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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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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生之人渣 作者:玺三声

    第22节

    傅玖低头看手的动作有点苍凉,他长长的睫毛低垂着,盖住了所有的情绪。

    除非真被逼急了,否则杨茹暮从来舍不得打傅玖,这时他完全忘记傅玖对他做的那些事,想道歉想服输,想问他疼不疼,千言万语从心坎上涌上来,脱口而出的却是,“你、你活该!”

    话一出口杨茹暮更后悔了,卑鄙的他,卑微的他,卑贱的他,哪来那么大的自信心在傅玖面前摆架子,傅玖肯这么对他他就应该知足,就应该好好收着,瞎搞什么呢?

    可是……

    老天是瞎了吗?还是生死薄上早就写好了他就配任人欺凌?

    他不甘心,他不服气!

    他越想越觉得憋屈,更有滔天愤怒郁结于心,这种仇恨促使他直接抡起巴掌甩在傅玖脸上,谁让你先来招我,活该!清脆有力的巴掌声后,他看着傅玖岿然不动低着头的样子,终于有了报复的快感,“你离我远点,否则我见一次打一次!”恩断义绝总好过你翻脸无情。

    这一下杨茹暮使了全力,他觉得应该够疼了,反正他的掌心都火辣辣的,见傅玖还是那副样子,杨茹暮说不出是因为心疼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总觉得他又要倒霉了。

    傅玖的唇线不知何时已经微微上扬,浓密的睫毛投射在脸上的阴影如阳光照不到的诡谲深渊,阴沉又森然。可等傅玖视线上抬,静静看向杨茹暮时,又祥和又安静,没事人似的握住杨茹暮行凶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一口,“这么凶!”

    “你好凶。”傅玖凑近杨茹暮的耳畔,又小声重复了一遍。

    这低喃声未落,杨茹暮突觉腰椎以下一阵酥麻,他直觉害怕,忍不住惊呼出声,“傅玖!你……”

    傅玖亲了下杨茹暮耳鬓的皮肤,手指不轻不重地按压着几个穴位。

    腰背区不断扩大的酥软感通过体表传感器传入大脑,杨茹暮紧张地拿手抵着傅玖的肩膀,他觉得他使了死劲,手却还是软绵绵的。不久前傅玖还拿这招控制过他,否则哪那么容易,就让这个人得逞了。

    “……傅傅……玖,别……”杨茹暮拒绝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他只感到下面一凉,傅玖就轻车熟路地进、来、了。

    那一下又重又急,杨茹暮咬紧牙关摇着头,他浑身都在发抖,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

    “哪只手打的,嗯?”傅玖拿无名指勾住杨茹暮的下巴,大拇指抚摩着他老婆水色的唇,表情依旧温柔。

    难堪的研磨正一阵阵刺激着杨茹暮的神经,他抖得更厉害了,而他过激的反应更助长了对方那个恼人的玩意儿,杨茹暮黑白分明的眼睛逐渐升腾起雾气,他甚至想不通他到底在难过什么,就已经泣不成声。

    “摇头是什么意思?没打过,还是你错了?”傅玖闭着眼深吸了口气,那种由感官上的趣味升华得来的灵魂满足,正深深刺激着他,傅玖忍了又忍,还是开了口,“放松。”

    杨茹暮被拿捏着下巴,只能小幅度地摇着头。他听着眼泪打在耳旁的嗒嗒响声,根本不关心傅玖说的那些话,杨茹暮满脑子都是对傅玖的抵触,看看这个人,一个巴掌就受不了了,还谈什么喜欢他?杨茹暮双手捂住眼睛,绝望的潮水快将他吞噬得尸骨无存,他却只能咬着唇艰难地忍着。

    “你再不道歉,我就不客气了。”傅玖试探着去拉杨茹暮捂着脸的手,杨茹暮却大有跟他同归于尽的意思,傅玖本就没使多少力气,又怕弄疼这犟老婆,只好就此作罢。傅玖伏下来含住那双小手上细白的指节,一个没忍住,攻城掠地的本事变本加厉全使了出来。

    搅到动-情处,杨茹暮连哭腔都变了调,却仍固执地捂着眼睛,他一点都不想看到傅玖的脸,这样就看不到那些跟别的人相差无几的戏谑、嘲弄和……嫌弃!

    是的,哪怕这些都是他臆想出来的,可他就是觉得两掌之外的傅玖,就是这样的表情。

    嫌弃他,轻贱他,却还要假装得那么情深意重!

    天底下怎么有这么歹毒的人?

