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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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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伴君居乡野 作者:引君渡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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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伴君居乡野》作者:引君渡

    文案:

    生于勾心斗角人心叵测的蓝氏一族,深得父亲偏爱却谦和随性的蓝君自是他人眼中钉。因家父病危,道听途说有那无所不能的神医,殊不知这是引他入套的初始,只身一人去龙沽村寻那能活死人,药白骨的神医,途遇心怀不轨之人,不慎落水,幸得符骁驭救起,带回家中。哪曾想自此事态便不断发生改变,让这蓝家公子流落乡野被符骁驭收留,且看翩翩公子如何操持家务,迎战兄嫂。后与符骁驭相互扶持,情愫渐生,种田养鸡,相携一生。

    内容标签:宅斗 种田文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符骁驭,蓝君 ┃ 配角:符氏一族,村民 ┃ 其它:种田,攻宠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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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时值季春,气候多变,前几日本还阳光和煦,昨日夜里遽然刮了风,今早天地间一片阴晦,冷风刺骨。

    蓝君一身浅蓝锦衣,温润玉簪随意绾了一头长发,怀里捧着精致暖炉,只身一人在草木稀疏的花园内踱步而行,不时蹲下身去抚弄那耐得严寒而长势较好的花枝,略为赞赏地一笑,连日来阴郁的心情颇为舒缓,眼底灵动的笑意使得那面若冠玉的五官越发精致俊逸,奈何那稍纵即逝的寂寥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住。

    他站起身,复又往前走去。

    园内假山竹林环绕,石板铺就的小路蜿蜒,干枯的野草与枝干中夹杂着无数新绿,稍显凌乱,见惯了千篇一律的规整园林,这粗犷之美竟甚为惑人,即便是这潦草景色,亦有它可供观赏的一面,令人流连忘返。

    偶有下人自前方走来,似是不曾见着这蓝家少爷般,垂首自他身旁匆匆走过,末了却在他身后频频回望。

    蓝君见怪不怪,自知其中缘由,亦不追究,自顾自的顺着石板路往前走。

    蓝家乃玥城第一大户,家底殷实,所住府邸自是奢侈无比,光是这堪比王侯将相府邸所设之池沼园林,便有两处,府内家仆甚多,蓝君自小到大,仍未将蓝府游遍,家仆亦是陌生得紧,可想这蓝氏一族,甚是富足。

    不过蓝氏再如何富裕,那跟他终究毫无干系。

    看似光鲜亮丽被人艳羡的蓝家少爷,背地里受了多少白眼与冷漠外人自是不知,可他那卑微的身世却被传得沸沸扬扬众人皆知,虽是蓝氏少爷,却是婢女所生,使了那卑劣的手段博取他爹同情,仅是为了日后能在蓝氏家产上分一杯羹。

    这般趣事,自是成了他人饭后闲话。

    殊不知蓝君却毫不在意,婢女所生又如何,他知晓娘与爹是真心相爱,娘亲虽过早逝世,他却受尽宠爱,平日里他爹总是向着他,这一切,那些同父异母的哥哥弟弟看进眼里,自然是恨得牙痒,暗地里总想方设法去针对他,甚至好几次险些要了他性命,自那之后,他便鲜少出楼阁,是以这偌大的蓝府,他才未曾游遍。

    他若有所思的行至一片假山石中,突地从假山群里蹿出个黑影,猝不及防间将他吓得后退了几步。

    “哟,吓着您了。”那黑影嬉笑着忙上去扶住他,蓝君定了神,瞧见是府内的家仆,倒也未说什么,仅仅是微蹙着好看的眉欲往前走。

    那家仆却忙绕到他面前,眼里闪着狡黠的光笑着道:“少爷,您想打听的事小的都打听清楚了,少爷可要知否。”

    那家仆甚是矮小,蓝君垂眸打量他一番,确定这人自己不曾见过,才淡淡开口问道:“何事?”

    “这”那家仆嘿嘿一笑,道:“自然是寻访那能活死人,药白骨的神医。”

    蓝君微微挑眉,这事他曾吩咐过常年在他楼阁里伺候的小厮去打探,却未有消息,就不知这人从何得知,虽是如此,蓝君也未去深究,若能寻到神医治好爹的病,消息是从何人口中得知又有何区别,“你且说说。”

    那人窃喜一笑,摸了摸下巴,道:“少爷想知道也不难。”随后双手交握在一处搓了搓,眼里精光闪烁,那意思甚是明了。

    蓝君虽不谙世事,却也懂得眼前这人的小心思,他了然一笑,身上虽不曾带有银两,配饰却是不少,他解下腰间一块玉佩,道:“这下可以说了?”

    那家仆抬手夺过蓝君拈于指尖的玉佩打量一番,满意笑道:“那是自然,这神医如今正要去往龙沽村行医,少爷若是尽早出发,不定能在半道上截住神医,不过少爷可得记住了,小的听人说那神医最是反感他人在他面前摆架子,少爷要想请得来他,可得拿出些诚意来才行,我话说完了,先走一步。”

    话音落,人便蹿回假山石里,几个闪身就不见了踪影。

    蓝君见人没了踪影,转身便急忙往住处走去。

    连日来出入蓝府的大夫虽不住更换,可他爹的病情非但不见好转反而日渐严峻,奈何药石无效,无意中听得府内下人口口相传有一云游神医妙手回春之事迹,便差了人去打听,如今得了消息,自是等不得的,他回了自己住的小楼,收拾了些细软,考虑一番后,又拿了这些年来所有积蓄仔细包好,想着便是倾尽了身上钱财,也得把这神医请回来才好。

    他拎着包袱穿过九曲回廊,打算临行前去看看卧病在床的老父,谁知那楼阁外却有人守着,说是得了老爷吩咐,不让他人探病。

    无奈之下,蓝君只得愁容满面的出了府。

    蓝君前脚方踏出蓝府,后面便有那探头探脑的人影跟了他几条街后,见他逢人便上前询问,这才回身复命去了。

    蓝府。

    鬼鬼祟祟的家仆轻叩几下门扉,便推门进了屋子,一室暗香缭绕,他掀了珠帘走近床前,压着嗓子喊道:“少爷,小的回来了。”

    温床暖帐内探出一只白嫩藕臂,复又被人扯了回去,帐内传来一阵男女的嬉笑声,那家仆眼观鼻鼻观心,低垂着头颅候着。

    那阵嬉笑声渐渐小去,方才有一男声问道:“事情办得如何。”

    这家仆俨然就是今早与蓝君说话之人,他忙道:“回少爷,我放了消息给他,他现在已经出府了,接下来该怎么做。”

    “本不是蓝家人,自是不可再出现在蓝氏府内了,你说呢,阿禄。”说着帐内之人抛出一锭银子,正砸在名唤阿禄家仆的怀里,“若是此事办得好了,可不止这点好处,你该清楚如何做?”

