里岂不是浪费?便是那日进斗金的高门玉宇里也是去得的——日后若是有缘,在下有幸能做得小姐的入幕之宾,岂不是一桩佳话?”

    “休想!快把我放开!你知道我是谁吗……”任凭我如何怒喝,碍于口中的布条,就只能发出“呜呜唔唔”的叫声,没有半分威胁。

    她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拢起袖子在我面上拂过——我只觉一阵异香扑鼻而来,然后便晕了过去。

    也不知昏睡了多久,醒来时又是另一幅光景。

    四肢脖颈仍是酸疼,却不再被绳索束缚,而是安放在柔软的床铺被褥中,口中的布条与脸上的眼罩已摘去,身上的衣服也好像换过了一套……等等,是谁帮我换的衣服?

    想到这儿,心中一紧,马上就想坐起身,却发现手脚虽然完好,可半点使不上力气,好像打了全身的麻醉一样,动弹不得。

    惊慌之余,蓦地想起那个陌生女人的话,我艰难地侧过脸打量了一番自己身处的屋子——画工精美的屏风拦在门前阻隔了视线,袅袅的熏香教人昏昏欲睡,床边的藕米分色纱帐更是平添了几分旖旎……尽管摆设华丽,却掩盖不了那股子风尘味儿,莫非这里就是她口中日进斗金的地方?

    我心中正猜测着,就听“吱呀”一声轻响,一个手执彩绘纨扇,面敷薄米分的年轻男人推门而入,见我抬眼看他,也没有诧异,而是勾起一个笑:“醒了?身子可有哪里不适?”

    这个男人有着一双风流潋滟的桃花眼,嘴角自然上翘,未语先笑,天生一副妩媚的模样,便是一句寻常的问话,也教他说得一转三回,分外撩人。

    “你是谁?我为什么在这里?”我心知他不一定会回答,却还是忍不住问道,“还有,你是不是对我下了药?我怎么不能动了?”

    “我么,是这儿的管事——茗晏,你大可唤我一声晏哥儿,”他笑了笑,“至于你,是我花了几百两银子买回来的……放心,过两个时辰你就能动了。”

    ——几百两银子?

    原来我就值这个价钱么?

    自嘲地笑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我问这个自称管事的男子:“这是哪儿?”

    “这里呀……”他挥了挥手中的纨扇,朝我抛了个媚眼,笑意晏晏,却像是在嘲讽我的侥幸,“就是没钱莫进来,有钱也进不来,人人喜欢的温柔乡,也是人人都痛恨的销金窟——彩云阁咯。”

    “……呵,原来如此。”转过头,瞄了一眼刻着风月春图的床顶,我慢慢闭上了眼睛,一颗心直直沉到了谷底。

    ——这个名字,我如何不记得?

    竟然被卖到了自己名下的产业,还真是讽刺得很。

    彩云阁,可是一家声名在外的……青楼啊。

    ☆、第101章 挂牌

    ——等等,我怎么记得彩云阁的管事,并不是这个妖媚的男子?

    听了我的疑问,他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却没有在意为何我会知道,就好像这并不是一个秘密。

    “那宜良也是自作自受,得罪谁不好,竟然得罪咱东家,凌王殿下,活该教人打死……如今,只怕是坟头上都长草了。”茗晏用扇子捂住了半张脸,眼中却满是幸灾乐祸。

    也难怪他如此——若是先前那个管事宜良不落马,又怎么轮得到他补上这空缺呢?

    可是我当初分明只是撤了他管事的职位,教人赏了他二十板子,并没教人摘了他的脑袋,虽说要将养一段时间,却也不至于就这么一命呜呼了吧?

    还没等我问,茗晏又不以为意地甩了甩纨扇,摇头晃脑地补充道:“也是他命不好,不知道是得罪了哪位大人,打完板子后就教人抬去了街角巷子里,既不准人靠近,又不给送去医馆,没几天就死的透透的,尸身也没个人装殓,直接卷了席子就丢到乱葬岗里喂野狗了……造孽哟!”

