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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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娱乐圈]魔界BOSS在人间 作者:即墨遥
第23节
秦母眉头微蹙，“你总说心中有数心中有数，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你身边有个贴心人，娘能不费心么？”
顾彦忽然霍的站起来，逼近过去，冷笑：“你真的是在替我担心吗？”
“当，当然是真的……”秦母表情有一瞬间的尴尬。
顾彦忽然大笑了出来，他笑了半天，眼神如刀，“你说这句话，不觉得心虚吗？！”
他看着眼前的人，视线一阵阵模糊，心口仿佛有什么很痛苦的东西冒出来，冷静和理智一点点被粉碎。他以为那些不会影响他的东西，一点点冒出来，原来不是不能影响，只是被压抑住了，而此刻到了一个爆发的缺口。
余导眉头一皱，场面有些失控，顾彦说的根本不是事先准备好的台词，这时候他应该是露出伤心愤怒但压抑的表情，虽然生气却还注意保持自己的仪态。而此刻看起来，却似乎已经彻底被愤怒所淹没，连母亲的尊称都不用了。
他起身就要去制止顾彦，忽然肩膀上一只手压住了他。余导回头一看，是秦曜站在他身后，冲他摇了摇头，“继续。”
余导转瞬想了很多，他知道秦曜拍这个电影有别的目的，却又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目的，秦曜不说他也不问，他只需要配合就好了。其实这段时间，他已经隐隐发现顾彦有点古怪，可能顾彦自己都没发现，他真的入戏很快，而今天，这种入戏开始失控。
余导坐下来，冷静的示意其他人不要上去打扰，继续往下拍。
“你们是不是很后悔生下了我，是不是很遗憾我没死在外面，是不是很厌恶我啊……”顾彦低低的讥讽的笑声回荡，“是……你们生我养我，让我锦衣玉食的长大，我很感激你们，所以不论你们怎样对我，我都不会忤逆你们的意思……这是我欠你们的，但是！到此为止！”
顾彦一手推翻桌子，桌上的茶壶水果摔了一地，一片狼藉，两个演员有点吓呆了，话都不会说了。
顾彦的眼神太可怕，好像随时会杀了他们！
顾彦冷冷瞥了他们一眼，转身走了出去！够了，为什么他还要再经历一次这种事！
他受够了，都是假的，都是假的！那两个人已经死了，一千年前就已经死了！那时候，他没能够说出自己心里的怨恨，现在他可以毫不犹豫的说出来了，自己内心的怨恨和痛苦。他再也不用一直隐忍了，隐忍的只是他一个人而已，而那些人只会得寸进尺，把他的隐忍当做理所当然。
他现在终于不会那样蠢了。可是……那又怎么样呢，这么长的时间，那些爱的人恨的人都灰飞烟灭了……
不会再听他诉说了。
他终于不会再忍了，他只会为自己而活，却活的一点意思都没有，如同行尸走肉。
他一点都不想这样，他想放下，他宁可那时候死干净了。
可是他为什么还要活过来，为什么还要记得这一切？
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活在无边的怨恨和孤寂之中……为什么要这样惩罚他，让他成为一个不死不灭的魔物。那些想要彻底忘却的记忆如附骨之咀挥之不去。
身边的一切如同光怪陆离的鬼境。
顾彦走出很远，漫无目的的走着，他以为自己不会停下来，忽然秦曜出现在一旁，拉住了他的手。
“我带你去个地方。”秦曜说。
他把顾彦塞进车里，一路开了出去，最后在京城的闹市区停下来。那条商业街不允许车辆进入，所以只能下来走。
顾彦抬头一看，就知道秦曜带他来了哪儿，他看着那条路，心中忽然升起恐惧来，转身就要走。
但是秦曜不允许他就这样逃掉，他死死拽着顾彦的手，把他拉到那跟前停下。顾彦额头冷汗流了下来，嘴唇泛白，只要再往前迈一步，就是那无边无际无法挣脱的绝望痛苦。当时他第一次来京城，追寻朱桓玮来到这里，莫名其妙的痛不欲生。
那种痛苦一刻都无法忘掉。
“陈朝时这里就一直是处决犯人的地方，这里常年被鲜血浸透，冤魂缠绕，这里是整个京城煞气最重的地方。陈禅帝杀了你之后还不放心，把你的头放在这里的地下，用最恶毒的法阵镇压，这样就能保证你不会回来报复他了，而且时时刻刻被煞气折磨。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痛苦，你已经尝试过了。”秦曜说，“其实陈禅帝想太多了，你根本不是那样的人……”
“我回来时已经晚了，但是我不能允许你死后仍旧受此折磨，奈何这件事太过隐秘，当初镇压你的人都被陈禅帝除掉，我好不容易才知晓埋葬你的地点，寻回了你的尸体……重新拼凑起来。”
“……那时候你在这里突然发作，是因为……虽然你已经摆脱了这里，但曾经痛苦的阴影依旧刻在你的脑海里，只要一点点引子，就会重新陷入那种绝望……其实这里已经不能影响你了，法阵早已被我破坏，再也不能镇压束缚你，走不出来的，是你自己。哪怕你什么都忘了，也依旧没有办法从这种痛苦中走出来。”
“你的身体，从来没有一刻忘记过过去。”
“那些难堪的，悲哀的，愤怒的，痛苦的过去……你都没有忘记过。”
“我忽然有点后悔了……如果活着对你来说只是痛苦，也只有痛苦的话，那么对你最好的解脱就是死亡。如果你不能忘记这种痛苦，如果你不想忘记这种痛苦……”
“那么……我给你解脱。”
秦曜面无表情的看着顾彦，忽的伸手一推，将顾彦往前推了出去！
第87章 谅
顾彦一直觉得自己无所畏惧，他见惯了生死，无论面对何种境遇，都认为自己可以坦然面对。
但是在这个如画般的美丽人间，却有个地方他再也不想踏足。
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束缚他的身体，折磨他的灵魂，带给他无尽的痛苦，让他不得解脱，无处可逃。让他意识到，自己其实是多么的无能为力。
一步之差，就如同从人间再次置身地狱。
再次……为什么是再次……顾彦眼神茫然，他苍白着脸，双手抱着自己的脑袋，他忘掉了什么？
还是说，正如秦曜所说，就算他努力忘掉这些记忆，但他的本能依旧记得这些痛苦。
为什么……他都已经将过去舍弃的这么彻底了，为什么还不放过他！
难道他从来都没有逃出去过吗？
顾彦伸手捂住耳朵，将四周的喧嚣阻挡在外。
无穷无尽的痛苦再次将他淹没，他终于明白当初的那种无奈和悲哀是什么，那是绝望，无论如何都无法逃离的绝望。他活的好累，一直都在为父母亲人，为家国人民而活，他努力的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努力的去保护那些需要保护的人，但是最后得到什么了呢……他效忠的君王残忍的杀了他，他保护过的人恐惧他，他的父母厌弃他，最后又因为他的拖累而死，他亲人的鲜血浇在他的头顶的土地上，浓厚的怨恨如同实质一般撕咬着他，让他一刻也不得安宁。
他以为自己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去承受任何痛苦，其实不是的。
直到连死亡都变成奢侈，他才明白……
他没有那么强大，没有那么伟大。
他也会难过，会怨恨……
他不想继续这样下去了，永无止境的折磨让他疯狂，他想要逃离这里，停止这一切。
哪怕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哪怕将灵魂出卖给魔鬼，
他都愿意。
顾彦嘴角露出一丝笑，痛苦和笑容混杂成某种极为扭曲可怖的表情。
他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他已经逃出来了！这天这地都再不能压迫他！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回来了，这是他的宿命，这是他存在的意义……他回来是为了亲手毁灭这一切！
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剧痛在他的脑海里炸开，一波又一波。他的双腿微微颤抖，但是他没有再跪下去，竭尽全力的站着……站起来，走出这里……这一隅之地，岂能成为困住他的囚笼……
这里已经没有阵法了……
已经过了一千年了……
曾经的一切都已经化为飞灰，他凭什么……还要被困在过去。
一步、两步、三步……
顾彦停住最后的脚步，眼中射出剧烈的光芒来，他终于走了出来。他抬头看了看天，一千年了，再没有什么可以镇压他，他忽然很想哈哈大笑两声，但是全身一阵虚脱，轻轻一晃，人就往前倒去……
一双手及时伸过来托住了他。
顾彦仰头看着抱住他的秦曜，眼神复杂。
“看来你不需要我帮你了。”秦曜面无表情的说。
顾彦定定的看着他，忽然慢慢抬起手，抚上秦曜的侧脸，他的手指轻轻滑过秦曜的脸庞，描绘他的面部轮廓，最后指尖停留在他的唇上。他看到秦曜陡然变色的脸，和眼中闪过的仓皇，忽然忍不住就笑了，笑的咳嗽了起来。