    “小的明白。”阿禄早已笑得没了眉眼,点头哈腰着应承。

    “极好,给你三日为期,可别辜负了我对你的期望。”

    阿禄拍胸脯保证:“小的遵命,定当办得妥妥的来跟少爷交差,那若是少爷没吩咐了,小的这就退下了。”

    “行了,你退下吧。”帐内之人扬手挥了挥,便低声去跟怀里美人调情了。

    蓝君在城里绕了许久,亦问了许多人,却都不曾有人知晓那能肉白骨,活死人的神医,这一上午便这般悄然过去了。

    天气实在冷得很,蓝君走访一上午皆无果,现下疲乏得很,便进了一家面馆,叫了一碗面,又向店小二询问了一番那神医的踪迹,那店小二却迷惑道:“我倒是未曾听闻这神医的事迹,许是我常年在这店里做工,不清楚外面的事,公子可再问问他人。”说罢便去忙活了。

    蓝君谢了一番,心忖那神医兴许未曾来过玥城,所以才不得人知,或许饭后可找辆马车,直接去那龙沽村瞧瞧。

    心里刚有了注意,蓝君便真如此做了。

    他吃了面后身体暖和了些,就去驿站租了辆马车,打听之下才晓得去到那龙沽村还得两日的路程,蓝君这下更加笃定了那神医不曾来过玥城,因此不得人知,此刻却忽略了为何城中人无人知晓,那日日在蓝府做工不曾出门的丫鬟小厮却知晓,于是与那车夫谈好价钱便上了马车。

    这马车极其简陋,虽不至棚避透风,却也旧得很,一路上只听踢踏的马蹄声与棚避吱嘎吱嘎响个不停的声音。

    ☆、第二章

    蓝君未曾坐过这等简陋的马车,初时还觉兴趣盎然,只坐在窗边掀了帘子去看街上景象,琳琅满目的货物与香气四溢的小吃皆令蓝君感到新奇,待得出了城,马车行在官道上便跑得飞快了。

    急速掠过的景物几乎毫无变化,官道两侧全是成片的树林与高山,蓝君看了许久,只觉得眼睛酸涩,便放下窗帘,打算小寐片刻。

    马车一路前行,有频率的晃动使得蓝君很快便睡着了。

    待蓝君醒后,已是傍晚。

    马车仍在行驶中,车里暗得很,蓝君睡得腰背酸痛,他掀了门帘去,车夫听见了动静,转过头来,车夫生得老实,见他醒了,仅是憨厚一笑,嘱咐道:“马车晃得很,公子可要抓牢了,免得磕着哪里可就不好了。”

    蓝君闻言自是抓紧了车棚,前面的马匹跑得鬃毛飞扬,却是呼呼喘着气,这车夫却还时不时抽上一鞭,直看得蓝君心下不忍,问道:“小哥,我们到哪里了,前方可有歇脚的客栈。”

    “大约再赶一个时辰便可到北泉镇了,公子可是饿了,我这里有些干粮,你要不嫌弃的话就先吃点。”说着就要去摘悬挂在车棚上的布袋。

    “无碍,我不饿,小哥不必麻烦。”蓝君谦和一笑,调整了坐姿,靠在一边,打听道:“小哥可曾听说过那云游的神医。”

    车夫常年混迹驿站,那地方人来人往,大江南北的人自是多得很,各种各样的消息都知道些,现听他一问,思忖了片刻,方道:“这神医的事可是多了去了,却不知公子问的是哪个神医。”

    蓝君心里暗暗啧了声,这才责怪自己实在是马虎,这神医的名字都不曾问清,自然是不知哪个神医了,只得道:“我只听人说那神医医术极好,能活死人药白骨,近日得知他会到龙沽村去行医,这才打算赶去龙沽村,只为家父请得神医瞧上一瞧。”

    车夫想了想,道:“这我就不清楚了,龙沽村地处偏远,山路崎岖不平,我这些年中也是第二次来,像我们这种以赶车为生的常年不归家,更是鲜少在一个地方逗留,若是有了活计便四处奔跑,地方上的传言与事情那是知道的极少的,估计都没公子你晓得的多呢。”

    蓝君听他这般说,心下失落,只嗯了声,不再言语。

    天色越来越暗,疾行的马车带起阵阵冷风,蓝君被刮得有些有些头昏,便回了车内,眼底的落寞一览无余。

    本是抱着期望来寻这神医,却不想多方打听,竟无人知晓这神医的事,想着病情日益加重的老父,蓝君着实怅然得很,这样想着,心里就更加烦闷了,但蓝君也是打定了注意要去那龙沽村的,至于这神医是否真的存在,去看了就知晓了。

    马车又行了一阵,总算在蓝君饿得难受时到了北泉镇。

    两人在一家客栈住了下来,蓝君是未曾赶过远路的,现在下了马车只觉浑身酸痛,恨不得能立刻躺在床上休息,吃过晚饭后,便让小二备了泡澡用的水,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将随身钱财放于枕边,这才安心睡下。

    翌日清早,门外车夫来喊了门,这是蓝君特意嘱托的,他不想在路上耽搁太久,只愿早日到得龙沽村,好寻了那神医去为其父诊治。

    蓝君买了些糕点带上,两人就着买来的糕点随意吃了些全当早饭,便驾车出了北泉镇,直往那龙沽村奔去。

    北泉镇与龙沽村相距甚远,途中要经过几座延绵山峰,却是要绕着这山峰行走,出得北泉镇后,马车直跑了一上午,才到那山峰脚下。

    蓝君昏昏沉沉的靠在车里,将睡未睡之时,马车却突地停了下来,直将蓝君颠得重心不稳,倒在车内,瞬间清醒了。

    车夫掀开布帘,探头进来说:“公子,你且出来瞧瞧。”

    蓝君跟着出得马车,却见前面山路被无数大小不等的石头堵住了去路,山腰处垮塌了一大片,只有极为狭窄的一处可供人行走。

    山路下是大片种了庄稼的田地,地坎约高两丈,是不可通行了。

    这样一来,除了眼前的山路,便无路可行。

    “近日并无大雨,这山也不知怎么就垮了。”车夫在一旁说道:“进村的路就只此一条,现下马车是不能进去了,公子可有何打算。”

    蓝君自见了这景象后便一直皱着眉头,车夫言下之意自是不能再往前走了,可若要他半途而废却是不可能的,马车虽然不能进,但总能走路去,如此想着,方问道:“小哥,此去龙沽村可还远。”