    杨茹暮眉心猛地一抽,一股浓到化不开的悲凉反复切割着他的灵魂,“……出……出去,你,滚出去!别碰我!我没做错,那是你应得的!”一开始他说话还有点抖,说到后面,他的思路和语调都清晰了起来,“我打你一巴掌怎么了?你不是口口声声喜欢我吗?怎么连一巴掌都……”,刚说到这,杨茹暮被傅玖的动作激得差点晕过去,后面那些控诉,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爱情不是道德绑架,也不是情感勒索。我喜欢你这是事实,但不是你侮辱我的借口,你是我老婆,在你面前的这个人不是你的敌人,他是你亲人!你老实告诉我,刚才你什么感受,心疼吗?”傅玖双手托着杨茹暮的后脑勺,眼眸星星点点,全是认真。

    可这些杨茹暮看不到,他好不容易才控制住颤抖的身体,傅玖这种诡辩乍一听确实有道理,但这种道理本就建立在平等和谐的夫妻关系之中,如果他从头到尾遇到的就是傅玖,杨茹暮肯定愿意死心塌地跟着他,骂都舍不得骂一句,怎么敢跟傅玖动手,可毕竟这么多年了,虚情假意尝得太多,再甜的开头,又有什么意思?

    杨茹暮抽抽鼻子,终于把双手从脸上挪开,他知道他的眼神布满伤痛,可他现在已经没那么多顾虑了,傅玖想嘲笑他就嘲笑吧。杨茹暮张了张嘴,强忍着怒火心平气和地说:“……你刚才说,爱情不是轻贱他人的借口,那么请问,颜值是你犯罪的理由吗?傅总!”

    傅玖笑出声,“小东西,我亲爱的傅总夫人,我对你的生理行为以情感为基石,婚姻为保障,合情合理,这是我的权利,你的义务。”

    “义务?”杨茹暮气得发抖,“既然你反复强调这种义务,那我们就来谈谈什么是义务。英语中有个单词:pulsory,什么意思?”

    “形容词?”一听这个词,傅玖差不多知道他媳妇要说什么,他故意不解地想了想,顺着话头回道,“……义务的?”说完他状似无意地往深处一、挺,出其不意的效果引得他老婆仰着脖子细细地喘,桃色的红晕沿着浓密睫毛微合的眼顺势而下,此番风情,本应使人心生怜惜,却偏偏惑人神魂教人生死皆空。

    只可惜鲜少能看上一看,傅玖脸上满是无奈。

    另一边,杨茹暮刚凝聚起来的斗志又被傅玖打散了,他捏着拳头,一边哭一边喘,此刻无比庆幸他对这方面的需求淡得可以说几乎没有,这样的他对上傅玖都好几次缴械投降,要是放到从前,一定什么丑态都出来了,“……出……去!”

    杨茹暮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哽咽的颤音藏都藏不住。

    傅玖动了一阵,看他媳妇实在伤心得厉害,便打算找个机会放过这心肝儿,“你要是说服我,我就听你的。”说完他果真停住了。

    酥酥麻麻的感觉沿着脊椎时不时地撩一下杨茹暮,他咬着牙瞪傅玖,见傅玖确实不再动了,才有余力想对策。杨茹暮琢磨了好一会儿,重新拾起刚才的话题,“词典里那个词还有另一重意思:强制的。这说明义务本身就有强制的成分,你口中的义务,其实上是一种极其卑劣的强迫行为,单凭这一点,我可以告你。”

    我记得这两种意思之间是分号吧?我国的翻译还是比较精准的,逗号和分号背后的意思,可不是多了个点那么简单。不过,小东西,难得你记性那么好我也不好打击你,傅玖一脸动容地吻了吻杨茹暮的眉心,“傅总夫人打算以什么名义起诉我?”

    似乎没想到这么漏洞百出的辩驳傅玖都接受了,杨茹暮愣了一下,才扬眉吐气地说:“傅总苛待妻儿,屡施家暴,其妻不堪受辱,起诉离……”说到这,傅玖意味不明地睨了杨茹暮一眼。

    一想到傅玖还胁迫着他的武器,杨茹暮只好忍气吞声。

    “怎么不说了?”傅玖手指捻着杨茹暮的后颈,笑得和煦温柔。

    “……”杨茹暮瞪着他。

    “看我干什么?我打你了?”傅玖轻抚杨茹暮的脸。

    “走开!”杨茹暮愤怒地挥开傅玖的手,一掌过去,又给了傅玖一个耳光。

    傅玖这回笑得有点冷。

    这么一个薄情寡义的表情,显然刺痛了杨茹暮的双眼,他顾不得害怕,倔脾气一犯,也跟傅玖杠上了,“……你强迫……我时,理由那么充足,那我正当防卫,难道还需要向你,你这个强……犯说对不起吗?”

    话刚落地,傅玖似是强忍着怒气,一字一顿地说,“我说了,你是我老婆。我对你做的事,没那么不堪。”

    “可我不愿意,我……不喜欢。你这么对我,跟那种行为有什么两样?”杨茹暮被傅玖看的都没底气了,只能小声地指控他,“arital-r、a、p、e,法律还是有这项规定的。你这是……犯法的!”