半晌，顾彦才缓过气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如果他没能走出来呢？如果他永生永世都要停留在痛苦的过去，秦曜真的会帮他解脱吗？放弃唯一的机会，唯一的找回那人的希望——只是为了成全他？一个他最憎恨的魔物？
秦曜别过头，半垂下眼，“该回去了。既然不想死了，答应我的事就还要做完。”
“拍戏？”顾彦勾起嘴唇。他的手搭在秦曜的肩膀处，整个人因为没有力气而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秦曜身上，这形象看起来丝毫没有气势可言，但偏偏秦曜却仿佛不敢面对他一样，架着他三两步回到车子处，粗鲁的将他塞了进去。
顾彦靠在椅子上，他的眼中闪着冷光，语调阴冷而邪恶，“你该不会以为这样我就会改过自新了吧？对了……我们现在也算是坦诚相对了，彼此说谎言也没意思。不如直接告诉你，就算不再害怕过去，我也不会变成一个好人的，我憎恨这个世间的一切，不再害怕，只不过可以让我可以更加肆无忌惮罢了。”
秦曜没有看他，正襟危坐，刚刚发动汽车。
顾彦又说：“你不相信吗？你以为你帮我一次我就会感激你吗？”
秦曜似乎终于不耐了，他转过头，淡淡道：“我从来没想要你感激我。”
“呵……”顾彦冷笑一声。
“至于你是否可以肆无忌惮。”秦曜瞥了顾彦一眼，轻声一笑，“好像现在决定这一点的是我。”
…………………………
秦曜果然说到做到，那一夜的事情就好像没有发生过一般，电影的拍摄依旧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顾彦再拍戏的时候，已经不会轻易陷入那种悲愤绝望的情绪。
他清楚的知道着一切，偶尔还会想起以前的记忆，断断续续的，虽然依旧不屑于曾经的痴傻执着的自己，但他想他已经可以放开了。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觉得那么好。
遗忘和逃避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只有直面曾经的痛苦恐惧，才能克服自己。
秦曜显然是知道这一点。
两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转眼电影就要杀青了。
这两个月的时间对整个剧组的人来说都是一场极大的考验，此刻终于到了最后，所有人都显得十分兴奋。
对于顾彦来说，这则是他拍的最轻松的一次电影。
他想怎么演就怎么演，哪怕他说的台词不对，表情不对，也都没有人阻止他。这就像一场他的独角戏，其他人不过都是配合他的牵线木偶。
这两个月的时间，顾彦一次都没有和彤彤以及其他魔物联系过。
顾彦也并不着急，如果那边遇到困难和危险，一定会想办法和他联系的，现在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说明一切顺利。
而且……实际上，现在的顾彦有些迷茫。
倒不是突然就良心发现，记起曾经自己的坚持，想要悔过了，顾彦一直觉得过去的自己十分傻，傻的从来不会为自己去着想，不会为自己去争取，总是默默的付出。不说出来的话，有谁知道他的想法呢？所以最后落得那个下场也是活该……现在的他，绝不会再那么蠢了，他只会为自己而活。
但是，对于打开通道占领人间的欲望却淡了许多，不是想保护什么，只是觉得没意思罢了。
他的执念他的怨恨……他终于回到人间，要将毁灭和死亡带来这个世界。那是根植在他内心深处的东西，曾经他不会去想缘由，也不在乎。但是现在他知道了，他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
这时候……却陡然发现，所有的仇怨在千年前就已经消散了，报复一下子失去了目标，还有什么意义呢？
兜兜转转，只剩他一个人。
所有人都死了，他还活着。
不论是顾彦还是秦曜，对于剧组的庆功宴之类都无甚兴趣。
顾彦也没什么东西需要收拾，当时是秦曜接他过来，孑然一身，连车都没开，现在回去的时候也是孑然一身。他决定回去了，虽然他要回去的那个房子并不属于他，只能算是一个临时落脚点，但是除了那儿，他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顾彦慢悠悠的往外走，他知道这会儿秦曜该出现了，这段时间秦曜一直在他身边。
“你要走了吗？”秦曜果然来了，他一直等在出口处。
顾彦点点头，摊手，“拍完了。”
一开始他觉得这样的日子很难熬，但后来又发觉并不是那么糟，但还没来得及习惯，就又要结束了。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他并不认为现在的自己，能给予秦曜任何他想要的。
有些东西他没有，有的他又不想给。
如果是曾经的那个他，也许会愧疚不舍吧，哪怕全世界都对不起他，秦曜也没有过，秦曜是他在乎的人。但是现在的他，已经不会再去考虑别人的感受，从一种极端到另一种极端……他丝毫不打算委屈自己成全别人，不想再因为在乎别人而失去自己，他再也不会将自己置于那种被动的境地。
所以所有不该有的感情都该及时打住。
所以只有对不起。
秦曜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
顾彦低声一笑，“你知道吗？我根本不在乎你当初的行为是不是间接害过我，对我来说那无关紧要，哪怕你是故意的，我都不会在意。但是……我想你要的并不是我的答案，于是我后来想了想，假如是曾经的那个我，大约也是不会怪你的。那些对他更不好更过分的人他都可以原谅，怎么可能会不原谅你一个小小的错误呢？所以你真的不必放在心上，他就算知道了，也一定会原谅你。”
原谅——大约就是他唯一能给秦曜的东西了。
哪怕他从来没有责怪过，但是秦曜在乎，他走不过自己的坎。秦曜帮他一次，他便也回报他一次。至少有一点没有变，无论过去现在，他都是恩怨分明的。
他不允许自己欠别人的任何东西。
“我要走了，你且保重，下次见面，我想我们都不必手下留情。”顾彦说。
秦曜看着他，双手攥紧，“如果我不让你走呢？”
顾彦眯起眼，“那我们现在就都不必手下留情了，生死有命，我不会怪你的。”
秦曜忽然狠狠一拳砸在柱子上，直接把硕大的一根水泥柱砸断了！
他转身快步走过来，阴鸷的双眼盯着顾彦，咧嘴一笑，“真不愧是洒脱的高等魔物，当真是冷心冷肺。哦，不对……是没心没肺。好在我秦曜也不是当初的那个傻小子了，所以你别太高看自己，以为我真的离不开你！”
顾彦对上秦曜的眼，心下一颤，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沉声道：“那最好不过。”
秦曜喉咙里溢出低低的笑声，他声音讥讽，“是吗……”然后一伸手揪住顾彦的衣领将他按在墙上，俊朗的面容逼近过来，“反正你也要走了，走之前和我睡一次怎么样？反正你也不在乎，我呢，尝到了自然就不会念念不忘了，不会再惦记着你了。你觉得这个提议怎么样？”
第88章 自欺
顾彦的脸色微变。
在他反应过来前，秦曜已经低头咬上了他的唇。秦曜的吻十分粗暴，如同某种破罐子破摔般的自暴自弃，他按着顾彦的手很用力，但……仍能察觉到那极细微的颤抖。
他的吻顺着顾彦的脖子往下，落在他的锁骨上。
顾彦微微一颤，眼神一凝，就在他犹豫着是不是要动手的时候……
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
秦曜的动作一僵，是他的手机。
但停顿只有一瞬，很快秦曜无视了手机的铃声，继续按着顾彦加深侵略，似乎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顾彦喉结耸动了一下，他眼神复杂，如果是之前，他恐怕会毫不犹豫的痛下杀手吧，但是现在他竟然会犹豫不决。
所以……很多事情已经变的不一样了，就在他不知不觉之间。
秦曜的话和动作明明是极为失礼的，他的要求甚至带着轻蔑和侮辱的味道。但是他的动作虽然粗暴，却隐含着深深的克制和珍视，他将一切隐藏在不堪的外表之下，似乎这样才能让他不至于溃败而逃。
顾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知道这些，但是他就是知道。
他忽然发现自己是这样了解眼前的这个人，哪怕他们之间已经错过了一千年，但熟悉的仿佛昨日才分别般……无论变成什么模样，无论曾相隔多远，都可以一眼心意相通。
而秦曜，是不是也是这样的了解着他，将他看透呢？顾彦不知道。
顾彦只知道，将秦曜逼成这样的不是别人，而是他。
所以顾彦此刻只有无奈。
哪怕他搁下那样的狠话，其实也只是说说而已吗？
这真是可笑极了，明明被强迫的是他才对，明明处于不利地位的是他才对，他却只有无奈，而没有多少气愤。这是他的真实想法吗？哪怕他已经变成这样……却还是会对人类心软吗？还是只是因为这个人是秦曜呢？
这真是可笑极了。
顾彦轻笑一声……这一声笑在寂静中显得太过突兀。