    车夫指着远处,示意蓝君看,“过了这片山,估计还有个十几里地,途经一条小河,那河岸的另一端便是龙沽村了,若是赶车的话半个时辰就能到了,不过要换步行,以公子的脚力怕是要多走些时辰的。”

    “如此,我便走着去吧。”蓝君返回车内拿出包袱,从怀里摸出两锭碎银交予车夫,道:“有劳小哥送我至此,这是昨日我们谈好的价钱,你且收好。”说着将银子放在他手里,冲着他感激一笑,他本就生得俊美异常,这一笑直让这老实车夫看红了脸,结巴的捧着那两锭银子,待蓝君转身欲走,方才反应过来。

    他忙跟了过去,道:“公子给多了,我没将你送至所定地方,怎可收你这么多银钱,这可是让我心生愧疚。”话间要将一锭银子递还给蓝君。

    “你且收着,四处奔波也不易,若是觉得愧疚,你可给马儿多加些好的饲料,天色不早了,我先行一步,小哥也早些返程吧。”蓝君自是觉得这老实车夫一路上颇为尽心,所以多给些银钱也并无不妥,他自小衣食无忧,对这银钱自然无甚观念,却不知那一个铜板亦能难倒一个英雄汉,到得后来,方知其理。

    那车夫攒紧了银钱,目送着蓝君艰难的踏着嶙峋怪石翻过那片乱石堆,久久,方才转身驾车返程。

    蓝君吃力的翻过那堆乱石,脚下踩着的锦绣靴被勾起丝,而在这冷风凛冽的天气里更是出了一身细汗。

    他揉着被擦破皮的手心,看了看似是没有尽头的路,不再耽搁,更是一反往常自己走路的步调,快步走去。

    周围群峰高耸,山脚下却有成片的小树林,加之这天气实在是阴晦,让这山路徒增一抹阴森恐怖之感。

    这山路虽然颇为宽敞,但这路崎岖不平,路面全是凹凸的石子,有时不注意,一脚踩在那尖尖的石头上,总是硌得蓝君一瘸一拐,咬唇握拳。

    蓝君未曾出过远门,更没有独自一人走过这僻静山路,偶尔头顶几只发出怪叫的飞鸟掠过,皆让他头皮发麻。

    走走停停见,出了这片山峰时,已是未时。

    眼见着没几个时辰就要天黑了,蓝君心下无奈,只得擦了擦头上的薄汗,继续往前走去。

    记得那车夫说出了这片山峰再走十几里便能到龙沽村,蓝君顺着山路一直走,过了前面的丘陵,视野瞬间开阔起来。

    不再是连绵的群峰,而是大片的土地与田地,种植了不少作物。

    有土地自然就有人家,蓝君只盼着尽早找到一处人家户,才可免了这露宿野外之苦。

    又走了一段路,蓝君未曾遇上人家户,却遇上了年过花甲的两个老人带着一个黄毛小儿,三人背上皆背着一个布袋,将老人本就佝偻的身躯压得面部朝地,似是每走几步就要扑倒,直将蓝君看出一身冷汗。

    ☆、第三章

    三人走得极慢,小孩却一直走在两个老人的前面,蓝君只赶了几步便追上了他们。

    “阿伯,阿婆,我帮你们拿吧。”蓝君走到老妪身旁,这才听见她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忙喊住老妪。

    三人这才注意到身后有人,他们停了脚步,勉强直起背来,有些警惕的打量着蓝君,却在见他一身华丽又长得好看后,眼里顿时精光闪过,一旁的老叟本是提防的老脸顿时笑眯了眼,道:“哎哟,这小公子心肠真好,只怕这番薯过重,小公子是拿不动的,还是我们自己来吧。”

    那老妪不着痕迹的上下打量了蓝君一番,最后目光撇了眼蓝君身后的包袱,笑得见牙不见脸,也跟着附和,“就是就是,小公子穿得这般干净,若是弄脏了可不好,还是我们自己背着好。”

    “无碍,让我试试。”说着蓝君接过老妪身上的布袋,却着实被坠得沉了下,这布袋看似不大,里面却装得四周鼓起,还是有些沉。

    老妪帮着蓝君将布袋过到背上,两个老人则是合力拎着老叟背上的布袋,四人这才往前走。

    “小公子一看就不是这带人,来此可是有何事啊。”老叟侧目打量着蓝君,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笑着问。

    蓝君掂了下背上的布袋,老实道:“家父病重,前些日我听闻有一神医来龙沽村行医,便来瞧瞧,想将神医请回去为我爹诊治,哪曾想本是乘着马车来的,后方那座山却滑石,挡了道,我这才徒步赶了过来。”

    两个老人快速的对了一下眼神,那老妪马上道:“原来是要找那神医啊,我们可是知晓他在哪里呐,真是巧了,那神医昨日才到我们村里,公子可随我们前去,定能找着神医让公子尽孝。”

    蓝君:“!”

    蓝君本是随意一说,却不想歪打正着,听得老妪这般说,那股喜悦与振奋自是不言而喻,这两日来消沉的心情瞬间大好,忙确认道:“阿婆说的可是真的?”

    老妪故作神秘笑了笑,露出一口发黑的牙,“老婆子哄骗公子作甚,你可随我们去瞧瞧,那神医可神了,我们村有个小子自小便痴傻,那神医只一副药草下去,当夜就与常人无异了。”

    前方一直安静走路的小孩听了这话,回头瞧了一眼,余光瞥了一眼老妪,咬了咬牙,便又低头朝前走。

    “这般神奇,如此一来,爹爹便有救了。”蓝君眼眸晶亮,似是预见了他爹大病痊愈之景,深信不疑且微勾的唇角,面上虽喜却自持优雅,这般温润飘逸,越发添得那白皙精致的面庞极美。

    那老妪亦被眼前这风姿绰约的人迷了眼,这心内不禁惋叹,若是个女子,拐到镇上那香满楼去,该换得多少银钱啊,偏生却是个男子。

    几人走走停停,途间实在累得慌了,便在路边休息片刻又朝前走去,如此一来,待走到那车夫所说的小河边时,天已渐渐沉了下来。

    车夫口中虽说是条小河,却小瞧不得,河宽近丈余,碧绿的河水水草漂浮,深不见底,蓝君看着那用几根粗壮树干搭建的桥面,两侧并无护栏,桥面缝隙颇大,可见下方湍急的河水,便觉得头晕。

    前面三人已鱼贯过了桥,只余蓝君一人踌躇不前。

    “小公子哪里不好,脸色怎么差成这样。”那老妪见蓝君迟迟不愿上桥,忙折回来蓝君身前问。

    “我见这木头不是很稳,有些惧怕罢了,并无大碍。”蓝君勉强一笑,那老妪扶着蓝君,道:“有我老婆子牵着你,你放心过去,老头子,过来将番薯背过去。”老妪招呼对面老叟将蓝君背着的袋子接了过去,三人这才上了桥。