    ——这么说来,那宜良的死,怕也跟我脱不了干系。

    可是,前管事一死,现在这整个彩云阁,也就没有人能认出我这个东家的身份了。

    虽说不必担心教人发现,毁了凌王的名声,可同样代表着……我陷入到了另一个身不由己的危险境地。

    “你买下我,打算如何?”依我看,这茗晏能当上新任管事,应该也不是什么易与之辈,可惜我不能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否则马上就会被姜灼的人抓回宫里——而且,就算我有心表明身份,却连一件信物都拿不出手。

    “当然是打开门做生意咯~”他好笑地睇了我一眼,似乎不能理解我怎么会问一个这么傻的问题,“你这模样,就算是花魁的位子,也是能争一争的——况且,你还是个女子,这就更招那些官家贵妇们喜欢了!玩腻了娇滴滴的男人,清俊美艳的女子才更得人心……我呀,可就指着你打败锦觞坊,替我彩云阁争这口气呢!”

    “恐怕你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尝试着动了动手脚,仍是虚弱无力,看来这药量下得不少,我索性放弃了活动手脚的打算,转头看着一脸笑意的茗晏,冷静地开了口,“我既不会弹琴跳舞,也不会诗词歌赋,说话直白,脾气又差,万一吓跑了你的客人可怎么办?”

    “这却无妨,”他不以为意地走近床榻,拈起我鬓边的一缕发丝在指间把玩着,眼神妖冶又仿佛看透一切的冷然,“我也不指望着你做这些……你大概还不清楚自己这张脸的价值。”

    “……呵呵。”这张脸的价值,我当然明白,可是这张脸带来的后患,又有谁知道呢?

    “还有,你最好不要想着耍什么花样,”松开那一缕发丝,他眯了眯眼睛,压低了嗓音恐吓道,“我彩云阁的帮工们,可不是好惹的……莫要自讨苦吃,懂了吗?”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在恢复行动力以前,什么都是白搭,倒不如省点力气——我闭上眼,不再理他。

    他也无意讨嫌,很快推门离去了。

    那阵浓郁到刺鼻的香味悄然远去,我绷着的心弦才总算松了一些:我总以为,邝希晗的身份给我带来的灾难已经超出了想象,却在真正的经历中一次又一次刷新我的承受能力……堂堂凌王竟然被卖到了名下的青楼,还有比这个更荒谬更可笑的事吗?

    我不禁开始怀疑,那个一心逃离皇宫,逃离姜灼身边的决定,究竟是对是错……

    接下来的几天,茗晏有时会来看看我,大部分时间却并不出现,只是每天准时派人送来一碗喝了教人手脚无力的药。

    我顺从地喝下了药,只是悄悄含着碗底的药汁残渣,趁人离开后吐在窗台上挖空了的花盆里,让它自然阴干,连着几天,竟也析出了一小包白色的米分末。

    四肢仍是使不上力道,但也不至于动弹不得,未免教茗晏发现,我便装作动不了的样子,只是在独处时偷偷活动活动手脚。

    那一小包收集到的迷药米分末教我藏在了贴身处,已成为了我最大的依仗。

    在药效发作的这段时间里,茗晏安排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来伺候我,看着年纪小小,力道却惊人,轻而易举地就将我抱了起来,放到了屏风后的浴桶里。

    一连几天,都是她来帮我洗澡,久而久之,也就没那么排斥了。

    这天傍晚,丫头来替我沐浴时,还带来了一个偷听到的消息——今天晚上,是我被正式挂牌的日子。

    碍于手脚使不上力气,而且对方与我一般是女子,从开始的拘谨难堪到现在,我也懒得再遮遮掩掩,干脆放松了身体靠在浴桶壁上,任由她替我撩水擦着后背。

    “心姐姐,你的皮肤真好,比那些公子少爷还要滑嫩!”小丫头摸了摸我的肩膀,忽然感慨地说道。

    ——我告诉茗晏自己的真名叫作“简心”,虽然他一脸不相信的样子,倒也没有追究,只是吩咐其他人都唤我“心姑娘”。

    我不由苦笑:只怕,我若是说自己名为“邝希晗”,会更教他怀疑吧?

    “呵,小丫头片子,你怎么知道那些公子少爷的皮肤没有我滑?难不成你摸过?”见她不过是个一团孩子气的少女,我也没那么多顾忌,竟还有闲心与她开起了玩笑。

    “那倒没有……”她憨笑几声,然后又辨白道,“可是,你比丫头见过的所有人都俊呢!连我们楼里的如月公子都没有你生得好看!”

    “啧,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叫好看?”反手撩了一捧水玩笑似地泼向她,在她嬉笑着躲过时,趁势换了话题。

    ——空有一副好皮囊,又有什么用呢?

    还不是沦落风尘,任人宰割。

    若是教原主知道我现在的境地,只怕要气得跳脚,无论如何都不会将身体的控制权交给我吧?