以至于秦曜的动作陡然停住，他的头埋在顾彦的肩膀处，看不到表情。
顾彦把双手放上秦曜的肩，缓慢而坚定的握住，往外一推。
很轻易的……就把秦曜推开了。
秦曜的双眸中有着绝望的暗涌，他站的笔直，身体紧绷着，双手垂在身侧，如同等待最后的裁决一般。
他看着顾彦的眼神悲哀而又无奈。
顾彦微微侧过眼，避开了和秦曜的对视，笑了笑：“你的手机一直在响呢。”
秦曜猛地抬眼，“你说什么？”
“我说你的手机一直在响，该接了，万一是重要的事呢？”顾彦做了一个接听的动作，勾起唇角，“你以为我想说什么呢？”
秦曜眼中错愕和狼狈一闪而过，“没，没什么……”
“快接吧。”顾彦说。
秦曜表情重新恢复平静，仿佛刚才的大起大落只是顾彦的幻觉。他拿出手机放到耳边，声音低沉：“喂。”
说实话，他十分不高兴，对于这个不合时宜的电话。
如果给他电话的人没有重要的事情，他不会饶过他的！
“秦先生！救命！”电话一接通，宋云峥紧张的声音就从电话里传出来，一贯沉稳的他此刻声音颤抖，“市中心出现了许多魔物，我们控制不了，死伤惨重……您快来吧！”
“我就过来，坚持住！”秦曜神色顿时沉了下来，道。
秦曜挂掉电话，抬头看向顾彦，顾彦耸肩一笑，声音戏谑：“和我无关哦，我虽然很想干点什么，但这段时间可什么都没干。你知道的。”
秦曜抿了抿唇，没再说话，深深看了顾彦一眼，转身就走了。
顾彦站在原地，片刻后，脸上的笑容消失，神色冷下来。
他往外走了一会儿，又似乎想到了什么似得，站着不动了，“出来吧。”
彤彤从一辆车后面走出来，她看起来实力有了些提升，看来这段时间没少吃人，过的不错的样子。她一副邀功的模样讨好的笑着，圆嘟嘟的小脸露出两个小酒窝，“大人。”
“是你安排的？”顾彦问。
彤彤点点头，“那个人类一直跟着你，我们根本无法靠近，只能想办法把他引开。”
顾彦沉默片刻，忽然说：“你们都准备好了？”
这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是他们彼此都懂其中的含义，若非准备妥当，彤彤不会冒这样孤注一掷的风险来接近他的。这样无疑会彻底激怒人类，给他们带来极大的危险。
“是的。”彤彤果然道，“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只等您亲自主持阵法。”
强大的魔阵必须由高等魔物才能驱动成功，这也是彤彤来找他的原因，否则这些事他们自己就可以完成。
原来，这么快就到了最后一步了吗……
顾彦神色有片刻的恍惚，他闭着眼睛，想起在魔界的一切，那个时候灰暗的世界，没有阳光，没有色彩，只有杀戮和死亡。现在，他要将这个世界也变成这个样子吗？
他忽然有些烦躁，似乎某种情绪在影响着他，试图阻碍他的决定。
是什么在影响着他……是那些曾经身为人类的记忆吗？哪怕断断续续的只有一些片段，但却依然影响着他。如果没有那些记忆，没有秦曜，那么此刻他不会有丝毫犹豫吧，这是他一直以来的目标。
为什么他会有这些本不该存在的记忆。
他不是周钰，周钰是初生体，没有吞噬过其他魔物，所以保持着最原始的状态，以及曾经身为人的本能。但是他不一样，他在魔界存在了太长的时间，吞噬过无数其他魔物，他的魔力纯粹无比，按理说是不应该还拥有那些记忆的。
他已经彻底蜕化成魔。
顾彦忽然对彤彤道：“你还记得身为人类时的记忆吗？”
彤彤一脸茫然，惊讶极了，“大人……您在说什么呀？我是魔物啊，不是人。”她看着顾彦的表情满是疑惑和惶恐，不明白顾彦在说什么。
半晌，顾彦收回眼光，若无其事的道：“没什么。”
这才是正常的，其实一开始他也是这样的。但自从来了人间，很快就变的不一样了。而这种不一样只有他而已。
从一开始莫名其妙的噩梦，到知道真相的嗤之以鼻……到记忆逐渐的恢复，以及最后接受这个事实，其实也没用多长时间。
“我们走吧。”顾彦说，他垂眸看向彤彤，“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了，就让它们回来吧。”如果继续留那些魔物在市区作乱，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闯出多少乱子，想到这点，顾彦就不由的皱了皱眉头。
“是，大人。”彤彤没有反对，秦曜已经去了，继续留着那些魔物在市区只会被人类斩尽杀绝，现在还是需要保存实力的，反正目的已经达到了不是么？
彤彤在前面带路，两人飞快的离开了。
外面早有车辆等着，一路将顾彦带了出去，行驶了大约六七个小时，直接去了另一个城市。
彤彤将顾彦带到一座仓库里，地面巨大的魔阵已经建造完毕。顾彦仔细看了看，竟然真的没有任何差错，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做到这种程度可是很不容易的，想必……不是常规手段。
彤彤得意的道：“幸好之前查探的时候多留了几个备选地，为了在最短的时间内重新完成魔阵的建造，我们让那些人类不日不夜的赶工，累死的就吃掉，用完了就再抓一些人来。而且该地的警方已经彻底被我们控制，不但不会来抓我们，还会帮我们掩盖踪迹。等其他人类发现这里的异常的时候，我们早已经完成了，明天晚上就是极阴时刻，只要等通道打开，我们根本不必惧怕那些人类。”
顾彦手指微微蜷曲了一下，淡淡一笑，“很好。”
他的内心，却完全不如表面这么平静，各种繁杂的情绪不断翻涌着。
彤彤说的简单，但背后有多少腥风血雨，即使不去想也知道……这并没有什么不对，这才是魔物真正的行事风格，用最简单和最粗暴的手段达到目的，根本不会考虑那么多。
而他呢？步步为营为的是什么？如果说一开始因为只有他一个，不熟悉人间，没有手下行事不方便，不得不韬光养晦低调行事，那么后来呢？后来他已经有了足够的时机和手段，他完全也可以这样做，速战速决，但是他没有……仍旧按照一开始的计划慢慢行动，与其说是谨慎，不如说是拖延……最后不但没能顺利完成计划，反而带来了诸多的不确定因素，最后将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
他只是一个魔物呢……却好像真的演一个人类演上瘾了。
其实彤彤现在所做的，是他早就应该做的事，他却一直没有那么去做。
是什么在阻止着他……他是真的没有想过吗？
顾彦发出低低的笑声，他忽然就明白了。
哪怕他已经舍弃一切，堕落成魔，但是他的内心，却依然眷恋这个世界吗？不舍得毁灭，不舍得伤害，不愿意看到这里的蓝天也变成一片灰暗，不愿让魔物入侵人间。
所以他一直自欺欺人，用无关紧要的理由阻止自己去行暴戾之事，给自己借口让那些人类活下去。
他的行为一直比他的内心更为诚实。
但是现在……他没有办法再继续骗自己了。
已经到了抉择的时候。
“你在想什么？”彤彤的声音忽然响起，她眼瞳中闪过一道妖异的冷光，表情严肃，脸部肌肉不自然的紧绷着，“你在犹豫吗？别忘了你来到人间的目的。”
顾彦心中一震，心中刚刚成型的思绪被震散，他锐利的目光盯着彤彤，神色深沉，“你说什么？”
不对劲，彤彤怎么可能会看穿他的想法？怎么可能会这样和他说话？
这语气，这表情……全部都不对劲！
“我什么都没说啊？”彤彤眼中异色消失，一脸的茫然，仿佛刚才说话的根本不是她一般。
顾彦神色一冷，忽然伸手一挥，利爪划向彤彤的咽喉！
彤彤双目露出惊恐至极的神色！但是她根本不是顾彦的对手，明明看到了他的动作，却完全躲不开！勉强往后一仰，但顾彦的利爪依旧刺入了她的胸前，血肉横飞！彤彤重重的摔在地上，胸前几道深深的沟壑，鲜血咕噜噜的冒出来，她咳嗽两声，脸色苍白：“大人……我做错了什么……”
她似乎完全没有想到顾彦会突然出手。
顾彦一步步走过去，他的眼神死死盯着彤彤，精神高度集中。
除了那句莫名其妙的话，彤彤的表现没有任何异常，也没有躲过他的攻击。但是顾彦不认为这是某种巧合，那句话……明显是对他的警告，而能说出这种警告的，只可能是……
但是这不可能，祂不可能来到人间，如果祂能来到人间，还用得上它们这些魔物吗？
顾彦的右手上鲜血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他掐住彤彤的脖子，咧嘴一笑，“你什么都没做错，我只是看你不顺眼了。”
说着伸手一扭，掐断了彤彤的脖子。
彤彤眼中的光芒彻底散去……
一切顺利的不可思议，好像他确实只是杀了一个很普通的魔物。顾彦看了看自己的手，他刚才只是在试探，但直到死亡，彤彤都再没有表露出异样来，也没有反抗。
但顾彦心中却没有半分放松，刚刚那句话让他浑身寒毛直竖。
第89章 控制
顾彦杀死彤彤没多久，其他魔物都陆续回来了。
那些魔物看到彤彤的尸体都十分惊讶，但并不敢质疑顾彦的决定。顾彦随手挑了一个修为最高的中阶魔物，问道：“你们后面的人甩干净了？”
那个魔物附身的是个中年男人，看起来衣冠楚楚，他恭敬的对顾彦道：“是的，在对方请来援兵之前我们就开始撤退了，因此并未被那些普通人类跟上。”
“很好，你们都下去吧。”顾彦说。
顾彦将那些魔物都打发走，独自围绕着阵法缓慢踱步。
