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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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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寂寞的爱人ABO 作者:三花酒

    第22节

    细细想来,自己好像一直都是个可悲的人。

    回到冰冷的家中,程深低垂着眼帘,到浴室里冲了一个热水澡。穿着丝质浴袍走到厨房里,打开冰箱,里头空荡荡的,只有几罐啤酒。长叹一口气,他回到房间,往床上一躺,静静的不愿意动。肚子有些饿了,胃里隐隐扭拧起来,催促着他快吃些东西。忍不住想起下午时收到的那个蛋糕,自己一直没打开它,就放在办公室的茶几上,现在自然也是没带回来……呵,唐曜灵,你真这么厉害,怎么没查到我不喜欢吃甜食?

    记起客厅里好像还有上次秘书结婚时送的一罐曲奇,程深没忍住饥饿,迟缓地爬起来磨了出去。翻箱倒柜地找了好久,等找出来时,打开盖子,却发现酥脆的饼干早已经受潮绵软了。拿起一块闻一闻,好像还没坏,他就皱着眉塞进了嘴里。

    带着奶油甜香的、软沙沙的饼干,虽然甜腻,却很好地抚慰了饥饿的胃。于是程深就抱着那桶曲奇躬身坐在沙发上,沉默地吃了起来。外头雨还在下,冷凉的风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吹进来,将一个宽大的客厅吹得冰冷冷的,墙壁上时钟滴答滴答,指针逐渐走向十一点半。扭头望一望,程深面无表情地凝视一会儿,突然苦楚地笑了起来。

    又是一岁了。再长一岁,你依旧是个可怜虫。

    “轰隆”一声,天边响雷滚滚而来。程深看向外头沉重的夜幕,不由轻叹一句,今天的雨下得真是大。突然间,又是一声轰响,但那声音不大对,好像近在身边——拧起眉,程深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怎么会……有砸门声?

    但立即,相似的声音又响起,就是有人在砸门没错!错愕地起身走过去,程深透过猫眼向外一望,一个湿淋淋的人出现在变形的视野里。他戴着连衣帽,站得笔直,脑袋低垂,额前刘海在不停地滴水,只看得见尖尖的下巴——但就这一点儿边角,程深还是认了出来,这是唐曜灵,他憎恨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的唐曜灵。

    尽管恼恨,但对方看上去如此狼狈,程深几乎是想都没想,就黑着脸打开了门,并大骂一声:“你脑子有病吗?!这么大的雨还跑出来,吃饱了没事干是不是!”

    “……吃饱了没事干的是你吧?”哑着嗓子缓缓抬起头,唐曜灵一贯甜笑的脸上神情可怖,就跟个捉奸的新婚妻子一般:“我不过是没时时盯着你,你就给我去招女支!那鸭子有那么好吗,比我还好吗?!还是你真这么难以忍耐,几天都忍不了?哈,我就不信你一把年纪,性需求还这么强!”

    被他冷嘲热讽得脸色发白,程深狠瞪着他,心里是又恼火又煎熬。眼前的这混账小孩儿明明浑身湿透,脸色苍白,可偏偏盛气凌人的,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他穿着黑色防雨的骑装,右手背在身后,左手拎着个头盔,像是骑机车过来的……想到暴雨天的路况,程深一口气缓不上来,直想将这小混账狠狠揍一顿!若是之前,估计他早就把唐曜灵拖进来了,但这会儿情绪复杂,他脸色变幻一阵,最后还是黑着脸狠心道:“我性需求如何与你无关!倒是唐少爷,这么晚了还跑出来见独身异性,就不怕家里人担心么?”

    瞪着眼执拗地望他,唐曜灵咬着唇,见程深神情里好似有气,眼中的咄咄逼人就逐渐消减了些。僵立一会儿,他慢慢低下头,软下声儿来沙哑地道:“……我好冷,你不打算让我进去么?”

    绷着脸瞟他一眼,虽然知道这样不妙,但程深还是理智地后退一步,把他让了进来。唐曜灵身上都是水,靴子也湿了,走进来一步一个水脚印。他在后头看得惊心,总感觉这孩子是不是不要命了,这么晚了,还下着暴雨,居然骑着机车过来教训他?简直是……

    走到了客厅里,唐曜灵背对着他,伸手放下头盔,动作缓慢地开始脱外套。他右手别着,迟缓地挪到身前,只左手扭过来拽下衣领,别扭地往下脱,嘴里还不时发出低低的抽气声。程深拧起眉头,顿时感觉不对劲儿——大步走上前去把他衣服拽到手臂下面,赫然看见他小臂上一片血肉模糊,竟是严重的擦伤!

    “唐曜灵!”程深终于忍不住气极地大吼出声,“你他妈不要命了!”

    驯虎【五】

    家里没有红药水之类的东西,这大雨滂沱的,还是大半夜,看着手臂惨不忍睹的唐曜灵,程深也只得扯来一床被单将他裹好,然后下楼去买药。小区门口好像有个药店,平常生病,他基本上都是在那家店里买药。只不过这么晚了,不知道人家还开不开门。撑着伞赶到门口那儿,程深跺跺脚,抬眼就见药店里好几个人,好像都是在雨夜里滑伤了,排着队来处理外伤的。

    走过去观摩一阵,看了个大概,随即马上买了绷带和药水往家里赶。进门时,程深身上也已经湿了大半。屋里头,唐曜灵已经把防雨骑装脱了下来,只穿着t恤短裤,身上裹着被单靠在沙发里,低声笑着道:“你回来啦。”

    程深不语,心烦意乱地板着脸走过去,一把将他搂起来往房间里带。说起来这唐曜灵也是厉害,手上那么重的伤,这会儿居然还能揽着他的脖子笑出声来:“你好坏呀,想对我做什么?”

    恶狠狠地瞪他一眼,程深把他带到浴室里放下,随即把洗脸池里放满温水,抽过一条毛巾来给他擦拭脏污的手臂。这小混账摔在地上,雨水那么脏,不弄干净的话估计得发炎……沾了温水把脏东西一点点擦去,暗红的伤口逐渐露出了本来面目。拧眉细看,见那伤痕不是很深,只不过面积稍微大些,程深拧着的心终于轻松了点儿。

    看他臭着一张脸细心地给自己处理伤口,然后又涂好药水,包上绷带,唐曜灵咬着下唇,笑得好甜好开心——他就知道这大老虎是个豆腐心,不管他平时再怎么黑着脸,阴沉地拧着眉头,他始终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心中不禁愈发骚动,唐曜灵热切地瞅着他,终于在他绑好绷带的时候凑了过去,想亲他一口。可程深好像有所准备,脸往边上一偏,直起身子就往外走:“行了,你自己冲个澡,别着凉。”

    “可我一只手没法弄呀!”故作委屈地大声喊,可程深还是走到客厅去了,愠怒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你都能在雨夜里飙车过来,还有什么没办法的!”

    郁闷地低下头,唐曜灵不甘心地嘟起嘴哼唧一阵,只得艰难地脱了衣服裤子,单手拿着莲蓬头冲澡。浴室的门没关紧,他也是故意开着一半儿,心想等那大老虎回来,臊他一臊!这般打算着呢,门外头,隐隐约约地却传来一阵水流声——唐曜灵瞬间瞪大眼,心说岂有此理,既然你也要冲澡,为什么不跟我一起冲!

    眼睛不怀好意地眯起来,唐大少暗道,好你个程深,背着我招鸡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晾着我!看我怎么整你!负气地关了水,甩甩头发,唐曜灵光着身子立在浴室中央,中气十足地一声大喊:“舅舅——我没衣服穿——拿衣服给我——”

    远处的水流声戛然而止。

    “……外头柜子里有衣服,你自己找!”程深无奈的吼声传过来,听得唐曜灵撇了撇嘴巴:“你帮我拿嘛!光着身子走出来会着凉的,我冲着水不想动……”

    一阵沉默,随即是愠怒沉重的脚步声,快速地由远及近。在浴室里看不到衣柜,唐曜灵就憋着笑,惬意地听着那恼火的野兽翻箱倒柜,发出乱七八糟的动静。不一会儿,一只湿哒哒的手拎着衬衫长裤从磨砂玻璃门后头伸了出来:“喏!穿上。”

    “哦。”唐曜灵应一声,随即光着身子施施然地走出来,伸手接过了那两件东西。程深只围着条浴巾在腰间,本来别着脸呢,这时下意识地扭头看他,立即被惊住了——呆愣过后是恼羞成怒一般的回避动作:“你……干嘛不在浴室里接!”

