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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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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生之权臣系统 作者:丁巳

    第7节

    ☆、 第卌二章

    十五年前,建元帝的异母皇兄敦亲王发动了叛变,集结了五万军队逼入华京,叛军犹如虎狼之师,其势如破竹,从狼烟燃起到叛军攻入皇宫仅仅不过用了数个时辰。彼时建元帝登基时日并不长,帝位还未曾稳固,大劫在前,又逢诸多大臣临阵倒戈,饶是当时的建元帝也对战争的胜利不报任何希望。

    但是一如敦亲王攻势的猛烈,他的军队被击溃的速度也同样的迅猛。几乎无人知道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敦亲王又是如何兵败,只知战况十分惨烈,当夜死去的权贵和战士无数,此后数月里几乎每天都有因涉嫌结党谋逆的大臣上了死刑台。

    尚止便是在那一夜出生的。顾淮曾听闻,尚止的父亲慎亲王便是那夜为了护驾而身亡,王妃不堪打击,以致腹中胎儿早产,虽得幸存活,小王爷尚止却落下了体弱的根子。而后王妃也因伤心过度,没多久便跟着慎亲王去了。建元帝怜尚止双亲皆失,便多有照顾偏爱。

    “怎么?”尚止注意到顾淮的视线停在自己身上的时间实在有些太久了,有些不自在地别过头。

    顾淮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转移了视线,朝沈麟走了过去。十五年前,沈麟十七岁,正是准备科考进入官场的时候,不会对敦亲王谋逆案一无所知,他将沈麟拉到了角落,把自己手中的册子递给他,轻声询问,“表哥,你看看,可能看出什么?”他顿了顿,“这些宫女都是十五年前左右因家人犯案被贬了贱籍入宫的。”

    十五年前?沈麟敏感地注意到了这个时间词,不禁地看了顾淮一眼,眼神里微微闪过一丝审视,而后迅速地挪回视线。“十五年前,我正准备科考,嗯,正是‘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呆子模样,实在,实在不大关注外面发生的事情,帮不上你了。”

    “这个人撒谎技能不熟练啊。”游吾插了一嘴,“你表哥这撒谎的本事,怎么在官场上混的?还真靠拼爹啊?”

    顾淮也看出来沈麟没说实话了,看到他方才的表现,顾淮不难猜测到,关于十五年前的事情,知情人们基本都是讳莫如深——从沈麟刚才的表现中,顾淮可以肯定,沈麟便是其中的一位知情者!

    “表哥,前些日子我去府上拜访,不巧忘了提前递拜帖,刚好碰了个空。”顾淮忽然转了另一个话题,“表嫂告知我她也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我想想,那是上个月末的最后一个休沐日,我听人说在红楼看见了你……唔!”

    顾淮的话没说完,沈麟便直接捂住了他的嘴,“你这家伙怎么这么不讨人喜欢!我去红楼只是为了应酬,你这么一说,凶婆娘以为我去寻花问柳了,又要抽我——忌言啊!”

    “建元二十年六月,徳宁殿前,沈麟称自己发妻为‘凶婆娘’……”顾淮慢悠悠地说道,同时从沈麟怀中抽出自己的小簿,一副打算要实时记下来去告状的模样,沈麟连忙把本子往身后一藏,“告状者,大君子乎?”

    “知而不报者,大君子乎?”顾淮直视着沈麟的双眼,一语双关地说。

    沈麟被他盯得心里发毛,他这人吧,也不是多有原则的人,想了想还是拿出那本子开口说道,“呐,你看看,这五个人——就是死去的五个宫女吧,她们以颜色为名,”他指着上面依次排开的桃红、葱倩等名,“在宫里头,宫人们的名字是有讲究的,这些没有姓氏的,一般都是犯了事除了籍的罪臣之后,进宫的第一遭,便是由内务局的老內监们按着名谱取名字。”

    “别小瞧这些带着颜色的名字,不同花的喻意也暗喻着此人牵连的罪事轻重。”沈麟又指向那存活的五人姓名,“石黔、鸦青、紫檀这些名字,听着倒是不似花红柳绿那般粗浅,但却是为上位者所不愿意重用的一些宫人,原因无他,色泽越浓,意味此人罪孽越深重,而桃红这等名字,多是得了大赦,除了贱籍,到了岁数便能外放嫁人的了。”

    说到这他停了停,“倒也不怕你知道,十五年前被除籍入宫的基本都是这等颜色深重的,那几名桃子红杏儿黄的,约莫是后来得了贵人青眼,又或者是陛下某年寿辰赦免的,总之——”沈麟看着顾淮,“接下来你自己猜吧,就不告诉你啦。啊,今天这天儿真不错。”

    顾淮:“……”

    照沈麟所说,难道死去的人和活下来的人区别就是名字颜色的深浅之分?顾淮有些无法苟同,那便只能从死去的宫人为何得了赦免这一头查,想到这里,他再次翻开內监总管给自己的名簿,寻找这几名宫女是否曾经改过名字,又是何时改用,果不其然,还真让他找到了。

    五年前,惠贵妃二十岁生辰,建元帝大展龙颜,赦免了凤栖宫中数十的宫女,上至一等姑姑,下至凤栖宫小浣衣局里头的粗使宫女,一溜儿得了幸,除了贱籍。

    那五名死去的宫女五年前便是在凤栖宫的小厨房里当的差,后来因为有些甜口的菜色做得不错,惠贵妃便借花献佛,将这几人割爱献给了太后娘娘。

    至于这些粗使的低等宫女怎么得了太后娘娘的青眼,从而晋升到了凤塌前的一等宫女,其间详细便没有记载了。更令人惊奇的是,活下来的那几名宫女,记载的更加模糊,只是写了十年前被指到了懿宁殿扫地,便没了下文。

    这一团糟的记载让顾淮完全摸不着头绪,但直觉告诉他这五人忽然除了贱籍绝对不会是恰巧遇上了惠贵妃生辰,那年赦免的宫人何止百十之数,这五人在此中并不显眼,但摆到了此处却令人不由得心生疑窦。

    这五人被赦免的原因是什么呢?