他现在面临着一个很艰难的抉择，要么打开通道，让魔界大军降临人间……从此不必再担惊受怕，将这个世界变成他的世界。但是这一点他并不愿意看到……那么干脆毁掉阵法？留在人间？
顾彦想到这里忽然怔了一下。
他才刚刚意识到自己也许不愿意毁掉眼前的世界，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就能在这样的人间很好的生存了。他已经不是人了，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魔物，是根本不可能在人间若无其事的生活的。
他会控制不了自己的杀戮和食欲，也不愿意太过委屈自己。
正如他之前和秦曜说的一样，其实那未尝不是他的心里话。他已经坏透了，不愿意去做一个好人。
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回到魔界，让一切都回到最初吧。
顾彦的眼睛亮了一亮，似乎终于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他不是个喜欢纠结的人，既然不愿意毁掉人间，也不可能作为人类生存的话，那么他回到魔界去不就好了吗？
也许以后他会后悔，后悔放弃了这么好的机会……
也许回去会受到魔主的惩罚……
但至少此刻，顾彦想不了许多。他认为魔界才是属于他的归宿，像它们这样的魔物，就该生存那样暗无天日的世界，魔界虽然贫瘠荒芜，却是它们的乐土。
何况他连活着都不怕，还会怕死吗？
顾彦低低的笑了出来。
没想到绕了那么大的一圈，最后还是回到了原点。其实他根本就不该来人间的，选择让他来到人间，是魔主最大的错误，如果是其他魔将，也许现在已经更好的完成任务了吧？
想到魔主，顾彦眼神凝重，刚才彤彤的异样他可还没有忘记。对于魔界的任何一个生灵来说，魔主是至高无上的存在，祂和它们不一样，从永久之前就始终存在着，生来便是魔界至高无上的存在，没有人见过祂的模样，就连顾彦，其实也只是聆听过魔主的旨意而已。
在魔界，魔主无所不在无所不能。但是……
现在是在人间。
顾彦冷笑一声，如果祂真的能影响到这个世界，根本不必装神弄鬼的吓唬他，所以顾彦虽然十分小心谨慎，却并没有被吓破胆，相反他十分冷静。他认为魔主的力量并不能影响到这个世界，只能通过它们这些魔物间接行事。
顾彦盘膝坐在地上，凝视眼前的阵法。
这个阵法他十分熟悉，明天夜里便是阴气最重的时候，那时候他只要按照计划催动阵法，便可以强行破开两界通道，那时候魔气外涌，很快就会将缺口彻底撕开，再没有什么能阻止魔界的入侵。但是他若是反方向操作阵法，则会引起空间紊乱，至少百年内都休想再用相同的阵法打开通道了。
…………………………
一天一夜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顾彦睁开眼睛，稍一感知，便可以感知到以这间仓库为中心，外面围着不下数百只魔物。如此多的魔物聚集在这里……恐怕来到人间的魔物都在了。
顾彦作出的决定，对于这些翘首期盼的魔物们来说显然是很不公平的，因为一旦通道被毁，这些魔物困在人间，迟早都会被人类修士斩尽杀绝。但是顾彦不会替它们想太多，在他看来，也只是因为在人间，所以这些魔物才勉强合力做一件事罢了，要是在魔界，彼此都是互相厮杀的对象，半点情分都谈不上。
也就是现在，若是通道真的打开，这些魔物分分钟都会反戈相向，各自杀戮饱餐去了。魔物可不是人类这种喜欢团结合作的生物。
顾彦站到阵法的最中央，眼瞳一片血红。
强大的魔气从他浑身散发出来，威压不断的攀升，很快便突破了中阶魔物的界限，突破为高阶魔物！而且他的气息还在不断的变强！高阶魔物已经不容于世，强大的空间压迫令他的骨骼都咯咯作响，五窍都流出血丝来，但顾彦浑然不觉！
他割破自己的手腕，充盈着魔气的血液挥洒下来，很快染红了地面。和金色的纹路融合在一起，泛起红色的光芒来！
顾彦咬牙咧嘴，眼中却是疯狂的神色。
等鲜血盈满地面，他忽然双手猛的一招，面前地面的一块阵图凌空浮了起来，在他的面前飞快的盘旋！很快就带起了一阵漩涡，漩涡吸取天地灵气，冲破了屋顶，掀飞了四周的一切，星辰之力被引入大地！澎湃汹涌！无可阻挡！
顾彦双目凝视阵图，现在……他只需要等力量凝聚完毕，在这股力量打通通道之前，将阵图打碎就可以了！
到时候溢散的能量将会彻底毁掉这里，并且使空间紊乱。
面前的光芒越发的剧烈，顾彦微微眯起眼睛，锐利的眼神却一刻也没有挪开，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很快就好了，在打碎阵图的瞬间，他可以顺着波动穿过缝隙回到魔界。
而人间，也可以重新得到平静。
顾彦双手微微合拢，指尖离阵图只有不到一指的距离。
外面忽然想起了噪杂的声音，还有厮杀惨叫的声音。顾彦唇角一挑，人类终于发现这里了么？真是很慢呢……都等到这么大的动静了才找过来。
这时候那些魔物的用处就体现出来了，它们阻挡了人类的脚步，给顾彦留出了空间和时间。
他就要离开了，并不希望被人类打扰。
阵图越转越快，只看到一道圆形的残影。
顾彦勾了勾唇角，双手手腕用力，就要砸碎阵图，却忽然发现动不了了！顾彦的笑容僵硬在脸上，但很快……他发现自己连表情都控制不了了。
他对自己的整个身体都失去了控制！虽然他的意识清醒着，但却仿佛一个旁观者，除了听和看，什么都做不了。
强烈的惶恐席卷了他，这是什么情况？
是什么在操纵他？！
阵图亮若白昼，强大的力量让这里的夜晚如同黎明一般耀眼，巨大的能量爆发出来，涌向地面。这一切很快，但在顾彦的眼中，又仿佛慢动作一般。
他连眨眼都做不到，只能怔怔的看着这一切发生……
怔怔的看着，无能为力。
顾彦终于发现，自己其实这么无力，他一直以为自己很强大，其实不是的。比如现在，他连为什么会这样都不明白，他就像是无形的线上的木偶一般，一举一动都身不由己。
在最关键的时刻，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看着他不愿意的一切发生……这一瞬间他忽然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了他曾经是多么的在乎这个世界，多么想要保护眼前的一切。
曾经的心意和执着好像再次回到了他的身体……
他拼命的想要挣扎着，但是这个身体如同一个囚笼，将他的灵魂禁锢在里面。
无论他如何冲撞，都只是一个困兽而已。
顾彦看到自己的手慢慢的抬了起来，不是要打碎阵图，而是紧紧握住了阵图边缘，就要将阵图按到地上！他的双手被灼烧的滋滋作响，但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不惜一切也要将阵图放下去，已经蓄满了能量的阵图一旦重新归一，将会彻底打开通道。
不……这不是他要做的事情。
他的一只膝盖弯起，另一只膝盖跪在地上，缓缓弯下腰，顶着巨大的压力，将阵图缓缓按下去……
顾彦眼底泛起绝望……
这一瞬间，外面的喊杀声似乎顿了一顿，接着一道耀眼的剑芒凌空而来！瞬间射穿了顾彦手中的阵图，阵图碎成了无数片，稀里哗啦落在地上！巨大的能量向四周波及开来，顾彦被强大的力量扫的横飞了出去，重重的跌在地上。
顾彦怔了一怔，随即心中狂喜。
他不能动，但他视线所及，刚好看到秦曜赶了过来。
秦曜浴血而来，银白色的长剑提在手中，一步步走向顾彦的方向。
顾彦躺在地上，事实上，他连个表情都做不出来，眼神如一汪死潭。所以他只能看着秦曜走过来，秦曜看着他的眼神十分复杂。
好半晌……秦曜俯身下来，对顾彦伸出右手。
顾彦想笑一笑，然而笑不出来，他都这样做了，秦曜还不愿意对他出手吗？所以说……之前那些果然都是违心的话是吗？事实上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秦曜都待他一如既往。哪怕他做下这样不可饶恕的事。
只是现在靠近他，真是非常不理智的行为呢……现在的他，太危险了。
因为控制这具躯体的，已经不是他了。
顾彦抬手，握住了秦曜伸出的右手，紧紧的握住，然后用力一拽，就将秦曜拉到了他的跟前，咧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你该死！”
第90章 心愿
“你该死。”顾彦话音一落，左手已然扣上了秦曜的咽喉！
他十指如铁，用力收紧！
顾彦十分清楚自己的力道，他用力的一握，别说是人的咽喉了，就是最坚硬的岩石都可以捏成粉末！
顾彦的脸上面无表情。
但他的内心却全然不平静。
他又要杀死秦曜一次吗？那一次……他差点就杀死了秦曜，他很后悔。而现在，他又要这样做了吗？这一次并非出自他的本意，但是他控制不了自己。
顾彦定定的看着秦曜，所以……反抗吧。
反抗我，杀了我，你知道应该怎么做的。不值得再为了我这样一个魔物而搭进自己的性命，你早就知道，我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人了。