    “为什么要在里头接?”唐曜灵歪着脑袋,一副无邪模样:“你都把我标记了,这会儿还不好意思?”

    被他噎得答不出话,程深只得恨恨地又冲了出去,估计是继续冲澡去了。看着他健壮精实的身躯,唐曜灵懒洋洋地扣着衬衫的扣子,眯着眼睛勾起了嘴角。

    唔……身材保持得不错。

    那天晚上,逃到客房里的程深还是被唐家少爷给逮住了。

    这小混账只穿着件宽大衬衫,可怜兮兮地搂着右手在黑夜里溜过来,在床边耷拉着眉毛道:“我手好痛,刚刚自己压到了,怎么办……你抱我睡好不好?”程深头疼一阵,忍无可忍地爬起来正说拒绝他,外头突然一声雷响,这家伙尖叫一嗓子,迅速无比地掀开薄毯,一把扑进了他的怀里:“我好害怕!”

    ……你害怕才有鬼了!

    网上的采访明明白白写着的,唐家大少爷什么也不怕!不怕蟑螂不怕老鼠不怕蛇不怕打雷,一般人怕的他都不怕!这会儿抖得像筛糠一般,脑袋还直往他胸口挤,演技倒是不赖啊!几近绝望地翻一个白眼,程深半靠在床头,狠下心来抓住他的手正要往外推,这家伙又是一声哀叫:“你抓到我伤口了!”

    这才注意到自己正好抓住了他的右手臂,程深心里一惊,赶紧松开了手。唐曜灵哼哼着,身子依偎得更紧一点,语气里好委屈:“你就抱着我睡嘛!真是……一个星期不见你,你就这样对我!还跟别人上床……我那边忙死了,要吃药瞒着爸妈,来个客人得赔笑脸,公司里也有事情……根本不敢给你打电话,怕一打就忍不住翘班来找你……可你呢?不联系我,也不念着我,我受了伤你也不关心,扔我一个人睡……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嘛!可你非得做得这么绝么?”

    他像只小猫似的蜷在程深身侧,咬着唇低低呜咽,好像真的很难过,一会儿还流出了眼泪。窗外,大雨又开始下了起来,雨滴扑在玻璃窗上,发出轰隆隆的嘈杂声。耳朵里混着雨声和他的哽咽声,程深言不由衷地拧着眉,心里有些复杂了——他知道唐曜灵在假哭,或许哭得非常真实,可这其中绝对有做戏的成分。这位大少爷很聪明,知道用各种手段来达到目的,可明知道这是手段,他心里却还是生出了一股负疚感。

    伸手缓缓揽上他颤抖的身体,程深用力咽动喉咙,又紧张地调整了一下手的位置。薄毯下面,两具身躯依偎得紧紧的,一个强壮瘦韧,一个匀称柔软,唐曜灵动了动光裸的腿,还缠到了他的大腿上。轰隆隆的雨声中,小小的哽咽渐渐平息下来,湿眼睛的oga撅一下嘴唇,娇蛮地发出了指令:“扶着我的手。”

    迟疑地轻握住他的手腕,程深丧气地垂下眼,自暴自弃地放松了身体。感觉到他的妥协,唐曜灵偷偷地笑起来,眼里狡黠又得意的,但又藏着点儿难受。他垂下眼帘,把脸往心上人胸口里埋一下,瓮声瓮气地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可幼稚了。”

    小小的气息拂在胸口上,痒痒的,好像刮在心口一般。程深撇开脸,哑声揶揄:“你也就十九岁,能有多成熟。”

    “那我是不是……一辈子都赶不上你了?”抬起脸来,唐曜灵尖尖的下巴戳在他胸肌上,眼睛泪盈盈的,又要哭了。这时的他看上去就像一个哀伤的小妖怪,明明妖异惑人,诱惑而危险,却又让人好心痛,好怜惜。

    “我一出生,你就二十四了,你还喜欢我爸爸……我长大一岁,你也变老一岁,我跳级,我努力攒学分,想早点毕业来找你,可你还是比我大这么多。如果你没有那样标记我,现在你是不是连看都不会看我一眼?会不会觉得我就跟个神经病一样,这些乱七八糟的手段,都是在你面前耍猴戏呢?”

    控制不住地看着他,看着他泪光盈盈的眼睛,理智告诉程深,不能再看了,转过脸去!可身体却违背了意志,与他长久地四目相对。心里跳得很快,身上的肌肉莫名酸痛,好像被什么突然分泌出来的激素影响了——那种感觉有些陌生,但又很熟悉,就好像久违重逢,此时此刻终于又再见到。

    干哑地张张嘴,程深张口结舌的,想说些什么来安慰他,却始终吐不出话语。唐曜灵痴痴地看着他,一直看着,但终究没等到他的回答。落寞地垂下眼,他缓缓地蹭蹭脑袋,伏在心上人身上不动了。程深心里纠结,头疼地挣扎半天,最后伸手抚上他柔软的短发,妥协而苦涩地道:“你也清楚我这么老了,为什么又要缠着我?”

    “……有什么办法,我就是喜欢你呀。”

    “你也喜欢过人,你应该知道的。爸爸那时候跟你还是兄弟呢,你不也想方设法地争取过?严格说起来,我们之间的年龄差算什么,根本不值一提好不好……”说到这儿,唐曜灵好像精神一些了,又抬起头望他,眼神里透出了坚定的神色:“你看,我们门当户对,知根知底,各方面也都很匹配。你有才华,我有眼光,你执拗,那我顺着你,你脾气不好,可我很会哄人,你不爱交际,但我能说会道,你总把事儿憋在心里,可我很懂察言观色,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会开导你,让你不生气……就这样,你还敢说我俩不匹配?”

    睁着眼怔怔地望他,程深定在那儿,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有点儿理解不了那一大段乱七八糟的,那一大段,类似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类的话——唐曜灵好像是在骂他?他执拗,脾气差,冷酷,不善言辞,这些深植于他身上,根深蒂固的缺陷,那小混账几乎是一个不落地数过一遍,然后又提出了解决办法。这让他几乎相信了那句鬼话——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

    这个十九岁的oga小混账。

    程深想到了二十年前,陈潜在电梯里狠狠地骂他,你脑子是不是有毛病?

    你到底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该怎样做?

    你妈究竟教了你什么?

    这二十二年间,我们说过的话有没有超过五十句,有没有?!

    ……这些话像一把刀,深深扎在他心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与血肉牢牢长在一起。他几乎深信不疑了——所有的问题都是出在他身上,他的坏脾气,他的怪脑筋,他的父母,他受到的教育,他缺失的那样很重要的东西——这样的人,无论如何都得不到一个爱人,他也许只适合孤独终老,再也不奢求什么爱情。

    而此时此刻,有一个人说,他有解决的办法,这些缺点在他面前都能迎刃而解,都是小事情。

    “你一条道走到黑,但我才是你的正道儿。”唐曜灵说。

    “你笨得很,智商不低,情商却不高。你这个脾气,对上我爸爸当年,怎么可能会有好结果?一个不会谈恋爱,另一个也不会谈恋爱……我听了都怪着急,你这傻老虎……”说着,他伸出包裹着绷带的手,轻轻地戳了程深的脸一下,眼里透着埋怨与心疼:“不合适还要硬磕,也不觉得难受的……你这样的人,就得找一个会谈恋爱的,懂么?就比如说我,知不知道?”

    窗外头,雨声依旧轰鸣,不时划过的闪电将对视的两人照得分明,黑沉的眼眸之间,透着一股异样的静谧。唐曜灵头发有些乱了,蹭得蓬蓬的,像一只乱毛小动物,但眼神却极真挚,就像看一件珍宝般看着他。程深沉沉地呼吸着,胸膛起伏得越来越剧烈,喉头甚至有些紧绷……他不知道,这个小东西居然给他起了个昵称——傻老虎?这是什么怪异的外号……明明觉得他是老虎,可为什么又说他傻?

    耽搁了这二十年,他真的傻么?

    抚在oga脑袋上的手不禁用了力,缓缓摩挲着他柔软的头发,程深轻吸一口气,开口揶揄他,可语气之中带着自己都能听出来的颤抖:“合适了又怎么样,我还不是大你二十四岁?等你再长大一些,我也彻底老了……你怎么可能不嫌我?”

