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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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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生之权臣系统 作者:丁巳

    第2节

    后来他去认真询问了京兆府的同僚,得知此案不过是睿亲王府一名粗役莫名死在了内城小巷,身上揣着一封莫名的书信。第二日看刑部李侍郎跟皇上奏请皇子手书核对时他内心更慌张了,自然猜测到了那封书信内容跟皇子扯上了。

    家丑不外扬,自来没有哪个皇室愿意将自家人造反的事宣之于天下的,有哪个皇子造反被发现了都是暗搓搓安个其他罪名给处置了,万不能经朝臣口中而出。

    是谁将此案添油加醋传到了他的耳中?林御史私下琢磨过,当初除却街上四起的谣言之外,便是太常寺的一位同僚跟他提了一嘴,还说因着慎亲王对陛下有救驾之恩,这睿亲王仗着是慎亲王遗腹子,便衔恩封了亲王爵位,皇上不喜已久,近日太后微恙,睿亲王却都不曾有过一次进宫探望皇祖母,皇上怒其不孝不贤。

    作为御史的他自然想到这是个出头的机会,建元帝是个公认脾气不错的皇帝,对待臣子一直都是春风和煦的态度,就是有些护短。

    那时他并未深思这同僚说这话有没有什么深切涵义,毕竟太常寺管祭祀的,与之向来无甚冲突。后面他对这位同僚平日里交好的官员细细研究了下,光禄寺管宴席的那几个,鸿胪寺接待番人的那几个,翰林院里的酸秀才,六部里也有几个,户部刑部……刑部右侍郎!李纲!

    当日李纲早朝告假,主审定了沈麟,二人分别为刑部左右侍郎,关系素来恶劣……想通透这一点后林御史整个人都懊悔不已,定是那李纲设了局想折腾沈麟,却牵扯了他入局!

    林御史这内心思绪转了千百转,但此刻的场景却容不得他再多思。开弓没有回头箭,林御史的膝盖重重到跪在了金銮大殿坚硬的花岗岩地板上。“……臣,有要事启奏。”

    他不能承认自己是诬告,这罪名若是认了……他心下一狠,现在只盼李纲的这个戏能妥善地唱下去,不自觉中,他已经将自己绑在了李纲这条船上。“睿亲王谋逆一案,陛下定下三日之限,令沈麟沈大人查清,臣认为,沈大人是该将案情结果告知天下了。”

    大理寺、宗人府及督察院的官员们心下齐齐吁了一口气,暗自庆幸林御史将屎盆子全部扣在了沈麟一人身上,非常好,就让皇上忘记当初的“三司会审”吧!这三天战战兢兢的日子实在难捱,你说那李纲怎么这么会挑事呢?

    此时的李纲还不知道,他已经在众人心中被成为此事主谋者了。

    听完林御史的话,建元帝面无表情。三天前震怒之中下令彻查后,他便有些懊悔,何必为林御史这种终日蹦跶的人生气,一不小心打只老鼠伤了玉瓶子,不说睿亲王,就是被推出来审案子的沈麟也是他贯来疼宠的小辈——沈家人在天家面前一向十分有脸面。不过天子金口玉言,出口了断没有收回的,他便想着将此事悄悄揭过了。

    倒是没想到现在不怕死的人相当多,真是当他脾气好啊!建元帝深吸一口气,“沈爱卿,案情可有进展?”

    ——还是先听听沈麟怎么说,毕竟其实他也有点好奇沈麟查出什么了,毕竟人家还特地借了顾家的小子去帮忙查案,还奏请皇子手书,闹得挺大的样子呢。

    如果知道建元帝的内心想法,沈麟估计会对这个无论上司还是同僚都怀揣一颗八卦之心的工作环境感到绝望。不过此时他只是执象牙笏出列,声音清朗。“回禀陛下,确有进展,只是还需现场对诸位同僚有数问,方可得知此案真凶,望陛下准奏。”

    建元帝挑眉,“准奏。”他又想了想,吩咐身边内监,“宣止儿进宫。”

    这边沈麟已经对着象牙笏上事先做好的小抄,将此案案情于大殿之上一一叙述,“……我们比对了命案死者身上的书信与皇子的手书笔迹,发觉其形迹与三皇子相近,但通过顾翰林的笔迹鉴定,我们确认其乃人为有意的模仿之作,且将书信置于睿亲王府粗役身上,嫁祸之心昭然!”

    “……此人暗藏祸心,剑指睿亲王及三皇子,私造罪证,妄以谋逆之罪陷害忠良,实属天理难容之辈!”沈麟给害自己忙活这么几天的罪魁祸首扣帽子,“顾翰林辨认其仿写之人为一善‘竵匾体’之民间写书人,但前去追查时却此人已遭迫害。”

    沈麟稍微停顿,看大家向自己投来“快接着说啊”的眼光后方悠悠开口,“……但皇天不负苦心人,通过仔细的搜寻,我们在写书人的住所处发现了凶手遗留下的一只鞋子,经过比对,与当初命案现场凶手留下的脚印一致,我们不难判断,此为此案背后主谋的鞋子!”

    ……鞋,鞋子?众人被这忽然翻转的画风惊住了,曾有幸跟京兆府尹一起讨论过案情的某些官员差点没被口水呛到,现场何时有的所谓凶手脚印?这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编故事真乃大丈夫?

    反正不管众人做何表情,只见沈麟从怀中掏出了……一只鞋子,上面还绣着熟悉的孔雀花纹,某些官员见此默默地往后挪了几步。

    “诸如诸位大人所见,这是一只三品文官的鞋子。”沈麟忍住上面散发出的某种奇异味道,毕竟是从衙门内某同僚平日偶做休憩时的床底下翻出来的,味道实在有些让人无法恭维。“为何一只官员的鞋子会遗落在不该出现的地方,我们可以猜测,此案或有朝中某些或某位同僚的手笔。”

    “陛下,臣认为,诸位大臣不会介意试穿此鞋,以证明自身清白的。”沈麟微笑,内心把出主意的顾淮骂了一万遍,“烦请场上三品官员试这一试,免得刑部错诬了好人。”

    场上所有非三品文官的大臣们默默悄悄地往后大退一步,穿着孔雀绣纹朝服的十数位官员立即暴露在建元帝的视野中。

    站在文官队伍后面的顾淮默默低下了头,嘴角勾起微微的弧度。真是“好奇”谁会是那位命中注定的灰姑娘呢。

    ☆、 第六章

    让沈麟揣着只臭鞋子来上朝已经是难为了这位皇亲贵胄,自然不能还让人蹲下给官员们试鞋子,数名官员被站到众人面前后,自有几名内监上前在一旁,等着沈麟一声令下,立马能上前给诸位大臣们“服侍”地妥妥帖帖。

    正当诸位平日里威风八面的大臣们要面临被当朝脱鞋,或会因此暴露脚部某些不足以与人言的隐疾时,一名样貌英朗,身型相当魁梧的大臣站了出来。

    众人认出其乃大理寺寺卿石任我,曾经为一名武将,威名赫赫,却在一次剿匪时不幸受了重伤,痊愈后再无法习武。但此人凭借一股毅力重新捡起弃置多年的经论策略,苦读数载后参加科举,一举夺得进士头衔,自此进入大尚文官系统内,成为弃文从武的一例典范,其毅力为许多人所赞颂。

    此时只听石任我开口,“启奏陛下,臣观沈大人所执证物尺寸甚小,实是与臣之鞋码相差甚大。”他稍微一顿,“臣认为大小如此悬殊,臣完全可以不列入嫌犯排查范围内,且臣足部有疾,实在不宜于此时除鞋,望陛下准臣所奏。”说着他微撩朝服下摆,露出比一般人大了几个码的官鞋。

    建元帝看了看那双大脚,再看了看那只明显比一般人尺码都要小的鞋子,点头,准了。

    大概从沈麟拿出那一只鞋子开始,整个场面就开始朝向一种诡异的方向奔去,而看到太常寺卿的申请竟然被允了,众多官员纷纷站了出来,也不管脸面与否,总不会比当朝脱鞋丢脸的了,表示他们也跟那鞋子对不上啊!