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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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秦母眉头微蹙，“你总说心中有数心中有数，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你身边有个贴心人，娘能不费心么？”
顾彦忽然霍的站起来，逼近过去，冷笑：“你真的是在替我担心吗？”
“当，当然是真的……”秦母表情有一瞬间的尴尬。
顾彦忽然大笑了出来，他笑了半天，眼神如刀，“你说这句话，不觉得心虚吗？！”
他看着眼前的人，视线一阵阵模糊，心口仿佛有什么很痛苦的东西冒出来，冷静和理智一点点被粉碎。他以为那些不会影响他的东西，一点点冒出来，原来不是不能影响，只是被压抑住了，而此刻到了一个爆发的缺口。
余导眉头一皱，场面有些失控，顾彦说的根本不是事先准备好的台词，这时候他应该是露出伤心愤怒但压抑的表情，虽然生气却还注意保持自己的仪态。而此刻看起来，却似乎已经彻底被愤怒所淹没，连母亲的尊称都不用了。
他起身就要去制止顾彦，忽然肩膀上一只手压住了他。余导回头一看，是秦曜站在他身后，冲他摇了摇头，“继续。”
余导转瞬想了很多，他知道秦曜拍这个电影有别的目的，却又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目的，秦曜不说他也不问，他只需要配合就好了。其实这段时间，他已经隐隐发现顾彦有点古怪，可能顾彦自己都没发现，他真的入戏很快，而今天，这种入戏开始失控。
余导坐下来，冷静的示意其他人不要上去打扰，继续往下拍。
“你们是不是很后悔生下了我，是不是很遗憾我没死在外面，是不是很厌恶我啊……”顾彦低低的讥讽的笑声回荡，“是……你们生我养我，让我锦衣玉食的长大，我很感激你们，所以不论你们怎样对我，我都不会忤逆你们的意思……这是我欠你们的，但是！到此为止！”
顾彦一手推翻桌子，桌上的茶壶水果摔了一地，一片狼藉，两个演员有点吓呆了，话都不会说了。
顾彦的眼神太可怕，好像随时会杀了他们！
顾彦冷冷瞥了他们一眼，转身走了出去！够了，为什么他还要再经历一次这种事！
他受够了，都是假的，都是假的！那两个人已经死了，一千年前就已经死了！那时候，他没能够说出自己心里的怨恨，现在他可以毫不犹豫的说出来了，自己内心的怨恨和痛苦。他再也不用一直隐忍了，隐忍的只是他一个人而已，而那些人只会得寸进尺，把他的隐忍当做理所当然。
他现在终于不会那样蠢了。可是……那又怎么样呢，这么长的时间，那些爱的人恨的人都灰飞烟灭了……
不会再听他诉说了。
他终于不会再忍了，他只会为自己而活，却活的一点意思都没有，如同行尸走肉。
他一点都不想这样，他想放下，他宁可那时候死干净了。
可是他为什么还要活过来，为什么还要记得这一切？
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活在无边的怨恨和孤寂之中……为什么要这样惩罚他，让他成为一个不死不灭的魔物。那些想要彻底忘却的记忆如附骨之咀挥之不去。
身边的一切如同光怪陆离的鬼境。
顾彦走出很远，漫无目的的走着，他以为自己不会停下来，忽然秦曜出现在一旁，拉住了他的手。
“我带你去个地方。”秦曜说。
他把顾彦塞进车里，一路开了出去，最后在京城的闹市区停下来。那条商业街不允许车辆进入，所以只能下来走。
顾彦抬头一看，就知道秦曜带他来了哪儿，他看着那条路，心中忽然升起恐惧来，转身就要走。
但是秦曜不允许他就这样逃掉，他死死拽着顾彦的手，把他拉到那跟前停下。顾彦额头冷汗流了下来，嘴唇泛白，只要再往前迈一步，就是那无边无际无法挣脱的绝望痛苦。当时他第一次来京城，追寻朱桓玮来到这里，莫名其妙的痛不欲生。
那种痛苦一刻都无法忘掉。
“陈朝时这里就一直是处决犯人的地方，这里常年被鲜血浸透，冤魂缠绕，这里是整个京城煞气最重的地方。陈禅帝杀了你之后还不放心，把你的头放在这里的地下，用最恶毒的法阵镇压，这样就能保证你不会回来报复他了，而且时时刻刻被煞气折磨。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痛苦，你已经尝试过了。”秦曜说，“其实陈禅帝想太多了，你根本不是那样的人……”
“我回来时已经晚了，但是我不能允许你死后仍旧受此折磨，奈何这件事太过隐秘，当初镇压你的人都被陈禅帝除掉，我好不容易才知晓埋葬你的地点，寻回了你的尸体……重新拼凑起来。”
“……那时候你在这里突然发作，是因为……虽然你已经摆脱了这里，但曾经痛苦的阴影依旧刻在你的脑海里，只要一点点引子，就会重新陷入那种绝望……其实这里已经不能影响你了，法阵早已被我破坏，再也不能镇压束缚你，走不出来的，是你自己。哪怕你什么都忘了，也依旧没有办法从这种痛苦中走出来。”
“你的身体，从来没有一刻忘记过过去。”
“那些难堪的，悲哀的，愤怒的，痛苦的过去……你都没有忘记过。”
“我忽然有点后悔了……如果活着对你来说只是痛苦，也只有痛苦的话，那么对你最好的解脱就是死亡。如果你不能忘记这种痛苦，如果你不想忘记这种痛苦……”
“那么……我给你解脱。”
秦曜面无表情的看着顾彦，忽的伸手一推，将顾彦往前推了出去！
第87章 谅
顾彦一直觉得自己无所畏惧，他见惯了生死，无论面对何种境遇，都认为自己可以坦然面对。
但是在这个如画般的美丽人间，却有个地方他再也不想踏足。
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束缚他的身体，折磨他的灵魂，带给他无尽的痛苦，让他不得解脱，无处可逃。让他意识到，自己其实是多么的无能为力。
一步之差，就如同从人间再次置身地狱。
再次……为什么是再次……顾彦眼神茫然，他苍白着脸，双手抱着自己的脑袋，他忘掉了什么？
还是说，正如秦曜所说，就算他努力忘掉这些记忆，但他的本能依旧记得这些痛苦。
为什么……他都已经将过去舍弃的这么彻底了，为什么还不放过他！
难道他从来都没有逃出去过吗？
顾彦伸手捂住耳朵，将四周的喧嚣阻挡在外。
无穷无尽的痛苦再次将他淹没，他终于明白当初的那种无奈和悲哀是什么，那是绝望，无论如何都无法逃离的绝望。他活的好累，一直都在为父母亲人，为家国人民而活，他努力的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努力的去保护那些需要保护的人，但是最后得到什么了呢……他效忠的君王残忍的杀了他，他保护过的人恐惧他，他的父母厌弃他，最后又因为他的拖累而死，他亲人的鲜血浇在他的头顶的土地上，浓厚的怨恨如同实质一般撕咬着他，让他一刻也不得安宁。
他以为自己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去承受任何痛苦，其实不是的。
直到连死亡都变成奢侈，他才明白……
他没有那么强大，没有那么伟大。
他也会难过，会怨恨……
他不想继续这样下去了，永无止境的折磨让他疯狂，他想要逃离这里，停止这一切。
哪怕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哪怕将灵魂出卖给魔鬼，
他都愿意。
顾彦嘴角露出一丝笑，痛苦和笑容混杂成某种极为扭曲可怖的表情。
他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他已经逃出来了！这天这地都再不能压迫他！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回来了，这是他的宿命，这是他存在的意义……他回来是为了亲手毁灭这一切！
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剧痛在他的脑海里炸开，一波又一波。他的双腿微微颤抖，但是他没有再跪下去，竭尽全力的站着……站起来，走出这里……这一隅之地，岂能成为困住他的囚笼……
这里已经没有阵法了……
已经过了一千年了……
曾经的一切都已经化为飞灰，他凭什么……还要被困在过去。
一步、两步、三步……
顾彦停住最后的脚步，眼中射出剧烈的光芒来，他终于走了出来。他抬头看了看天，一千年了，再没有什么可以镇压他，他忽然很想哈哈大笑两声，但是全身一阵虚脱，轻轻一晃，人就往前倒去……
一双手及时伸过来托住了他。
顾彦仰头看着抱住他的秦曜，眼神复杂。
“看来你不需要我帮你了。”秦曜面无表情的说。
顾彦定定的看着他，忽然慢慢抬起手，抚上秦曜的侧脸，他的手指轻轻滑过秦曜的脸庞，描绘他的面部轮廓，最后指尖停留在他的唇上。他看到秦曜陡然变色的脸，和眼中闪过的仓皇，忽然忍不住就笑了，笑的咳嗽了起来。
半晌，顾彦才缓过气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如果他没能走出来呢？如果他永生永世都要停留在痛苦的过去，秦曜真的会帮他解脱吗？放弃唯一的机会，唯一的找回那人的希望——只是为了成全他？一个他最憎恨的魔物？