    双眼盈盈地望着他,唐曜灵静静地从他微蹙的眉毛,看到他紧抿的薄唇,又伸手抚上他坚毅的下巴。轻抚一会儿,恋恋不舍地收回手指,年轻的oga突然间笑了起来,笑得好宠溺好温柔,还凑过去在自家alpha鼻尖上蹭了一下:“那你更要好好锻炼,好好保养……不然我生病啦,就没人照顾我了,好可怜的!”

    被他故意装出来的委屈神态逗得弯起了唇,程深轻咳一声,掩饰地扭过脸,眼睛快速地眨动了一阵。然而,当他再看回来时,他发现,唐曜灵还是那么宠溺地看着自己,那双大而明亮的眼,此时好像一湖温柔的春水般,柔软而宽大。

    然后,他闭上眼,朝自己靠了过来。

    柔软的嘴唇,温热而娇嫩的触感,就像玫瑰的花瓣,又像棉花糖,美好得令人窒息。期待中接吻的感觉好像就是这样,想触碰,却又更想怜惜;想呵护,却又更想深入。血流在奔涌,但唇舌却拘谨万分,怕自己一个冲动唐突了对方,但又怕犹豫不决令美好逝去。程深僵硬着身子,几乎无法呼吸了……大手紧紧握住唐曜灵的手腕,他完全是无意识的,条件反射性的。他很紧张,他有点怕——怕什么?怕很多,怕所有的事情,一切事情。

    ……好不容易有一个人愿意接纳自己。

    雷声骤响,雨幕轰鸣,黑暗中的两人僵持着,小心翼翼地尝试着,试图接触对方多一点,再亲近一点。年轻的oga伸手搂住了alpha的脖子,轻柔地压上去,缓缓用温柔的攻势化解他的拘谨与克制,安抚他,鼓励他,驯服他。

    当程深张开唇,舌头妥协地缠上来时,唐曜灵闭着眼,甜蜜地笑了起来。

    他知道,这只老虎被他驯服了。

    驯虎【六】

    那天晚上,唐曜灵自然是如愿地窝在心上人怀里入睡了。程深任他依偎着,姿势生硬,但意识还算不错,至少手掌是揽着人家身子的。年轻oge的身体温热而柔软,程深手里无意识地用了一些力揉捏着,心中情绪久久不能平静。

    就这么……答应他了?

    昏暗中侧过脸盯住唐曜灵熟睡的面容,俊秀的脸庞带着满足的浅笑,好像长久的愿望终于成了真。忍不住伸手轻抚他皮肤,温热的触感,滑溜溜的,似乎还带了层汗腻……眉头不禁一拧,程深大手覆上他秀气的额,掌心立刻感觉到了异样的高温。

    这小混账,到底还是发烧了。

    天一亮,来不及等雨停,程深就用薄被将唐曜灵一裹,把他抱下了楼。进车门时唐大少醒了一瞬,头晕乎乎地还问呢,这是干嘛呀?程深板着一张脸把安全带给他系好,沉声道,带你去医院!你发烧了。

    唐曜灵眼睛迷蒙地一眨,露出个惬意的笑,好像知道会有这么一出般:“哦,那你可注意着不要去泰桓的医院啊,不然我爸过不了十分钟就会找过来。”程深听得声噎,一会儿想教训他两句,这小混账却脸儿红扑扑地一歪头,昏睡过去了。心中一紧,他赶紧发动车子,向市医院驶去。

    也许是天气突变的原因,今天医院的人格外多。程深头发没梳,衣服没换,就穿着休闲装搂着人去挂号问诊。唐曜灵被他包得严实,他脸上也不复电视里的冷酷,一时半会儿竟是没人认出他们来,只当是哪对恩爱的情侣。坐在候诊区等待叫号时,程深就把这小外甥搂在怀里面,一言不发地轻轻拍抚。唐曜灵兀自昏睡着,脸蛋潮红,偶尔蹭蹭脑袋,嘴边露出一个满足的浅笑。

    等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进了诊室。做了检查之后,医生给开了针剂和药,程深就又抱着他去针剂室。等到了输液室坐下来输液时,他已是满身大汗。扎针的小护士瞅瞅他,又瞅瞅唐曜灵,说:“你帮他把拳头握起来,我好扎针。”程深抹一下额上的汗,大手覆上唐曜灵烫热的小手,帮他攥起了一个拳头。这会儿唐大少悠悠转醒了,迷迷糊糊地问:“要打针吗?”

    “嗯,你怕?”程深垂眼看着他,脸上是难得一见的平和深沉。唐曜灵感觉到手背上针扎进来,眉头微微蹙一下,随即又松开:“没有……我才不怕,就你得一直顾着我的手,好麻烦。”

    “……你管这做什么,好好睡你的觉。”护士扎好针离开了,程深搂着他的身子,把他的手调整了一下姿势,放在自己手边,目光又看向了别处。唐曜灵仰着脸笑笑地看他,声音沙哑绵软:“那你不去上班了?这会儿快十点了吧,公司有事怎么办。”

    “我养那些人干什么吃的,没了我就不会做事了?”不以为然地轻哼一声,傲气的程总垂眼瞪住他,绷起脸问:“你饿不饿,想吃点儿什么。”

    “你要出去买吗,可我怎么办?”唐大少迷蒙着眼,可怜兮兮地撅起嘴。

    “当然是叫别人送过来!你这样子怕是连坐都坐不住。”又瞪他一眼,程深手里搂紧了些,问:“喝牛奶吗,要不要吃三明治,还是豆浆包子?”

    “……嗯,要喝粥,要吃肉的。”撒娇地在他怀里蹭蹭,唐曜灵笑得好开心。程深望着他叹一口气,摸出手机来给周秘书打电话。那姑娘听到说买粥去医院,想问到底什么事,结果被老板没好气地呛回来,说你照做就是,问这么多!秘书姑娘郁闷地应下来,随即冒着大雨买了粥送到医院,弯弯绕绕到输液室,就见自家平日里冷峻硬朗的老板穿着休闲服,怀里用毯子裹了个人坐在那儿。屏着呼吸走过去,喊一声“老板”,程深抬起头,怀中人的脸也露了出来——果然就是唐家大少没错。

    讳莫如深地将粥递过去,周秘书啥也没说,就眉毛兴奋地挑了挑,随即静悄悄地退了出去。唐曜灵本来睡着,听到些许动静,迷迷糊糊地醒过来问:“怎么了,是粥来了吗?”

    “嗯,粥来了,你坐起来点儿,别泼了。”程深没多解释,就一手圈着他肩膀把他扶起来些,一手端过粥碗,轻轻搅了搅热乎乎的粥。唐曜灵坐在他大腿上,身子热乎乎地依偎着他,脸上笑得好开心。一会儿见勺子舀了粥送到嘴边来,他晕乎乎的,还记得撒个娇:“好热,你帮我吹吹。”

    程深没说什么,就认命地帮他吹,完了再送到他嘴里。唐曜灵乖顺地吃了一口,眼睛眯着露出个笑:“好吃,我还要。”见他笑得跟个小孩儿似的,程深抿抿唇,眼里不禁露出一丝纵容。如此这般,两人一个喂,一个吃,慢慢吃下了大半碗。一会儿觉得够了,唐曜灵就软绵绵地推推他,撅着嘴道:“你胃不好,赶紧也吃一点儿吧,这都快中午了。”肚子确实感觉有些饿,程深也不忸怩,把剩下的粥吃完了。唐曜灵一直瞅着他呢,头晕晕的,眼睛也迷蒙。突然间,他兜里手机响起来,听得程深心里一紧,脸色里竟露出了惊惶。

    “估计是我爸爸……”嘟囔着用左手摸出手机,唐曜灵清清嗓子,乖巧地接了起来:“喂,爸爸,找我什么事呀?”

    他手机里声音收得好,饶是程深把耳朵竖得老高,也还是没听见陈潜说了什么。唐曜灵垂着眼帘,懒洋洋地勾着唇,娴熟无比地撒娇:“哎呀,我感冒了嘛,这会儿在医院打点滴呢,你就让我请半天假呗……不是什么大事的,就小感冒,爸你别担心……嗯,我男朋友陪着我呢,他对我可好了,刚刚还喂我吃粥……好啦好啦,我没事的,你要是真疼惜我,就给我放两天假,好不好?”

    紧张地听着他的话,程深紧抿着唇,额角都要渗出汗来。一会儿见唐曜灵把电话挂了,他就问:“你跟你爸他们说了我的事?”

    “说了呀,”唐曜灵磨磨蹭蹭收好手机,小脸扭过来娇憨地望他:“我说我就快把我心上人追到了,不过他还顶不乐意的,也不知道这两天能不能成。”说着,他在程深怀里蹭蹭,眼神愈发地软糯:“你说,我现在是把你追到了吗?”