    大概直至今日,建元帝才知道他的臣子们都长着一双奇怪的脚,有左右双足大小不一致的,有足背过高平日都另外特地订制鞋子的,有长了六个脚趾的,甚至还有有裹足癖好的……大概是因为站出来的多了,大臣们吐露起那些往日羞于与他人言的隐疾时也落落大方起来,还有人找到了自己的同好,退下去后便互相交流起彼此心照不宣的眼神来。

    自始至终,却有一人伫立原地未曾变动位置,也未曾开口为自己寻找理由。

    从那只鞋子出现的那一刻起,许多人就已经暗暗将目光投向了这位个子着实不高的大臣身上,几乎所有人都是暗自在内心赞了一下自己,真乃神机妙算啊,背后挑事之人果然如自己事先猜测一般,便是此人。

    听完了众大臣们关于自己足部问题的剖白后,建元帝终于将视线投向剩下的那人身上,“……李爱卿?”

    此时的李纲垂首站在那边,大家都看不见的脸上早已微微泛白。他不明白为何最后此事的矛头会全部指向自己,也不知道所谓的证物,这只鞋子从何而来,但皇上此刻似乎洞悉一切的眼神令他联想到了许许多多事情,包括他那入宫半载,怀有龙胎,正当盛宠的女儿,后宫现今的丽嫔娘娘。

    “回禀陛下,臣……在。”他仔细回想这件案子的始末。

    数日前,女儿给他传讯,告知太后或是病重,皇上为抚母意,欲立三皇子为太子。同时丽嫔将三皇子所写的一纸策论交给他,让自己父亲“便宜行事”。

    李纲自恃在大尚文官体系中的人脉宽广,思来想去得出了这么个栽赃睿亲王,陷害三皇子的法子,他也知凭借此案无法扳倒三皇子一脉,但自古帝王皆多疑,能在皇帝心中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足以。

    至于选择睿亲王为插入点,也是考虑到了睿亲王母系一族乃镇国公府,二者向来亲厚,而镇国公府沈麟又与三皇子交好……若是能一举拔掉三皇子的羽翼最好不过,若是不能,于沈麟身上盖上“结党营私”的戳也是极好的。

    雇佣竹舍人仿写谋逆书信,刺杀睿亲王府粗役,在京兆府尹发现命案后,令人大肆宣扬睿亲王造反论,借平日交好的同僚之口撩拨林御史上书弹劾,案件完美移交刑部,此时再借由熟悉三皇子笔迹的沈麟之口得出结论——多么完美,还十分漂亮地揭开了自己,唯一出乎李纲意料的便是顾淮的横空出世,他完全没有想到,顾淮竟然能鉴定出信件真正的攥笔者。

    后面他故意在早朝奏请皇子手书就是为了防止沈麟将此事有皇子参与的“事实”掩藏下来——但后面的事情,却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握。

    “……臣自然愿意一试此鞋,但臣却有一疑问,望沈大人能予我答案。”李纲冷静开口。

    “李大人请讲,臣必知无不言。”

    “依沈大人所言,此证物于仿写手书者屋中所寻,可有证人证明此事属实?另,事前京兆府尹所移交的此案卷宗及一干信物中,从未曾提及命案现场出现的所谓凶手脚印?”李纲微顿,“此中矛盾,莫非有人敢于金銮大殿上妄造信物诬告忠良?臣实在不敢做此猜测,谨以此告诫——”

    他的语气中满是大义凛然,“断案,当求实;为官,且自律。我等刑部官者,万莫知法犯法。”

    话音一落,满朝寂静。

    正当众人被素来以长袖善舞的圆滑手段游走在政治圈的李侍郎这番大义言论愕住时,大臣队列的最后方处传来声音,“启禀皇上,臣有话说。”

    只见队列后方有一人缓缓站了出来,“望准奏。”

    建元帝一看,是他的新科状元,想起之前沈麟还奏请其协助查案了,“准奏。”

    【主线任务之除掉李纲——具体操作:扣大帽子,落井下石。道具:沈麟、李纲。奖励:50成就点。】

    “微臣,谢主隆恩。”顾淮不卑不亢,对于耳边的系统提示开始习以为常。他随即朝李纲作了一揖,眼中带着嘲意,语气却十分温和。“李大人高义,臣愧也。但李大人所言,臣认为沈大人却是万万担当不得。”

    一旁的沈麟嘴边扯开嘲讽的笑容,他哪担当得起,论起捏造罪证,莫非他还能比得上这位对“为官之道”那般通晓的李大人?——虽然他还真捏造了,望天。

    看到顾淮出场了,沈麟立即心领神会,朝着建元帝“噗通”跪了下来。“陛下,臣虽平日与李大人有所龃龉,但素知法理世道,断不会为诬害同僚伪造罪证。望陛下明鉴!”直截了当,挑明和李纲关系不好,反正这事大家都心知肚明,讲开了反而显得自己问心无愧。

    顾淮继续接腔,“皇上圣明!何谓沈大人不敢担此指责?李大人言辞之间一字一句皆在怀疑沈大人办案的公正严明,然此案由圣上钦点沈大人为主审,李大人却以此作诛心言论,意在沛公,实乃居心叵测!”

    顾淮也不跟李纲绕那只鞋子真的假的哪里来的,他还真就等李纲提出质疑,然后直接扣他犯上的大帽子!

    看到因顾淮一席话,一直都处于轻松看戏状态的建元帝脸色稍稍绷了起来,李纲暗道不好,这一番话直接将他定义成了犯上作乱,正是帝王厌恶之点。他立即同样跪了下来,为自己做最后的抵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建元帝却已经看够了这场戏,脸上的轻松颜色自顾淮那番话后便没了,此时神色淡淡,“既然如此,”他指了指快被众人遗忘的证物,“试。”

    李纲脸色彻底煞白,他急忙为自己开脱,“回禀陛下,臣日前有一官鞋不幸遗失,臣……”

    高高的龙椅之上的天子却已彻底失了耐心,连语气都不再有刚开始时的随意,而是带上了浓浓的不耐,“来人,服侍李侍郎试鞋。”

    立即旁边就有侍卫走了上来,强硬地脱掉李纲的鞋子,然后套上那只今日朝堂上的主角——分毫不差。

    而被两名侍卫驾着的李纲脸上无一丝血色,整个人就差晕厥过去了。

    就在此时,金銮大殿外传来内监尖细的通报声,“禀告陛下,睿亲王觐见!”

    顾淮看见建元帝的脸色随着这声通报立即迅速变化,最后定格在喜悦一幕,内心暗暗地将睿亲王在建元帝心中的地位评估上升三个档次。

    “宣!”

    大开的宫城之门,玉石铺就的朱雀大道,一人身着超一品大红色亲王府,向金銮大殿缓缓走来,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来人跨过大殿门槛,经过顾淮身边时,顾淮似乎闻到了一缕冷香。而此时大臣们终于看清了此人的长相。

    这是在场大部分人第一次看见传说中的睿亲王尚止。

    皇室中人样貌不必多说,自然都是人中龙凤,这位十五岁的睿亲王更是其中佼佼者。令众人感到意外的是,这位睿亲王,看起来实在太小了,个子也不高,一副十二三岁的少年模样,脸色有点苍白,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羸弱。

    “参加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睿亲王下跪,行礼,言辞举止一丝不苟。

    “不必多礼,快快平身!”建元帝面上真切地带了笑容,看到尚止面色苍白,便有些后悔令他来一趟,这清晨的风最是伤人。想着他便打算快点结束早朝,也不多在此废话,“止儿,令你前来,皆因之前的案子已水落石出,”他指向被侍卫驾着的李纲,“此人便是杀害你府上粗役的凶手。你欲如何处理?”