    蓝君小心翼翼的踩上桥,这才发觉这桥看似简陋危险,却是稳固得很,河岸两端皆挖了槽固定住树干,滚圆的树干自是难以摇动。

    另一头小孩却是紧抿着唇,他左右瞧了瞧,见河上游有人赶着牛沿河边走来,顿时下了决心,丢了背上的布袋大喊道:“大哥哥,他们是坏人,村里根本没有来过什么神医,他们也不是村里人,他们是人贩子大坏蛋!大哥哥你快跑。”

    小孩喊完似是十分害怕,忙径自跑了。

    小孩的话喊出口,当下三人看着渐渐跑远的小孩皆懵了,下一刻那两人却是不约而般,老叟甩了肩上布袋,与老妪两人一前一后出手打算趁其不备欲抢夺蓝君肩上的包袱,而蓝君怎么也想不到前一刻还和蔼可亲的老人这时背不驼腰不弯满脸狰狞的来抢夺自己的东西,霎时忙护住包袱,却无路可走。

    蓝君身姿高挑颀长,手臂一扬,手里的包袱便悬在了河面,他蹙着眉,眼神不悦,这两人竟然对他图谋不轨,这也就罢了,却拿他最上心的事来哄骗他,刚刚小孩的话犹然在耳,这村里压根没有神医,他这才恍悟,怕是府里人人口口相传的神医也只是个骗局罢了。

    蓝君聪明如斯,瞬息便将其中厉害想明了,这一切该是蓝渊下的套了。

    他脸色突地变得惨白,也不知现在府内是何状况,只怕蓝渊会为了掌权而对他爹不利。

    那两老贼自然不知蓝君所想,只当他吓得破了胆脸色惨白,便好声诱哄道:“小公子别怕,你只要乖乖交出手里物件,我们保证不伤你性命。”

    蓝君只悔自己太过鲁莽,将自己逼得如此境地,这地方人影也瞧不见一个,看两人这架势,他是在劫难逃,却也不甘束手就擒,他自是不知身后已有人从上游走来,现在倒也毫无惧意,他不屑的瞧着眼前面目可憎的两人,气极反笑,“想要?自己下河捞去。”说罢手上用劲,抖开了包袱,里面包着金银的钱袋立马掉落进了水里,河水湍急,钱袋倏而没了踪影。

    两个老贼脸色大变,眼睁睁瞧着那鼓囊囊的钱袋噗通下水,当下被气得咬牙切齿,不管不顾的上前与蓝君扭打起来,为了这票生意,他们可谓是鸡飞蛋打,跑了小孩,现在让这看似温文尔雅却硬骨头的人气了一番,什么都没捞到,让他们如何甘心。

    说是扭打,却还未动上手,两人这一扑上去,蓝君本就站立不住,被两人一推,便摔进了河里,溅起大片水花。

    三月的天仍是冷得很,这水更是冰冷刺骨,蓝君落下水便被冻得浑身僵硬,湍急的水一下没过蓝君头顶,他不会水,掉进水里的瞬间便呛了几大口水,水深不可测,在水里根本无法控制身形,蓝君挣扎着却怎么都浮不起来,只一眨眼就被水卷着带进了树干搭建的桥底。

    那两人见蓝君瞬间便没了踪影,一时也是吓坏了,两人面面相觑,刚想落跑,那眼尖的老妪就见有一大一小前后跑了过来,两人身后还跟着头小跑的牛,估计是见着了这边的情况,忙跑来查看。

    那老妪却计上心头,忙迎面几步扑了上去,抓住那青年的衣袖,哭喊道:“小哥快快救救我女儿,方才与我争执间不甚落水,我们两老都不会水,救不了她,小哥可要救救我女儿啊!”老妪哭天抢地,只差给青年跪下了。

    来人便是这龙沽村的青年符骁驭,他今日带着侄子去邻村大伯家借牛,守了一天方才将这耕牛借到,回程时远远的就已瞧见这几人在桥上不知做什么,走近了却见有人掉了水,他立马拍了牛屁股一巴掌,谁知这牛不吃疼,温温吞吞的小跑着,这才率先跑了过来,却被这老妪缠住哭喊一通。

    那老叟则是一脸紧张的看着两人,也不知这老太婆搞什么鬼,只生怕被那人识破。

    符骁驭蹙着眉并未说话,脚下大步走着,瞧了眼水里,湍急的河面不时还见着挣扎出来的身影,那老妪怕他不上当,忙哀声嚎道:“小哥若是救了我女儿,我便将我女儿嫁与你,不要任何的聘礼彩头!只望小哥救救小女啊!”

    ☆、第四章

    身后约有五六岁模样的小孩跟着嬉笑道:“阿叔,你快救救她女儿吧,日后我便有婶婶了。”

    符骁驭话也不说,拂开老妪的手,大步顺着河岸跑去,待挨得水里的人近了,便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

    冰冷的河水冻得他一个激灵,手脚便有些僵了,加之河水湍急,竟一时难以靠近那直往水里坠挣扎微弱的人。

    老妪见他跳进水里,立马不嚎了,忙给老叟使了个眼色,老叟心领神会,两人一前一后奔向那头在后方悠闲吃草的水牛。

    小孩莫名其妙的看着,不明白两人要去哪里。

    两人在岸边各自折了根刺条一左一右的抽打水牛,那头牛则横冲直闯进别人家种着庄稼的地里,按着两人抽打的方向跑到了山路上,一到较为好走的山路上,那两人自是如鱼得水,撵着牛跑得飞快,不到片刻就跑出老远。

    小孩这才明白,在原地直跳脚,大声冲着正吃力拖着人游向岸边的符骁驭嚷道:“阿叔,他们把咱家牛赶走了!”

    符骁驭被这河水冻得嘴唇发紫,正拖着怀里已昏迷的人上岸,听了自家侄子的叫喊,忙抬头看去,只瞧见远远几个黑点。

    符骁驭:“”

    他正打算拔腿去追,奈何浑身肌肉被冻得僵硬,上得岸来已是用完了浑身力气,再者这地上还躺着个不知生死的人,这人一只苍白的手还抓得他衣服死紧,于是只得作罢,望着那刚向大伯家借到的牛被人抽打着越跑越远。

    小孩跑向自家阿叔,边跑边嚷:“阿叔,牛,快点,他们要跑没了!”