    “咳……”掩饰地轻咳一声,程深撇开脸,尴尬地道:“行了,你病成这样,快点儿睡吧,一会儿打完针回去洗澡,一身的汗。”

    “那是你帮我洗么?”唐曜灵不依不饶。

    “连洗澡都没力气?”程深瞪他。

    “就是想让你帮洗么!人家练身材就是想给你看,你还不要!”小混账晕乎乎的不高兴了。

    “……”于是大老虎又咳一下,没了声儿。

    最后那澡还是程深帮洗的。

    oga年轻而柔韧的身体,无论落在谁眼里,都是极具诱惑性的吧,尤其是程深还被这家伙摆了这么多道,想不心猿意马都难。他还记得的,那一晚的黑暗中,这孩子是怎样缠到自己的身上,嘤哦、扭摆,柔软娇嫩的嘴唇,不停地落在自己脸上身上,讨好而迫切地亲吻磨蹭。

    他真的……是很喜欢自己啊。

    身上洗干净了,头发也吹干了,唐曜灵吃了药,像没骨头似的窝在宽大的沙发上,眼睛半眯着瞅他。程深刚刚到小区超市里买了些吃的回来,这会儿正不得其法地一一整理,什么牛奶面包酸奶,还有肉和菜——这些还是唐曜灵指定的,说等晚上好一些了,得开伙煮些东西吃,不然你这儿冷锅冷灶的。

    “我不会做饭。”那会儿程深这样说,脸上还怪尴尬的。

    “我会就好啦。”唐曜灵应得不以为然,伸手招招他,说快去快回,回来陪我睡觉。

    ……于是收拾好东西,程深冲个澡,认命地到沙发边上将这小祖宗抱进了房里。唐曜灵眯着眼兴高采烈地在被褥里一滚,软绵绵地张开手唤他:“舅舅,过来呀,我想抱着你。”

    “……好好说话。”被这声“舅舅”臊得不轻,程深想着病号最大,绷着微微烫热的脸躺在了那小混账身边。唐曜灵开心地蹭过来,伸手搂住他胳膊,咬着唇儿吃吃地笑。程深听得窘迫,忍不住伸手呼噜一把他的脑袋,训道:“谁教你的这么不害臊,你爸也不是这样的啊。”

    “没人教我,我自己学哒。”说出来还得意呢,唐大少一个翻身趴到他半边身子上,眼睛迷蒙地勾他:“我呀,想我家老虎想了十几年,天天想,夜夜想……大老虎真帅呀,身材真好,我要是能摸一摸就好了,再亲一亲,尝尝味道……就这样,你说说,我还矜持什么?当然是瞅见机会就上。”

    他说着不害臊,程深一个中年人都要害臊了,身上慢慢热起来,差点儿就要起了反应。唐曜灵头还晕着,但这会儿清醒了很多,眼神也凝了起来。瞅见心上人表情中的克制与不自在,唐大少心中窃喜,一双手不禁蠢蠢欲动的,缓缓爬上了程深的胯间。感觉到他的触碰,程深大惊,伸手猛地扼住他手腕,差点儿就要跳起来。摸到石更热的触感,唐曜灵哪儿还肯罢休,猛地扑上去就一通狠亲,手里还不干不净地揉捏:“舅舅,舅舅!我要爱爱,要你抱我,要你疼我!我喜欢死你了,好不好,好不好?”

    程深被他没头没脑的攻势逼得狼狈不堪,上头要挡他的亲吻,下面还得躲他的贼手——天知道一个发烧的人怎么会这么敏捷!唐曜灵穿着他的衬衫和内裤,整个人扑在程深怀里,把人家在被褥里压得紧紧的,手脚惊慌失措地乱推拒。他还兴奋地喘着气乐呢:“舅舅,别躲了,你石更了,硌着人家屁股……哎呀别躲了嘛,让我亲两口……”

    被他这般调戏,程深气得简直是两眼发昏、羞愤欲死。伸手用力攥住那小混账作乱的手掌,他狼狈地吼道:“唐曜灵!别闹了,你还生着病呢!这事儿等以后再说不行啊,你就不觉得咱们发展得太快了么!”

    “快?”唐大少停下动作,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对你来说可能有点儿快,但对我而言,我等这一天可是等了好多年了。”

    登时哑口无言了,程深呼吸粗重地看着他,一时不知作何反应。脑袋里纷纷乱乱的,全是这孩子认真而灼热的眼神,以及他从领口间露出来的粉色肌肤。唐曜灵发完了狠,眼神逐渐又涣散开来,表情也绵软了:“……舅舅,你就抱我嘛,我想和你亲热,好不好?发烧不碍事的,出了汗好得更快嘛。而且,这会儿我那里头……热得很,难道你不想嘛?”

    他诱惑地低语着,软软的唇儿不断轻抿程深的下巴。手摸里到那个石更热的地方,随即又发出一声吃吃的笑:“我还以为……你这年纪想石更起来有点儿难了呢,没想到,我才说两句话,你就有反应了……啊!”

    猛地一旋身将他压到□□,程深粗重地呼吸着,眼里起了愤怒而火热的光。他明明就因为年纪而对两人的关系感到不妥,这小混账还不知趣地处处提醒……望着身下衣衫不整的唐曜灵,他脸上露出的得逞甜笑,程深忍不住破罐子破摔地想,就顺他的意做下去又有何不可?左右是他愿意的,到时候别人说起来,那可怪不得自己!

    “舅舅,”这时,唐曜灵又开始哼唧了,“我下面都湿了,你还要我等多久啊?”

    好像有句话是叫“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程深觉得自己已然处于这个时刻。

    驯虎【七】

    【省略部分见围脖】

    当天晚上,唐曜灵没有退烧,反而烫得更厉害了些。程深板着张严肃的脸,眼神责难又无奈地瞪他,手里拧了冰毛巾来给他降温。唐少爷笑得甜甜的,一只手从被子下头伸出来在床单上摸啊摸,摸出手机来晕乎乎地点啊点,完了招呼男朋友过来:“舅舅,来躺着,让你看我小时候的视频。”

    程深板着脸过去了,那家伙好自觉地缩到他怀里,点开视频伸到他面前:“我之前叫爸爸翻出来发给我的,他拍了好多,都在电脑里收着……让你看看我小时候多可爱。”

    你小时候?程深撇撇嘴,我记得你小时候,小萝卜头一个,点点大,根本看不出长大后这么会来事儿。想到下午时候两人胡闹的那一阵子,四十三的alpha老男人有些脸热。不过当眼睛看到手里屏幕里头那个娇憨可人的小东西后,程深便没有心思想别的了,满脑子都只有“好乖”二字,再无其他。

    那应该是唐曜灵一岁多的时候,小家伙软软一个,趴在婴儿床的栏杆边上求爸爸把他抱出来,说话奶声奶气的,双眼祈求的那模样,看得程深心里化好软好软。“妈妈,抱小宝……抱,抱!”他似乎知道自己什么表情最招人疼,那会儿撅起嘴巴,小身子还一扭一扭的,像个最无邪的小宝贝。拍摄的人是陈潜,他哪儿扛得住这攻势,自然是立即收起手机,将人揽进了怀里。

    还有小朋友三岁时候在泳池里学游泳时候的。那应该是夏天,阳光刺眼得很,小家伙扶着个泳圈,在泳池里像模像样地用脚丫子踢水。一会儿发现有人在拍自己,他就扭过脸来嘻嘻笑,滑溜溜的短发贴在脑袋上,湿哒哒的,就跟个纯真的小天使一般。还有他六岁时学做饭的,十岁时小学毕业典礼上的……程深一路痴迷地翻看下去,待看完时,唐曜灵早在他怀里睡踏实了。光裸着的滑腻身体缠在身畔,脸上放松而舒适的神情,就像待在一个最安全的港湾里一般。

    真就是个被所有人关爱着长大的小孩儿。

    视频里头,有些地方拍到了唐家少爷那老虎园一般的房间。大大小小的老虎图画、模型、布偶,一个比一个凶,可他好像偏偏就喜欢这样的。程深看了,不由拧起眉,伸手抚上自己的脸——之前被他称呼为大老虎,是说长得凶狠么?

    “小宝啊,你这儿老虎太多啦,是不是得放一些到别的地方?”画面里,小东西在床上捣鼓一个老虎布偶,陈潜一边拍着一边问他,可那小混账根本连头也不抬:“那就弄些不凶的走吧,那些都不好看的,明天跟奶奶去买凶老虎!”