    ☆、 第卅三章

    “焦大人,可介意伸出您的手心,让吾等看上一眼?”顾淮微微笑着说道。

    焦之丕定定地回视顾淮,突然脸上紧绷的眉目缓了下来,反而勾起了一道戏谑的笑容,“顾大人观察入微,下官佩服。”他这话一说,整个人的气质忽然大变,恍若之前那怯懦、胆小的模样是众人幻想的一般,连往日里那种卑微的神态都尽数消失。

    看到这番场景,游吾不由感叹道:“这人演技真行啊!”

    顾淮也是收回了轻视的态度,谨慎了不少,“焦大人这是承认了您犯下的罪行?”

    “是又如何?”

    “利用蜘蛛吓死杜荣,再将特殊手段吊死杜威并作出其自杀上吊的假象?”顾淮问。

    “不过是将人勒到将死未死的当儿,实时吊起,这般行事后症状稍难辨别,便能诈作自缢。”焦之丕自被发现凶手身份后,倒也丝毫不遮掩也不装模作样了,讲起自己手段来还坦然得很。

    饶是办案多年经验丰富的石任我,也被焦之丕这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谓姿态惊讶了一把,暗想到自己竟从未发现焦之丕是这样一个扮猪吃老虎的凶残人士,眼也不眨地谋害了两位同僚后,短短时间内做好布置,还将一个被吓坏的目击人角色扮演得惟妙惟肖!

    看到焦之丕这幅模样,顾淮微微眯了眯眼,无视了系统连续“叮”了好几声的关于任务完成的提示,再问道,“我比较好奇,你为何要杀害杜荣杜威?”

    “不是大人您提示下官的吗?让下官记得自己的身份。这两人都是本官下属,却屡次无视本官官威,多次冒犯。”焦之丕笑得十分张狂,他随手拈过一盏烛灯在手中把玩,“其实下官只是失手而已,毕竟就如大人你所言,下官也是无法确定能否吓死杜寺副——不料这人还真不经吓。”

    “住口!”心中还残存些许正义感的石任我终于听不下去,“来人,将凶犯捉起来!”

    “是!”一旁自有候命的衙役过去便打算捉人,焦之丕也不躲不藏直接站在那里,脸上还挂着笑容,“顾大人,您也打算这般对待您唯一的下属吗?”

    顾淮皱眉不语。

    “顾大人,下官这可是为您好啊,您瞧瞧,这大理寺右寺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除去一个包知先怎么管用,不将杜家人的杂根一并拔除,怎能药到病除呢?下官这是帮您好好清理右寺,何况这右寺有什么存在意义呢?整个大理寺也不过是为刑部擦屁股的行当,不差右寺点人帮忙。”

    顾淮听到“杜家”二字,心中升起警惕,“杜家?”

    “怎么,不是杜家?下官还以为大人您就是在清理杜家人呢?想来下官没有帮错忙才对。”焦之丕直视着顾淮,“大人,您会感激我的,区区右寺,区区杜家算得了什么呢?”

    “胡言乱语!”石任我听着这焦之丕越说越到私密的问题,立即示意衙役将此人带下去。

    焦之丕看着顾淮,又看了尚止一眼,眼中露出莫名的意味,似乎是可惜,又似乎是什么。几名衙役上前正打算抓住焦之丕,便想将他手上那烛台拿走,手心被弹开,下一息焦之丕的笑脸却忽然凝固住。

    他的手心还是一片白,完全没有顾淮所说的沾了家蜘蛛后的变红现象。

    顾淮看到焦之丕突然僵在那处,眼光凝在自己手心,轻咳了两声。

    “你骗我!家蜘蛛根本不会令人手心变红!”焦之丕不敢相信自己所见,尽管暴露自己的凶手身份是迟早的事情,他还是不愿承认自己竟然是被诈了。他瞪向了顾淮,只见他身旁的尚止面无表情地朝自己摊出手,手心的微红迅速退去,一会血色又重新聚集,不过几次,焦之丕便看出了睿亲王是利用内息将血液凝到了手心而已!

    顾淮淡淡地回视焦之丕,并没有一丝骗人的愧疚感。

    焦之丕却是感到了一阵被欺骗的羞怒感,他轻哼一声,带着冷笑的意味,“既然如此,临走之前,送诸位一份大礼。”他的手腕一翻,手上的烛灯立即摔掉在地上。

    下一息,火苗迅速地窜开来,不过眨眼间,整间屋子便燃成了火海。

    焦之丕竟然在地板下的缝隙间塞满了石炭和火墨!

    在火起的瞬间,尚止立即揽过顾淮往外而去,众人距离大门都不远,也都在第一时间逃离了屋子,而本来抓着焦之丕手臂的几名衙役也忙着逃命,将犯人留在了原地。

    待众人逃离火海后往后一看,便看见焦之丕与众人隔着一层火墙遥遥相对,顾淮反应过来立即大呼,“焦之丕,快出来!”

    而焦之丕此时正转身往里面走去,听到顾淮的声音回头看了他一眼,扬唇一笑,那一对眼在火光中亮得惊人,竟和他那平凡的面容隔绝成了两幅模样。只见他双脚往后一勾,大门立即被带上,将众人的视线都遮掩住了。

    这场火来得太突然,起势也太过猛烈,不知焦之丕事先究竟在多少屋内藏了助燃的物品,竟然无人发觉。石任我和顾淮立即下令让众人灭火,待第一桶水提来时,偌大的右寺里,大片房屋都已经淹没在了火海中。

    包括还没来得及搬出来的杜威尸体和滞留在里面不愿离开的焦之丕。

    已是入夜,大理寺右寺的这场大火照亮了半个华京的夜空,幸而后面众人灭火及时,火势终于被控制在了右寺之内——大概也是因为焦之丕只在右寺范围内藏了助燃物的原因。

    顾淮眼睁睁地看着右寺在不到一个时辰内尽数化为灰烬,内心万般滋味无法品说,就在这时,系统的提示音却疯狂响了起来。

    “叮叮叮叮——”

    【发现数据重叠人物!不明属性人物身份确定!不明属性人物身份确定!人物数据库更新完毕!由于系统失误造成事态失控,系统决定补偿宿主100成就点!现在宿主可以选择是否查看更新情况?】

    系统一下子突然弹出一串文字,游吾小心翼翼地开口解释道,“……额,主要是因为系统程序比较落后,经常出现无法分辨初次录入人物身份属性问题……现在更新了部分程序,所以能通过收集信息来整合人物信息啦!”