    “这项律法争议太大,这条路行不通,法院不会接你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案子。”

    “……可是家暴是入刑的,你这种性-暴力,也是家暴的一种。”杨茹暮抖着手指头,正要据理力争,傅玖突然动了起来。

    被玩透了的恐惧迫使杨茹暮无助地捂住脸,“……傅傅傅玖……呜傅玖傅唔……玖……”他一声声,断断续续地叫着傅玖的名字,他不想求饶,但语调中的哀痛已倾注了他所有的软弱,“放……过我吧!”

    傅玖起先并不理他,后来可能是从他身上尝到了甜头,动作的幅度放缓了不少,只有一下没一下地磨着。傅玖压低声音贴着杨茹暮的耳朵,同他说了一句话:知道吗?本来我就要放过你的,你却又给了我这么一下。

    “……你妈你爸还能打你呢,照你刚才的意思,我也是你半个亲人,为什么不能教训你?”杨茹暮憋着气,借着傅玖的动作,稍稍缓过神来。

    “我爸妈?”傅玖古怪地笑了笑,“这么久了,只有你敢给我这么来几下。我喜欢你才纵容你,否则你哪那么容易得手?你教训我,当然没问题,但这种教育方式是不对的。我承认你有教育我的权利,但教育之后,我有义务告诉你,这种方式并不妥当。”

    “我没拦着你,是因为我喜欢你当然乐意纵容你,可我恰巧不仅仅是喜欢你那么简单,所以更不能纵容你。”

    这一段话,一字一句,杨茹暮一个都不舍得错过。

    喜欢你,所以才纵容你,而爱不是纵容。

    ☆、刀与诗

    傅玖说了那么多道理,杨茹暮却只记住了那句不是表白甚似表白的情话。

    傅玖说喜欢他?杨茹暮急促地换了好几口气,才不太确定地问:“真的?”

    “是啊,我舍不得骗他。”傅玖精准地跟上了他老婆的思路,好笑地对着他的眉心吻了又吻。

    “……是吗?”杨茹暮偏开头,话语中有一丝他自己都听得出来的低落。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他怎么能在傅玖面前示弱,是觉得自己还不够惨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但凡有点血性,也该活得有骨气一点,怎么还能渴望从别人那里得到什么?

    是嫌不够丢人吗?

    可他偏偏没有,他的骄傲,他的抱负,连同苦难一起,统统归入尘土。

    然后,空空荒野下,留下一个患得患失的精神病——

    苟延残喘。

    杨茹暮转头看向傅玖,他很怕从傅玖脸上看到任何负面的情绪,于是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傅玖,一丁点蛛丝马迹都不肯放过,可傅玖只是静静看他,深沉的,温柔的,甚至连其中的疼惜都清晰可见,毫不掺假,堂堂正正。

    “你的眼睛怎么总是那么难过?你在难过什么?”傅玖伸手轻轻地抚着杨茹暮的眼睑,“能跟我说说吗?”

    平和温热的指腹缓缓擦过他的眼皮,杨茹暮颤抖着紧闭双眼,他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因为傅玖一句话就变得那么软弱,依赖是会上瘾的,赖多了就成了无赖。杨茹暮吸了吸鼻子,咬着牙说:“我……不想……说。”

    那头傅玖万分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等你说给我听。我等得到吗?”

    “……可能吧。”杨茹暮终于放弃挣扎,主动环上傅玖的脖子,将额头倚靠在对方看似修雅实则宽阔的肩膀上。我能再信他一次吗?一时间杨茹暮脑海里转过的心绪复杂极了。

    这肢体一贴近,就要出事。杨茹暮靠近傅玖时,下意识的紧张使得他某个地方的肌肉也不由自主地收缩了一下。

    “咝——”,这一下刺激大了,傅玖放在杨茹暮腰上的手都不对劲了,由物理运动引发的化学变化将傅玖好不容易按耐下的热情以最迅猛的方式点燃。这样下去可不行,傅玖侧头看他老婆,这小东西整张脸都埋在他的胸前,只露出一个可爱的发旋,和细滑的后颈。

    他能感觉到那一瞬间这笨蛋的僵硬,面对这么典型的性恐惧,傅玖舍不得,“放松,我出去。”他忍得满头大汗,音色都带着点危险的信号,却故作轻松地拿唇瓣蹭蹭他老婆的发梢。

    他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或许下一刻,他就会改变主意。

    “我出去。你松口。”傅玖的语气甚至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蛊惑。

    蓄势待发的威胁蛰伏于杨茹暮的身体深处,他能感受到它的难耐,它的火热,以及……它表里不一的进攻,杨茹暮揪着傅玖衣襟的手满是冷汗,他不确定傅玖话里的真实性,眼泪已经模糊了他的神志。