    程深眯起眼,心说他怀里正缝着的那个龇牙老虎布偶,怎么看着这么像自己呢?

    ……啧,微妙的心塞。

    第二天,唐曜灵的烧退下去了,但终究还没好,就又休息了一天。小男友在家里,程深自然也没有去工作,就跟他在屋里头不得其法地捣鼓饭菜,最后弄了个两菜一汤出来。尝尝味道,嗯,好像还不错!唐曜灵笑眼眯眯地对他说:“现在会做菜啦,以后我不在,你就好好地做给自己吃,知道么?”

    “一个人怎么好做菜。”程深板着张脸矜持地吃菜吃饭,看着不大高兴。唐曜灵又笑,逗他道:“哟,这么不舍得我?那我每天晚上都偷偷来陪你吃一顿饭好不好?”

    程深没应他这话,只斜瞪一眼,说了其他事:“你先把病养好,别的事再说。”

    每天都一起吃饭……穿着自己衬衫的这个小东西,估计不知道这提议对一个独居二十多年的人来说有多诱人。看一眼他悠然自得的面庞,程深心中恍惚,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不是孤独得太久,所以才这么快地着了唐曜灵的道儿?这是饥不择食么,还是这小混账真的这么美味,引得他忘了以前的事情,抛开了顾忌,跟这样一个麻烦人物搅缠在一起。

    有朝一日,陈潜若是知道了,他会有什么反应?

    不知道唐曜灵是怎么说服的爸爸,让他在知道儿子有男友的情况下不去偷偷探查。程深想,若是自家孩子,他肯定会干涉良多,哪儿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可唐曜灵这家伙偏偏这样做了,光明正大肆无忌惮的,如果有哪一步出了差错……想一想就要心惊肉跳。唐大少在饭桌对面见他眉头微锁,眼神一会儿沉重一会儿感慨,稍稍一想就明白他在害怕什么。忍不住偷笑一阵,唐曜灵没说啥,就自顾自地夹菜吃饭,填饱自个儿的肚子。

    其实有些事情算不准,他也不是全然有把握。如果有情况要来,那就让它来吧,不过是家人的不解和怒火,自己一一化解就是。

    自那以后,俩人的关系就坐实了。最近忙那合作的案子,经常能见面,在旁人面前他们还能跟没事人似的,但一进了总裁办公室,唐曜灵就会如狼似虎地扑上去,缠着程深要亲亲要抱抱。无奈地揽住他身子,程总心说这架势好熟悉,在哪儿见过?后来唐曜灵哼了句“亲我嘛!”让他想起来了,这厮小时候撒娇时不也这个调调!这信手拈来的,俨然是熟练工种了。

    而且,唐曜灵这家伙以公务繁忙为由,这阵子不在唐家大宅住,正好方便他们做小动作。每天晚上下班后,被家人宠着长大的唐大少便会拎了蔬菜肉食,大摇大摆地到程深那儿去做饭。这倒罢了,小混账花样还多,老是在厨房里、餐桌上勾引人家,没羞没臊的。虽然程深死板,但偶尔几次也忍不住,着了道儿,把个唐曜灵开心得,窗帘都顾不上拉,就在餐厅里胡天胡地起来。事后想起,程深都忍不住红透一脸,心说自己也四十多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把持不住?

    “那是你喜欢我嘛,对不对,你心里装着我呢。”唐曜灵咬着唇冲他抛媚眼,像个狐狸精一般爬过来,又开始厮磨纠缠。所幸是天气热,闹过一回菜还能保持着一些温,若换了冬天,估计早就凉了。

    他们俩谈了恋爱,最高兴的莫过于周秘书了。其他人是没什么机会,可她是常常得面对程深的。一张平静中带着温柔的脸自然是比死人脸要好看,更别提那机灵可人的老大夫人,只要他一来啊,老大脸上板得再严实,他也能给融化了。而且老大夫人热情,热情得周秘书都有些羞,办公室的门那么厚,那声儿都能隐约透出来,真是又尴尬,又令人窃喜。

    远程的员工们不清楚这一节,就觉得这热辣辣的鬼天,别人心气都躁得很,怎么大老板看着反而还和善了些?啊还有,以前跟别的公司合作什么项目,老板不都是恨不得把事情全扔给负责的人么?怎么这次唐大少来,他一反常态,变得事事躬亲了?还是说,咱们这冷酷自负的大老板,其实也会为美色折腰?

    ……咳,不得不说,最后这猜测还是挺靠谱的。

    如此这般过了两个多月,两人的关系趋于稳定,合作案也正式启动运行了。项目一旦上了道路,他们这些头头便没必要再盯着,空下来的时间更加多,唐曜灵往程深那儿跑得也愈发勤快起来。九月份下旬有唐觐的生日,唐大少本来惦记着这事儿呢,可那头好不容易把程深捂热乎了,两人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不知不觉就把事情抛到了脑后。

    于是等家人叫他回去吃饭时,唐大少是空着手回去。

    唐觐倒没说什么,生日礼物啥的,没什么意义,也不是说非要送。但陈潜眉头一拧,觉出了些不妥来——他这大儿子,从小就是个滴水不漏的性子,怎么会忘了准备礼物?想到最近,他忙完了事情也不愿回来住,唐夫人心中忐忑,终于是按捺不住了。

    驯虎【八】

    唐曜灵自小便是个非常有主见的性子,虽然藏在乖巧的皮囊下,但为人父母的依旧感受颇深。从小到大,陈潜没有担心过他任何一件事、任何一次选择,他一直用自己的懂事与自如暗示着家人,我能搞定,我自己来,你们不必插手——于是他们欣慰地没有插手,于是现在,他对唐曜灵的近况一无所知。

    十九岁的大男生,别的富几代还在拿着父母的钱念书深造,或者花天酒地,他却已近乎独立。

    现在才想起要探查他的生活,却发现不知从何查起。

    晚上睡觉,陈潜在床上思索了很久,突然扭过身问唐觐:“曜灵现在忙什么项目呢?”

    唐觐睡得迷迷糊糊,艰难地睁开眼看他,呢喃道:“本来要给他个新项目……不过他不大想做,跟我说要再多学学看看。”陈潜听了,眉头拧起来,狐疑地又躺下了。这小子,前后言行不统一,肯定有什么事藏着掖着——但问题是什么事儿让他这样忌惮?以曜灵这性子,能有这样的表现,那可是相当了不得的,陈潜心中隐隐担忧,总感觉那臭小子这般蓄谋着,是要放个大招出来。

    于是,现在的问题是,自己到底要不要先发制人呢?

    唐夫人的工作如今很随意,“深水鱼”早就做大了,好多连锁店,好多给力的店长,他不必再事事躬亲。再加上家里俩十六岁的少年郎正是叛逆敏感的时候,陈潜的心力更多地放在了家人身上。念及皓采和银浦,陈潜坐在车里,一时间心里有点儿恍惚——人家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这真是不假。皓采脾气大,银浦性子闷,都不是省心的货。然而管教到现在,自己对他俩偏偏最知根知底,反而是乖巧的曜灵,早在不知不觉中脱离自己的视野范围了。

    车子行驶到唐氏附近的某片高档小区,陈潜下车来,犹豫着走了进去。曜灵就是住在这里头的,之前说工作忙要出来住,家里人都不大同意,但也没说什么,毕竟这孩子自己拿主意惯了,这会儿也不好拦着。

    买个房子简单得很,没几天唐曜灵就拎包入住了,还分了两把钥匙给爸妈,说有空过来看。这会儿陈潜拿着其中一把钥匙站在门口,总有些忐忑,怕一开门看到个惊悚的画面。同时又怕小宝儿其实没干坏事,是自己想多了,到时候徒生罅隙……犹豫好一番,又贴到门上听了会儿声音,感觉里面没人,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门,走了进去。

    二层的小别墅,每天都会有人打扫,看着干净得很。陈潜在客厅溜达了两圈,没发现异样,又往楼上走。楼上是卧室,门没锁,一拧就开了。里头的床单枕头都异常整洁,干净平整的,好像从没睡过。唐家给请的阿姨一般是早上十点过来打扫,这会儿才九点,怎么会这么……?想到之前儿子说的,要拿下那位意中人,陈潜拧着眉头想,他该不会已经搞定了,这段时间都跟对方甜蜜蜜着呢?