    自嘲地笑了笑,深吸一口气,将身子整个浸到了水中,放空思绪过后,我不禁苦恼起来:茗晏打算在今晚让我亮相,可我的药力还没有完全褪去,若是逃跑,只怕没走几步就会给抓回来了。

    这么说来,竟是只能听天由命了么?

    时间从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夜幕降临,彩云阁外也不复安静,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慢慢揭开了纸醉金迷的一面。

    在丫头的帮助下穿上了茗晏特地准备的衣服,式样与大芜的女装不尽相同,在细节处稍作改进,虽然累赘繁琐了许多,但却更显胸型腰身,若是以我那个时空的眼光来看,应该是会大受好评的服饰,可是放在此情此景,怎么都有了几分轻慢狎昵之感。

    换作普通的大芜女子,定是会觉得无比屈辱——哪怕是我这个外来幽魂,耳濡目染之下,也感到一丝不适。

    丫头正在给我编发的时候,茗晏忽然摇着扇子扭了进来,绕了一圈将我打量了一番,而后拂开了丫头的手,亲自侍弄起我的头发来。

    强忍着他身上的异香以及他触摸发丝的动作,我干脆闭上了眼睛,在心中默背起八荣八耻——就算我有心反抗,也须掂量掂量自己的身板是否经得起那群打手们折腾。

    “很好,这便出去吧,莫要让贵客们等急了。”不知过了多久,茗晏轻轻合掌,略带一些兴奋地说道。

    话音才落,我睁开眼,就见本来编成细辫的发丝全都散开,理顺之后自然地垂落,只在发尾处用绯色的丝带松松地束着,颇有些潇洒的意味,衬着这张娇柔的脸,倒真是雌雄莫辨。

    万幸的是,茗晏端详了片刻便点头表示大功告成,连声催促着我离开,而没有继续在我脸上倒腾,要求我涂脂抹米分。

    随着他走出困了我好几天的房间,穿过一条走廊,连接着的二楼平台上已经坐满了人。跟在他身后目不斜视地走过人群,却没想到本来还在跟身边的美貌少年调笑的人们不约而同地朝我看来,更有甚者,竟是嬉笑着动起手脚来。

    茗晏一边娇笑着与这些不依不挠的嫖客们虚与委蛇,一边若有似无地替我挡去了大半的轻薄,只是,还是有少数漏网之鱼,这个在我脸上摸了一把,那个在我腰上掐了一记,场面一度就要失控。

    还好这条路并不太长,借着丫头壮实的身子作遮掩,我总算越过了这些酒色食客的包围,走下楼梯,站在中央空旷的舞台上——作为一件商品,待价而沽。

    一时间,嬉笑怒骂声静了下来,迎着形形□□的目光,我只觉得喉头发紧,胃里阵阵收缩,不住地犯恶心。

    然而唯一教我在意的,却是对面楼上坐着的华服女子。

    她本是兴致缺缺地倚在太师椅中,偶尔瞟一眼楼下,翘着二郎腿,剥着瓜子打发时间,却在与我的目光对上时,猛然坐直了身子。

    眼睛瞪得滚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颗鸡蛋,仿佛受到了什么巨大的惊吓。

    被她傻傻的样子所逗,在这尴尬屈辱的时候,竟然忍不住笑了出来。

    ——没想到,是熟人呢。

    ☆、第102章 赎身

    我知道卢映宣是个花花公主,却从来没有如此刻般欣赏她的风流秉性——若是没有她这个流连花丛的常客,我又怎么会有得救的机会呢?

    本也就没太指望那一小包阴干析出的迷药能发挥多大的作用,不过是给自己留个念想,好过绝望罢了。

    但是,这一刻见到卢映宣看向我震惊得恨不能从二楼跳下来的表情,眼里显而易见的惊慌与担忧让我有一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放松——我决定了:如果还有机会回去,她欠我的赌债从此一笔勾销,就算是教我将名下的赌场都送给她也无妨。

    “唉唉唉,诸位贵客,稍安勿躁,稍安勿躁……竞价马上开始。”茗晏抖了抖他的小花手帕,涂着一层厚厚脂米分的脸上堆满了笑,朝着四面八方的客人们行了一礼,然后推了推我的后背,教我抬起头径直面对所有人,“且容奴家为诸位介绍我们阁里的新人——简心姑娘。”

    碍着茗晏搁在我后腰上的手,我只好回了一个尴尬的弧度,而后便事不关己地退到一边,等着他将气氛炒热后,哄抬价格。

    “五百两!”