    杨茹暮做了几个深呼吸,甚至试图去回忆从前在别人下面承受时,那些刻意训练过的技巧,可惜疼痛的过往已经将所有甜蜜全然覆盖,他根本记不起任何与放松有关的本事,反击和憎恶才是他奉为上宾的护身符。

    他深深惶恐,连脚趾甲都绷得紧紧的。

    “……走开!”此刻杨茹暮完全被过往种种深深控制,他抬起头认真地仰视着傅玖,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绝情。他就这么冷冰冰地看着傅玖,直到对方眼里的深情逐渐被深沉取缔。

    “把眼睛闭上。”傅玖与杨茹暮僵持了一会儿,突然冷淡地说。

    杨茹暮偏开头躲开傅玖伸过来的手,依旧用看仇人的眼光瞪着他。

    “闭上。”傅玖意味不明地抚摸着杨茹暮的下巴。

    小时候听母亲的,长大了听杨祺陵的,后来听姜冼的,然后卷土重来,傅玖原来你也要我听你的?他受够了他们这群人,霸道,强势,目空一切,将他们所有的优越感全建立在他的痛苦之上。

    那么有种怎么不去统一地球,称霸银河系?

    杨茹暮硬气地冷着脸,然后下一秒就为他的倔强买了单。

    ……这场暴行持续了很久,杨茹暮的双手被傅玖牢牢控制住,他甚至连遮脸的道具都没有,只能崩溃地紧闭双眼,强忍着所有的折磨。

    发麻的唇舌,被抬高的腰,被握在掌心蹂-躏的腿。

    一帧帧,都是他碎掉的生命。

    然后终于在全面侵占的决胜时刻,冷不丁,掉了一滴眼泪。

    傅玖终于撤兵而出,给杨茹暮整理好衣服将他揽腰抱起。

    他如同餍足的魔鬼,贴着杨茹暮耳廓,愉悦地轻笑。

    杨茹暮手腕上又多了两块红印,酸痛无力地虚搭在傅玖肩上,他觉得傅玖就是个魔鬼,像品尝鲜血一样,享受他的堕落、挣扎、痛苦……和下贱。

    很得意吧?

    杨茹暮难堪地活动手指,最后只能虚弱地握紧拳头。

    我有多讨厌你,你不会想知道的,傅玖。

    然而傅玖只是在他耳旁低沉地笑,似乎发生了多么好笑的事情。

    “……你笑什么?”杨茹暮本能地不想自取其辱,却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这种感觉就像被狗咬了一口,而那条贱狗居然还嫌他的肉太老,没味道。

    傅玖拿薄唇碰了碰杨茹暮的耳垂,没说话。伴随这个吻而来的,是他又重回本体的温柔。

    此时的傅玖显得那么温文尔雅,假装前一刻一脸暴虐的那个人并不是他。

    “你笑什么?”那个短暂的笑声激起杨茹暮内心深沉的不安,他害怕听到傅玖薄情寡义的点评,又在意到非要刨根问底不可。

    “我想到一个故事。”傅玖又在杨茹暮锁骨上蜻蜓点水地亲了一口,“一只老鼠想要杀死大象,不是爬进象耳里咬碎鼓膜,居然想要比拼腕力。你说它到底在想些什么?”

    “……”,傅玖居然讽刺他是只老鼠!杨茹暮愤怒地想要挣开傅玖的怀抱,这一刻不只有仇恨,还有难过到极点的失落。

    “你这个笨蛋。”傅玖搂住杨茹暮的膝关节和后腰,在他额头上响亮地亲了一下,“这只小老鼠白白嫩嫩的,团成一团的时候,萌得我真想把他藏到一个别人都找不到的地方。把我迷得魂不守舍,我该拿他怎么办?”

    杨茹暮被傅玖说懵了,他这一天的心情就像过山车似的,时起时落,还非常害怕突然就从最高的地方跌下来。

    ……他并不喜欢听情话,但碰上这个他中意很多年的人,居然觉得那些情话,一点都不无聊。

    杨茹暮想起很多年前某个同班同学养的那只小豚鼠,它仰着脑袋掉眼泪的样子,落在他眼里,虽然很心疼,但他还是忍不住笑了。杨茹暮猛地瞥了眼傅玖,“……我不是动物,你也不要把我当女的看。”

    “你不是女孩子,但你身处弱势群体却不自知,是个笨蛋。”

    “傅玖!你……说谁是弱势群体?”上次是谁大言不惭说自己处于劣势,需要他张开翅膀保护他,敢情全是骗他的?!