    刚想到这儿,楼下便传来车子行驶的声音。他拧起眉,走到窗户边上,躲在窗帘后面,正好看见两个人立在车旁,正黏糊糊地说话道别。背对着这边的那人穿着端整西装,身量很高,背影看上去莫名有些眼熟。而面朝这边的那个,穿着休闲打扮,中等身材,一张脸顾盼神飞的,不是唐曜灵是谁!

    “……你今晚回去早点儿啊,出公司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晚上我带你去吃个有意思的。”虽然距离不近,但陈潜还是听见了他说话的声音。黑西装的alpha任他撒娇地搂着身子,双手松松环在他腰上,声音低沉而纵容:“别搞那些奇怪的东西,乖乖在屋里吃就好了,你昨天买的菜还没吃完。”

    “你想在家吃啊?”闻言,唐曜灵笑眯了眼睛,仰着脸贴到他胸膛上,一副甜蜜受用的模样,对方的双手也环紧了些,陈潜看见……那双手好像还在唐曜灵的屁股上顺势摸了一把!他怔一下,眼神一敛,顿时觉得有些尴尬。不过被摸的人可是兴高采烈呢,扭着身子还蹭人家,放慢了语速道:“套套快没啦……我们买个别的花样,要螺纹的,还要带香味的。”

    对方撇开脸,又是用那种纵容的语气拒绝了他:“别闹,就用原来那种,别的你又嫌不舒服。”

    “嘿嘿嘿……”唐曜灵揽着他的脖子坏笑起来,一双眼了然而得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喜欢超薄的嘛。哪天再让你不戴套做一回,以后估计都不准我买了。”

    “瞎说什么。”

    “哟哟,脸红了……”

    两人又耳鬓厮磨一阵,唐曜灵终于是松开手,恋恋不舍地亲他一口,往大门这边走了:“我走啦,你工作别太拼命啊。”

    对方转过身来,一张冷峻的脸,眼神却分外温和:“知道了。”他甚至还弯了弯嘴角,这动作好似做过千百遍,看起来十分熟稔——看清楚那张脸的一瞬间,陈潜呆立在那儿,只感觉脑中“轰”的一声,脚下的地面突然开始旋转,他好像要从二楼掉下万丈深渊。

    是程深。

    那个程深。

    一时间无法继续思考,陈潜感觉脑子好像是生了锈的齿轮,想要转动,却艰涩无比,没法动弹。他眼睁睁地看着程深上了车子,慢慢开走,看着唐曜灵悠然自得地走向屋子,在屋檐下头没了踪影。

    之后是他上楼的轻快脚步声。

    与恋人厮磨了一晚,他估计是要上来冲澡,再换个衣服——最疼爱的儿子拥有着怎样的习惯,陈潜还是知道的。只是他不明白,曜灵如何会选择了那个人。

    “吱呀——”一声,唐曜灵哼着歌儿打开了门。陈潜睁着双目立在窗前,面目木然地望着他,将他吓了一大跳:“爸!你……你怎么在这儿。”后半句难以避免地露出了一点儿心虚,这一刻,陈潜才了解到,原来这孩子也明白,如今的现状太过于惊世骇俗。

    “我给你一天时间,明天这个时候,你回家里面去,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心里很乱,迷茫之中又带着升腾的愤怒——这样的情绪不适合交流,所以陈潜强压下怒火,眼神一收,侧身从他边上疾步走了出去。唐曜灵心慌地看着面目森冷的爸爸,忍不住转身追到楼梯边,却见他已经匆匆地出了门。

    将车停到地下车库,再坐电梯不紧不慢地到达办公室楼层,程深还在回想着小男友刚刚那撒娇的模样,结果一开办公室的门,唐曜灵就从里面扑了出来。程深吓一跳,手忙脚乱捞住他,刚想问呢,他就先着急地哼出来了:“……我爸他知道了。”

    “什么?”程深脑子里晃晃地白了一下,表情怔愣了半秒。唐曜灵急得瘪起嘴巴,焦急地直哼唧:“我爸啊!刚刚他就在我屋里,在窗户边看着呢,什么都看见了!而且……他好像很生气,虽然没说什么……就叫我明天回去跟他解释。他都没怎么看我,肯定是很生气了,该怎么办啊……”

    该怎么办?程深虚茫地揽着他的身体,脑子里木木的,心中也忍不住越来越慌。他还是怕的,别的人都无所谓,但陈潜还是不一样,跟所有人都不一样——但这不一样跟以前又不同了。以前想到他,会怅然若失,会情绪低落,现在想到他,会心惊胆战,会心虚地赶紧扭开心神,去想别的事情。

    自己拐走的,到底是他最心爱的儿子啊。

    “明天……你准备回去么?陈潜会不会骂你,为难你?”终于找回一点意识,程深扭脸看向小男友,眼中是难得一见的不确定。唐曜灵仰着小脸巴巴地望他,脸上有点儿委屈,但更多是对眼前人的疼惜:“骂我倒不至于,估计……会叫我跟你分手吧?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轻易屈服的,而且我爸耳根子软,我回去跟他哭一通,撒个娇,估计他脾气就下来了。”

    ……会这么轻松么?陈潜这人,别看着平时好说话,真要硬气起来,估计谁都拦不住的。想到以前的某些事情,程深的眸色暗沉下来,脸上也流露出了忧虑的神色——这事情症结在他,在程家,不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不应该让唐曜灵去独自面对怒火。沉默着将小男友揽到怀里搂紧,程深抿紧唇,沉沉地闭上了眼。

    驯虎【九】

    唐家大宅离市区不近,避开早高峰过去,也得开个五十多分钟才到。秋天的早晨清爽而空明,郊区外面几乎没有人影,只有高大沉默的道旁树,从车窗外不断飞掠而过。

    这条路对于程深来说不是很熟悉。脑袋中陌生未知的感受,不知下一个转弯会迎来什么——作为一个四十三岁的中年alpha,这种感觉无疑很糟糕,但他却必须硬着头皮迎上去,用一种仿若奔赴刑场一般的壮烈心情。

    等在刑场的那个刽子手无疑就是陈潜。

    心中一直挂念的人变成了□□一般的存在,细细数来,也不过花了三个月而已。看来感情真的是个很玄妙的东西,他曾以为自己会念着陈潜直到死去,但现在心里已经被那个小混蛋给牢牢占据。不仅如此,他还要为了那家伙去挨训讨骂,去面对一个以前的自己绝对不会靠近的处境。

    嘴边不由扯起一个淡淡的苦笑,程深看着不远处逐渐露出全貌的唐家大宅,心中突然变得好沮丧。

    唐小宝,如果我没争取到你,那我应该怎么办?

    陈潜早已经不是以前的陈潜了。

    进了唐家大门,走过玄关,到了客厅之后,程深看见自己久违的“二哥”立在落地窗面前,身上穿着薄毛衣、休闲裤,周身气势却比穿着黑西装的自己更足。他静静地望着院子里,不往后看,也不说话,好像是给自己时间做好心理准备,来承受他的质问与怒火。

    “我没想到你会主动过来,还是一个人。”缓缓转过身,陈潜手里拿着杯水向沙发走去,清俊的脸上没有一点儿表情,只是冷漠地望着他。程深不说话,亦不与他对视,眼帘微微低垂,认错的姿态摆足,腰身却不卑不亢地挺得笔直,表明他不会善罢甘休。陈潜自小便会察言观色,又跟着唐觐历练了二十年,这些态度自然也是看得出来。放下杯子,他冷笑一声,沉着脸坐到沙发里头,抬眼斜向程深:“……想不到你为了曜灵,居然有胆来面对我。”

    “……这事情我有责任,来见你理所应当。”程深淡淡地应他一句,依旧在那儿站得笔直。陈潜没有让他坐下来的意思,就抬着眼看他,继续冷着脸道:“我大概猜得出是怎么回事。曜灵从中学时候就一直在给我们打预防针了,说有个中意的人,只不过我没想到那人是你。不过说实话,即使我知道了,我估计也不觉得你会接受他。毕竟,我们两家之间纠葛太多,你也不是当年那个年轻气盛的alpha了,我想你会知道分寸——”

    “可惜,你偏偏不清楚。程深,二十年了,你根本没一点儿长进!”