    顾淮理解了一下游吾这番话,想到自己的好友向来都是个只会临场反应的主,便问道,“所以此次更新是和我目前的境况有关是吗?”

    游吾望天,轻咳两声。

    “选择查看更新情况。”顾淮直接问系统。

    【更新情况:修复了人物数据库录入缺陷的问题;增加了数据库人物组织补丁;以下人物信息有所更新:1杜璃玉——户籍身份:泰安候嫡女;权力身份:大尚王朝皇贵妃;个人属性:敌对;组织属性:敌对……】

    顾淮直接往下拉,突然看到一个眼熟的名字,瞳孔瞬间放大。

    【11竹舍人——户籍身份:焦之丕;权力身份:大理寺右寺寺正;社会身份:民间写手;个人属性:中立;组织属性:敌对;个人技能:编纂、检验尸体……】

    竹舍人!

    焦之丕竟然是竹舍人!

    竹舍人竟然没死!

    顾淮注意到在人物属性面板下方还有关于此人状态的记录,如李纲、杜荣和杜威名字已经灰暗,这是表示“死亡”状态,而焦之丕名字依旧高亮,此时衙役们也报告了搜寻的结果,果然没有找到焦之丕的尸体。

    顾淮得知竹舍人和焦之丕是一人时反应太大,一旁的尚止眼中闪过莫名的意味,然后伸手捉住了对方的手。

    “你发现什么了?”

    “王爷。”顾淮才突然想起身边还有个睿亲王,“还未感谢方才王爷仗义相助。”他指的是刚才尚止假装手心发红的事情。

    “你当真每次见面都要将我当成刚认识的陌生人?”尚止脸色淡淡,“我以为我们至少是盟友。”他的手却紧紧捉着顾淮。

    “呃——”被尚止直接点出自己的生疏姿态,顾淮有些尴尬,主要是因为他潜意识里对尚止王爷身份的疏远。他皱皱眉,想到刚才看到系统更新的数据库中出现的“组织属性”……他看向尚止,“王爷,下官发现了焦之丕便是李纲案中我们遍寻不得以为已经身亡的竹舍人。”

    尚止闻言,小脸一皱,他并没有询问顾淮是从何种途径知道这个消息,只是突然感觉到一种山雨欲来的气氛。“我记得竹舍人是一名先天不足,无法行走之人……”他顿了顿,“障眼法。”

    “一叶障目了。”顾淮有些感叹,他完全没想到,绕了这么一个大圈,他竟然再次和竹舍人交手,而又再次错交。“王爷……”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尚止制止了顾淮的话,“你可以考虑直接称呼我名字。”

    “额,王爷……”顾淮失语。

    “嗯?”

    “……尚止,今天实在麻烦你了。”

    尚止抬头直视顾淮,“乐意至极,小淮。”

    顾淮:“……”

    “……”游吾蓦地爆出一阵大笑,“小淮!小顾淮你被一个矮子叫小淮,小淮!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顾淮:“……闭嘴。”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皇宫里头,一位华服贵妇再次自噩梦中惊醒了过来。

    ☆、 第卅四章

    大理寺右寺这场火直接烧到了皇上的耳中。

    往常京中诸事,圣上都是从百官,尤其是御史大夫口中得知,特别是建元帝这种不大爱主动去关心民情的帝王,更是懒得自己去关注闲杂事。但大理寺这火烧得太大,整个右寺都毁于一旦,加上昨夜太后梦魇,后宫闹得人仰马翻的,尚止和已经出宫建府的皇子们都被连夜招进宫,建元帝也没睡个好觉,大半夜的便听了身旁人提了一嘴,说大理寺右寺烧了。

    早朝之上,秉承“看得顺眼的人可以稍微主动关心”的原则,建元帝破天荒地主动询问起顾淮,“顾爱卿,听闻昨夜大理寺右寺走水,可有伤亡?”

    建元帝也就是听了一耳朵,并不知道此火具体为何而起。

    顾淮自百官中出列,他因为兼任大理寺右少卿的职位,此时站得早已不是一年前在金銮大殿后面看大家屁股时的位置,此处感受天眷更是威严。他手执象牙笏,面容端正地回道,“禀陛下,暂时并未发现伤亡。”

    “大理寺向来严防火烛,此灾如何而起?”建元帝又问道。

    顾淮言简意赅地回话,“此灾祸起人为,乃大理寺右寺寺正焦之丕所为,本以为此人已葬身火海,不过并未于废墟中寻到此人尸首。”

    听到是人为纵火,建元帝感到了一丝兴趣,“且一一道来。”

    顾淮心知石任我已经此案呈交上听,在刑部和大理寺都备了份,连都察院都撩了好多份奏折是弹劾各种,从石任我到自己,再到死去的杜荣杜威二人都十分有幸地成为了御史们的弹劾目标,为了避免帝王从别人口中得到对此事的第一印象,顾淮十分干脆,事无巨细地将此案重复了一遍,连焦之丕利用血衣装模作样,做出鬼怪之说想要转移视听和蜘蛛吓人的细节都一一道了出来。

    建元帝听得倒是过瘾,内心对那焦之丕都起了兴致,不过却在听到“闹鬼”二字时狠狠地皱起了眉,视线也凝在了顾淮身上,待听到尚止也有参与进此事后,眼神中便变成了满是探究。

    此案中顾淮自认并无不可告人之处,当然真正不可广告于天下的顾淮也巧妙地用春秋笔法便模糊了过去,百官们却是才知道,昨日大理寺内竟发生了那等大事。

    众人不由地算计了起来,这大理寺右寺如今人死的死走的走,竟然就剩下了顾淮一个光杆司令,其中有多少可以操作的空间!