    符骁驭一边拍了拍溺水者的脸,一边道:“三娃,你先回村去,告诉你爹让他叫上人顺着出村的路去寻牛。”

    被唤作三娃的小孩忙点头,过了桥往村里跑去。

    符骁驭以手试了试他鼻息,奈何手僵得毫无知觉,根本探不到热气,只得俯身去听蓝君心跳,那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的心跳让他眉头紧蹙,他双手按到蓝君腹部,轻轻压了压,那腹部并无鼓胀,想是未曾喝入太多水。

    该是昏厥过去了。

    如此一来符骁驭倒也不慌乱了,若是喝了太多水导致昏迷,那他可是无计可施的,好在他跳下水去救人之时这人还有意识,他掰开抓着自己衣服的手,那只修长手指便保持着抓握的动作,手上则是一片青紫,显然是冻僵了。

    符骁驭先是扯开他的上衣,露出那大片湿漉青紫的胸膛,将手贴上去为其揉搓,免得冻着他心脏喘不上气来,待得那处的皮肤渐渐变红,方才拢好他的衣服,改为两只大手裹住他两手不住揉搓哈气。

    途间他又掐了蓝君人中,虎口,不断为其揉搓胸膛,折腾许久,蓝君才咳嗽几声,痛苦的皱着眉捂着胸口,侧身便一阵猛咳,咳着咳着又呕了起来,断续呕出了几口水。

    符骁驭见他咳得难受,便抬手去顺了顺蓝君的背。

    蓝君吐完腹内的水,意识仍是模糊不清,却是觉得冷得厉害,嘴唇发青,不住哆嗦,下意识般蜷缩起来。

    见他终于没了危险,符骁驭便将人过到背上,也不曾考虑是否将人背回家去会遭两个嫂子刁难,便大步赶回村里。

    回到村里天已黑透,途中遇上了打着火把准备出村子寻牛的大哥二哥,三兄弟遇上了,那自是有话说的,其余村民便先走了,那老实巴交的符家老大符文成拉住自家弟弟,满面愁容的道:“骁驭啊,你怎可这么不小心啊,救个人也能搭头牛进去,这事你两个嫂嫂是知道了,你回去当心点说话啊,我跟你二哥出去寻牛,也不知何时才回得来,可护不得你了!”

    符骁驭见大哥为自己担心,心下愧疚,还未说话,那一直在一旁满脸不耐的老二符定康便开了口“行了行了,咱们快去快回吧,我明日还得去西村做工呢,这事等着回来再说吧。”末了将视线转向符骁驭背着的人,天黑未曾看清,却也知晓这便是三娃口中符骁驭救下的‘婶婶’,当下心中更是不悦。

    “大哥二哥,给你们添麻烦了。”符骁驭看着眼前这上了年纪却为了自己弄出的事还得夜里奔波的大哥,自是愧疚得很,却不知该说什么,他本就不善言辞,今日之事全责在他,更是不知该说什么了。

    “快回去吧,你这一身湿得,夜里天气冷,别弄病了。”符文成是心疼这弟弟得很,忙拍了拍符骁驭让其安心,末了又道:“好好照顾你救回来的人,回去煮上两碗姜汤祛祛寒气。”

    方才听了三娃说的话,符文成听了心里可不知多高兴,若是折损一头牛换得他弟弟一个媳妇,也是不亏的。

    想着符文成便忍不住心里叹息,爹娘去得早,符骁驭自小跟着自己生活,这两个嫂嫂刻薄之处他也是看在眼里,符骁驭非但不说什么,还总是常常包揽下地里累活,如今家财被自家媳妇管得死死的,眼看着符骁驭已二十有一,却迟迟因婆娘以手头紧为由讨不上媳妇,他这做哥哥怎会不着急,可他在婆娘面前说不上话,让他受了委屈,如若像三娃说的那样,骁驭救回来的女子不要任何聘金便可娶得回家,自是再好不过。

    想着又对符骁驭叮嘱一番,才在符定康的催促下走了。

    符骁驭自是听懂了他大哥话里的意思,当下哭笑不得,他救人之时,便已知晓这人实则是个不折不扣的少年郎,那老妪的一套说辞,也不过是为了将他骗下水好顺走那头水牛罢了。

    符骁驭背着人刚到家门口,还未进得院门,便被两个嫂嫂挡在了外面。

    大嫂个头矮,未及符骁驭下颌,她垫脚瞧了瞧他背上背着的人,此时蓝君长发披散,脸紧贴着符骁驭肩背,面色苍白却也是好看得紧,加之身形颀长瘦弱,一时间也未被大嫂瞧出来,只听她阴阳怪气的道:“小叔,听三娃说你为了救女人却丢了牛,那老婆子还许诺你分文不花即可讨了人来做媳妇,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可不是,好不容易向大伯家借来的牛,说丢就丢了,这一头耕牛的钱怕是够咱家吃半年了。”二嫂与大嫂向来不合,但两人却总是极有默契的合着挑符骁驭的刺,谁叫他一人便占了主屋那三间屋子与那几亩良田。

    两人是见不得这小叔的,老头子留了遗言,除非符骁驭成家,否则三兄弟就不能分家,面上是三兄弟,实际这老大老二的家却已经分得再清楚不过了,只不过符骁驭仍是跟着两个哥哥过活。

    可如此一来,符骁驭肩上的农活却是重得多了。

    符定康早年学了木匠这门手艺活,常跑去邻村帮人做工,这地里的活自然是丢给了媳妇,可这女人家播种除草还行,下苦力的事却是做不来,到了耕田犁地的时候,便一口一个小叔的喊得顺溜,这大嫂也是不好惹的主,见符骁驭帮着老二家耕田,便会将符老大支去做别的事,转而让符骁驭也顺带把她家的田耕了,久而久之,这耕田犁地的事,便这般顺理成章的落在了符骁驭身上。

    平日两人是互看不顺的,而今却成了一个鼻孔出气的好妯娌。

    ☆、第五章

    符骁驭自不会与两个嫂嫂争论,此刻也未说什么,只站在院外任凭两人话里带刺的数落。

    见符骁驭不说话,两人火气更甚,大嫂叉着腰哼道:“这有了媳妇的人就是不一样,丢了牛也不去找,你说你大哥也不年轻了,这黑灯瞎火的若是磕着绊着,你这良心过得去吗。”

    二嫂忙附和道:“这么说来我家那口子白日里累死累活的养家糊口,倒是清闲了某些人了,也不知这老天何时开眼,也让我家那口子清闲几日。”

    两人七嘴八舌的说了一气,符骁驭自始至终都未曾说话,不是怕,只是符骁驭敬重他的两位兄长,平日里就算受苦受累受委屈,符骁驭也是忍得的。

    眼见着两人说得越来越离谱,三娃这时却从屋里跑出来,拉着较为矮小的大嫂嚷道:“娘,阿叔还要教我识字呢。”说着小孩子嘟着嘴过去推搡了他二婶一把,让出了门,三娃便急忙拉上符骁驭进了屋子。