    闻言,尚止微微抬眸,看向前方狼狈的人, “回禀陛下,臣认为,杀人偿命。”他语气淡淡地开口,“一命抵一命,杀了吧。”

    “叮——”

    【主线任务之除掉李纲:完成。奖励:100成就点。】

    ☆、 第七章

    “什么?父亲,父亲他!”后宫之中,一名身怀六甲的丽人听闻来人所言之后,顿时花容失色,“不,不可能!本宫要见陛下,本宫要去见陛下!”她疯狂地想要冲向门外,却被来人带来的两名身板粗壮的嬷嬷拦住,并一人一边牢牢地架住了。

    “丽嫔娘娘,劝您呀,别折腾了。”来人声音尖细,语气轻缓,却带着深深的不怀好意。“您看您这还怀着龙胎呢,要是一不小心有了什么闪失,那小的们可如何担待得起呀!”

    “呸!你们这些狗奴才,仗着杜岚玉那点破脸面,胆敢拦本宫的道!本宫要见皇上,来人呐!”丽嫔努力想挣脱,但她一名孕妇,怎敌得过两名粗壮妇人的力气?就在此时,她看见平日里素来交好的珍嫔,连忙大喊求救,全然无一丝往日里的风光,“珍嫔妹妹,珍嫔妹妹!”

    “呀,这不是丽嫔姐姐吗?怎生弄得这般狼狈?”珍嫔袅娜而来,却在丽嫔的寝宫门口不远处停下了,“你们这些人,手脚怎么这般粗鲁,可是弄疼了丽嫔姐姐。”她脸上带着嫣然笑意,“诶,你们还不送姐姐回去好生休息,动了胎气可就不好了。”

    “本宫不要回去,本宫要去见皇上!”丽嫔奋力挣扎着,连太后赏赐其怀上龙胎的玉簪都掉了,一头乌发瞬间散落。“珍嫔妹妹,你去找皇……”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珍嫔一声轻笑打断了。

    只见珍嫔捡起地上的玉簪,缓缓开口,“皇上?皇上在慈宁宫陪太后用膳呢,今日睿亲王进宫,太后娘娘、皇上可都是欢喜得很。”她拿着手中的玉簪,轻轻抚过,然后别在了自己头上。“说来这睿王爷也是十分孝顺,也不怪皇上及太后十分疼爱他,今次太后略感伤寒,睿亲王特意进宫探望,孝心与几位皇子相比也是不遑多让的了。”

    太后略感伤寒……丽嫔脸色一变,瞬间狰狞起来,“是你!”

    就是眼前她的这位好妹妹,告诉她太后病重,皇上欲立三皇子为太子;还说睿亲王被皇上所厌弃!可恨她自怀孕后被拘在这一方宫殿中鲜少出外走动,在这后宫里竟如瞎了眼一般,被珍嫔三言两语糊弄!

    而愚笨如她,竟没看出这位昔日好姐妹的真实嘴脸!痴心妄想着除去三皇子,为自己腹中胎儿谋未来,却因此害了自己的父亲!

    不,她必须见到陛下,如今她怀有龙脉,这是自己最大的依仗!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看向珍嫔的眼神却如同淬了毒一般,让珍嫔心中不禁一颤。

    那眼神太可怕,珍嫔内心不由得微微恐惧,丽嫔与她一同进宫,却一朝得子,从此风光无限,连本来与父亲同辈相交的李侍郎都因此在朝堂之上得了陛下青眼,珍嫔内心自然不服。但此番直接暴露了自己,若是日后丽嫔在陛下面前进言……

    不该因为一时得意直接来丽嫔面前耀武扬威!珍嫔暗悔。但事已至此,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陛下直接忘了此人,反正丽嫔也失了家族的荣耀庇佑,如果再失去腹中龙胎的倚仗……

    珍嫔朝那名内侍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抓着丽嫔的两名粗壮嬷嬷立即大力地放开丽嫔,丽嫔立即因为惯性一个不甚向前倒去,珍嫔瞅准时机,直接伸脚,狠狠地踢向了对着自己倒下的丽嫔肚子!

    “啊——!”女人的痛苦尖叫声立即穿破皇宫大院的一方天际。

    一刻钟后,在另一处偌大的宫殿中,一名身着桃红色宫装,颜色昳丽的宫妃正拿着小剪子修建盆栽,方才在丽嫔处十分嚣张的内侍此时正浑身抖成筛子般,“……娘娘,丽嫔娘娘动了胎气,怕是,怕是不大好,要生了。”

    “倒是会挑时候。”惠贵妃面色平静,眉毛都不曾挑动,也不曾询问为何会动了胎气,手中的小剪子剪掉了一簇微微冒头的枝桠,“赏药。”

    “奴才领命!”内侍闻言,匆忙退了出去,只留下了站在一旁的珍嫔。她此时十分不安,总感觉自己的脚上沾满了鲜血。“娘娘……”

    惠贵妃斜睨了一眼她头上的那只玉簪,并没有回她,只是顾自说起了话,“李大人这位朝廷栋梁,最后竟落了个斩立决,真是令人唏嘘。”

    一旁的大宫女默默地将剪掉的盆栽枝桠拾掇好,珍嫔敛了敛心神,挪了挪步子轻轻地坐在了惠贵妃对面的位子上,“娘娘,臣妾……”

    “杜月有孕了?”惠贵妃忽然问道,珍嫔正在思考这杜月是何人,与贵妃娘娘一样姓杜……这时只听大宫女轻声回话,“回娘娘,是的,杜月夫人已怀有三月身孕。”

    “肚皮倒是比脑子好使。”闻言,惠贵妃将修剪好的盆栽摆放好,一株极袖珍的小榕树端得形容娇憨。“既然连个破落嫡子都拾掇不了,还让人冒了头。”她轻哼了一声,“三个月的胎,可得好好养着。赐药。就按丽嫔那份伺候。”

    她说着话,目光望向窗外的天,“可惜了。”

    一旁的珍嫔不知道惠贵妃可惜的是何人何物,只是见此情形也不敢贸然开口,只是深深地低下了头,内心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

    如今天家子嗣稀薄,仅有德妃所出二皇子,已逝贤妃所出三皇子,以及惠贵妃所出的五皇子三位皇子。二皇子虽功课武学样样顶尖,但德妃为皇上所厌弃,因而在陛下面前向来没什么体面;贤妃早逝,三皇子有太后撑腰,但奈何文学武修样样不通,曾被国子监大儒怒斥烂泥扶不上墙,因而皇上虽顺着太后心意勉强没有任由其自生自灭,却也是一直看不上这个皇子,向来不甚搭理。

    而现今后宫之中,惠贵妃位份最高,陛下令其掌凤印,平日里一手遮天,风光无两,其所育五皇子殿下,聪颖非常,向来倍受天子宠爱。虽至今后位空悬,但储位的人选似乎毫无悬念。

    珍嫔因自己残害皇家血脉而始终忐忑的心微微安定,看向一直镇定自如的惠贵妃,再次坚定自己跟随的心,丽嫔此人不自量力,以她的地位和背景,即使真的生出龙子那又如何,也是动摇不了贵妃娘娘的地位!

    卫国公府。

    大房一脉所居的东苑一处二进院落里,一华装妇人正揽镜自照,怀有三月身孕的她浑身充满即为人母的韵味,只可惜她的官人却不曾因此驻足。

    正当她满怀忧愁哀思时,外面远远便传来她贴身婢女的呼声,“主子!主子!宫里来人赏赐了,贵妃娘娘特意给您的赏赐,赐下许多名贵的安胎药材呢!”

    “贵妃姐姐的赏赐?”杜月一脸惊喜地站了起来,“快,我要去看看!”她实是惊喜,毕竟她素来与这位嫡姐不甚亲厚,之前生下长子长女时,这位高高在上的贵妃姐姐也未曾有过一两句问候,想当年云英未嫁时不过嫡庶之差,到今日今时,二人身份何止天差地别!