    “八百两!”

    “一千两!”

    茗晏脸上的笑随着价格的飙升越发热烈,肌肉抖动着连带着那层米分也扑朔朔地往下掉,看得人揪心,恨不能替他捂着脸蛋。

    价格一路叫到了两千两,基本已经是到底了,毕竟只是一个晚上,两千两的价格放在普通的花娘小倌身上都能算得上天价了——这个时候,我无比庆幸自己并非普通人,也无比庆幸在这里遇到了卢映宣。

    等茗晏扯着嗓子就要拍板将我卖给那个满手都是金戒指的富态大妈时,我抬手拦住他:“且慢。”在他怫然不悦的眼神下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位小姐愿意出五百两。”

    “呿,五百两算什么?现在都已经加价到两千两了!”台下有人不屑地插话道。

    顶着茗晏“再敢闹事就废了你”的阴沉目光,我扬声补充道:“黄金。”

    那个插话的声音一滞,茗晏的眼神也缓了下来——五百两黄金的价值,可远远不是两千两白银能够比得上的。

    而那个被我指名道姓的人随即承受着所有人的注目,惊愕的表情一闪而逝,见我向看她,于是一拢折扇,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不错,本小姐愿意出五百两,黄金来买这位呃,这位姑娘一夜。”

    说到“黄金”时,她稍微顿了顿,在说到“姑娘”二字时,不着调的卢二小姐甚至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起先我开口时,底下的人包括茗晏在内就已经震惊不已,而随着被我点到名的卢映宣理所当然地应承下来后,所有人更是惊讶得瞠目结舌,好似这件事带来的冲击太过巨大,教人都忘了言语。

    第一个回过神来的自然是阅历和经验都较为丰富的茗晏,他虽然还是带着一脸娇笑,眼神却沉了几分,不着痕迹地在我与卢映宣之间来回打量,带着一丝试探地问道:“没想到卢大小姐竟然对我们简心姑娘如此厚爱,这实在是我彩云阁之福。”

    “茗哥儿过奖了,人我就先带走了,至于五百两金子……一会儿自然有人送来。”没给对方太多试探的机会,卢映宣微笑着大步走了过来,一手揽过我的肩膀,毫无顾忌地带着我往外走,做足了一个迫不及待的纨绔做派。

    在那些参与竞价的嫖客们还未反应过来之际,这厮已经揽着我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彩云阁——作为皇夫的嫡亲胞妹,卢家的小姐,或许对上那些权势滔天的大人物还有些不够看,但在这一介青楼里却也能够横着走了。

    一出大门,本还吊儿郎当地挂在我肩膀上的手立马乖觉地缩了回去,刚才还满脸倨傲不可一世的卢大小姐紧张地四下望了一眼,拉着我迅速跳上了一辆青色外罩的马车。

    “哎哟我的小祖宗喂!好好地不在宫里呆着,怎么跑这儿来了?居然还被自家的手下推上台竞价?你这玩儿的又是哪一出?教先皇知道了,只怕要从皇陵里跳出来收拾你!”她一边急声催促赶车的快些离开,一边戏谑地问我。

    我看着她不断变换的神色,只是苦笑,却不知该怎么回答——要怎么说呢?普天之下最尊贵最有权势的亲王,曾经教人闻风丧胆的魔王邝希晗,居然也有被人推上台竞买的一天?

    这不仅丢了天下女子的脸,更是教整个大芜皇室蒙羞。

    我无言可辩,只好摸摸鼻子,讪讪地转移话题,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莫不是我在彩云阁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这样说来,那姜灼是不是也知道了我的处境?她并没有找来,是已经不在乎我的死活了么?

    呵,也对,是我先决意要离开她,就算她不来找我也无可厚非……我到底在难过什么?又在奢望些什么呢?

    “哦,我当然不知道你在这儿啊?纯属瞎猫撞上死耗子。”她诧异地看了我一眼,心直口快地说道。

    “说谁是死耗子呢?”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怎么这么不会说话!

    “哎呀,我这不是打个比喻么?”大概是想起了“邝希晗”的手段,她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发,打算蒙混过关,“你知道我的功课每年都是垫底的……”

    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也无意再与她打嘴仗,放弃了试探,直截了当地问道:“我不在的几日,宫里是什么态度?”