    建元帝听完顾淮的奏表,扬扬手,“爱卿辛苦了。”竟然便没再多说什么,顾淮默默地入了列,心中的不解在下朝后被一位内侍告知陛下让自己去乾元宫后才稍稍散去。

    这是顾淮第一次到乾元宫,等候通传召见一系列下来,等顾淮真正从宫殿门口进去时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令顾淮感到意外的是,他看到了两位自己的熟人。

    一是尚止,另外的则是他那“大兄弟”三皇子尚玄褚了。

    天子门前,几人即使底下再怎么熟识也不能表现出来,顾淮朝建元帝行完大礼后,便安静地候在了殿前。建元帝屏退了左右,乾元宫内便只余下了皇帝、沐恩太监、顾淮以及他的两个“盟友”。

    乾元宫作为帝王日常处理政务的宫殿,处于其间自然是备加舒适的,即使是在炎炎夏日,四处摆着的冰盆也令整个屋子的温度下降了不少。建元帝看着顾淮许久,才慢慢地开口,“顾爱卿,你且将昨日大理寺右寺闹鬼一事再复述一遍。”

    闹鬼?顾淮不明白建元帝怎么把此事直接定义成了闹鬼,但帝命不可违,他酝酿了一下词语,着重将典狱司众人如何从评事房中寻到血衣一事,同时一并将此血衣来源的齐德隆横死一事也粗略交代了一番,“……回禀陛下,此案便如臣之所言。”

    “止儿,听闻昨夜你亦在现场,对此案你可有自己的一番见地?”

    尚止抱手行礼,“回陛下,臣确实在场,臣认为,顾寺丞所为是为最恰当之举。”

    “你也认为闹鬼为无稽之谈?”

    “凶手已现,自然无所谓诡谈。”

    建元帝再问顾淮,“顾爱卿以为何?”

    “回陛下,子不语怪力乱神。”顾淮依旧双膝跪地,恭谨十分。

    建元帝沉吟一番,“顾爱卿。”

    “臣在。”

    “今……有魑魅魍魉作乱后宫,你于此事上立身持正,自有风气,便令你协助睿亲王与三皇子查清此案。”坦言后宫闹鬼之事让帝王面上似乎有些不大坦然,他拂袖转身,“让沐恩暂时助你三人,便于后宫行走。望尔等早日查清其中曲折。且去。”

    ……什么?顾淮突然被砸了一件大差事,整个人都有些莫名。尚止却不知何时到了顾淮身边,左手轻轻揽过顾淮的腰,便是借力让一时没反应过来的顾淮重重弯腰谢了礼。

    直到离开乾元宫,顾淮还是紧皱着双眉,系统已经非常及时地发布了新的任务,正是“查清后宫闹鬼之事”。顾淮突然想起焦之丕那时的话,莫非——

    他故意扯上“闹鬼”便是为了让自己入了皇帝的眼,以让自己协助调查后宫之事?

    若当真如此,幕后之人究竟是想做什么?会是惠贵妃所为吗?

    ……不过重点在于——顾淮捏了捏自己腰际上的手,然后提了起来,“王爷,您或许可以让您的手歇息一下。”

    “我觉得放在你腰上比较舒适。”尚止一本正经地回答。

    顾淮:“……”

    “下官有一事不明,王爷可否告知一二……”

    “皇宫闹鬼了。”尚止十分清楚顾淮接下来的话,直接回答了。对于此时有外人在场,他也不强求顾淮对自己的称呼了,只是内心还是有些许不喜,他扭过头,“沐恩,你告诉顾淮。”

    沐恩太监被建元帝指派到了几位身后听从使唤,自然不是轻贱他的意思,看看伺候的这三人,虽然其中的顾淮不过是个小小的五品官,三皇子呢也向来没什么脸面,但尚止可不同啊!这位就是称上“大尚第一权贵”也不为过,将贴身太监指派过来,这无疑表现了皇帝对睿王爷的看重以及对此案的关注。

    ——至于为何会派沐恩太监,那自然是担心睿亲王在后宫里行走不便了。

    “回王爷殿下,三皇子,顾大人,那便容奴婢献一献这拙嘴,将此事一一道上。”沐恩太监说话向来惯会拿捏词语,“此事说起来便得说到两日前,太后娘娘遭了梦魇——”

    ——正是两日前夜半时分,皇太后自梦中惊醒,便看见帘外有光影模样飘过,一国之母尊贵无比,自然不会亲自上前查看,便唤了守塌的宫人,不料轻呼许久仍唔回应,太后娘娘还寻思着自己太惯着这些小妮子了,让这些宫人都忘了规矩,守塌时竟敢离去。

    那光影仍在,太后娘娘也不是那等胆子小的,便干脆自己撩开了帘子。且说五日前那晚阴得很,并不见丝毫月光。太后娘娘掀开帘子后反倒看不清什么了,便大声唤来了外殿守着的二等宫人,进了寝殿,点亮了宫灯。

    那宫灯一亮,太后寝殿内的一切魑魅魍魉便瞬间曝光在众人眼中,饶是自诩胆大的太后娘娘,也在看清眼前一切时,瞬间被惊得晕了过去!

    那模糊的光影竟然是悬挂在寝殿横梁之上的两束白绫,而白绫之下竟然悬住了一名内侍,正是今夜负责守塌的宫女!

    那外头的二等内侍们自然是一下子都慌乱起来,胆子小的已经被吓晕过去,稍微胆量不错的便立即去奔到太后塌前查看太后然后马不停蹄地去请太医,更有那胆破了天的直接上去将被悬着的宫人给解了下,一探鼻息,才发现那宫人还是活着的!

    这事儿可就大了,连建元帝在睡梦中被请到了太后的宫殿中,太医院的全体太医们连夜为太后诊看,待到太后悠悠转醒时,那被悬在屋梁上的宫女也醒过来了。

    不论是非,自然先是三十个板子往那宫女身上招呼了一番,连向来心善的太后都没求情,之后才是审问这宫女为何,却得到了个“一问三不知”的结果。

    那宫女自然是苦苦求饶,“奴婢也不知为何,守着娘娘榻边突然便觉着困倦,再醒来时便是被从白绫中被解开!奴婢甚至不知道曾在那梁上待过!”

    这宫女所说是否为实众人自然还无法评判,但太后娘娘却是不敢再留在那一眼睁开,便看见有人如同死去一般被悬在自己面前的住处了,自然是迅速换了个寝殿。

    可是就在第二天晚上,同样的场景却又出现了。太后再次自梦中惊醒,此次竟有十名守塌的宫人都被悬在了横梁之上!

    经一天前那一遭,太后的宫中内侍全部都换了一茬,宫殿内外的守卫也换了几茬,皇帝也加派了诸多人手巡逻,但同样的情况在昨夜又出现了,太后再次自噩梦中惊醒时,那悬挂的宫女却是多了数人,其中竟有四五人浑身浴血,竟是已经死透了!