    但,得了贵妃娘娘一句话一份赏赐,予她在府中地位的提高却是大有助力,任谁敢再瞧不起她?杜月脑中已浮现无数平日里趾高气扬的人对她低声下气地伺候着的情形,顿时乐不可支。连身边的婢女都感到与有荣焉,走路间连腰杆都挺直不少。

    主仆二人怀着美好的念想从东苑一路赶至接待来人的厅堂时,却发现那里已站了熙熙攘攘十数人,围绕着中间的一名笑容嫣然的女子,长相十分艳丽。杜月见到此人,脸色却微微沉了下来。

    那女子不经意间往外一瞥,便瞧见了在那站着的杜月,“呀,月姨娘,你杵在那里作甚?……啊,定是知道了宫里来人了吧,说来姐姐也是,总是不忘惦念我。说来姐姐这次顺带也令宫里的大人给你带了份赏赐呢。”她说话间巧笑盼兮,从那堆赏赐的物件中翻出一提草药包,大老远的便丢向了杜月,她身旁的婢女立即小跑着接住。“主子……”

    杜月转身就走,不愿意看杜璃玉的那副丑恶嘴脸。“不必多说,回去把药……”

    “诶,月姨娘别那么快走,还有赏赐呢!”女子轻笑一声,“姐姐还特地派来了朱嬷嬷,朱嬷嬷可是为贵妃娘娘调理过孕期身子的,乃是五皇子殿下的乳母,如今姐姐挂记着你,许你恩典,月姨娘可莫要辜负姐姐好意啊。”说着她理了理自己那精美云鬓,“也不知有些人会不会领这份情,感这份恩典呢。”

    “……谢谢贵妃娘娘。”杜月一字一顿地说,并朝着皇宫方向半跪了下来,“贱妾感激涕零。”她仰首起身,便看到一名陌生的妇人端着高人一等的姿态朝自己走来,她闭上双眼,对身边的婢女说,“回去,把药熬了吧。”

    已近五月,杜月一袭夹袄长裙走在卫国公府的庭院中,却仍感觉身上传来一阵阵寒意。

    ☆、 第八章

    这厢女人们的戏还未唱罢,那厢男人们刚进了京城里素有名气的酒楼天香楼,顾淮拍了拍此次做东的沈麟肩膀,由衷地为他一开口,便被无数闻风而来的同僚借口蹭饭而感到同情。

    当然,镇国公府家大业大,自是不差银两。沈麟此次立了功,众人自然得上来凑凑脸,特别是大理寺、督察院那些甩锅的中层官员们,顶头上司不怕,小虾米们却是害怕以后沈麟给自己小鞋穿的。

    如今刑部尚书已年迈,李纲这番下台,无论是谁顶了刑部右侍郎的位置,在刑部的资历也是比不过沈麟的了,再加上沈麟的国公府背景,说不准过些日子大尚最年轻的阁臣就能诞生了。

    一干官员互相寒暄着,本着避开结党营私嫌疑的原则,众人皆十分默契地不谈政事,只谈诗词歌赋。杯盏交错间,不知是谁提到了家中美妾,场上的话题立即开始偏了开去。

    朝廷虽是命令禁止官员涉足秦楼楚馆,但事关风月,大尚当官的心中自是有存着一份风雅韵事的念想。当然,此番聚会人多口杂,都是混迹官场的,也不会在此时大放厥词,落人口实。但是,谈谈后院里头自家养着的,那却是没问题的。

    “家有贤妻,夫复何求?”一名官员笑着恭维沈麟,“沈夫人出身名门,品貌皆佳,听闻沈夫人上敬婆母,友待妯娌,端的十分贤良淑德,真是羡煞旁人也!”

    他的话引来一番人的应和,顾淮在一旁默默地饮酒,想起他那出生将门脾性率直的表嫂,佳人如也,却难消受啊。

    沈麟也想到自己妻子了,想想她手上的鞭子就觉得浑身都疼起来了,觉得全京城都在传所谓“沈夫人贤良淑德”的人都是脑子不好使的。

    不过经李纲一案,沈麟也见识到流言的危害性及虚假性了,他只是笑笑,并不回话。

    见到沈麟笑了,那名官员觉得自己好像找到沈麟的马屁点了,正打算更加卖力地夸人,但想想一直提人家后院里的似乎不大好,他转着脑子一想,便开始广撒网,连带夸起整个镇国公府来。

    “当年西北番人大举侵犯我大尚,正逢先皇龙体染恙,朝中一时大乱,适时老镇国公自荐出征,先皇魄力非凡,直接任命为帅,老镇国公前赴西北,彼时天公作美,大战那日狂风大作,老国公爷一时如有天助,借东风来,一举便击溃番人大军,以此换得我大尚西北边境十年安平!实乃真国之大将也!”

    那人用上了昔日落魄时在街边讲古时的力气,开始给镇国公府编起了传奇事迹,说是编,也不尽然,这些传闻市井中倒是偶有说书人流传,一般想编哪个主角的故事,就原封不动的搬上去,沈麟在无数奇人奇谈中看过关于异人借风一旗定战局输赢的,还真没想到有朝一日在官场中听到这个被安到了自己祖父身上,用来给自己拍马屁。

    顾淮听完这些经过夸大手法处理的故事也是不禁失笑,依着镇国公府今时今日的地位,又何须编造的传奇来给自己脸上贴金抹光?他望向窗外,忽觉屋内有些许憋闷,这时系统声适时响起。【支线任务之抱大腿——具体操作:离开屋内,到庭院走走。奖励:20成就点。】他失笑,看来自己的好友还真懂自己。他远远跟主座上的沈麟使了个眼神,跟周围人借言“人有三急”,溜出了屋,干脆四处走走透透气。

    方离开了屋子,他便觉得心中郁气稍稍散了。天香楼占地较为广阔,沈麟这次请客来了十数位中层官员,品级在平民百姓眼中那自然都是“大官老爷”级别的,天香楼立马是安排了一处位置十分精妙的雅苑,出了门便是一处庭院,有一曲水,有一矮山,风雅惬意。

    他在这一方小庭院中踱步,此时已渐入黄昏,夕阳色色彩与微微的风映衬着,顾淮觉得整个人都惬意不少。他绕过矮山,眼前出现了一座亭子,同时一抹熟悉的冷香微微拂过,他立即顿住。

    真是难得,还真遇见所谓的“金大腿”了。

    睿亲王。前世他并不曾见过此人,只是在他死去前的那些日子里,这位王爷的境况,却并不比自己好多少。

    他轻声开口,大概是觉得前世同样都死得挺惨的原因,他的语气中莫名带上了些亲近,“王爷好雅兴。”

    身后的人微微一顿,“我并没发出声音。”

    夜色与小亭,还有一只小猫。顾淮的脑子快速闪过一副景象,他并没有回头,只是说道,“但下官听到了。”

    数日前某个晚上的小猫声音,他听到了。顾淮心中说道,至于睿亲王那日为何夜探卫国公府,顾淮生性谨慎,自然不会多嘴询问。

    话一出口,身后却没再传来回答声音,顾淮看着亭中的一桌二椅,只是顾自说道,“却差一樽酒。”似乎感觉到某些异动,他转过身去,果然已空无一人。

    “唉,可惜佳人也离去了。”顾淮只得往回走,“还是回去饮我一人的酒罢!”