    两妯娌悻悻地咂咂嘴,见符骁驭又有了用处,便不再说话了,反正有的是时间拧清楚这事。

    两人妇人眼里的肉中刺符骁驭一走,又开始白眼相向。

    “三娃那死小子真是没教养,好好的搡我一把做什么,抽哪门子的风。”二嫂递了个白眼给大嫂,转身嘟囔着欲走,这话却被大嫂听得清楚,追上去就质问,两人瞬间又针锋相对起来。

    三娃拉着自家阿叔回了屋子,乖巧的给他点了油灯,又去帮着符骁驭将背上的人放到堂屋里的竹椅上,便歪着脑袋打量起蓝君来。

    “阿叔,这个婶婶生得真是好看。”三娃白日里听了那老婆子的话,便认定了阿叔救来的人要做他婶婶,这时见着蓝君生得如此好看,自是喜欢得很,转身就推着符骁驭往灶房走,边说道:“阿叔快去给你的小媳妇去烧水,阿爹刚刚让我跟你说落水的人不能回来就烤火,得先换上干衣服喝姜汤,阿叔我去给你找姜去。”那积极的模样,一口一句婶婶媳妇,简直让符骁驭尴尬极了。

    虽然尴尬,该做的事符骁驭却也不马虎,三娃说的对,溺水的人不可烤火,却也不能就这样放着不管,毕竟这河水冻得厉害,是得烧点热水来泡下让身体暖和起来。

    他烧了一锅热水,期间也没闲着,符骁驭找出了自己一套较好的衣裳备着,又用浴桶打了水来放于内室,等热水烧好了,兑好水,喊了蓝君两声,蓝君迷糊的瞧了他一眼,却开始浑身打摆子,冻得意识不清,再这般耗下去,估计就得生病了。

    符骁驭也不矫情,抱着人进了内室,他脚上靴子仅剩一只,符骁驭三两下把浑浑噩噩的人身上的湿衣服全扒了,怀里的人冷得直缩成一团,昏黄的火光照在这毫无瑕疵的皮肤上,虽同是男子,可这眼前横呈的身体却是肤如凝脂,颈间一块蓝玉贴着那无暇的皮肤,瞬间让符骁驭徒然脸热,忙移开视线,直接将人抱进了桶里。

    泡在热水里蓝君便好受了些,整个人缩在浴桶里,双眼紧闭,唇上的青紫却是退了些,符骁驭想着这寒气从头祛到脚才有效果,又去拿来木瓢舀水从头上小心浇下来。

    洗干净长发,符骁驭缴着长发拧了拧,这时屋外却传来二嫂的声音,“这男女可是授受不亲,虽然这是小叔救回来的人,迟早要做了你媳妇,可现在坏了名声传出去那可就难听了。”

    符骁驭顿了顿,不予置之。

    符骁驭将蓝君的长发弄了半干,便想给他绾于脑后,这样就不会再打湿。

    蓝君泡在浴桶里安静的任由符骁驭作为,待浑身暖和了意识也清晰了,刚一睁开眼便瞧见正面无表情给他绾发的青年。

    蓝君吃了一惊,任是谁清醒过来发觉自己光|溜溜的面对着一个陌生人,都会吓一跳,他忙向后退去,一个没坐稳,又差点溺进洗澡水里,还好符骁驭眼疾手快,一手还捏着那把长发,一手便抓住了蓝君的胳膊。

    感受到手臂上传来温暖的触感,蓝君面上一红,忙挣脱符骁驭温暖的大手,低着头不自在的咳了一声,欲抬手遮住上身,却是觉得别扭,一时进退两难,只得两手扒在浴桶边,头一直低垂着,尴尬得很,

    符骁驭自是看出了眼前这人十分尴尬,他拾起放在一旁的白玉簪随手绾好手里的长发,指了指一旁搭在竹椅上的衣裳,道:“衣裳在这里。”后也不多看蓝君一眼,转身便出了屋子。

    屋门打开,复关上,蓝君便马上起身穿衣。

    悬挂于屋檐下的纸灯笼随着冷风微微摇摆,里面早没了蜡烛,漆黑的夜空无半点星光,两侧厢房透出的灯光照亮了院里一小片位置,刚好照得院中那株花椒树下的竹桌竹椅,夏季专供这家人常在院里乘凉用。

    院子里静悄悄的,偶尔听闻两侧厢房里传来小孩子的打闹声与妇人的呵斥声,符骁驭走到院中的竹桌前坐下,身上的衣物仍旧湿润的裹着符骁驭颀长精瘦的身体,绾于头顶的黑发颇显凌乱,符骁驭手脚修长,偏生裤腿略短,露出那骨骼清晰的脚踝。

    在院里坐了片刻,不经意间看向一旁鸡舍,却发觉舍门仍旧开着,那白日里放出去的几只鸡还未归家。

    平日这几只鸡只散养于后院,到了时间总会自己回来,今日也不知是出了何变故,竟未回窝。

    符骁驭蹙了蹙眉,起身出了院子。

    蓝君一身宽松的粗布短衣,一双旧布鞋,衣裳陈旧得很,松垮垮的覆于身上,裤筒空荡荡的显得他越发瘦弱。

    而此刻他却背靠着墙站于屋内,心下颇为烦乱,白日里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落入那冰冷的河水中时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在意识模糊之时被人从冰冷的河水里捞了出来,这救他性命之人自是那前一刻还为他绾发的青年无疑,对方不仅救了他,还这般照顾周到,想着方才自己无礼的行为,蓝君便觉得懊恼。

    懊恼之余,亦觉得尴尬。

    他虽是大户人家之子,身前常有丫鬟小厮伺候,却是无人这般与他肌肤亲近,礼数与道德上使他认为与他人□□相对极不雅观,想着自己昏迷之时这未曾谋面的青年替他脱衣沐浴,蓝君脸便烧得厉害,异常窘迫。

    虽是窘迫难当,但这恩情还是要谢的。

    蓝君掩唇咳了几下,权当调整心绪,便推门出去。

    穿过堂屋,蓝君刚拉开门,然而还未来得及跨出门槛,只见前方一道身影奔跑着过来,三娃未料到这门瞬间开了,一下便撞上了欲出门的蓝君,他以为是他阿叔,于是顺手抱住了他的腰,扑得蓝君一个趔趄,嘴里还嚷着:“阿叔,我找着生姜了。”

    蓝君忙扶着门框,稳住了身形,那怀里的小孩这才抬起头来,见不是自家阿叔,忙哎呀一声退开了,抿着小嘴抬头瞧着蓝君,那机灵却不好意思的模样煞是好玩,蓝君温和的笑笑,蹲下身与面前的三娃平视,道:“未曾看见你跑来,不小心撞着你了,有撞疼哪儿吗,”