    “嘘!别忙着反驳我。你们这群小东西就是不知道多读书,有时间多看看《社会学》,里头的人类哲学概念还是很不错的。”

    “反正我肯定不是弱势群体,我也懒得听你扯什么哲学观。”好像我很没文化似的。

    “你懒你还有理了?”傅玖好笑地亲亲他的鼻子,“我说你是弱势群体,并不取决于你本身的生物性。性别在社会形态上的阵营确实占据一定程度的优劣胜负,但这不能用于区分强弱。强者胜于弱者,这是个真命题;男性优于女性,这却是个伪命题。玄学有句话叫做‘阴阳调和,道法自然’,如果指的是男阳阴女,从哪种角度解释都到不了道的境界。长久以来伪学派的传道论将性别用于对道法的解释,并由此强调男女配对的真理性,这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杨茹暮都快被洗脑了,有生之年有人能从玄学角度解释同性恋,他不禁对傅玖胡说八道的本事肃然起敬,“我佩服你为搞基事业做出的贡献,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有人上来打你。”

    “等等。”傅玖看着杨茹暮笑,“我并不鼓励同性恋。我鼓励阴阳调和。就像一张纸钞有正反两面一样,真正的阴阳调和,它们彼此之间一定维持着反向重合的定律。你想想看,纸钞的正反两面并不相同,但它们有一样属性是完全重合的……”

    傅玖一面说,一面抱着杨茹暮往浴室走,“因为它们都是比例一致的长方形,只有这样才能毫无违和感的贴合在一起。所以感情双方就好比太鱼图里的单阴单阳,能合到一块,那就是最合适的,无关男女,不分对错。”

    壁照灯亮起的瞬间,杨茹暮不再纠结傅玖出的烧脑题,他双手撑在对方的肩头,“……我自己洗。”

    “别闹。”傅玖两三下就将杨茹暮扒了个干净。

    杨茹暮挣不开傅玖,只好气闷地说:“星座学上说,处女和天蝎是死对头,五行相克,王不见王,我信这个。”

    “小骗子”,傅玖试好水温,将杨茹暮放进浴缸里,“处女?和我明明是最为理想的一对。”

    “你怎么也信这个?”杨茹暮脸上没有一丝一毫谎言被拆穿的羞愧感,反而傅玖意味不明的反问吓了他一跳。然后他突然想起这具身体是巨蟹座,625的生日,跟他自己的差了2个月有余,怎么算也跟处女座搭不上边,可刚才傅玖似乎……并无意外。

    杨茹暮不动声色地朝后看去。

    背后的傅玖袖口翻卷到肘部,金丝西线的衬衣有些凌乱,露出肌理匀称的胸膛。

    傅玖正给杨茹暮梳头发,见他看过来,眼中浮现一丝不怀好意,“再看我进来了。”

    杨茹暮生气地推了他一下,“你走开,我自己洗。”

    傅玖抓住杨茹暮的手,“你看你总是吃亏,怎么思维方式还不知道改一改。”

    “你不要管!脸转过去。”

    傅玖长叹了口气,手一伸从支架上拆了个东西出来,神色复杂地看了杨茹暮一眼,然后把那东西给他戴上。

    一个有点眼熟的眼罩。

    简约清婉的转日莲。

    象征沉默的爱。

    杨茹暮还没仔细看,眼前就黑了一片。

    他想拿手摘下来,双手却被傅玖握住了。

    “别动。现在听我说。”黑暗的背景下,他听到傅玖带着磁性的嗓音,“这么好看一张嘴,拿来吵架可惜了。古有说客不战而屈敌之兵,他手无缚鸡之力,拿他脑袋可能都不需要提枪抡棍,从某种程度上说,算是弱的一方,可他并不拿弱项跟别人斗,趋利避害,充分利用语言的魅力,到最后,他一样不弱。”

    “……傅老师!”杨茹暮咬牙切齿地嘲笑傅玖,差点忘了这人还有个教授的副业。

    “还不听话。”傅玖照着杨茹暮的嘴唇轻咬了一口,“古时拿文武划阵营,现在虽然不分文武,但喜欢用男女来定强弱,那我今天就跟你说说男女。社会提倡男性的思维方式通常是:打一架,用的是拳头;而女性思维模式一般是:讲道理,用的是嘴。狭义上归纳,我们习惯于将用武的称为强势的一方,用文的归为另一方。你刚才对付我时,用了很典型的男性思维方式,而不是像个小姑娘似的解释或求助,甚至你连开口与我沟通都没有,你知道自己错哪了?”

    “……我没错。”视觉的缺位使得触觉分外鲜明,杨茹暮僵了片刻,才下意识地舔了舔被咬的嘴唇,又气愤又羞耻。他就是很想跟傅玖打一架,可惜还没出手就输了。

    “你这笨蛋,活该你吃亏。”傅玖含着他的下唇吮-吸了一口,“明知打不过还冲上去,那叫智障,连鲁莽都算不上。”

    “……”虽然很生气,但居然觉得傅玖说的有道理,杨茹暮都觉得自己果然就是个智障,“你的意思是,下次我要大喊大叫,吸引别人过来围观你这个变态吗?”