    【任务额外完成,奖励金大腿属性 1。】

    顾淮笑,怎么遇见睿亲王,所谓的金大腿属性就会增加呢?他也没多想,摇摇头回屋。

    不过更令他没想到的是,屋内的话题扯着扯着,竟然也扯到他了。

    顾淮刚回到雅苑门口,就听到他走时拍沈麟马屁的那名官员的声音,他内心默默敬佩了一下那人的肺活量,正打算敲门进屋,就听到那人提到了自己熟悉的人名。

    “沈大人的堂兄长沈战将军也是一位人中龙凤啊!随镇国公驻守西北边疆,卫我大尚和平,真乃国之栋梁!将军夫人更是一代巾帼,不畏边疆寒苦,随军定居西北边城,还推进了边疆蒙学的发展!也只有卫国公府才能教养出沈夫人这般女子,卫国公素有雅名,祭酒大人才学八斗,祭酒夫人……”那名官员正列家谱时夸着人呢,突然就卡壳了。

    众人正看戏看得精彩,许多人都瞧出沈麟的不耐了,就等着他什么时候彻底失去耐心。但许是这名官员太能掰乎,沈麟竟还忍着听了下去,想着听听别人怎么评价镇国公府也是极好的。

    但当这人开始扯到他那凶神堂兄长沈战时,沈麟内心就隐隐感到不安了,他正想打断,往顾淮那边一看,还没回来。他想了想,还是没喊停。

    果不其然,这人果然提到了他的堂嫂,也就是顾淮的同母胞姐。

    卫国公府嫡长孙女顾芷凌,这是位毁誉参半的女子。当年西北战事起,沈战领皇命出征时,顾芷凌刚生下长子不过百日,权衡之下,她却抵住来自各方的压力,毅然抛下亲子,坚持随军西北而去,这一去就是两年。

    在穷困的西北边陲城镇中,她一介柔弱的女子之身,却凭满怀才气,一腔赤子之情,令城中一干书生秀才羞愧难当,然后心甘情愿为其折服,随她创建蒙学,免除家境贫穷的幼童束脩,让他们有机会习得一字半文。

    若是一名书生放弃原本优渥的生活,跑到贫苦的边疆兴建蒙学,教书育人,那可是人人传颂的善事,但问题就在于提倡并实行此事的是一名女子,还是一名原本应待在闺阁之中相夫教子的妇人。碍于该妇人背景雄厚,大家也不敢指责人家“抛头露面,不守妇道”,但他们也羞于谈论此人的功绩,才学品行已是不如,岂能再大大落读书人的脸。

    况且人家的夫君沈战都没表示什么呢。

    顾芷凌此人,今时今日许多读书人都羞于谈论,但在十年前,顾芷凌及笄论嫁时,那却是京城许多权贵人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顾芷凌出身镇国公府大房,乃镇国公嫡长子顾世安的嫡长女,顾世安现任国子监祭酒,从四品,不小的官了,但如今年过不惑,镇国公还未请立世子,这就足够令人琢磨了,当然细细一究镇国公府内境况就可知缘由——大房一脉府内权势旁落,现任卫国公府夫人乃是二房生母,宗族继承之事中,向来是再亲厚之人也能为了一亩三分田争夺不休,何况是爵位罔替。

    当然此乃顾芷凌当年难嫁的原因之一,更重要的却是因为京中传闻,她的生母史馨如,即顾世安正房夫人是个失心疯,疯子的女儿,高门大户都避之不及,唯恐到时再生出下一代疯子。不过当年事实究竟如何已不可考,都是卫国公府内的秘史了。

    只是谁也没想到的是,卫国公原配夫人和老镇国公夫人早年便为顾芷凌和沈战定下婚约,作为当年京城四大英才之首的沈战被一个疯子的女儿给采了,当年不知有多少闺阁少女诅咒顾芷凌。

    如今顾淮连中三元入翰林,这事早已被人深深埋进心底,不敢再随意提起。毕竟只是传闻,牵扯到的人却已不是当年谈笑中随口间叹一句“可惜有这么一个生母……”的年幼孩童了。权贵后代,入仕翰林,疯子的儿子已经成为一名前途不可限量的青年才俊。

    “祭酒夫人,祭酒夫人……”那人说不出话了,这一句卡壳,场面便忽然凉了下来。但在官场里面混的哪个不是人精,毕竟不是谁都如这名官员一般,他讲话人们只当赏猴。众人立马扯开话题,不过半息,雅苑内又是一番言笑晏晏。

    门外的顾淮静静地听完一番话,脸上的微笑却没有丝毫变化。他又静待了几息,方敲了敲门,给众人打着歉意,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面色不见半分异常。

    ☆、 第九章

    宴席散尽时已近一更,戌时末便是宵禁,家中住的稍远的人此时回家已经有些赶了,幸得明天便是休沐日。众人在天香楼门口略作三两句寒暄,向沈麟表完谢意后便各自散了回家。最后也只剩的沈麟与顾淮,这两位住在京城西面的权贵后代上了各自府中的马车,一前一后的往家中方向赶。

    此时天色已经黑透,马车稳稳地停在了镇国公府门前。刚撩了帘子,顾淮竟然意外地看到顾老夫人身边的赵嬷嬷自门前迎了上来,脸上带着三分和煦。

    见即顾淮,赵嬷嬷话中带着些微客气,与往日里态度着实大为不同。顾淮也不做受宠若惊状,听着赵嬷嬷道,“三公子,老夫人请您到寿安院里一趟。”

    此时天色已不早,顾淮却也不问是何事,朝赵嬷嬷微微点点头,这时同样迎了上来的常旻立即会意地塞了几枚银两到赵嬷嬷手中。

    “有劳嬷嬷了。”顾淮说着,跟着赵嬷嬷进门,同时吩咐常旻,“随我一道去寿安院。”

    卫国公一爵沿袭了上百年,国公宅院多年扩建修葺,府第面积不自觉却是占了京城内偌大一片。寿安院自来位于国公府东南处,端的一处好方位,自是取光遮阳皆不错的一处三进院落。顾淮到了寿安院,便等在了门前,稍等着赵嬷嬷去里头得了传召,方进了大堂。

    不用说,这寿安院的规矩是照着宫里头来的。寿安院这里头住着卫国公夫人杜氏,一品诰命在身,不但如此,她还是如今后宫里头最受宠的惠贵妃的嫡亲姑母,凭着这个身份,遑论整个卫国公府,便是整个京城里的大小贵妇人莫不敬她三分。杜氏秉持着地位不凡,连院里规矩都照着宫里头搬了过来。

    夜幕降临,这寿安院大堂里头却正是热闹,老夫人端坐在上方,面容带着三分肃穆,一旁坐着一位华服丽人,装扮好不艳丽,此时正侧着身子,右手拈着一方香帕抿着唇,眼角隐隐带着一抹幸灾乐祸。这便是二房顾世平的大夫人小杜氏杜璃玉了,她是老夫人娘家侄女,与老夫人向来是再亲厚不过的,与大房所出的顾淮却是没多少婶侄情分,这番姿态当是寻常。

    顾淮一进门第一眼看见的却是坐在老夫人下方一处角落里的母亲,史馨如此时正轻抿口中香茗,看见儿子进来了才朝他微微颔首。顾淮却是皱起了眉,这气氛不对,就在这时,系统疯狂地响了起来。

    【仇敌一号:锁定;仇敌二号:锁定。仇敌三号……以上仇敌属性人物已经入高度戒备库,在场仇敌属性人物突破警戒线,开启警戒模式:请宿主务必保持高度警惕!】

    他定了定神,双掌掌心向上,手背贴地,双膝齐齐跪下,朝老夫人行了个大礼问好。“孙子给祖母请安,愿祖母福寿安康。”脸上的恭敬没有一丝错处。

    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不喜,却还是摆了摆手,让顾淮起来。“使不得行如此大礼,你如今可是得了圣上青眼,如此行径可得让圣上嫌了我折辱斯文。”

    顾淮却如同没听出来老夫人语气中的嘲讽,微笑着起了身。“祖母此话当真是折煞孙子了。”他眼神清明似内心一片坦荡,“幸得孙子知道祖母是体贴孙子呢。”

    老夫人被哽了一脸不自在,要不是之前听侄女跟她说了一道,她是压根不想见上顾淮这个油皮货一眼的,跟他那母亲一样惹人不喜欢。但想想侄女跟自己说的那些,她轻咳了两声,忍了下话。

    一旁的小杜氏这时轻声笑了出来,“淮儿对老夫人的孝顺便是天子也是感动的,当今圣上以孝治国,淮儿这连中三元,可见得淮儿自是孝感动天的典范。”她直接将顾淮此次一举夺下解元会元状元,得圣上一句“天纵英才”之夸全冠在了一个“孝”字上面,论着由头是把顾淮所有才学给忽略得一干二净。说着她又换了个话头,“倒是可惜啊,可惜啊——”