秦曜别过头，半垂下眼，“该回去了。既然不想死了，答应我的事就还要做完。”
“拍戏？”顾彦勾起嘴唇。他的手搭在秦曜的肩膀处，整个人因为没有力气而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秦曜身上，这形象看起来丝毫没有气势可言，但偏偏秦曜却仿佛不敢面对他一样，架着他三两步回到车子处，粗鲁的将他塞了进去。
顾彦靠在椅子上，他的眼中闪着冷光，语调阴冷而邪恶，“你该不会以为这样我就会改过自新了吧？对了……我们现在也算是坦诚相对了，彼此说谎言也没意思。不如直接告诉你，就算不再害怕过去，我也不会变成一个好人的，我憎恨这个世间的一切，不再害怕，只不过可以让我可以更加肆无忌惮罢了。”
秦曜没有看他，正襟危坐，刚刚发动汽车。
顾彦又说：“你不相信吗？你以为你帮我一次我就会感激你吗？”
秦曜似乎终于不耐了，他转过头，淡淡道：“我从来没想要你感激我。”
“呵……”顾彦冷笑一声。
“至于你是否可以肆无忌惮。”秦曜瞥了顾彦一眼，轻声一笑，“好像现在决定这一点的是我。”
…………………………
秦曜果然说到做到，那一夜的事情就好像没有发生过一般，电影的拍摄依旧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顾彦再拍戏的时候，已经不会轻易陷入那种悲愤绝望的情绪。
他清楚的知道着一切，偶尔还会想起以前的记忆，断断续续的，虽然依旧不屑于曾经的痴傻执着的自己，但他想他已经可以放开了。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觉得那么好。
遗忘和逃避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只有直面曾经的痛苦恐惧，才能克服自己。
秦曜显然是知道这一点。
两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转眼电影就要杀青了。
这两个月的时间对整个剧组的人来说都是一场极大的考验，此刻终于到了最后，所有人都显得十分兴奋。
对于顾彦来说，这则是他拍的最轻松的一次电影。
他想怎么演就怎么演，哪怕他说的台词不对，表情不对，也都没有人阻止他。这就像一场他的独角戏，其他人不过都是配合他的牵线木偶。
这两个月的时间，顾彦一次都没有和彤彤以及其他魔物联系过。
顾彦也并不着急，如果那边遇到困难和危险，一定会想办法和他联系的，现在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说明一切顺利。
而且……实际上，现在的顾彦有些迷茫。
倒不是突然就良心发现，记起曾经自己的坚持，想要悔过了，顾彦一直觉得过去的自己十分傻，傻的从来不会为自己去着想，不会为自己去争取，总是默默的付出。不说出来的话，有谁知道他的想法呢？所以最后落得那个下场也是活该……现在的他，绝不会再那么蠢了，他只会为自己而活。
但是，对于打开通道占领人间的欲望却淡了许多，不是想保护什么，只是觉得没意思罢了。
他的执念他的怨恨……他终于回到人间，要将毁灭和死亡带来这个世界。那是根植在他内心深处的东西，曾经他不会去想缘由，也不在乎。但是现在他知道了，他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
这时候……却陡然发现，所有的仇怨在千年前就已经消散了，报复一下子失去了目标，还有什么意义呢？
兜兜转转，只剩他一个人。
所有人都死了，他还活着。
不论是顾彦还是秦曜，对于剧组的庆功宴之类都无甚兴趣。
顾彦也没什么东西需要收拾，当时是秦曜接他过来，孑然一身，连车都没开，现在回去的时候也是孑然一身。他决定回去了，虽然他要回去的那个房子并不属于他，只能算是一个临时落脚点，但是除了那儿，他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顾彦慢悠悠的往外走，他知道这会儿秦曜该出现了，这段时间秦曜一直在他身边。
“你要走了吗？”秦曜果然来了，他一直等在出口处。
顾彦点点头，摊手，“拍完了。”
一开始他觉得这样的日子很难熬，但后来又发觉并不是那么糟，但还没来得及习惯，就又要结束了。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他并不认为现在的自己，能给予秦曜任何他想要的。
有些东西他没有，有的他又不想给。
如果是曾经的那个他，也许会愧疚不舍吧，哪怕全世界都对不起他，秦曜也没有过，秦曜是他在乎的人。但是现在的他，已经不会再去考虑别人的感受，从一种极端到另一种极端……他丝毫不打算委屈自己成全别人，不想再因为在乎别人而失去自己，他再也不会将自己置于那种被动的境地。
所以所有不该有的感情都该及时打住。
所以只有对不起。
秦曜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
顾彦低声一笑，“你知道吗？我根本不在乎你当初的行为是不是间接害过我，对我来说那无关紧要，哪怕你是故意的，我都不会在意。但是……我想你要的并不是我的答案，于是我后来想了想，假如是曾经的那个我，大约也是不会怪你的。那些对他更不好更过分的人他都可以原谅，怎么可能会不原谅你一个小小的错误呢？所以你真的不必放在心上，他就算知道了，也一定会原谅你。”
原谅——大约就是他唯一能给秦曜的东西了。
哪怕他从来没有责怪过，但是秦曜在乎，他走不过自己的坎。秦曜帮他一次，他便也回报他一次。至少有一点没有变，无论过去现在，他都是恩怨分明的。
他不允许自己欠别人的任何东西。
“我要走了，你且保重，下次见面，我想我们都不必手下留情。”顾彦说。
秦曜看着他，双手攥紧，“如果我不让你走呢？”
顾彦眯起眼，“那我们现在就都不必手下留情了，生死有命，我不会怪你的。”
秦曜忽然狠狠一拳砸在柱子上，直接把硕大的一根水泥柱砸断了！
他转身快步走过来，阴鸷的双眼盯着顾彦，咧嘴一笑，“真不愧是洒脱的高等魔物，当真是冷心冷肺。哦，不对……是没心没肺。好在我秦曜也不是当初的那个傻小子了，所以你别太高看自己，以为我真的离不开你！”
顾彦对上秦曜的眼，心下一颤，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沉声道：“那最好不过。”
秦曜喉咙里溢出低低的笑声，他声音讥讽，“是吗……”然后一伸手揪住顾彦的衣领将他按在墙上，俊朗的面容逼近过来，“反正你也要走了，走之前和我睡一次怎么样？反正你也不在乎，我呢，尝到了自然就不会念念不忘了，不会再惦记着你了。你觉得这个提议怎么样？”
第88章 自欺
顾彦的脸色微变。
在他反应过来前，秦曜已经低头咬上了他的唇。秦曜的吻十分粗暴，如同某种破罐子破摔般的自暴自弃，他按着顾彦的手很用力，但……仍能察觉到那极细微的颤抖。
他的吻顺着顾彦的脖子往下，落在他的锁骨上。
顾彦微微一颤，眼神一凝，就在他犹豫着是不是要动手的时候……
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
秦曜的动作一僵，是他的手机。
但停顿只有一瞬，很快秦曜无视了手机的铃声，继续按着顾彦加深侵略，似乎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顾彦喉结耸动了一下，他眼神复杂，如果是之前，他恐怕会毫不犹豫的痛下杀手吧，但是现在他竟然会犹豫不决。
所以……很多事情已经变的不一样了，就在他不知不觉之间。
秦曜的话和动作明明是极为失礼的，他的要求甚至带着轻蔑和侮辱的味道。但是他的动作虽然粗暴，却隐含着深深的克制和珍视，他将一切隐藏在不堪的外表之下，似乎这样才能让他不至于溃败而逃。
顾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知道这些，但是他就是知道。
他忽然发现自己是这样了解眼前的这个人，哪怕他们之间已经错过了一千年，但熟悉的仿佛昨日才分别般……无论变成什么模样，无论曾相隔多远，都可以一眼心意相通。
而秦曜，是不是也是这样的了解着他，将他看透呢？顾彦不知道。
顾彦只知道，将秦曜逼成这样的不是别人，而是他。
所以顾彦此刻只有无奈。
哪怕他搁下那样的狠话，其实也只是说说而已吗？
这真是可笑极了，明明被强迫的是他才对，明明处于不利地位的是他才对，他却只有无奈，而没有多少气愤。这是他的真实想法吗？哪怕他已经变成这样……却还是会对人类心软吗？还是只是因为这个人是秦曜呢？
这真是可笑极了。
顾彦轻笑一声……这一声笑在寂静中显得太过突兀。
以至于秦曜的动作陡然停住，他的头埋在顾彦的肩膀处，看不到表情。
顾彦把双手放上秦曜的肩，缓慢而坚定的握住，往外一推。
很轻易的……就把秦曜推开了。