    傅玖叹了口气,“我并不喜欢用女性思维方式来定义这种行为,何况你还曲解了我的意思。其实每个人都有刚柔两种属性,他取胜的方式不一定非是刚的一面,老刀用多了也会钝,用刀还是用诗,取决于对手手里的刀与诗。比刀功你显然输多赢少,但你的诗写的比他好,那这个时候,你就应该用你的诗跟他斗,是不是?”

    “……我觉得我的诗也肯定没你写的好。”杨茹暮挫败地低下了头。

    “你太小看你自己了。你至少有一千种方法说服我,可你偏偏不用,你拿起了刀。”

    “……你让我想想。”杨茹暮丧气极了。

    “没什么好想的。你只要知道你是我的,别再想着离开我,我怕是做梦都会笑醒。”傅玖拢拢杨茹暮的头发,他再也不相信这小东西自己想能想出什么好事情了。几分钟前还跟他互表心意,转个身又要找他拼命……傅玖暗沉沉地盯着杨茹暮,一瞬间思绪走远。

    ☆、退路

    等收拾完毕,差不多都快七点了。

    整间房屋灯火通明,播散着说不出的温沉。

    食物的香甜在这个相对安宁的空间里游走。

    杨茹暮背对着灶台趴在傅玖身上,体型的差异越发显得他苍白瘦弱。他从前从不为身高懊恼,他家里基因不错,虽不能算多高,但好歹也有178。就是站在傅玖面前,也只差了一个头的距离。可这具身体却连170都还差上那么一点,充其量只算得上女孩子堆里的高挑个儿,往男人窝里一杵……如果不是比例还不错,就跟智障一样。

    杨茹暮很不自在,他刚想离傅玖远一点,腰上的手又收紧了几分。

    “别动。”傅玖俯下来亲了亲杨茹暮的发旋。

    砂锅里的汤汁飘出浓郁的香味。

    这气味。

    透着股惊艳的芬芳。

    傅玖往汤里倒了点纯牛奶,调和原汁里的油腻味。

    “马上好。”

    杨茹暮看不到傅玖做菜的样子,只听到他落在他耳旁的吻,和那一声“马上好”。

    这一刻,他的心居然出奇地平静,甚至找回了昔日那种难以描摹的悸动。

    杨茹暮黯然地咬了咬牙。

    怎么办?他居然觉得傅玖真的是个非常,非常非常好的人。

    好到他甚至产生一种“他从来都没看走眼,只是命该如此”的错觉。

    怎么办!再这么下去,他真的会舍不得离开傅玖。

    他感到傅玖放在他腰上的手突然使劲,然后直接提抱起他往客厅走。

    杨茹暮慌张地搂紧傅玖的肩膀,上半身紧贴着傅玖,被分开的腿无力地搭在傅玖腰间。

    杨茹暮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姿势,可托在臀部的手那么固执,他连反抗都没勇气,只好乖乖地维持着这个动作。

    某个上个药的地方似乎有什么清凉的东西涌动着,缭绕着,又酸又麻,还有种奇异的感觉。

    杨茹暮的脸蹭得红了起来,不自主想要收拢双腿,“……傅玖,我要下去。”他可怜兮兮地哀求,腿部的肌肉都揣着一股无从用力的虚脱感。

    傅玖突然笑了一声,随即快走几步,将杨茹暮放到铺着气垫的软座上,“坐着别动,我去端菜。”

    杨茹暮刚坐稳,慌忙并拢双腿,他手指紧张地捏紧衣角,满心都是愤怒和屈辱。

    等他再抬起头,傅玖就坐在他旁边。这不是傅玖第一次和他吃饭,但坐得这么近,却从未有过。

    “你、你离我远一点。”杨茹暮不想承认心中的害怕,或者委屈。

    “再给你一次机会。我有点不高兴。”傅玖淡笑着看他,放在杨茹暮腰上的手微微用力。

    也不知傅玖又按到了哪个穴位,杨茹暮感到腰部的软肉疼得他一激灵,刺痛过后,慢慢升起一股诡谲的空虚感。他慌忙扶住桌沿才没一头栽进傅玖的怀里,“……我也很不愉快!”他接过傅玖给他盛的汤,气得拿勺子的手都在抖。

    杨茹暮气愤地喝了几口,香浓清爽的汤汁滑入口咽,他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张开来。这时,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傅玖支着下巴认认真真地看着他,杨茹暮蹙起眉梢,“你怎么不吃?”