    不过转瞬,她脸上的笑意便收成了泪水,“可惜我那妹妹啊,腹中孩儿都还没来得及出来跟他淮儿哥哥论一番孝道,便折了啊——”

    听到小杜氏这一番哭,称得上是唱作俱佳了。一直在角落里的史馨如却是恍若看不见半分也听不见一毫,竟自饮茶。顾淮心中了然,这寿安院中人,何曾怀过半分好意。

    这些日子里,寿安院一脉的这些位眼高于顶的人待他态度温和许多,多是托了他今年科举一夺三元,琼林宴上天子夸其“天纵英才”,直接授予顾淮翰林院侍读一职,为正六品。往年的状元按例当是从六品翰林院史馆修撰一职,这换到寻常人家便是大大的体面了。但顾家却实在不是寻常人家,正六品一个官儿在这镇国公府里实在不算什么稀罕官位。

    当然,正六品官位算不得什么,但三元之名却是有些许分量的,当得了圣上一句夸之后,镇国公也是颇得脸面,这寿安院里自然也是有些许思量,这往日里不可一世的二房一脉的气焰才稍稍收敛,不然哪来的镇国公府门前赵嬷嬷的一番客气。

    如今听小杜氏这一通哭,顾淮却是想到,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二房在府里向来嚣张,怎么能看到大房有稍稍异动?至于小杜氏口中的“妹妹”,顾淮立刻想到了父亲房里,这位婶娘平日里不屑一顾的庶妹杜月。

    面对小杜氏,他态度是跳不出错处的恭谨,“婶娘所言……可是杜姨娘有何不妥?”

    “唉啊,便是我那可怜的月儿妹妹啊……”杜璃玉哭声中带了三分似真似假的凄切,“这是为国公府里添丁的喜事啊,真是可怜了妹妹没有这个福分……”她哭得梨花带雨,煞是一番柔弱,十分楚楚惹人怜。可惜如今寿安院里唯一的男人顾淮不懂得欣赏,她捂在帕子下的朱唇一别,缓缓站了起来,朝史馨如走了过去,口中还是一阵“嘤嘤”,“姐姐啊,你怎地如此狠心啊,那也是大伯的骨肉啊……”

    只是还没走到史馨如面前便被人挡了路,顾淮一脸严肃,“婶娘,您说什么?恕侄子实在不明白。”

    顾淮这一挡道,杜璃玉差点没直接撞上去。杜家的姑娘在京城里是出了名的姿色出众,杜璃玉虽比不得其胞姐惠贵妃颜色出挑,但能把持住镇国公府里二房内宅这么些年,除却手段,她的颜色自然是不俗。美人总是能得到旁人的宽容,但顾淮这一小辈却屡屡惹她不快,现在还挡起她路了!小杜氏不忿,蔻红色的长指甲差点就要往顾淮脸上招呼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杜璃玉身旁的木子姑姑看自家夫人生了小性子,立即冲上去拦住了。巴掌往朝廷命官脸上招呼,就是卫国公府权势再大,也怕御史们一张嘴,而且婶娘往侄子脸上留指甲印,这传到外头那可不知成了什么样子。

    她稳住杜璃玉,直接了当说了,“三公子,今天午后杜姨娘去给大夫人请午安,岂知一杯香茶下肚,杜姨娘腹中那三个月的胎儿就此落去。老夫人心疼卫国公府血脉,我家夫人怜惜杜姨娘,这才想寻大夫人及三公子您二位过来说道说道,都是一家子,以免落下什么误会。”

    木子姑姑话音刚落,那边的史馨如却是冷笑一声,“话说满了,可就差味道了。”

    寿安院里的人并没有理会她,在卫国公府中,史馨如从来都是他人口中的笑话,或者说在顾淮高中之前,整个大房一脉都因为史馨如而在府中被人耻笑,所有人都知道大夫人是个失心疯,大房正室一脉,顾淮姐弟是个疯子的儿女,在哪里都讨不了好。

    当然这所谓的失心疯只能说见仁见智,多了一世记忆的顾淮自然有自己的分辨。此时听木子姑姑和母亲一言,顾淮大概将事情前因后果了解得差不多了。

    杜姨娘此人,与府中另外两位杜家人皆出自泰安侯府,这泰安侯本来在京城权贵中只能算得上三流世家,现在这一位泰安侯当年求娶老镇国公幼妹还被人笑话“癞□□想吃天鹅肉”,不过老镇国公欣赏其身负志气,世家之后却能思进取,考取进士功名,便将幼妹许配,也算得上一段佳话。

    而泰安侯府挤入二流却是惠贵妃当年选秀进宫,天子一朝点中,从此荣宠无限。如今后宫无后,惠贵妃掌凤印,且其育有五皇子,地位超然。那时泰安侯许配给卫国公为侧室的胞妹已被扶正,而后二女儿杜璃玉许配胞妹所出卫国公二子,靠着杜家女儿的姿色才气,泰安侯府如今已在京城权贵圈中立足了脚跟。

    杜姨娘,一介侯府庶女,老夫人弄她进大房的目的简直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平日里给大房添堵捣乱的戏码少不了这位姨娘,但是顾淮清楚,老夫人和惠贵妃姐妹其实内心也不大看得起杜姨娘,像今天这出戏,杜姨娘难道会是自愿落胎?

    ☆、 第十章

    “杜姨娘现在如何了?”顾淮暗自揣测她们今天这出戏的目的,仅仅是又一次想给大房添堵?如今的他有了官位在身,虽然只是小小一个翰林院侍读,但朝廷里自来有“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的说法,而在现在镇国公第三代这一辈当中,顾淮已经能到翰林院里熬资历,这也算是头一份了,而二房的几位,目前却是白身捐官。

    二房肯定感到了威胁。

    此时木子姑姑回了话,“杜姨娘伤心欲绝,哭晕了好几次过去。三姑娘现在正照顾着呢。”

    “姨娘当应该好生休息一番,此时天色已晚,再论此事实在不相宜,也烦得祖母与婶娘劳神。”瞬息间顾淮脑中已经闪过了千百个思虑,稳住了心神,朝老夫人鞠了鞠,“孙子与娘亲便不在这里叨扰祖母休息了,他日再论为妥。”

    老夫人和杜璃玉都没想到顾淮直接来一招“走为上”,直接一句这是“他日再论”给挡了回去后便要走人,双双都有些愣神。眼看着顾淮就要与史馨如准备离开,杜璃玉正要开口栏上一拦,便听到门外传来下人的请示声。

    “二姑娘与三姑娘来给老夫人请晚安!”

    屋内的人闻言反应各异,杜璃玉倒是不禁欣喜,连忙开口,“姑妈,您看仪儿这个时辰了还惦念着来给您请安呢,约莫着是想伺候您休息呢!”她说着话还不忘给顾淮下眼药,“唉,我这最拙的平时也不会教女儿卖弄口舌,哪像有些人呐,嘴上谈孝吹破了天,平日里也不见得来请个安。”

    顾淮充耳不闻,只当风过,闻了个臭屁。

    老夫人自然也是极开怀,“哎哟,我的乖孙女哟,快点让她们进来吧!”

    自然便有人到门外传召二位小姐进屋,首先迈入屋内的少女形容艳丽,不过豆蔻年华,一颦一笑却都带着无限风情,让人不禁便心生“天生丽质难自弃”的念头。遗传自杜家人的样貌自然是极为出众的,这位便是杜璃玉的女儿顾芷仪了。

    随后进来的是一名与顾芷仪年龄相仿的少女,身着鹅黄色襦裙,同样有着杜家人血脉的顾芷礼颜色却远远逊色于顾芷仪,她乃顾淮的异母庶妹,为杜姨娘所出。

    二人在府里年龄相仿,向来在一起玩耍,今日一同前来也是正常,不过这个时候了……

    “得知奶奶您还未歇下,仪儿心里焦急得很,实在没法舒坦入睡,便邀着礼妹妹一同来给你请个晚安。”顾芷仪娇俏的声音响起,“奶奶可莫嫌了仪儿才是!”