    “……宫中已多番搜寻,找不到可疑人物,便有传言说道此为惹上了鬼神。”沐恩太监终于将此事叙述完毕,顾淮听完,心中却油然而生出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

    ☆、 第卅五章

    皇宫内院,高墙之下,守备何等森严,竟然有人在皇太后塌前连续犯下罪行,简直堪称千古奇谈,闻所未闻!

    顾淮听完沐恩太监的讲述后,第一反应是不可能!按照沐恩所言,两天前此案发生后,后宫便全部都闻风而动,建元帝亲自下令调动禁卫守备,同时也第一时间便掌控住了当时所有可能作案的宫人,而在戒备更加森严的次日晚上,还是在太后娘娘已经换了寝殿的情况下,犯人究竟如何能再次犯案,且一而再再而三地犯下罪行?

    这简直就是在建元帝的脸上啪啪扇耳光!

    既然那人能无视宫中防卫来去自如,连在太后寝殿都能犯案,那岂不是说明那人若是刺客,想要刺杀帝王简直易如反掌?

    建元帝心中肯定是有忌惮的,他宁愿相信是闹鬼,都不愿意相信是真有人能在深宫大院内来去自如,于是听着大理寺“闹鬼”一案立即便想到借顾淮的手查上一查,毕竟此案闹得皇宫之中人心惶惶,而帝属机构中的刑事部门宗人府又是个不顶用的,让大理寺或者刑部介入调查已经是必然的事情。

    “这事是真的。”尚玄褚知道顾淮肯定无法置信,开口解释了句。一向开朗的三皇子殿下今日看起来精神十分萎靡,也难怪,受惊的是他最尊敬的亲人,太后不堪惊吓,已经因此病倒了,尚玄褚心中很是难受。“持续两天,从第一天只有一名宫人受害,到昨日父皇增加到了十数人守在皇祖母塌前,其中却仍旧有数人被吊起,其中更有宫人浑身是伤,流血而亡,而其他人晕倒在地,无一人有所觉!”他说着心中也觉得瘆得慌。

    尚止补充了一句,“昨夜我自大理寺便直接入了宫。”言下之意此案的确属实,真的不是顾淮幻听了。

    “……”顾淮一时之间竟有些哑然,“还是先到案发现场去看上一看。”他心中仍旧还是存疑,毕竟此等奇闻简直就像是志异中才会出现的情节,真正发生了他脑海中总感觉有种拂之不去的矛盾感。

    而且更令他怀疑的是,这件案子来得太巧了,偏偏是在大理寺右寺闹鬼案之后,皇宫中便同样出现了鬼怪之乱,皇帝也因此在大理寺和刑部那么多官员中钦点了自己来调查皇宫秘案……简直巧合得令顾淮心惊不已。

    【隐藏主线正式开启!宿主可以选择是否浏览目前为止数据库中所录入的所有隐藏主线线索!】

    “查看。”

    【线索一:竹舍人。】

    【线索二:焦之丕。】

    【线索三:齐德隆。】

    “……”顾淮盯着这三个人名,许久后幽幽地询问游吾,“游兄,小弟愚昧,可否一求解释?”

    游吾望天,“依靠非自然力量进行工作和生活对脑力发育非常无益。”

    “……所以?”

    “自己好好思考吧,少年。”游吾微笑。

    “……”顾淮觉得自己竟然相信数日前游吾说的“系统无所不能”,简直是耻辱!

    不过这些日子里顾淮也摸清了他这好友的秉性,自然也不是真要靠着系统去拼杀破案,他深吸一口气,此时几人已经到了太后的懿宁殿,这里正是两日前晚上宫人被悬挂的地方。

    此时的懿宁殿四周已经被重兵把守,太后娘娘本来在案发第一日后便搬出了懿宁殿,住进了不远处的副殿,但第二日的案情更加恐怖血腥,不知是否是太后娘娘在相比较之下觉得懿宁殿比较能接受,反正老人家又搬回了懿宁殿,于是几人要进去查案,首先要做的便是先给太后请安。

    这是顾淮第一次面见太后娘娘。

    皇太后出身宁国公府,乃现任宁国公王孟青的胞妹。相比于同是大尚一等国公府的卫国公府及镇国公府,宁国公府以低调著称,宁国公府里养出来的太后娘娘也是个生性不爱高调的人,她与先帝二人婚后多年相敬如宾,彼此敬重,才换来建元帝的顺利登基。

    顾淮跟随着沐恩太监进了懿宁殿正殿,方才听闻太后娘娘病倒了,却没想到竟然能在正殿之上见到太后。王家人的姿色比不得杜家人,但太后娘娘尊荣多年,自然气度非凡,许是因为这两日案事的影响,看着有些憔悴,但仍旧不掩其风华。

    太后看到尚玄褚和尚止的到来自然是十分欢喜,这都是她最疼爱的孙儿,但是远远的定睛一看,缓缓走来的竟然还有一少年郎,便看向了走在前头的沐恩太监。沐恩太监是皇帝眼前的老人了,在皇子潜邸时便是太后娘娘给指派到建元帝身边的,在太后面前也是颇有些脸面。他自然不需要太后开口询问,便低声介绍:“禀太后娘娘,这是卫国公府的嫡孙,顾淮,为大理寺寺丞,陛下令其协助调查内案。”

    太后一愣,似乎想到了什么,抬眼便看见小辈们已经到了殿前,正给自己行礼。

    【中立属性人物,自然亲和度高,可操作属性人物,操作难度较高,建议顺其自然!】系统开启了录入数据模式。

    “微臣顾淮,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康。”顾淮恭谨地下跪,行了个大礼。

    尚玄褚和尚止都是老熟人了,今儿个太后却一反平日里见着自己爱孙便嘘寒问暖的模样,反倒是看向了陌生的顾淮,“顾淮?你便是翎儿妹妹的小孙儿?”