    “能有什么态度?急疯了呗!”她撇了撇嘴,嘴上说得不以为然,眼里却划过一抹忌惮,“禁军守卫全都换了一批,大血洗!据说第二天就有个柔然宫奴被从宫外抓了回来,逼问他你去哪儿了吧,死咬着不说,上了刑具马上就老实交代了。”

    “是他告诉你们我在这里的?”那个柔然宫奴,想必就是子筝了,听到他被用刑,我心里却没太大的感觉——同情吗?倒也不至于如此以德报怨,只是还是有几分唏嘘,左右他的死活都与我没有干系了。

    “那倒没有,他招供说把你卖去了最低等的勾栏院,气得那位当场就拔剑废了他的一双手。”卢映宣耸了耸肩,“不过照他说的去找,把观澜的勾栏都翻了个底朝天,愣是没找出什么来。为此啊,所有风月场所全都遭了秧,一个个盘查得紧,观澜城里人人自危,也就这彩云阁风平浪静了——谁不知道这彩云阁是你的产业,怎么着也不能是陷在这儿了呀!”

    她说着,忽然一拍大腿,看着我摇头晃脑地笑道:“嗨,有谁能想到,你真就落在这儿了?那管事的胆子也忒大了!就不怕那位诛他九族呀?”

    我也不好意思与她说起自己撤了原来的管事,只好敷衍着解释:“这个是新来的,不认识我,出来的匆忙,我身上也没有带证明身份的凭证,他不信我也是自然。”

    说到现在,她也该明白我是背着姜灼逃了出来——虽然她与邝希晗交情不错,到底只是狐朋狗友,做不得数,也猜不透有几分真心。刚才她将我赎出来是不假,可是现在要带我去哪里,我也是没有把握。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马车踢踢踏踏地走了许久,外面的喧闹声也渐渐消弭,却是远离了繁华的城区,驶向了偏僻的郊区——我这才后知后觉地升起了几分警惕。

    在一连串的背叛以后,我都不知道还能相信谁。

    “有个人想见你,而我猜,你也一定想见她。”见我警惕地望着她,她也不在意,而是凑到了我眼前,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

    ——什么人想见我,而我也想见她?

    心里跳出一个答案,马上又被我否决了:她若真想见我,早就派人来了,何至于等卢映宣来?

    那么,会是谁?

    狐疑地看着她,良久,我还是压下了心里的不安,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我倒是想知道,她会将我带去哪儿。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马车终于停下。

    下了马车,眼前是一条铺面鳞次栉比的长街;行人寥寥,只有挨得紧密的各色店铺,便是最为普通不过的平民巷子,除了住户,少有人经过,丝毫不比城中心的兴旺,萧条中又透着一丝闲适怡然。

    跟着她轻车熟路地走进一处不起眼的别院,院门夹杂在好几间铺面之中,若不细看,倒是不易发现,竟然有几分大隐隐于市的感觉。

    穿过前院,推开厢房的门,卢映宣唯一躬身,示意我进去。

    定定看了她一眼,迈步而入,只见一个纤细的人影正背对着我立在书桌前,慢条斯理地悬腕练字。

    听到动静,那人轻轻搁下笔,悠然回眸——青衣乌发,气质出尘,清隽秀丽的脸上戴着半张白玉面具,温雅之余又添了一分神秘。

    “晗儿。”她朝着我淡淡一笑,一如初见时的模样。

    盯着那张熟悉的脸,我只觉得胸口一窒,喃喃地应道:“……皇、姐?”

    ☆、第103章 误伤

    ——她怎么会在这里?

    还真是出乎意料。

    见她安然无恙,我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看来姜灼还是遵守了与我的约定,没有再派人对她下毒手,赶尽杀绝。

    可是,看着她脸上那冰冷的面具,我又是唏嘘不已:虽说大芜女子为尊,并不看重容貌,可是一想到邝希晴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此刻盘桓着一道狰狞的疤痕,又怎能不教人扼腕叹息呢?

    特别是这伤与我脱不开干系。

    “怎么,莫不是因为我变丑了,晗儿都不愿意理睬我了?”见我久久望着她的侧脸不说话,邝希晴眸光一闪,嘴角轻勾,略带自嘲地说道。

    “当然不会,”怕她误会,我连忙解释道,“皇姐在我心里,一直都没有变过。”

    “哦?晗儿此话可是当真?”她走到我面前,牵起我的手覆在另外半张完好无缺的脸上,柔柔一笑,“即便我不再是这天下之主,也没有俊秀的外表,你的心里,可还有我的位置?”