    语气由冷漠骤然跌到冰点,程深心中一凛,神情难堪地抬起眼,正好撞进陈潜恶狠狠的眼里。

    此时的陈潜完全没了在家人面前的温柔样子,他像一只被抢走幼崽的狼,恨不得将眼前的人撕成碎片。程深被剐得难受,心口猛地变沉了,身体慢慢僵住,一股冰冷的感觉从四肢泛上来,像是被他的眼神冻伤。陈潜的怒火比他想象中的难以承受——二十年了,他没有长进,对方却一直没有停下脚步。

    “程深,昨晚上我一直在想,你怎么敢、怎么有脸接受曜灵的追求——你不知道他是我的儿子么?还是正因为他是我的儿子,你才接受了他?”陈潜眼神锋利地紧盯着他,抛出的问题咄咄逼人。这问话有两个意思,程深清楚自己的动机不是其中的任何一个,但关键是,陈潜会不会相信他。

    “……我是真的喜欢曜灵,这个决定之中没有你的因素。”他艰涩地说着,沉寂的眼神之中亮起了一点火光,“如果硬要说,我确实是因为你而犹豫了几天——犹豫要不要拒绝他。我没忘记曜灵是你的孩子,我记得很清楚,我对他有忌惮。”

    “但我想你也明白,没有人能拒绝得了曜灵。”这话说得坦然,想到那个主动霸道又古灵精怪的oga,程深心中好像又有了些笃定:“我试过抗拒,但我没能成功。你的这个孩子很优秀……很可爱,我陷进去了。”

    这些话他从未对唐曜灵说过,年纪大了,他本又是那种不善言辞的人,甜言蜜语什么的自然是说不出口,但这并不意味这他感情就不深刻。相反的,比起唐曜灵对他的积极,他反而觉得自己更为依赖这个年轻的oga。一直虚席以待的感情世界终于有了重心,他开始觉得稳,觉得踏实,觉得新的一天有所期待。

    “我是真的喜欢他,想跟他继续下去,不然我不会来这里。以前的事情你记得,我也没有忘记,我是没什么脸面,但为了他,有没有脸面,我都要来求你。”程深说着,眼中又更坚定了些。他双手垂在裤边,身上的气质不再像往常那样孤高而傲慢,而是跟个端整的标兵那般,专注,谦卑,还有一丝紧张。

    看着这样的他,陈潜靠在沙发里,嘴边又浮出了一抹冷笑。

    “你记得么?……我怎么觉得你忘记了。”

    交叠的双腿慢悠悠直起来,手臂背在身后,眼神冰冷而嘲讽,一个温柔的人此时释放了他的全部恶意。多年前积压在心中的恨与愤怒此时抑制不住地迸发出来——过去的事情可以不再追究,但却没办法轻松释怀:“你想跟曜灵在一起,然后呢?你们要结婚么,三媒六聘,把他娶回家里面去?到了你们程家,你准备怎么样,是要让我的孩子,叫你的父母作爸妈么?程余远,和姜西娜……他们俩就成了我的亲家,成了我外孙的爷爷奶奶,你觉得这荒不荒唐?”

    陈潜的声音低冷缓慢,发问的尾音微微上扬,逐渐从面前飘向身后。突然,他抬高了音量,像一只野兽发出怒吼那般,震得程深猛地绷紧了腰背。

    “两个杀人犯——有什么资格做曜灵的公公婆婆!曜灵的外公不过七十岁,身体却弱得下不了地,走不动路,你觉得是什么时候落下的病根?!曜灵没见过外婆,不知道外婆是个怎样的人,你觉得是谁的错!?你觉得,这样的处境,我会不会把我心爱的儿子,嫁给仇人的后代!”

    “你真有脸——程深,你真有脸!你还敢来跟我说你没忘记,你分明忘得一、干、二、净!是不是当时我没有追究你,你就以为自己能置身度外?我告诉你,没有那么简单的——不是法律说你无罪你就无罪,你最大的罪过,就是生在程家,就是有那样的爸妈——而我,绝不会再让我的儿子,跟你们程家沾上一点点关系!”

    目眦欲裂的一张脸,残忍,决绝,眼里像带着火焰——场景好像回到了二十年前,落魄的陈潜站在雪地里,被逼得走投无路了,近乎疯狂地对他嘶吼出那句话:“我绝不会再跟你们程家沾上一点关系!”

    两段感情的障碍,竟然是同一个。

    程家,程家,程家,一对不成器的父母造下的孽,生生横亘了这几十年。陈潜的父亲入狱,母亲孤注一掷般因报复而亡,这些都是血淋淋的债,根本不是时间的流逝和法律的裁决能弥补的。如今,程余远和姜西娜已出狱两年,在遥远的国外养老,即使受到了惩罚,但至少全手全脚,尚能自如生活。可陈潜的父亲……听说唐老太爷去世后,他便一病不起。年轻时候的牢狱之灾给了他太多伤害,如今的他只能卧床休养,据说连下地走路都甚为艰难。

    ……这些事情,怎么可能忘记得了。

    他一直记得的,只是心里怀着一丝侥幸,期盼着陈潜能原谅程家,又或者说,能把他和程家分开来,不要将他也一并恨上。但现在想想,这怎么可能呢?程余远始终是他的父亲,姜西娜也永远是他的生母,他经营的公司都还叫远程,他的名字,也一直是程深。

    他这一辈子,都是杀死曜灵外婆之人的儿子。

    清晨时候,约莫八点多,唐曜灵去了程深那里。他本想先跟男朋友腻乎一下,好鼓足勇气去找爸爸解释,可没想到进了房间,却发现没人。觉得奇怪,他先给周秘书打了个电话,当得知程深不在公司之后,唐大少心里感觉有些不妙了。

    ……虽然他很高兴程深能为了他主动去面对爸爸,但说真的,他不认为这傻瓜是爸爸的对手。

    不敢怠慢,唐曜灵立刻开了车往家里面赶。这车是一个月前程深给他买的,特别贵特别炫酷的跑车,开在路上拉风得要命。想起那家伙都是开低调土气的商务车,唐曜灵突然觉得特别心疼——程深对他的喜欢他怎么可能感觉不到?笨拙得要死,甜言蜜语不懂说一句,只会把好东西往他这儿塞,衣服日用品送了一大堆,说要机车他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蠢得要死的……越想越难受,唐曜灵加大马力,风一般朝家里赶。

    到了院门口,看见一辆熟悉的商务车停在那儿,唐大少心里一紧,直接把车开进花园,停到了房子面前。下了车,他刚往玄关冲了两步,就见大门一开,程深垂着脑袋,木着脸从里头走了出来。他心中暗惊,脚下赶忙迎上去,想扶住他的身子:“舅舅~你怎么了,我爸他怎么说……”程深没应他,不发一言的,只垂着木然的眼眸往外走。唐曜灵有些心慌,紧追在他身侧,不停地试图拉住他,可他依旧那样不声不响地往外冲,就如同行尸走肉那般。

    “程深!”丧气又焦急地大喊一声,唐曜灵喘着气立在院子中央,眼睁睁地看着程深走到院子外头,头也不回地上了车,疾驰而去。他气得双手握拳,站在原地咬牙切齿一会儿,随即眸色一凛,转身跑向身后那座沉默的大宅。

    屋子里,陈潜坐在沙发上,不言不语,静静等待着下一个要冲进来的人。那个他不再了解的孩子,给他出了一个最大的难题——他可以严词拒绝程深,但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用同样的决绝态度拒绝那个小家伙。

    那可是他最疼爱的小宝啊……

    “呯”一声,唐曜灵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了玄关口,俊秀的脸上沁出一层薄汗,看起来比平常慌张了些。陈潜慢慢地移过视线看着他,里面带着沉寂而无力的情绪,不是质问,也不是失望,更多的……是无能为力的痛苦。

    “现在,你来向我解释吧,你来说服我,曜灵。”

    望着这样的爸爸,唐曜灵咬住嘴唇,突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他何曾不知道程家与爸爸的渊源,但在那件事情当中,程深跟爸爸一样,都是受害者——可面对爸爸的迁怒行为,他又能指责什么呢?这事情关乎外公外婆,他又怎么可能置身事外地冷静剖析,程深跟这些事情无一丝关系?

    抿抿唇,他艰涩地迈动脚步,慢慢走到了爸爸面前。蹲下身,唐小宝仰起脸,与陈潜颓败的视线相对——爸爸还是很年轻,爸爸跟程深的年纪一样大,但在他的记忆里,这两人都是更年轻的样子。那时候,他还能整个窝在爸爸的怀里,那时候,他连一杯果汁都端不到程深手里,踉踉跄跄的,生生洒在了餐馆地面上。

    “爸……”忍不住搂住爸爸的腰,唐曜灵缩紧身子,像个小孩儿那样依偎进了他的怀里。陈潜紧拧着眉,难受地泄一口气,双手下意识地也搂住了他。毛茸茸的小脑袋,头发滑溜溜的,还是像很久以前那样软……可这个孩子,怎么就突然这么犟了呢?