    “不疼。”三娃腼腆的将两手背在身后,小身子不住微微扭动,显是害羞了。

    “没事就好。”蓝君不自觉的抬手摸了摸三娃的头,这般乖巧的小孩他还未曾见过,虽然在府中也曾见过那些同父异母的弟弟,但那些骄傲得犹如金丝雀般的弟弟们却不是很友好,哪里像眼前这明明对他很好奇却又不好意思说话的小孩。

    ☆、第六章

    三娃认真瞧着蓝君,觉得这婶婶比刚刚还要好看,想着三娃便抽出一直背在身后的小手,扬了扬手里的生姜,亲近道:“婶婶,这是我给你找的生姜哦,我过会让阿叔熬给你喝,爹爹说这样就不会得风寒了。”

    未曾听清小孩唤他作何,蓝君也不做深究,只接过小孩递来的姜饼,道了声谢。

    三娃自觉牵过蓝君的手,一手指指外面,道:“婶婶,水缸在院子里,要洗干净了才能熬水喝。”

    三娃虽不满七岁,说话却是口齿清晰,这下蓝君总算听清了他口中的称呼,楞得一愣,有些不解的指着自己,疑惑道:“婶婶?”

    三娃飞快点头。

    蓝君蹙了蹙眉,不明就里却仍是温和的道:“为何叫我婶婶。”

    “因为阿叔救了你,所以你是婶婶。”三娃一脸天真且笃定,反倒弄得蓝君越加迷糊,恰巧此时符骁驭撵着鸡入得院内,将三娃的话听得清楚,他心下啧了声,几步过去,接茬道:“小孩不懂事,随口说说,你不必放在心上。”

    蓝君一直保持着蹲姿,倒是不曾注意有人走了过来,此时幕地听到这低沉磁性的声音时,又得了一惊,待抬头看清来人后,这惊又立马转成窘迫。

    好在蓝君未曾表现得太过唐突。

    他站起身来,抬眼看着眼前的男子,才要开口说话,三娃却不依了,嚷嚷道:“阿叔我没有乱说,那阿婆明明说了你若是救了她女儿,她就是你媳妇了,我才不是随口说说,我说的都是真的!”

    蓝君一听这话,只觉得哭笑不得,倒也未作他想,却是疑惑那老妪怎会这般好心让人救他。

    符骁驭被三娃一通抢仍是镇定自若面不改色,昏黄的灯光照得他那冷峻且棱角分明的脸颇为柔和,他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可这是个大哥哥,怕是做不得你婶婶了。”

    “阿叔骗人,她这么好看,比若莲婶子都好看,怎么可能是哥哥。”三娃委屈得很,眼瞅着自家阿叔,小手却指着蓝君,这么好看温柔的婶婶,怎么可能是大哥哥,他还想让他做自己的婶婶呢。

    符骁驭抬手揉揉三娃扎了个发髻的脑袋,颇为宠爱,三娃人机灵,平日那两个嫂嫂若是合着伙数落符骁驭,三娃总会想法子替符骁驭解围,平日也是粘符骁驭得很,叔侄感情很是要好,瞧着自家小侄儿都急眼了,怕是再说就要闹了,符骁驭也只得顺着他,他略表歉意般向着蓝君点了点头,方才无奈道:“是阿叔骗人了,三娃不是还要熬姜烫吗,你去帮阿叔把姜洗了可好。”

    三娃得了这话,皱着的小脸瞬时舒展了,应了声好便从蓝君手里接过生姜蹦蹦跳跳着去舀水洗姜。

    “见笑了,三娃认死理,若不随了他少不得哭闹一番,得罪之处还请见谅。”符骁驭瞧着院里正认真洗着姜块的三娃,话却是对蓝君说的,他声音低沉冷冽,举手投足与谈吐却是令人觉得舒适,加之他相貌不俗,虽是云淡风轻的一番话,却也让颇为尴尬的蓝君放松了下来。

    蓝君也瞧着那叫三娃的小孩,复又看向符骁驭,终于想起自己该做的事,正色道:“承蒙恩公出手相救,若不是恩公,我已命丧黄泉,何来得罪一说,我无以为报,还请恩公受我一拜。”一语闭便要行跪拜之礼。

    符骁驭回身一把拉住蓝君,“举手之劳而已,不用如此客气,你这般我反倒觉得不自在。”

    蓝君点了点头,面上虽从之,内心却是思忖着该如何报答对方,他自报了姓名,符骁驭自然也报了姓名。

    两人不时说上两句话,一来二去,倒也熟了些。

    待得三娃洗好了姜,三人这才一起回了屋内。

    符骁驭接过姜去了灶房,蓝君颇显拘谨,好在身边有个小孩子陪着他说话,才没那么拘束,两人进得内室,这才发觉洗澡水还没收拾,便让三娃指了他泼水的地儿,于是提着桶忙着倒自己的洗澡水。

    将那桶洗澡水倒完后,蓝君早已累得浑身没劲,曾几何时,他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也亲自倒起了洗澡水来了。

    蓝君坐在堂屋中的竹椅上歇气,三娃跟着坐在一旁看着他,是打量,亦是喜欢。

    感觉到小孩对自己的喜欢,并无恶意,自然对这炽热的视线毫无排斥之感,便由得他看了。

    隔间灶房内传出锅碗碰撞的声响,下一瞬又没了动静,身旁的小孩也不说话,周围静了下来,蓝君这才打量起身处之地来。

    陋室。

    这是蓝君第一眼便有的结论,屋子很简陋,甚至可以称得上家徒四壁。

    三间屋子相连相通且带有木门,以便隔开居住,屋内家什朴质简单,昏黄的烛光将四周照得影影绰绰,一面墙上贴着一张红纸写的神榜,下方摆着一张木桌,几条木凳,除此外靠内室的墙下还放了几张竹椅,他与三娃便占了其中两张,角落里放了一堆农具背篓,竹筐等物,对面墙上挂了一件蓑衣与一顶斗笠,便再无他物。

    爆皮的墙壁很多处已脱落,露出内里不规整的青石,地面是已被踩得平坦的泥土,好在打扫得干净,这若是在夏天光着脚踩在地上,自是凉爽无比。

    只几眼就瞧遍了,蓝君无所事事的抬手抚着绾发的白玉簪,重新将绾在一处的长发散开,只拢了耳尖以上的长发重新绾好,垂下的长发衬得他俊逸翩然,更是将一旁的三娃看得呆了。

    “婶婶,你真好看。”三娃双眼精亮,总觉得眼前这婶婶越看越好看,便总是忍不住盯着瞧。

    被一个小孩子夸好看,还喊婶婶,蓝君只觉得诡异得很,却是温文尔雅,并无不悦,“三娃也乖巧得很,今年几岁了?”