    “自然是有的,”我握紧了她的手,轻声说道,在她眼中陡然划过一抹异彩时,心中一涩,却又不得不狠下心来继续说道,“皇姐永远都是我的姐姐,血缘至亲,岂能断绝?”

    她的笑容一滞,随后慢慢挣开我的手,背过身去。

    沉默蔓延开来,我能感受到她的失落和压抑着的怨愤、哀伤,然而除了咬紧牙关垂头不语,我什么都做不了。

    她心中所想,我如何不知道?

    可正是因为知道,才不能回应,不能挑明。

    就算那人欺骗了我,囚禁了我,甚至逼迫于我,可我的心早就交付出去,再也收不回来了。

    邝希晴要的,我给不起——更何况,她心心念念的,从始至终都是过去那个傲慢又霸道的邝希晗,是那个她朝夕相伴、情真意切的妹妹,而不是我,简心。

    这一点,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

    “晗儿,如今,我只是一个被放逐之人,不再是邝希晴,也不是你的皇姐了,”半晌,在我以为她不再想理我的时候,就听她忽然幽幽地说道,“就当我们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给我一个重来的机会,去了解你,追求你……难道这样也不可以吗?”

    她的声音轻如空气,仿佛自言自语,可是那语气中藏着的脆弱却不容忽视,教我为之动容:要怎样大的勇气,才能教这个孤傲出尘的帝王如此卑微,又是要怎样的深情,才能教她宁肯抛弃一切,也不愿放手?

    这一刻,我多想告诉她真相,告诉她那个她深爱的晗儿早已香消玉殒,而现在这具躯壳里所占据的不过是一抹异世的幽魂,一个心有所属的,全新的邝希晗。

    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仿佛冥冥之中有一道执念在阻止着我——或许是邝希晗残存的意志,又或许,只是我自己心底那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懦弱吧。

    若是教她知道邝希晗最终是死于她手,她心中会多么内疚?

    后悔,痛苦,终日沉溺于自责之中,难以自拔,甚至于萌生死志……想必若是邝希晗本人,绝对不希望她如此消沉,更不希望成为她背负一生的枷锁。

    这是她宁愿身死也舍不得有一丝伤害的人啊。

    如果必须要造成伤害的话——两害相较取其轻,至少对于阴阳相隔,图余悔恨的“死别”来说,“生离”会不那么痛苦,也会在漫长的时光中被逐渐治愈吧。

    这便是我能做的全部了。

    没有等到我的回答,邝希晴低低地笑了一声,却比哭泣还要令人心疼。

    我与她都明白这份沉默代表的答案,而她终究是骄傲自持的帝王之姿,哪怕放下所有的卑微,也只有一次——唯一的一次。

    不再纠缠,抑或是需要一个冷静的时间,她沉沉地叹了口气,却是转身对着我漾开了一个温和的笑,若无其事般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我让映宣送你回王府。”

    不管她是否知道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既然她绝口不提,那我也就顺势答应了下来——虽然回王府并不是个明智之选,极有可能遇到姜灼的人,即刻被遣送回宫里,致使我这次离开的行动功亏一篑,可我不想拒绝她。

    一来是不想让她知道姜灼那个荒谬的念头,替我担心,二来也是想借此回府去看看颜珂……至于旁的事,走一步算一步吧。

    其实在我内心,未尝是下定了决心要离开皇宫,与那人此生再不相见的,不过是一时意气之争,又存着出宫散散心的想法,哪里想到竟会着了子筝的道儿,差点就……现在想来,还是一阵后怕。