秦曜的双眸中有着绝望的暗涌，他站的笔直，身体紧绷着，双手垂在身侧，如同等待最后的裁决一般。
他看着顾彦的眼神悲哀而又无奈。
顾彦微微侧过眼，避开了和秦曜的对视，笑了笑：“你的手机一直在响呢。”
秦曜猛地抬眼，“你说什么？”
“我说你的手机一直在响，该接了，万一是重要的事呢？”顾彦做了一个接听的动作，勾起唇角，“你以为我想说什么呢？”
秦曜眼中错愕和狼狈一闪而过，“没，没什么……”
“快接吧。”顾彦说。
秦曜表情重新恢复平静，仿佛刚才的大起大落只是顾彦的幻觉。他拿出手机放到耳边，声音低沉：“喂。”
说实话，他十分不高兴，对于这个不合时宜的电话。
如果给他电话的人没有重要的事情，他不会饶过他的！
“秦先生！救命！”电话一接通，宋云峥紧张的声音就从电话里传出来，一贯沉稳的他此刻声音颤抖，“市中心出现了许多魔物，我们控制不了，死伤惨重……您快来吧！”
“我就过来，坚持住！”秦曜神色顿时沉了下来，道。
秦曜挂掉电话，抬头看向顾彦，顾彦耸肩一笑，声音戏谑：“和我无关哦，我虽然很想干点什么，但这段时间可什么都没干。你知道的。”
秦曜抿了抿唇，没再说话，深深看了顾彦一眼，转身就走了。
顾彦站在原地，片刻后，脸上的笑容消失，神色冷下来。
他往外走了一会儿，又似乎想到了什么似得，站着不动了，“出来吧。”
彤彤从一辆车后面走出来，她看起来实力有了些提升，看来这段时间没少吃人，过的不错的样子。她一副邀功的模样讨好的笑着，圆嘟嘟的小脸露出两个小酒窝，“大人。”
“是你安排的？”顾彦问。
彤彤点点头，“那个人类一直跟着你，我们根本无法靠近，只能想办法把他引开。”
顾彦沉默片刻，忽然说：“你们都准备好了？”
这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是他们彼此都懂其中的含义，若非准备妥当，彤彤不会冒这样孤注一掷的风险来接近他的。这样无疑会彻底激怒人类，给他们带来极大的危险。
“是的。”彤彤果然道，“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只等您亲自主持阵法。”
强大的魔阵必须由高等魔物才能驱动成功，这也是彤彤来找他的原因，否则这些事他们自己就可以完成。
原来，这么快就到了最后一步了吗……
顾彦神色有片刻的恍惚，他闭着眼睛，想起在魔界的一切，那个时候灰暗的世界，没有阳光，没有色彩，只有杀戮和死亡。现在，他要将这个世界也变成这个样子吗？
他忽然有些烦躁，似乎某种情绪在影响着他，试图阻碍他的决定。
是什么在影响着他……是那些曾经身为人类的记忆吗？哪怕断断续续的只有一些片段，但却依然影响着他。如果没有那些记忆，没有秦曜，那么此刻他不会有丝毫犹豫吧，这是他一直以来的目标。
为什么他会有这些本不该存在的记忆。
他不是周钰，周钰是初生体，没有吞噬过其他魔物，所以保持着最原始的状态，以及曾经身为人的本能。但是他不一样，他在魔界存在了太长的时间，吞噬过无数其他魔物，他的魔力纯粹无比，按理说是不应该还拥有那些记忆的。
他已经彻底蜕化成魔。
顾彦忽然对彤彤道：“你还记得身为人类时的记忆吗？”
彤彤一脸茫然，惊讶极了，“大人……您在说什么呀？我是魔物啊，不是人。”她看着顾彦的表情满是疑惑和惶恐，不明白顾彦在说什么。
半晌，顾彦收回眼光，若无其事的道：“没什么。”
这才是正常的，其实一开始他也是这样的。但自从来了人间，很快就变的不一样了。而这种不一样只有他而已。
从一开始莫名其妙的噩梦，到知道真相的嗤之以鼻……到记忆逐渐的恢复，以及最后接受这个事实，其实也没用多长时间。
“我们走吧。”顾彦说，他垂眸看向彤彤，“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了，就让它们回来吧。”如果继续留那些魔物在市区作乱，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闯出多少乱子，想到这点，顾彦就不由的皱了皱眉头。
“是，大人。”彤彤没有反对，秦曜已经去了，继续留着那些魔物在市区只会被人类斩尽杀绝，现在还是需要保存实力的，反正目的已经达到了不是么？
彤彤在前面带路，两人飞快的离开了。
外面早有车辆等着，一路将顾彦带了出去，行驶了大约六七个小时，直接去了另一个城市。
彤彤将顾彦带到一座仓库里，地面巨大的魔阵已经建造完毕。顾彦仔细看了看，竟然真的没有任何差错，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做到这种程度可是很不容易的，想必……不是常规手段。
彤彤得意的道：“幸好之前查探的时候多留了几个备选地，为了在最短的时间内重新完成魔阵的建造，我们让那些人类不日不夜的赶工，累死的就吃掉，用完了就再抓一些人来。而且该地的警方已经彻底被我们控制，不但不会来抓我们，还会帮我们掩盖踪迹。等其他人类发现这里的异常的时候，我们早已经完成了，明天晚上就是极阴时刻，只要等通道打开，我们根本不必惧怕那些人类。”
顾彦手指微微蜷曲了一下，淡淡一笑，“很好。”
他的内心，却完全不如表面这么平静，各种繁杂的情绪不断翻涌着。
彤彤说的简单，但背后有多少腥风血雨，即使不去想也知道……这并没有什么不对，这才是魔物真正的行事风格，用最简单和最粗暴的手段达到目的，根本不会考虑那么多。
而他呢？步步为营为的是什么？如果说一开始因为只有他一个，不熟悉人间，没有手下行事不方便，不得不韬光养晦低调行事，那么后来呢？后来他已经有了足够的时机和手段，他完全也可以这样做，速战速决，但是他没有……仍旧按照一开始的计划慢慢行动，与其说是谨慎，不如说是拖延……最后不但没能顺利完成计划，反而带来了诸多的不确定因素，最后将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
他只是一个魔物呢……却好像真的演一个人类演上瘾了。
其实彤彤现在所做的，是他早就应该做的事，他却一直没有那么去做。
是什么在阻止着他……他是真的没有想过吗？
顾彦发出低低的笑声，他忽然就明白了。
哪怕他已经舍弃一切，堕落成魔，但是他的内心，却依然眷恋这个世界吗？不舍得毁灭，不舍得伤害，不愿意看到这里的蓝天也变成一片灰暗，不愿让魔物入侵人间。
所以他一直自欺欺人，用无关紧要的理由阻止自己去行暴戾之事，给自己借口让那些人类活下去。
他的行为一直比他的内心更为诚实。
但是现在……他没有办法再继续骗自己了。
已经到了抉择的时候。
“你在想什么？”彤彤的声音忽然响起，她眼瞳中闪过一道妖异的冷光，表情严肃，脸部肌肉不自然的紧绷着，“你在犹豫吗？别忘了你来到人间的目的。”
顾彦心中一震，心中刚刚成型的思绪被震散，他锐利的目光盯着彤彤，神色深沉，“你说什么？”
不对劲，彤彤怎么可能会看穿他的想法？怎么可能会这样和他说话？
这语气，这表情……全部都不对劲！
“我什么都没说啊？”彤彤眼中异色消失，一脸的茫然，仿佛刚才说话的根本不是她一般。
顾彦神色一冷，忽然伸手一挥，利爪划向彤彤的咽喉！
彤彤双目露出惊恐至极的神色！但是她根本不是顾彦的对手，明明看到了他的动作，却完全躲不开！勉强往后一仰，但顾彦的利爪依旧刺入了她的胸前，血肉横飞！彤彤重重的摔在地上，胸前几道深深的沟壑，鲜血咕噜噜的冒出来，她咳嗽两声，脸色苍白：“大人……我做错了什么……”
她似乎完全没有想到顾彦会突然出手。
顾彦一步步走过去，他的眼神死死盯着彤彤，精神高度集中。
除了那句莫名其妙的话，彤彤的表现没有任何异常，也没有躲过他的攻击。但是顾彦不认为这是某种巧合，那句话……明显是对他的警告，而能说出这种警告的，只可能是……
但是这不可能，祂不可能来到人间，如果祂能来到人间，还用得上它们这些魔物吗？
顾彦的右手上鲜血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他掐住彤彤的脖子，咧嘴一笑，“你什么都没做错，我只是看你不顺眼了。”
说着伸手一扭，掐断了彤彤的脖子。
彤彤眼中的光芒彻底散去……
一切顺利的不可思议，好像他确实只是杀了一个很普通的魔物。顾彦看了看自己的手，他刚才只是在试探，但直到死亡，彤彤都再没有表露出异样来，也没有反抗。
但顾彦心中却没有半分放松，刚刚那句话让他浑身寒毛直竖。
第89章 控制
顾彦杀死彤彤没多久，其他魔物都陆续回来了。
那些魔物看到彤彤的尸体都十分惊讶，但并不敢质疑顾彦的决定。顾彦随手挑了一个修为最高的中阶魔物，问道：“你们后面的人甩干净了？”
那个魔物附身的是个中年男人，看起来衣冠楚楚，他恭敬的对顾彦道：“是的，在对方请来援兵之前我们就开始撤退了，因此并未被那些普通人类跟上。”
“很好，你们都下去吧。”顾彦说。
顾彦将那些魔物都打发走，独自围绕着阵法缓慢踱步。
他现在面临着一个很艰难的抉择，要么打开通道，让魔界大军降临人间……从此不必再担惊受怕，将这个世界变成他的世界。但是这一点他并不愿意看到……那么干脆毁掉阵法？留在人间？
顾彦想到这里忽然怔了一下。