    老夫人向来宠爱这个孙女,听到这话自然笑开了。“仪儿有这份孝心,奶奶又怎么会说道嫌弃呢?”她将顾芷仪扶到了身旁的位置,“来来,与奶奶一起坐坐。”

    一同进来却被众人完全忽视的顾芷礼垂着首,习以为常地默默站到了旁边。

    顾芷仪依偎着老夫人,还体贴地给老夫人捏了个葡萄吃,“奶奶怎地这么晚还不歇息,快别为今日杜伯娘的事伤怀了,您身子要紧,杜伯娘知道您这样疼惜她,想必也是会早日振作起来的!”她说着又朝向杜璃玉,“娘亲您也是,要好好保重身体才是,你们这样反倒是让亲者痛仇者快,不是称了那些人的心么!”

    她一番话说得倒是不像一个闺阁少女的见地,顾淮闻言却是轻笑出声。

    听到笑声,顾芷仪望向顾淮母子二人那边,像是才刚看见二人一样,她捂嘴轻声惊呼,“大伯娘,三哥哥!”她连忙站起来,向二人歉身款款行了一礼,“二位在此不作声响,方才不知二位在此,实在是仪儿的错处,早知道您二人在,仪儿该给大伯娘和三哥哥先问个好才是!”

    “二妹妹何须多礼,问好倒是用不着,倒是想请教一番妹妹,”顾淮一直厌恶一窝子人讲话都阴阳怪气夹枪带棒的二房,连个堪堪及笄的小姑娘说句话都带着刀子。

    “小妹不过识得三两字不用当那睁眼瞎而已,哪敢指教三哥哥您这位才高八斗的翰林大人。”话是如此,顾芷仪语气却并非那么一回事。“请讲。”

    “妹妹口中的杜伯娘,请问乃是何人?”顾淮负手而立,“妹妹一番话,实在是令我百思不得其解,但求妹妹大发慈悲,为我讲解一二。”

    “哼,哥哥这是弄什么名堂。”顾芷仪有些搞不明白顾淮在卖什么官司,“杜伯娘便是杜伯娘,礼妹妹的娘亲啊!”

    顾淮笑了,“妹妹你以前年纪小,不懂,但如今你已及笄,听闻婶娘正在为您寻找佳偶,以妹妹的身份才貌,至少侯爵人家嫡出正室才堪堪以许。”他顿了顿,看到顾芷仪因他这一番话扬起了头,神色中尽是高傲。“但看你今日这一番言论,想来大概是婶娘觉得你年纪还小,不曾教导于你,为了避免今后你在婆家吃亏,哥哥今日便越俎代庖,替婶娘给你说说。”

    “何为嫡庶之分,何为正统之贵!”

    顾淮收起笑容,神色严肃。

    “嫡庶之分始于西周,自我大尚建朝,□□皇帝定制,令宗族继承沿革前朝,正房继室所出为嫡出,妾室所出为庶出,除非嫡脉无后,否则妾生子女不享继承权。同时,妾便是妾,所出子女奉正房为主母,与生母为主仆关系,界限分明不可随意逾越。”

    “杜伯娘岂是一般妾室!”顾芷仪被一通话砸过来,十分不忿。

    “既从侧门抬入,再无表姑姑的架子,我想杜姨娘心如明镜不会不懂。”顾淮不留情面地开口。众人以为顾淮会讲些什么,听到此觉得不过所谓嫡庶道理,顾芷仪出身高贵,听着说话不腰疼,唯一被中伤的顾芷礼却是怕事的。却不料顾淮接着说,“你今日称一介妾室为伯娘,无视嫡庶,只论亲厚远疏;他日你婚嫁,可要将正房让了左右亲近的侧室姐妹,方显妹妹心胸宽广呢!”

    “你,你,你胡说!”顾芷仪气急败坏,心里头认为顾淮简直就是胡说八道,一时间却想不到什么话去反驳,气得眼圈都红了。

    顾淮再世为人,对嫡庶之分其实并非那般看重,但自死而生,旁观这些人那般兴风作浪的十数载生涯,让他深刻地体会到了,在大尚王朝中,只有坚持宗族继承的传统套路,坚持嫡长子继承,嫡庶分明,才能让这些人死了不该有的心思!

    而他这番话出口,自然也不单单是为了气顾芷仪。

    此时的屋内,有一人听完这话后比顾芷仪还要生气,那便是老夫人。老夫人当年被抬进卫国公府为侧室,与原配沈氏素来交好,也是沈氏临终时对卫国公的一番嘱托,才让卫国公舍了迎娶一门填房的想法,转而抬了她为正室,此后二房才迅速成为卫国公府中强劲的一脉,而大房在府中的地位却在老夫人的有意无意中,直线下降。

    今日顾淮这一番话,却是愣生生地踩到了老夫人的痛点,她怒不可遏地一拍桌子,“都给我住嘴!”

    顾老夫人的冷眸对上顾淮,“好一张能说会道的利嘴,好一位才高八斗的大才子!”

    【仇敌属性高涨,请宿主直接开启退避模式!】

    “多谢祖母厚赞,不过孙儿只是拾得先人牙慧一二而已,断当不得祖母一句夸奖。”顾淮连忙朝老夫人摆手作揖,语气中满是诚恳,仿佛听不出老夫人话中的讽刺一样。“只是此时实在已经夜深,祖母该好好歇息了,小辈们的事叨扰到您,孙儿实在是愧疚得很。”

    “谋害了一条无辜的生命,此时倒还有脸在这里高谈阔论。”顾芷仪此时已稍稍冷静下来,但话中还是没有半分好意,“杜伯……姨娘的孩子说没就没,还真是不把庶出当人看待的大才子能做的事。”

    顾淮并不再解释,他看向顾芷仪,再环视四周的人一圈,眼中带着嘲弄。“此乃我大房之事,与尔等何干?”

    “你——”顾芷仪还想说什么,顾淮却不再打算给这个胡搅蛮缠的妮子机会了,“祖母万福,孙儿与母亲就此告辞。”

    “那便散了吧。”老夫人目光在烛灯中有些悠悠,“人老了呀,小辈们不愿意陪老人家说说话也是正常,都散了吧。”

    “奶奶……”顾芷仪握住老夫人的手。“您早些歇息,明日仪儿再来给您请安。”

    “唉,你有这份孝心就够啦……咳咳,唉……”

    顾淮看着老夫人身边的赵嬷嬷向自己投来的那种“你不孝”的指责目光,心中冷笑,口中却是说道,“祖母早些歇息,孙儿明日再来为祖母请安。”

    老夫人嘴边隐下一抹笑意,却还是得寸进尺,不依不挠地说,“唉,你们有这份孝心,老人家心领啦……只是如今你们这些大忙人当官的当官嫁人的嫁人,忙透了,就不必耽误时间来看我我这老婆子啦,半截身子都入土了的人了,唉……”

    顾淮一辈中,仅顾芷凌为人妇,仅顾淮有官职。

    “明日休沐无事,且为祖母尽孝,天经地义。”顾淮语气中带上了冷意,“就此,告辞。”

    ☆、 第十一章

    从寿安院回东苑的路上,顾夫人和顾淮母子俩一前一后,相距不远,但二人之间却仿似隔着一层厚厚的隔阂,梅朱姑姑和常旻远远地跟在后面,对此情形也十分无奈,他们相视一眼,都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这两位主子之间的事情,他们作为下人的,即使平时与主子再如何亲厚,此时也是不宜开口的。在外人看来,顾家大房母子间素来亲厚,从顾淮自衙门晚归,史馨如都会时刻担心,不时过问一举就可见一斑。但事实上,二人的关系却如履薄冰,顾淮并非不敬生母,只是某些事情横亘在母子之间许多年,已经成了彼此之间无法释怀的心病。

    二人一路无言,终于到了史馨如所居院落的大门口。史馨如居住在东苑里最靠近东苑主屋的一处三进院落内,院落名唤宁心院,

    “母亲,儿子送您进去歇息吧。”顾淮并没有就此别过史馨如,夜色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声音却是十分的诚恳。

    “不必。”顾大夫人神色冷淡,完全看不出这会是那个爱子心切,会因为儿子晚归而担心失眠的母亲。她面无表情地看向自己的前路,往前走了几步。就在此时,系统的警报声“哔——”响了起来,而同时顾大夫人忽然间转过身来,扬起手狠狠地扇了自己儿子一耳光。

    “啪!”清脆的耳光声在漆黑的卫国公府内庭院中响起,顾淮的脸被扇到一边,足以看出史馨如使得力气之重。一旁的梅朱姑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动吓得轻声惊呼,连忙上去拦住史馨如,“夫人,夫人……”

    “你这个侩子手,竟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方才的冷淡脸色彷如幻觉,此时的史馨如瞪大了双眼,眸色通红,看下顾淮的眼中满满都是恨意,“逆子!凶手!”