    “我还没尝过你做的菜。”傅玖眼眸深深。

    杨茹暮愣了一会,才压下快到喉咙的“那你想吃什么,我来煮”,转而若无其事地说:“哦,我心情不好。”

    “小坏蛋!”傅玖亲了亲杨茹暮抓着勺子的手,“我做菜不好吃,你都不考虑解救一下我。”

    “那我做菜就更不好吃了!”杨茹暮深吸了口气,冷漠地将手抽了回来,“况且,我为什么要那么做?”他忍不住毒舌道,“我又不是菩萨,凭什么对你‘有求必应’!”给你惯的什么臭毛病,去死好了。

    后半句话杨茹暮咬咬牙吞进肚子里,有些话能说,有些话却不能说,他怕他一说出口,就又多了一份罪孽和愧疚,“喂,你吃不吃?”他夹了一筷子菜,本想放傅玖碗里,又想到傅玖的洁癖比之他只多不少,就把这念头打消了。

    傅玖“噗”得笑出声,“不是给我的吗?你怎么好意思收回去。”

    “……我嫌弃你!”杨茹暮转过头不再看傅玖,他其实非常不喜欢跟傅玖一起吃饭,每次他都顾忌太多,根本不敢拿筷子。他和他差之千里的家庭背景,决定他们全然不同的教养与举止。

    所以说,门当户对这个观念,不是没道理的。

    “真的?”傅玖眯着眼,讳莫如深,又欲言又止。

    这里所有一切都是傅玖的,一瓢一饮,一桌一椅,连他都是他的,杨茹暮气愤地转开头,“你走开。”

    “这么嫌弃我?那老婆大人描述得再具体一点?我也好改正。”傅玖托着杨茹暮的后脑勺将他扳正,头抵着杨茹暮的额头,“我哪里做的不好,我改。”

    这么近的距离促使彼此的呼吸都像是触碰到了一起,杨茹暮看到傅玖如夜色一样深邃的瞳孔中,似乎闪动着某种侵略性十足,又分外从容优雅的东西。杨茹暮尽量压低脑袋,跟傅玖拉开一段距离,才舒了口气说:“你改不……”他话还没说完,那恼人的舌便窜了进来,“唔,傅……玖……嗯,不、行!别……你不能……”

    搅动、翻滚、扫荡……躁热的空气波丝丝缕缕地纠缠着,良久,傅玖留恋着退了出去。一吻方定,他又在杨茹暮红肿的嘴唇上细细吮-吸了几口,才终于放人。

    “还嫌弃我么?”傅玖沉声问道。

    杨茹暮抿着唇,被死死扣住的后腰又传过来一阵酥麻的触觉,他僵直不服输的气性一下子全没了,只好乖乖认错。

    傅玖伸出食指挑起杨茹暮的下巴,“那你可要记牢了。”

    杨茹暮垂着眼睛,听到这句话,绷不住掉了滴眼泪。

    书里写的那种跟条狗似的围在主角身边,事事都顺着心意走的爱人,果然是不现实的,反正像傅玖这样的人,他是搞不定的。

    傅玖吻着杨茹暮的眼泪,颇有些无奈,“老婆大人,那你说我该怎么样?我适当考虑一下。”

    “……我、我听你的,你别那么对我了。”杨茹暮真是被弄怕了,不敢再惹傅玖生气,天知道对于他来说,说这句话又多憋屈。可跟傅玖硬碰硬只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不管是冷暴力还是武力战,他都不占上风,看来他真应该改变一下迎战对策。

    杨茹暮仔细回想了下他与傅玖相处的点点滴滴,发现他几乎找不到傅玖的软肋,唯一确定的一点是,傅玖吃软不吃硬。

    但这个人现在简直软硬不吃,根本不理会他的求饶和眼泪,顶多动作温柔了一点,对于那种事还是一点都不客气。

    “你听我的你就完蛋了。”傅玖轻咬了口杨茹暮的下唇,“你要是不惹我生气,我可是什么都听你的。”

    “真的吗?”杨茹暮不信。

    “过几天我把儿子接过来。”傅玖亲了亲杨茹暮皎洁的额头。

    杨茹暮愣愣地看着傅玖,一时间千番滋味溢于言表。他很害怕傅玖是在试探他,不久前还那么对待他的傅玖突然主动提起杨翊泞,他要是顺着杆子爬下去,不知道又会遭多少罪。他现在憋着气连儿子都不敢提了,只想着在一个适当时机见一见儿子,他就已经开心得不得了了。

    可是现在,显然不是个合适的时机。

    他想说,傅玖你会把儿子还给我吗?杨翊泞过来是不走了跟你我一起住还是你另有安排?如果哪天这场婚姻维持不下去,如果杨翊泞还没成年,甚至他坚持要跟你走,你……你能不能别让他离开我?还有,如果以后我们闹不愉快了,也请你别拿他报复我,行吗?

    因为,我好像,真的只有他了。

    半晌,他唇瓣轻颤了颤,最后还是一句话都没说。

    他突然发现,他其实什么也没有。这捡来的二次人生,他依旧是傅玖动动手指,就立马什么也不是的小人物,连杨翊泞都是主动离开他的。

    他沉默地拿起筷子,一口一口地吃着晚餐。

    他本该毫无食欲,可唇齿之间流转的菜肴,奇迹般地填补了点心里那种难过到不行的空虚。

    “喜欢”这种心情,实际上一点都不靠谱,感情是最容易消磨的玩意儿,再深情的海誓山盟,也有走到尽头的那一天。就像他们家上一辈的老账本:他母亲是他生身父亲的初恋,当年这个男人迷恋她到发誓赴汤蹈火至死不渝的地步,到头来,也不过是给了她两个不省心的孩子,外加一句假惺惺的“对不住”。

    等青涩年代的憧憬和渴望都被现实打破之后。

    一个男人的钟情?