    也只能怪自己太过天真,教这两年的安逸和平顺磨去了谨慎,也被这亲王的身份宠得越发任性妄为了。

    我就快忘记了:这里不是那个崇尚平等的法治社会,而是等级森严又视人命如草芥的大芜——没了权势的庇护,我也只不过是一个任人宰割的可怜虫罢了。

    “好。”我心下一叹,点点头,跟在邝希晴的身后出了门。

    她走得很慢,负着手闲庭信步地好像在欣赏着院子里的景致,偶尔侧眸瞥我一眼,眼底翻涌着各种情绪,却教她生生压制着,只是唇边不曾有半分变化的弧度泄露出一丝苦涩。

    她不说,我便不问,相顾无言。

    尽管走得再慢,也终有到头的时候。

    来时的小院门就在眼前,而她也一下子停住了脚步,转身淡淡地看着我,欲言又止。

    “马车就在外面。”她抿了抿唇,终是说不出离别的话来,像是哽住了一般,微微笑着,便止住了话头。

    “保重。”纵有再多的话,最后也只是化作了两个字,我勉强冲她笑了笑,强迫自己毅然决然地越过她的身影,走向院门。

    忽然,在我踏出脚步的那一刻,心中莫名涌上了一股不安,像是有一根弦紧紧地勒住了脖子,教人透不过气来。

    这股不祥的预感让我猛地顿住了脚步,也升起了几分警惕——不对劲,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记得我坐着卢映宣的马车来时,这条街面很是萧条,但也隐约有几个行人经过,而两边的店铺也有着各种嘈杂喧嚣的声音,可是自我靠近院门起,耳边却安静得听不到一点声音,好像有什么可怕的存在压制住了一切,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生生切断了所有的动静一般。

    这条街太过安静了,安静得非同寻常。

    我不知道这是女人的直觉,还是与生俱来的对危机的敏感,来不及细想,下意识地一转脚跟,回身上前几步,正对上邝希晴凝望着我的忧伤目光。

    而就在那一瞬间,她的目光一滞,黑亮的瞳孔骤缩,我甚至能从里面看到自己凝重而略带疑问的神色。

    “晗儿!”她脸上的平和而怅然的表情在顷刻间凝固,崩塌,目呲欲裂,惊骇恐惧,好像见到了什么可怕至极的事情。

    而就在同一时间,胸口狠狠一痛,好似被尖锐之物穿透了一样,我的身体被一个巨大的力道所冲击,凭着惯性往前冲去,恰好落在邝希晴扑上来的怀中。

    神智空白了几个呼吸,我才恍惚间回过味来,呆呆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口处刺出来的一截箭头——金属的尖端泛着冰冷的银光,而随着箭枝穿过的伤口,蓦地渗出大量的鲜血,右手一摸,温热而粘稠的液体,迅速地从我身体里流走,那种全然陌生的痛楚教我一下子懵住了。

    “简心……”是出现了幻听吗?怎么仿佛听见了姜灼的声音呢?她在叫我的名字,用我最熟悉的,最喜欢的清冷嗓音。

    可是,这声音里为什么染上了一丝颤抖的哭腔?她在伤心么?是谁欺负她了?

    我的大脑好像迟滞了无数倍,在浮现出这些问题以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啊,我好像中箭了。

    就像是电视剧里最常见的烂俗桥段一样,胸口中了一箭,破开皮肉,穿透肋骨,从后背到前胸,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血洞。

    真疼。

    比第一次来大姨妈的时候还要疼。

    “简心!”抱着我的人一晃,变成了另一个魂牵梦萦的影子,那张教我又爱又痛的脸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眼前,可教人疑惑的是,她脸上那惊慌失措的表情,好像天塌下来了一般。

    我从来没见过她这么失态的模样,比害怕更害怕,比痛苦更痛苦,就连当初我与她断情时也不曾。

    “怎么了?为什么这么难过呢?”我有心问问她,却发现自己虚弱地动弹不得,就连说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简心!简心……”她用尽全力将我抱住,一只手死死地压住我的胸口,一边转过头去对着迅速围过来的人怒吼“还不快传御医!魏舒呢!快去把他叫来!去啊!”一边又转过来温柔地对着我哄道,“简心,你别怕,没事的,没事的……”

    “滴答、滴答……”随着她颤抖的话语,我的脸上却一阵冰凉——也许连她自己也没发现,一颗又一颗泪水从她眼中落下,滴在了我的脸上,与她想要极力平静的神色背道而驰,幽邃如渊的眼眸满是绝望。

    “别、别哭,咳咳……”胸口被贯穿固然是痛的,可是她的眼泪却更教我心疼。

    “我不哭,不哭。”她立刻用手去擦脸,却因为手上沾染的鲜血而将脸也抹花了,看上去有些可笑。

    可我笑不出来,更没有力气替她擦干净,只能深深地望着她,贪婪地将这张脸印入脑中,哪怕她早就盘踞在我脑海里的每一处,想忘也不能忘。

    “答应我——放、放过她……”每说一个字,胸口都好像被锐物翻搅一样,疼痛难忍,可是我不能停下——因为一旦停下,我不敢肯定还有没有说完的机会。

    “好好好,你别说话了,我答应,我什么都答应你……”她用力地点头,丝毫不在意我是在替邝希晴求情,只是压着我的胸口的双手紧了又紧,苍白的唇咬出了血丝。

    “……保重、保重自己,”我能感受到生命力的流逝,就好像呼吸越来越困难,而我眼前的景象也一点点模糊,心中再怎么不甘,这却是我无法改变的,“还有……”

    还有,还有什么呢?