    “我只任性这么一次,好不好?以前我一直乖乖的,以后我也会乖乖的……就这一次,爸,爸爸~你疼小宝,好不好?”长大了的小宝仰着脸,眉眼之间依稀还是以前那个乖巧的孩子,懂事听话得令人疼惜:“我真的好喜欢他……爸爸,我见他的第一眼就喜欢他,我想了这么多年,想得心都痛了。跟他在一起我真的好开心,他很好的,很疼我,很听我话,我知道你也不是讨厌他……爸,小宝从来不问你要什么,就求你松口这一次,让我跟他在一起,好不好?”

    你疼小宝,好不好?

    唐家人人称道的大少爷,从来不开口求人,从小就是这样。他乖得很,又厉害得很,能做的都自己做了,不能做的,忍一段时间,没多久也就学会了——他太能耐,敢瞒着父母跟那个近乎禁忌的人谈恋爱,还想谈婚论嫁,但他又太乖,乖到明明有能力抗争,却非要低声下气,求一个万全。

    小宝……你真是机关算尽。

    咬紧牙关,陈潜撇开脸,紧闭上了眼睛。他的这个儿子,太聪明,聪明到父母的弱点都一一掌握。他知道自己是那种最懦弱的父母,只要子女苦苦哀求,心肠就会软下来,就会留出转圜的余地……真是可悲,为人父母,如果不对子女心软,还能对谁心软?

    “阿潜……”这时,饭厅的转角那边轻飘飘地传来了一个声音。陈潜听见,赶紧起身跑过去,唐曜灵也亦步亦趋地跟上。拐进宽敞静谧的房间里,只见素色的床褥上躺着一个老人——七十岁的陈博平半眯着眼靠在那儿,嘴边带着点儿宽慰而释然的笑容:“你们在外头吵吵嚷嚷,我都听见啦……”他本就瘦,现在身体虚弱,形容更加枯槁,“你啊,自己的遭遇不计较,倒老是念着别人的,我该说你什么好。”

    “爸……”无奈地应他一声,陈潜蹙着眉,别开眼不说话。陈博平慢腾腾地笑着,干瘦的手伸到床边,把曜灵的手牵过去,放轻了声音道:“小宝呀,没事,你去追他……你爸这儿我来搞定,他不敢忤逆我的,放心吧。”

    “外公!”瘪着唇抓紧了外公的手,唐曜灵扑到床边,又感动又内疚。陈博平用大拇指婆娑着他的手背,笑眯了眼睛:“你爸最疼你,我也最疼你……以前你小,以为你像你爸,像我,以为皓采像文樱。没想到长大了才发现,真正像文樱的,其实是你……”

    一样的勇敢,一样的热烈,不管成长的环境有何不同,他们还是最恣意地享受着自己的本性。爱怜地望着这大外孙,陈博平心里感慨着,恍惚间,好像看见了多年前爱人的脸。文樱曾对他说,我就是喜欢你,我就是要你,你别想躲!除非我死,否则你这辈子都别想从我手里跑掉!

    傻姑娘啊,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如今,你那种劲头儿,只有在你外孙身上实现啦。

    早上十点的远程大楼,上班的高峰期已经过了,大堂里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前台的beta姑娘有些不安地看着入口玻璃门方向,脑子里忖着刚才大boss匆忙进来吩咐的那件事,总感觉如坐针毡——对方可是唐家的大公子哎,怎么能,把人家拦住不让进呢?之前大老板跟唐公子的关系好像不错啊,发生了什么事情要闹得这么僵……正猜测着,大厅那头的玻璃门被猛地推开,唐曜灵面色焦急发丝凌乱地冲进来,将前台小妹的心提到了最高处——

    “那个……唐少爷,我我我们老大吩咐了,今天他有事情,不能见你,你请回吧。”战战兢兢地迎上去把他拦住,前台姑娘满脸忐忑,话都说不大利索。唐曜灵瞥眼看她,心里本来十万火急,这会儿却突然缓了下来。他笑笑地停住,眯着眼问她:“你们老大,刚才是怎么说的?”

    “啊?”前台姑娘愣一瞬,支支吾吾地道:“他就说,等会儿你要是来的话,就拦住你,别让你上去,他什么人都不想见……”

    “哦,这样。那他当时是什么表情?”唐曜灵弯着眼睛,依旧不紧不慢。

    “嗯……看上去心情不怎么好,但好像又没有生气……大老板常常是没有表情的,我,我也看不大懂。”说着,她可怜兮兮地抬起眼,小声哀求道:“不过,唐少爷,今天老板他好像真的心情不好,你看看……这次就别上去了好不好?给我行个方便,不然我要挨处分的……”

    “没事,你别担心,”眯起眼,唐家大少不紧不慢地伸手整了整衣服,脸色冷了一些,“你家老板有再大的火,我也能妥妥地给吹熄了……到时候,他不但不会处分你,恐怕,还得奖励你呢。”

    眨眨眼,前台姑娘傻在那儿,眼睁睁地看着他施施然走进了电梯里。

    到了楼上,傻站在总裁办公室门口的周秘书见他来了,赶紧伸手指指门里头,一脸求救的神色。唐曜灵勾一下嘴角,双手放松地放进兜里,脚下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帅得就跟t台上的模特儿似的。见他这架势,周秘书就知道这场子妥了——等会儿里头那人出来,就又是之前那春风得意、被爱情滋润的老大了。

    不紧不慢地打开门,唐曜灵先是探进了半个脸——在看清楚程深正坐着发呆之后,他按捺不住地笑起来,轻快地走了进去。如今的程总已经没有以往那独断专横的模样了,他落魄地坐在那儿,就跟没了魂似的,满脸灰暗,眼神空洞得令人心疼。唐曜灵在桌前站了一会儿,见他依旧是那样呆呆的,没个动静,于是就蹲下来,跟个小孩儿似的扒住了桌子边。

    视线放低了,两人的目光这才勉强对接上。程深木木地望着他,空茫的眼中没有任何东西,但又好像……因为他的到来而露出了一点儿不由自主的期望。他那样子,就跟被主人抛弃了多年的大狗似的,明明感觉没有希望了,可又忍不住期待着,期待着还有一线转机——被他这般看得心都要化了,唐曜灵抿着唇呜咽一声,眨眨眼睛道:“……我爸提了几个条件。”

    那一瞬间,程深的眼睛就跟按下开关一般,倏地亮了起来。

    唐曜灵一怔,忍不住开心又疼惜地笑出声:“他说,你要拿远程当彩礼。”

    程深紧盯着他,没出声,但那渴切的眼神分明是在说,“远程?好,没问题!”

    “他还说,我俩结婚,你得入赘进唐家。”

    程深一眨不眨,脸色丁点儿没变,反倒是眼神更迫切了,好像只是听见他说“我要吃披萨”似的。

    “还有……爸爸说,我嫁给你,但跟你父母没有任何关系,他们不能见我,不能接触我,以后宝宝也是跟我姓。最好……以后我们能单独弄个房子,就在唐家大宅边上,他想我了,能随时过去见。”

    沉默一会儿,确认他没有下文了,程深端坐在那儿,终于出了声音:“……好。”他说得很缓,但很坚定,好像年轻恋人提出的这些条件都不值一哂似的。他的眼神认真,神态郑重,连坐姿都无比端正,看得唐曜灵都要怀疑他说的不是一个“好”字,而是婚礼上的“我愿意”三个字了。

    眨眨眼,唐大少撅撅嘴,觉得眼睛里有点儿热:“那就这样定了?”

    “就这样定了。”程深依旧坐得腰背挺直,好像还在面临审判,不敢轻举妄动。唐曜灵望着他,突然瘪着嘴笑出来,眼睛酸酸地站起身绕过桌子,扑进他怀里呜咽着埋怨:“定下来了也不抱我,端着有意思?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傻坐在那儿都不动的……”

    直到恋人偎进怀里的这一刻,程深才眨动大睁的双眼,恍惚地放松了呼吸。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双手难以置信地抬起来,缓缓环上唐曜灵微微颤抖的腰身——温暖的、柔韧的、滑腻的身体,深爱他的这个人,这个,明明知道他孤僻又无趣,却毅然决然选择他的人——

    原来这二十年的空白,真的不是没有意义。

    它让我等到了你。

    闭上眼,程深搂紧唐曜灵,第一次如此地庆幸,庆幸命运这样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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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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