    翎儿……?顾淮一愣,忽然想起那是已逝祖母的闺名,听这语气,似乎太后娘娘与祖母还有几分熟识,脸上不由慎重几分,“回太后,顾淮正是。”

    “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太后病中无力的声音忽然便带上了几分生气。

    顾淮依言抬头,却仍旧没有直视太后。

    太后眯了眯眼端详了顾淮一番,脸上渐渐地便露了些笑容,“你与翎儿,长得倒有几分相似。”说完她也似乎没有需要顾淮回话的意思,转过头便看向了尚止,“止儿,这些日子你倒是来得勤了些,看了哀家受点惊吓还是挺不错的。”

    “孙儿有罪!”尚止“噗通”跪下,“祖母安康方好。”

    “皇祖母您还有心情调侃小矮子啊,昨天您还一副被吓得不清的样子呢!”尚玄褚在一旁开腔,他和太后感情十分亲厚,向来讲话没个大小轻重,太后倒也惯着他。

    “是啊,玄褚你竟然半夜来给哀家守夜,哀家自然被吓得不轻啊!”太后对尚玄褚的嬉皮笑脸习以为常,十分自然地回以调侃,转过头来忙让尚止起来,“哎呀,止儿总是这么认真,起来起来,哀家就是跟你打个趣,这么不懂风趣,将来可是会招妻子嫌的!”

    尚止无言,默默起身。

    顾淮一脸愕然地看着太后和尚玄褚二人的互动,感觉整个人都有些不大对劲——他完全没想到太后竟然是这个画风!

    想到传言中的关于先皇如何宠爱太后娘娘,自登上帝位到驾鹤西去,后位之上从来都只有这位太后娘娘……顾淮此时的感受竟然是,先皇原来喜欢太后娘娘这样的……

    这边自然没人关注顾淮心中的震撼,太后又是说道,“皇帝还挺惦念这事,把小淮都招进来调查了。”她看向顾淮,“顾淮啊,你尽力查查吧,每天晚上醒来都看见有人上吊,还挺吓人的。”她说着还十分不顾形象地打了个哈欠,“这两天实在睡得不太好,白日里头困得很,哀家去寻个地儿躺一会,你们自便。”

    顾淮忙应了,然后整个人呈呆滞状地送走了太后娘娘。

    太后的身影还在转角,尚玄褚就送了尚止一个栗子,“小矮子,你怎么回句话还是那么上纲上线,祖母心情看起来不错,你就别凭白让祖母不开心嘛!”

    “我只是实话实说。”尚止依旧一副死棺材脸,“而且祖母明显就是不想让你担心,由祖母眼下的青黑和面上的苍白便能看出皇祖母精神十分不济,还在陪你耍宝。”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想什么词形容好,“皇祖母对你是真爱啊!”

    “哼!”尚玄褚刚因为太后的话松下来的心情又紧绷了几分,脸上的笑容也垮了些,“唉,皇祖母总是对我那么好。”

    尚止对自己心眼大到通天的堂哥已经无话可说,他转身握住顾淮的手,“毋需担忧,皇祖母为人十分和善,此案,你尽力而为便是。”

    顾淮也感受到了太后娘娘迎面而来的和善属性,是一种令人不自觉便会生出好感的感觉,他轻轻地回握住尚止的小手,轻轻捏了捏,示意自己知道了。

    忽然间,顾淮却不经意地想到,当初第一次看见尚玄褚,便也是不由自主地生出好感,现在想来,这种属性绝对与长辈教育传承相关。

    这时,尚玄褚忽然一拍顾淮的肩,“为了不辜负皇祖母——”他大呼一声,“大兄弟,好好查案,一定要找出让祖母睡不好的真凶!”

    睡不好……

    顾淮突然觉得这件案子一点都不恐怖了。

    ☆、 第卅六章

    太后娘娘所居寝殿名唤懿宁殿,坐落于皇宫内院的东南方位,因着太后喜静,周遭虽有许多宫殿,殿内却并无人居住。在案发后的第二日,太后娘娘搬去的寝殿便是周遭无人居住的宫殿之一,与懿宁殿隔得并不远,端的也是太后居处的规格,往常并没有人有资格入住。

    顾淮得了建元帝的差使,便让沐恩太监带自己去了案发的懿宁殿内殿。太后的寝宫自然是华贵非常,此时的顾淮没有了典狱司的协助,便觉得还是有些许掣肘。他自然心知宫内秘案让自己介入已是难得,自然不会再允许典狱司的人参和,便也十分认命地开始探查起现场。

    “沐公公,可否将当时第一时间进入现场的宫人唤来?下官想询问一番细节。”顾淮向沐恩太监十分恭谨地请求道,这位是皇上跟前伺候的,面子自然是顶顶大的。

    沐恩太监冲面前的年轻臣子和善地一笑,在宫里头混久了的老人了,自然不是那等眼力浅的惯看人下菜碟。“且等咱家一遭。”他看了看在场的几人,露出了个心照不宣的笑容,慢慢地退了出去。

    待到沐恩太监出去,尚玄褚便直接开口了,“顾小弟,你看出什么来了吗?”

    顾淮方才已经大略巡视了殿内一遭。寝宫面积不小,在太后的凤塌之前垂着两层金色的纱帐,依他所了解,当夜便是这两层纱帐阻碍了太后视线。太后凤塌之前有一层微微透明的床帘,从床帘到金色纱帐之间约莫有三尺距离左右,往常守塌的宫人便是在那纱帐之外。

    “凤塌距离两边窗阑都有三十尺以上距离,同样的,宫人上吊之处距离窗阑也有三十尺以上距离,守备的禁卫几多站岗处并无在窗阑外正当处,无法窥伺内屋情形。”顾淮用脚大致度量了一下距离,那夜悬挂宫人的白绫还留在原处并不曾动弹过,正是悬挂在金色纱帐之外的那一片空处之上。“我在思考,这样的距离,殿外巡视的守卫能否看见殿内情景?”

    两日之前是个晴天,当夜皓空郎朗,从光线较为明亮的宫外往宫内探视,三十尺之外的空间,因为光线差的原因并不一定能清晰地看清里屋的情形。尚止闻言往窗阑外一跃,然后眯了眯眼往里看,“日光下清晰可观,我夜间视力尚可,于我而言,这段距离并无妨碍。”他想了想补充了一句,“习武之人一般耳目清明,想来殿外守备巡视禁卫不应该毫无所察。”

    “禁卫大约多久巡视一趟?”顾淮问,同时从身上拿出了一本线装的小册子和一块木炭,这是他从典狱司的小吏学来的,之前那些去探查案发现场的小吏们便是人手一份,方便随时记录。

    “皇祖母此处禁卫人数较其他妃嫔宫殿多了不少,入夜后一般会加派人手,以十名禁卫为一组进行巡视,酉时起增加巡视一组人手,内殿的巡视起点是殿门,两刻钟后便有第二组禁卫开始巡视。亥时末换班,增加两组禁卫,共有四十人,四组禁卫。”