    ——我爱你。

    可惜,拼尽了全力,还是没来得及亲口说出这三个字。

    带着遗憾,我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她撕心裂肺的呐喊是我最后听到的声音。

    ☆、第104章 失忆

    刺目的红灯,呼啸而来的集卡,来不及踩下的刹车……我被禁锢在驾驶室中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离死亡越来越近。一声震耳欲聋的碰撞巨响,最后的画面定格在漫天的火光之中——

    这是梦境还是记忆?若是梦境,为什么这疼痛如此真实?若是记忆……为什么我丝毫想不起?

    我是死了还是活着?想不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想不起来。

    我是谁?想不起来。

    ——什么都想不起来。

    猛地睁开眼,愣愣地盯着目光所及的床顶——深褐色的镶着暗金纹路的木质,刻着复杂而精美的雕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幽好闻的熏香,教人不由随之放松了神思。

    然而我脑海里的第一反应却是诧异,似乎印象中我看到的场景应该是一片雪白,鼻端闻到的应该是刺鼻的气味——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念头源自何处。

    这是哪里呢?我怎么会在这儿?最可怕的是,我甚至想不起来自己的名字,自己的身份。

    迷茫地眨了眨眼睛,我撑着手想要坐起身,不料稍一动弹,浑身的酸软无力便立即反馈到四肢百骸,而后却汇聚成胸口一处极致的痛楚——我忍不住嘶声轻呼。

    视线下移,掀开了薄薄的锦被,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只罩着一件近乎透明的浅色薄衫,摸了摸胸口,却是裹着一层又一层厚重的纱布,而那个疼痛最甚的地方,此刻更是渗出了殷红的血色,触手温热而湿滑,沾在指尖,教我不由呆住了。

    这是……我的伤口吗?是如何造成的伤害呢?又是谁所为?

    脑海中划过无数个疑问,却在瞬间被一道尖锐的疼痛打断所有思绪,仿佛冥冥之中有一把利刃在我脑中断川分海,阻隔任何妄图聚拢拼凑的记忆碎片;这尖锐的痛楚,比之胸口缓缓渗血的钝痛又要厉害百倍,让人难以忍受,不得不屈服地停下回想。

    我的叹息消弭在幽幽敞开的门后探进的光亮中,一个若有似无的脚步声轻轻靠近,在床边站定,之后却没了动静。

    在那个脚步声逐渐走近时,我便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也放缓了呼吸,装作仍旧熟睡的模样,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只是莫名地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又或许是潜意识里抗拒着面对吧。

    没等我理清这之间的分别,却听一个清冷又动人的声音低低说道:“你醒了。”

    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被人揭穿,我有些窘迫,却也只好顺势睁开了眼睛朝那人看去,实则内心也是十分好奇,这个好听又熟悉的声音主人究竟是谁,怎么光是那一道叹息般的轻喃就教人悸动不已。

    我想,我一定是认识她的,否则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尽管我一点儿都想不起来。

    抬眼看向声处,而那人也正垂眸看过来,幽邃的眼眸深不见底,像是一汪吸人魂魄的寒潭,只是凝视了片刻,那纯黑中好似划过一抹琥珀流光,如同波澜不惊的寒潭忽然泛起了潋滟的波荡,虽然转瞬即逝,却留下了一圈圈涟漪。

    ——雪作肌肤玉作容,不将妖艳嫁东风。

    恍然间浮现出这样一句话,不知由来,不解深意,只是固执地觉得很适合这个女子。

    “唔……”对视许久,胸口不容忽视的闷痛教我猛地回过了神,也不知是那渗血的伤口作祟,还是来自某种我所难以辨清的情绪在搞鬼。

    而随着我的痛呼,那双黑瞳骤然紧缩,竟是二话不说撩开了覆在我身上的被子,然后在我僵硬的注视下,一把扯开了薄如无物的衣袍,眉峰一蹙,声线骤冷,语调却是无比轻柔的,还伴着一丝小心翼翼地关切:“伤口裂开了?疼么?”

    从她的眼中我看见一张苍白柔弱的脸,因为痛楚而失了血色的嘴唇——这倒影,难道就是我么?

    第22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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