    “虚岁六岁。”三娃比出四根手指头,也不管对错。

    “才六岁就这般懂事。”蓝君抬手捏了捏三娃的脸,想到自家有个弟弟大不了三娃几岁,却顽劣得很,思及此,便想起那给自己下套的蓝渊,也不知府内是何状况,不知爹爹是否仍然安好,蓝君很想立刻就回去,却知道并不可行。

    他现在身无分文,又是在这闭塞的乡村,且这大晚上的他连路也不认识,哪是说走就能走的。

    也只有等到明日,问问符骁驭再另做打算了。

    这时院里传来一阵交谈声,三娃率先弹跳起来,对着灶房嚷道:“阿叔,阿爹回来了,”说完也不粘蓝君了,蹦着就跑出了屋子。

    符骁驭火上正熬着姜汤,听了三娃的喊声,从灶房出来去了院子里。

    蓝君则好奇的起身,却不出去。只站在门内观望。

    两侧的厢房门都开着,两只火把架在花椒树上,院里顿时被火光照亮,大嫂二嫂正拉着自家男人问东问西。

    符骁驭走过去,见大哥二哥脸色不佳,就知道牛没找到,心里不由沉了沉,只站在一边望着。

    “阿爹,牛呢。”三娃拽着符文成的大腿,眼巴巴的问。

    “这还用问,自是寻不到了。”大嫂横了符骁驭一眼,阴阳怪气的道:“若是发觉牛被人偷了就立马追上去,哪里还会被人家偷走,我看若不是是想媳妇想疯了,就是与那偷牛贼合谋起来骗我们。”

    “胡说什么呢!给我少说几句,骁驭哪会是这样的人,你不准瞎说!”符文成本就不善调和叔嫂关系,往日总是跟着符骁驭一起听这婆娘夹枪带棒的话闷不吭声,如今见自家弟弟被婆娘冤枉,想也不想就驳了回去。

    众人皆诧异的看着符文成,平日里不论大嫂说什么数落什么他都不会回嘴,今日却是难得一见,就连大嫂也是楞了楞,复又凶悍的道:“我瞎说什么,如今牛没了,人倒是背回家来了,这不是想着娶媳妇是什么,我难道还能指望这女人当牛给我去犁地不成?就算她能也要问大伯家同不同意啊,牛可不是你家的!”

    大嫂话说得太过难听,符文成脸色越发难看,却被最后那句话戳了心坎,没了方才的气势,“牛丢了再买一头还给大伯家不就可以了,可这人要是死了那就真没了,难道一条人命还不如一头牛吗。”

    ”买买买,你钱多啊,我可不管,这牛是谁丢的,谁去买来赔。”大嫂抱着双臂道:“我管他人命牛命,别人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倒是管得宽,也不管管自家妻儿愁不愁吃穿,天天管别人死活,谁记你的好了,净养白眼狼。”

    这时二嫂插话道:“哎哟,可不是嘛,谁弄丢的谁赔不就得了,大哥大嫂你们犯不着吵吵。”

    符文成一听她这话,只苦着一张脸,道:“你这说的什么话,钱财全被你管着,骁驭哪里有钱去买牛来赔。”

    “我管的可是我的银子,你管他吃管他穿,就差没给他娶媳妇了,现在捅了篓子还得为他花银子?我的命怎么就那么苦,偏生嫁了你这么个败家玩意。”大嫂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一屁|股坐在了一旁的竹椅上,“大娃二娃如今在外吃苦,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你这做爹的不闻不问,现在还想袒护他,反正我不管,想从我这里要银子,没门!”

    “就是,大哥啊,咱们都是拖家带口的人,可不敢担这责任啊,”二嫂眼珠一转,又道:“小叔面下不是还有几亩地吗,要实在赔不起,倒不如把地给我,我倒是可以帮他还一半。”

    “胡扯!”符文成怒道:“没了地你让骁驭今后如何过活。”

    二嫂翻了翻眼,咕哝了几句,没再说话。

    ☆、第七章

    可这番话却让有心人听了,大嫂语气一转,道:“二嫂说得对,如今小叔跟着我们吃喝,那地给谁不一样,若是将地过到我名下,我可考虑为他将牛钱还了。”

    符文成则是想也不想就开口拒绝:“不行!”

    大嫂还是不死心,道:“那就用屋子”

    符文成却是不听她说完,自然知道她想要分给符骁驭的三间老房,便直接打断她的话,“想也别想!”

    “行,那就随你,我看你们去哪里找银子来赔。”大嫂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一旁站着的符骁驭对这情形早已见怪不怪,却不忍见自家大哥气着,便过来拍拍大哥的手臂,“大哥大嫂,牛是我弄丢的,你们别因为我伤了和气,我自会想法子去跟大伯说清,牛钱我也会还给大伯。”

    大嫂在一遍讥笑道:“还,你拿什么还,吃的用的都是你大哥的,还得起吗你。”

    突地,一抹好听的声音道:“这个够不够。”

    众人纷纷循声望去,只见一少年郎从容走向他们,他美如冠玉,唇角微勾,举手投足间直令人如沐春风。

    来人自是蓝君无疑,他在门后观望许久,已将此事来龙去脉摸得透彻,他还疑惑那老妪怎么会如此好心唤人来救他,原来是图谋符骁驭那牛,如今符骁驭为了救自己而丢了牛,又见他这嫂嫂说话如此刻薄,当下便忍不住站了出来。

    蓝君在众人疑惑的的眼光中抬手,于发间抽出绾发的白玉簪,长发顿时柔顺的散于身前,他道:“这可是上好的玉石雕琢而成的发簪,少说也顶个十几两银子,可够买你一头牛钱?”

    闻言符骁驭皱了皱眉,却未说话。,

    “这是谁,什么时候来我们家的。”大嫂站起身走出来,警惕的上下打量一番蓝君,最后视线停留在他手里的白玉簪上,“我们凭什么信你的,随便摘下一根簪子就想打发我们,谁知道是不是真管这么多钱。”

    蓝君莞尔,还未开口,一旁的三娃早已跑到蓝君身边,抓着蓝君的衣袖,冲着众人道:“她就是阿叔救回来的婶婶。”

    听了三娃的话,众人皆是一怔。

    “这,这就是骁驭救回来的人?不是说是位女子吗,怎么会是个男子。”符文成瞧着眼前这虽相貌卓绝却是个实打实的男子,望向符骁驭不解问道。

    符骁驭却是面无表情,面对众人疑惑的眼神,道:“我并未说他是个女子,这不过是那老妇随口说说,三娃听了去而已。”

    第1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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