    她拼命想要挣脱梅朱姑姑,将门之女的力气岂是梅朱姑姑一介平日里只需贴身伺候女主人的奉茶嬷嬷能制住的,常旻又不敢上前,唯恐一不小心伤了夫人。

    不过几息之间,史馨如已经挣脱开来,毫无半分高门贵妇的姿态,双目通红,表情狰狞,凶态尽显地扑向了顾淮,口中还不断地发出“嗬嗬”的声音,“我要你偿命,给我儿偿命——啊!”

    顾淮静静地站在那里,并不做任何闪躲动作,任由系统的警报声不停地长鸣,只是眼中闪过一丝悲凉的情绪。

    而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闪过,差一点要扑到顾淮的史馨如突然倒了下去,顾淮急忙扶住了母亲,唯恐她摔倒了。将顾夫人安稳扶好,顾淮再抬头时眼前除了常旻和梅朱姑姑,再无任何人,只有鼻尖仿佛还剩下一缕方才那人留下的味道。

    梅朱姑姑急的掉泪,看到三少爷没事才稍稍放下心来,却只是眨眼间,夫人竟然晕倒了,她连忙上前扶住史馨如,“夫人这是……”

    “母亲没事,”顾淮借着路边的烛灯为母亲稍稍检查一番,发现那人只是予母亲一记手刀使她暂时昏过去而已。他心下微松,“梅朱姑姑,送母亲回宁心院歇下吧。”他顿了顿,“常旻你也一同前去。”

    “少爷您……不一起吗?”常旻小心翼翼地询问,自家少爷并不是无情的人,怎么会无视晕倒后的母亲,不过他立即想到方才夫人的行为,又有些不忍。

    “母亲若是中途醒来看到我的话,或许并不是什么好事。”顾淮看向另一边返回自己所居院落的路,头也不回地踏上,“常旻你今日就先留在母亲那里候着吧,梅朱姑姑,麻烦您了。”

    “少爷客气了,您也早些回去歇息吧。”梅朱姑姑看着顾淮独自远去,渐渐隐入黑暗中的背影,似乎透着一种孤寂,心中满是对自家少爷的怜惜,好久不曾见过一面的母子俩,却因夫人病发而不欢而散。

    梅朱姑姑和常旻二人扶着史馨如进了宁心院,偌大的卫国公府大房主母的院落内竟仅有四五下人,说出去或许都无人相信。

    说来自当年史馨如患病后,宁心院里的下人便被老夫人换了一遍,美其名曰寻些机灵些的下人来照顾顾大少奶奶,实际上谁人不知那些都是派来看守史馨如的,但史馨如发起病来六亲不认,一昧伤人,众人却又不敢反击。

    渐渐的,那些人发现这个差使实在不讨好,便寻了各种理由去了别处,人渐渐都走了,老夫人却没再派人过来,现在还留在宁心院里的,都是史馨如当年陪嫁过来的姑姑丫鬟了。

    方才顾淮母子在宁心院门口闹的一场,院内的下人都听到了,但却不敢上前,现在看梅朱姑姑扶着夫人进来,纷纷出来上前帮衬,不一会儿,史馨如就被安好地伺候着躺上了床,梅朱姑姑瞧着主子躺好了,让众人都散了,自己歇在了主卧旁的耳室小榻上。

    宁心院内渐渐归于宁静,此时主卧床上本该沉沉睡下的人却缓缓睁开了眼,夜色中看不清眸色。

    另一边的顾淮独自走回自己的居所,游吾被警报声惊醒,此时不停地念叨着他。“你怎么不躲呢!哎呀!小顾淮——还有这破系统,怎么反应这么慢,连别人的恶意都察觉不出来吗,真是!”

    顾淮反倒劝他,“我没事,母亲对我并无恶意。”

    “你……”游吾十分恨铁不成钢,“你都死过一遍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不长记性呢!”

    顾淮摇摇头,安静地回到了自己的居处。他住的地方在卫国公府最偏僻的一角,是一栋二层的小楼,名唤客楼,比起宁心院还要寒酸几分,只有常旻一人同时担任书童和仆役的工作。

    顾老夫人薄待大房之事从不掩饰,二房势大,底下人狐假虎威,素日里克扣大房中人从不客气,这客楼平日里连门口都没人来打扫。

    不过今夜的客楼内,却来了位不速之客。

    【支线任务之抱大腿:与金大腿畅聊人生。奖励:10成就点。】

    顾淮点亮蜡烛,再将灯罩缓缓罩下,一转身就看见一位黑衣人出现在自己面前。贼子身材矮小,黑色面罩后露出的双眼在烛光中熠熠发亮。

    “王爷深夜造访寒舍,微臣有失远迎,惶恐惶恐。”顾淮口中说着,语气中却无半丝惶恐,反而带着一丝笑意。

    “我蒙着面。”尚止声音淡淡,顾淮却莫名从中听到了一丝疑惑和委屈,似乎不明白顾淮怎么又猜出是他了。

    “我看见了。”顾淮的回答和上次相似,他自然不会告诉睿亲王是他身上的冷香味道出卖了他,他拂了拂一旁椅子上并不存在的微尘,“王爷请坐,微臣去为你奉茶。”

    “不必。”尚止干脆坐下,一把扯开了脸上的黑色面巾丢到一边,露出了那张精致却毫无血色的小脸。“坐。”

    顾淮依言坐下。

    “你倒是丝毫不好奇本王为何来此。”尚止那张仿若十二岁少年的脸在烛光中显得更加稚嫩,再一身黑色夜行衣的衬托下,整个人显得更加羸弱较小。

    “王爷自有谋断,不需以与外人道也。”顾淮的回答天衣无缝。

    倒是谨慎。尚止直接切换话题,“方才那疯……妇人是你何人?”他的话在口中绕了一圈,立即换了个说法,他想起顾府大少奶奶的传闻了,想来刚那个疯女人就是顾淮的生母,镇远侯史峰的胞妹。

    果不其然,顾淮并没有多做隐瞒,仿佛没听到尚止脱口而出的那半截“疯”字,他的语气中还是带着对上位者的恭敬。“还未向王爷道谢,感谢王爷方才伸出援手,那位是我的母亲。”

    “那她要你偿她儿子的命又怎么说?”尚止毫不避讳地直接询问道。

    他作为一位高高在上的亲王,说话做事自然不需要如顾淮一般瞻前顾后,也丝毫不介意暴露自己听到全部对话的事实。顾淮被直接问到,神情却没有变化,脸上毫无不喜之态,只是语气还是稍稍淡了下来,“母亲偶尔神志不清时的胡言乱语而已,劳烦殿下记挂了。”

    “唔——”尚止沉吟一番,忽的站起身来,“那便这样吧。”他将黑色面巾往脸上一糊,逼近刚刚打算站起来的顾淮,明明个子那般矮小,一瞬间的气势却将顾淮压得复又坐了下去。“真会说话。”他还是一脸面无表情,转身便走向窗边,又回头看了顾淮一眼,“告辞。”

    第2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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