    “一直便是按此规律巡视?不曾变换?”此时在场的并无外人,顾淮也直接说出了心中担忧,“若是有人摸清了规律,择禁卫盲处,破窗而入,太后娘娘岂非置于危处?”他可是遇到过多次遭人破窗而入的人,实在对此注意颇多。

    “破窗翻墙大户”的尚止无辜望天。

    “皇宫大院,要潜入后宫并不是易事。”话虽这么说,尚玄褚却是皱紧了眉,他突然意识到,宫内禁卫的巡视时辰已经多年未变,若有心人彻底摸清或是直接得到了禁卫的巡视纲目……

    顾淮略微提点一下便过了,他粗略一观,可见懿宁殿内殿宽有六十尺,长有一百尺,则内殿圆周有三百二十尺。禁卫夜间巡视,为防惊扰贵人休憩,脚程并不快,走过三百二十尺的步程大约需要两刻钟,依照这个规律,第一组禁卫回到原点时,第二组便开始出发,也就是在子时之前,禁卫经过案发现场窗外的频率是每两刻钟一次,子时后增加了两组禁卫,频率则变为了一刻钟一次……他抬头看着在横梁之上缠绕繁复的白绫,这工程不小,一刻钟以内的巡视盲时,要完成的话困难度不低。

    “两日前,太后娘娘是在何时惊醒的呢?”顾淮问。

    “子时左右。”尚玄褚记得十分清楚。

    果然。

    这时尚止从窗外跃入,就看到顾淮看了看四周,似乎在寻找什么。“小淮你在找什么。”

    “我想找个凳子,站上去看看横梁……啊!”他的话还未说完,只觉腰间一紧,身体竟然悬空起来,竟是尚止又故技重施,将自己一搂脚下一使力,直接蹿上了横梁。顾淮扭头一看,便见尚止一手攀着横梁,一手搂着自己,竟也丝毫不吃力。

    他自然是立即双手抱住了横梁,也不知该如何跟尚止道谢,便干脆甩头仔细观察起横梁之上的痕迹。这一看,还真让他发现了蛛丝马迹。

    他低声寻求尚止的帮助,“王……”突然接触到尚止的眼神,他一顿,“尚止,可否让我过去一些。”

    尚止依言挪过去,顾淮才真正看到了方才那个可疑的痕迹,“那……”好像是手印。他看了看尚止攀在横梁上的手掌,再看看哪个手印——差别并不大!

    “放我下去吧。”顾淮皱紧了眉,尚止抱着他一跃而下,十分稳当。“如何?”

    “尚止,你可能以一人之举将白绫缠绕于横梁之上,同时将自己悬挂于上?”

    尚止闻言看了看那白绫,“可。只要体型轻盈,稍微有一二分轻功,便能轻易做到,并不需要任何外物辅助。”

    “阿淮,小矮子你们是在说什么?”尚玄褚没反应过来,“你们的意思是,这样一个人就能做到?那可是双手被绑,脚下离地悬空五尺啊!”他是看过现场的人,对顾淮的推测不大相信。

    “如果那人具备轻功,可如尚止一般轻而易举地跃上横梁,再将自己双手绑住,自横梁上跃下——”顾淮比划了一下,“想来并不是十分困难。”

    尚止点头。

    想到刚才尚止的举动,以“文不成武不就”著称的尚玄褚发表不了专业看法,“可是,吊在那里的是个小宫女……”

    真是说曹操曹操便到,他的话音刚落,殿外就传来了沐恩太监的声音,“三皇子殿下,睿亲王殿下,顾寺丞大人,所有有干系的宫人禁卫已经带到。”

    沐恩太监作为内监总管,想要调用宫人不过是提一嘴的事,这也是建元帝将他指派给顾淮三人的原因。顾淮三人闻言相视一眼,相携便出了内殿,却被殿外的情形小吓了一遭。

    只见偌大的懿宁殿外广场乌泱泱地挤满了人,尚玄褚都跳脚了,“沐公公,你这是把半个懿宁殿的人都找来了啊。”

    沐恩太监笑眯眯地回答,“回殿下,好说好说,这些人里包括了那夜所有巡视的禁卫,内殿外守夜的所有宫人。”他指了指那个跪在众人最前面的一名瘦小宫女,“此人便是那夜守塌的宫女,名唤李慈。”

    宫女李慈以前是太后眼前得力的一等宫女,在这后宫中向来有脸面得很,端的朝气灿烂。不料一朝沦为阶下囚,不过两日内,豆蔻年华的少女便迅速枯萎了下去,现在整个人如同濒死的鱼一般瘫跪在那,已经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了。

    也是难怪,这两天里她也遭了不少刑罚,无人相信她的无辜。

    沐恩太监看到顾淮几人都注意到了此女,便呵斥那人道,“李慈,贵人有问,如实回答!”

    ☆、 第卅七章

    跪在下方的李慈慢慢地抬起头来,尽管身上满是伤处,脸上却是毫无痕迹的,宫里头对女子不往明处招呼的刑罚多得是。“罪奴李慈,跪见睿亲王殿下,三皇子殿下……”她的视线移到顾淮脸上,突然顿了顿,然后迅速地垂下了眸,“大人。”

    李慈……?顾淮觉得这名字似乎有些耳熟。这时约是那一眼的缘故,系统突然接受到了信息,迅速地反馈给顾淮。

    【仇敌属性人物!仇敌属性人物!李慈——户籍身份:前刑部左侍郎李纲之女;权力身份:懿宁殿一等宫女;个人属性:敌对;组织属性:敌对;个人技能:插花,梳妆,弄茶……】

    李纲的女儿!他终于想起了这个名字为何耳熟了,却是来自于前世,睿亲王谋逆之案并不曾查出幕后乃李纲主使,建元帝虽一力将此事揽过,却对三皇子更加疏远,但其后丽嫔还是未能保住龙胎,还不幸因大出血而亡。李纲独女去世本来伤心不已,皇上怜其中年失女,太后便做主将自己身旁与丽嫔有一二分相似的李慈赏了李纲为义女——

    竟不曾想到,李慈竟真的是李纲的亲女儿!

    这下线索似乎连起来了。但是看了系统人物属性面板的顾淮还是一顿,“不具备轻功技能?”