他才刚刚意识到自己也许不愿意毁掉眼前的世界，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就能在这样的人间很好的生存了。他已经不是人了，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魔物，是根本不可能在人间若无其事的生活的。
他会控制不了自己的杀戮和食欲，也不愿意太过委屈自己。
正如他之前和秦曜说的一样，其实那未尝不是他的心里话。他已经坏透了，不愿意去做一个好人。
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回到魔界，让一切都回到最初吧。
顾彦的眼睛亮了一亮，似乎终于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他不是个喜欢纠结的人，既然不愿意毁掉人间，也不可能作为人类生存的话，那么他回到魔界去不就好了吗？
也许以后他会后悔，后悔放弃了这么好的机会……
也许回去会受到魔主的惩罚……
但至少此刻，顾彦想不了许多。他认为魔界才是属于他的归宿，像它们这样的魔物，就该生存那样暗无天日的世界，魔界虽然贫瘠荒芜，却是它们的乐土。
何况他连活着都不怕，还会怕死吗？
顾彦低低的笑了出来。
没想到绕了那么大的一圈，最后还是回到了原点。其实他根本就不该来人间的，选择让他来到人间，是魔主最大的错误，如果是其他魔将，也许现在已经更好的完成任务了吧？
想到魔主，顾彦眼神凝重，刚才彤彤的异样他可还没有忘记。对于魔界的任何一个生灵来说，魔主是至高无上的存在，祂和它们不一样，从永久之前就始终存在着，生来便是魔界至高无上的存在，没有人见过祂的模样，就连顾彦，其实也只是聆听过魔主的旨意而已。
在魔界，魔主无所不在无所不能。但是……
现在是在人间。
顾彦冷笑一声，如果祂真的能影响到这个世界，根本不必装神弄鬼的吓唬他，所以顾彦虽然十分小心谨慎，却并没有被吓破胆，相反他十分冷静。他认为魔主的力量并不能影响到这个世界，只能通过它们这些魔物间接行事。
顾彦盘膝坐在地上，凝视眼前的阵法。
这个阵法他十分熟悉，明天夜里便是阴气最重的时候，那时候他只要按照计划催动阵法，便可以强行破开两界通道，那时候魔气外涌，很快就会将缺口彻底撕开，再没有什么能阻止魔界的入侵。但是他若是反方向操作阵法，则会引起空间紊乱，至少百年内都休想再用相同的阵法打开通道了。
…………………………
一天一夜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顾彦睁开眼睛，稍一感知，便可以感知到以这间仓库为中心，外面围着不下数百只魔物。如此多的魔物聚集在这里……恐怕来到人间的魔物都在了。
顾彦作出的决定，对于这些翘首期盼的魔物们来说显然是很不公平的，因为一旦通道被毁，这些魔物困在人间，迟早都会被人类修士斩尽杀绝。但是顾彦不会替它们想太多，在他看来，也只是因为在人间，所以这些魔物才勉强合力做一件事罢了，要是在魔界，彼此都是互相厮杀的对象，半点情分都谈不上。
也就是现在，若是通道真的打开，这些魔物分分钟都会反戈相向，各自杀戮饱餐去了。魔物可不是人类这种喜欢团结合作的生物。
顾彦站到阵法的最中央，眼瞳一片血红。
强大的魔气从他浑身散发出来，威压不断的攀升，很快便突破了中阶魔物的界限，突破为高阶魔物！而且他的气息还在不断的变强！高阶魔物已经不容于世，强大的空间压迫令他的骨骼都咯咯作响，五窍都流出血丝来，但顾彦浑然不觉！
他割破自己的手腕，充盈着魔气的血液挥洒下来，很快染红了地面。和金色的纹路融合在一起，泛起红色的光芒来！
顾彦咬牙咧嘴，眼中却是疯狂的神色。
等鲜血盈满地面，他忽然双手猛的一招，面前地面的一块阵图凌空浮了起来，在他的面前飞快的盘旋！很快就带起了一阵漩涡，漩涡吸取天地灵气，冲破了屋顶，掀飞了四周的一切，星辰之力被引入大地！澎湃汹涌！无可阻挡！
顾彦双目凝视阵图，现在……他只需要等力量凝聚完毕，在这股力量打通通道之前，将阵图打碎就可以了！
到时候溢散的能量将会彻底毁掉这里，并且使空间紊乱。
面前的光芒越发的剧烈，顾彦微微眯起眼睛，锐利的眼神却一刻也没有挪开，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很快就好了，在打碎阵图的瞬间，他可以顺着波动穿过缝隙回到魔界。
而人间，也可以重新得到平静。
顾彦双手微微合拢，指尖离阵图只有不到一指的距离。
外面忽然想起了噪杂的声音，还有厮杀惨叫的声音。顾彦唇角一挑，人类终于发现这里了么？真是很慢呢……都等到这么大的动静了才找过来。
这时候那些魔物的用处就体现出来了，它们阻挡了人类的脚步，给顾彦留出了空间和时间。
他就要离开了，并不希望被人类打扰。
阵图越转越快，只看到一道圆形的残影。
顾彦勾了勾唇角，双手手腕用力，就要砸碎阵图，却忽然发现动不了了！顾彦的笑容僵硬在脸上，但很快……他发现自己连表情都控制不了了。
他对自己的整个身体都失去了控制！虽然他的意识清醒着，但却仿佛一个旁观者，除了听和看，什么都做不了。
强烈的惶恐席卷了他，这是什么情况？
是什么在操纵他？！
阵图亮若白昼，强大的力量让这里的夜晚如同黎明一般耀眼，巨大的能量爆发出来，涌向地面。这一切很快，但在顾彦的眼中，又仿佛慢动作一般。
他连眨眼都做不到，只能怔怔的看着这一切发生……
怔怔的看着，无能为力。
顾彦终于发现，自己其实这么无力，他一直以为自己很强大，其实不是的。比如现在，他连为什么会这样都不明白，他就像是无形的线上的木偶一般，一举一动都身不由己。
在最关键的时刻，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看着他不愿意的一切发生……这一瞬间他忽然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了他曾经是多么的在乎这个世界，多么想要保护眼前的一切。
曾经的心意和执着好像再次回到了他的身体……
他拼命的想要挣扎着，但是这个身体如同一个囚笼，将他的灵魂禁锢在里面。
无论他如何冲撞，都只是一个困兽而已。
顾彦看到自己的手慢慢的抬了起来，不是要打碎阵图，而是紧紧握住了阵图边缘，就要将阵图按到地上！他的双手被灼烧的滋滋作响，但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不惜一切也要将阵图放下去，已经蓄满了能量的阵图一旦重新归一，将会彻底打开通道。
不……这不是他要做的事情。
他的一只膝盖弯起，另一只膝盖跪在地上，缓缓弯下腰，顶着巨大的压力，将阵图缓缓按下去……
顾彦眼底泛起绝望……
这一瞬间，外面的喊杀声似乎顿了一顿，接着一道耀眼的剑芒凌空而来！瞬间射穿了顾彦手中的阵图，阵图碎成了无数片，稀里哗啦落在地上！巨大的能量向四周波及开来，顾彦被强大的力量扫的横飞了出去，重重的跌在地上。
顾彦怔了一怔，随即心中狂喜。
他不能动，但他视线所及，刚好看到秦曜赶了过来。
秦曜浴血而来，银白色的长剑提在手中，一步步走向顾彦的方向。
顾彦躺在地上，事实上，他连个表情都做不出来，眼神如一汪死潭。所以他只能看着秦曜走过来，秦曜看着他的眼神十分复杂。
好半晌……秦曜俯身下来，对顾彦伸出右手。
顾彦想笑一笑，然而笑不出来，他都这样做了，秦曜还不愿意对他出手吗？所以说……之前那些果然都是违心的话是吗？事实上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秦曜都待他一如既往。哪怕他做下这样不可饶恕的事。
只是现在靠近他，真是非常不理智的行为呢……现在的他，太危险了。
因为控制这具躯体的，已经不是他了。
顾彦抬手，握住了秦曜伸出的右手，紧紧的握住，然后用力一拽，就将秦曜拉到了他的跟前，咧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你该死！”
第90章 心愿
“你该死。”顾彦话音一落，左手已然扣上了秦曜的咽喉！
他十指如铁，用力收紧！
顾彦十分清楚自己的力道，他用力的一握，别说是人的咽喉了，就是最坚硬的岩石都可以捏成粉末！
顾彦的脸上面无表情。
但他的内心却全然不平静。
他又要杀死秦曜一次吗？那一次……他差点就杀死了秦曜，他很后悔。而现在，他又要这样做了吗？这一次并非出自他的本意，但是他控制不了自己。
顾彦定定的看着秦曜，所以……反抗吧。
反抗我，杀了我，你知道应该怎么做的。不值得再为了我这样一个魔物而搭进自己的性命，你早就知道，我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人了。
第23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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