    【数据库并无检视到此人目前身上具备任何武学能量。】

    此时尚止也直接靠近了那李慈,手直接搭上了李慈的脉搏,半响后他扭头冲顾淮摇了摇头,回到了顾淮身边。“此女并没有内力。”他皱了皱眉,这名宫女有些许习武人士的姿态,为了谨慎起见,他上手查探,得到的结果却并非如此。“但是她不像不曾习武。”

    “难道是只学了轻功?”顾淮不了解武功,只是猜测到。

    “有可能,但是即使只学了轻功,也需要基础的内力修习,脉搏之中若无蓄力,不可能达到轻身的效果。”尚止年纪虽小,武力值在大尚内却鲜有有人可比拟,对百家武学都略有涉猎的他对眼前的情形也有些疑惑。

    顾淮的推测一下子便陷入了僵局,如果不是李慈自己一人做到的话,那么是谁协助她?内殿之外守夜宫人有十又四五之数,若是其中有人中途进入内殿肯定不会无人知晓。而若是外头来人,要在两刻中内完成潜入行动再遁出一系列行为,着实有些困难。

    就在此时,游吾却突然开口了,“小顾淮啊,我都看不下去了,那尚止是不是学武的啊。”他的语气懒洋洋的,“你问他,是不是忘记滞功散了。”

    顾淮并不知道何谓“滞功散”,他开口询问,“王爷,”在外人面前,尚止倒是不会无理强求称呼问题,他回看顾淮,就听见顾淮问,“您可知道滞功散?”

    滞功散!尚止皱眉,他怎么把这给忘了!他与朝廷中训练出来的禁卫武将不同,他是当年在宫外头学的野路子,对这些江湖里头流传的药物都有所了解。思及此,他倏地出手,直接往那宫女李慈的脖颈而去!

    众人被睿亲王忽然的出手吓了一跳,几乎没人反应过来!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那宫女李慈竟然伸手挡住了尚止的出手,然后迅速往后退去,轻轻地便跃过了后头众多宫人,然后稳稳地站在了众人身后。

    下意识的逃离举动后,李慈方站定后,突然脖上一凉,她立即僵住了。身后传来了尚止的声音,“轻功不错。”

    一把利刃正架在她的脖颈之上,冰冷的触感让李慈的大脑瞬间清醒,她竟然暴露了!

    两人这一遭来回,诸多宫人都不禁惊呼,场上立即骚动起来,顾淮绕过众人赶到尚止面前,已经有禁卫接手尚止,将那李慈再次控制起来。尚止冷冷地看着李慈,“滞功散,可以让脉搏中的内力潜伏住,把脉时便无法探查到其中异动。这是江湖人士用的药,你如何拿到!”

    江湖人士!顾淮心下一震。大尚王朝庙堂与江湖之间泾渭分明,而且在江湖中行走的基本都是落草为寇的绿林人士,在大尚朝属于下三流,并无文人游记中“快意恩仇”的畅快,反倒都是恶贯满盈的代表。

    那李慈发现自己暴露了,也不再装柔弱,冷笑一声就打算咬舌自尽。尚止岂会让她如意,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只听“咔嚓”一声,李慈的下巴便彻底脱了臼。

    顾淮也从此案幕后人与江湖草寇可能有所联系之事的猜测中走出来,他看着李慈,眼微微眯起,“若我不曾猜错,李慈,便是你的原名。”

    李慈倏地一震。

    “若说李姓,我曾认识一人,与李慈姑娘形容有几分相似,我朝的血脉关系向来奥妙,或者二位五百年前或是一家。”顾淮盯着李慈,不放过她的任何举动,“此人或者姑娘你也曾听闻,便是我朝前刑部右侍郎李纲大人。”

    “容我想想,前些时候,我听闻前刑部右侍郎李纲,家中幼女在十年前走失,闺名中便有一个‘慈’。”他语气淡淡,仿佛在陈述一件市井听闻而已,语气中还带了些许惋惜。“只是可惜,李纲大人一朝行差踏错,误了性命。”

    “唔……唔唔!”李慈被掰了下巴,说不出话来,只是一昧仇恨地怒视着顾淮。

    “想来李慈姑娘是为李纲大人的遭遇感到同情。”顾淮勾唇一笑,“我却是并不为谋逆之人的罪行扼腕。自来心怀不轨,行则不法,无法无天之人——”他捏过尚止手上的匕首,往李慈脖上一压,一道浅浅的血痕立即隐现出来,“谈何怜悯?”

    尚止看着顾淮的模样,不自觉地扬起了唇角。

    顾淮仿佛没看到李慈既愤怒又恐惧的神情,接着说道,“不过人非圣贤,向来难以跳脱六道轮回之外,伦理纲常之内,李大人若有亲属欲寻顾某报仇,顾某也是非常理解此人心情的——但那人若是不去寻所谓的凶手,反倒做了莫名之事,那我可就没办法理解了。”

    他俯身靠近李慈,“或者是因为,有人告知此人这般行为后,便能得到手刃仇人的机会?”

    李慈的瞳孔紧紧一缩。

    “李慈姑娘看来似乎对此有什么想说的?”顾淮双手负在身后,朝尚止打了个手势。尚止立即会意地移到李慈身侧,伸手一掰,李慈的下巴立即回到了原位,而李慈一直呜咽着的话还未曾收回,便漏了一二声:“……不会告诉你……唔!”

    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李慈立即又闭上了嘴,旁边立即有人给她塞上了布条防止她再次咬舌自尽。“不会告诉我?”顾淮微笑,后退一步朝沐恩太监说道,“看来懿宁殿之事的确为此女所为,陛下将此人收押之举果然是英明非常。”

    顾淮此人长相随了顾世安,端的儒雅非常,像现在这样嘴上说着拍马屁的话,却丝毫不令人觉得反感。沐恩太监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麻烦顾大人了,此女便交给咱家罢。”

    顾淮自然求之不得,案情破了口子,审讯起来便能顺利不少,依宫里的手段,问出幕后人只是时间问题,现在重点在于——他看着李慈,心中有个猜测,前天夜里和昨天夜里两件闹鬼事件,或许并非同一人所为,手法难度差别似乎有些大。

    这边暂时得出了些头绪,顾淮便想去昨夜出事的寝殿看看,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了通传的声音。

    “贵妃娘娘驾到!”

    ☆、 第卅八章

    第7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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