    本身就是个笑话。

    一个人怎么可能一辈子只认定那么一个人,这想法既天真,又有点滑稽。

    更何况人活一世,不仅仅是为了找对象。

    再比如姜冼,不能说这个人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甚至姜冼偶尔表露出来的情义都是真心的。可是,这又有什么用?他最难过最失落的那些瞬间,都是这个人给的。

    他早该知道的。

    况且,他根本找不到傅玖非他不可的理由。

    离婚吧。

    这三个字在他嘴里转了百余来圈,却还是没办法说出口。

    多残忍。

    他还没到离不开傅玖那种地步时,傅玖不肯放他走;等他真舍不得走,巴不得他早点滚蛋的又成了对方。

    可,偏偏他能预见那种结局,却依旧毫无办法。

    “甜心,你在想什么?”傅玖将下巴靠在杨茹暮肩上,“小眉毛皱得这么深。”

    杨茹暮猛地回过神,小心翼翼地拿汤水照了照镜子,才一脸平静的抬起头,“我吃好了。”

    “好,我去洗碗,你坐着别动”,傅玖拿过一旁的围裙利索系好,便开始收拾碗筷。

    等傅玖走进厨房,杨茹暮才将目光收了回来。

    真是个死循环,傅玖对他不好,他难过;对他太好,他也难过。

    这么看来,他还真是宁可死了一了百了。

    打破僵局的,是一首不期而至的手机铃声,杨茹暮找了好一会儿,才在客厅的茶几上找到他的手机。

    他刚接起来,那头就挂了。

    而后过了一会儿,对方又不甘心地打了过来。

    杨祺陵?

    杨茹暮心虚地瞥了眼厨房的方向,只听那边水声潺潺,半透明的磨砂门后面,傅玖挽着袖口洗碗的背影,隐约可见。

    杨茹暮哆嗦了一下,接起电话的瞬间,他下意识地躲进桌子下面,“喂?”他压低声音说。

    “跟你说个事,两句话的工夫。”杨祺陵的语气有点烦躁。

    “……”

    “我得离开这里,五年。你不用等我,我想我并不喜欢你。”说完,杨祺陵就要撂电话。

    “等等。”杨茹暮焦急地挽留他,“为什么?你怎么了?”他很怕杨祺陵出了什么不好的事。

    杨祺陵沉默了一会儿,说:“有人曾告诉我,哪怕喝个烂醉,也能让我第一秒想起来的,才是我真正在意的……所以我考虑清楚了。现在有个非常好的机会摆在我面前,隶属特种部队一直是我的梦想,我不想放弃这次的基地特招。你明白那种心情么?”

    “我明白。”因为那句话就是他说的,杨茹暮苦涩极了,“可是,我也可以等你的,五年,刚刚好。”这么长的时间,足够等到傅玖厌弃他的那一天。

    “不,你没懂我的意思。我在两者之间选择了别的,说明我并不喜欢你,这样对你来说特别的不公平。感情这种事,你一个姑娘家……”

    “杨祺陵,如果哪一天,我露宿街头了,你会收留我吗?”杨茹暮打断他。他不是真要杨祺陵负什么责任,他也不会离了傅玖就活不下去,他想要的,也无非是一个态度。

    那头一点声音都没传过来,要不是通话时间还在一分一秒地往下走,杨茹暮甚至觉得杨祺陵已经挂掉了电话。

    过了好一会儿,那头突然传来一声压抑到极点的低吼,“你到底要骗我到什么时候?你结婚了吧?是不是现在还在闹离婚?或者,你还打算以后肚子里揣个不知道是谁的种,让我来当这个冤大头?”说到这,杨祺陵冷笑了一声,“你不会以为你养了我的儿子,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让我接受你的朝三暮四吧?噢,对了,忘了告诉你,我不碰别人玩过的东西。你好自为之。”

    电话里头的“嘟嘟”声响了很久,杨茹暮才蓦然发现,他早已泪流满脸。

    “老婆?”

    “……媳妇!”

    “小甜心,你跑哪儿去了?”

    “……卿卿,你在跟我躲猫猫么?”

    “你再不出来,等我找到你,你得让我亲一口……”

    脚步声由近即远,又慢慢朝楼上走。傅玖的喊声一点点远去。

    杨茹暮蜷缩在桌子底下,这个人口口声声的喜欢,却一条退路都不给他留。

    他痛苦地捂着脸,这一刻他什么也不信,他只知道此刻这些眼泪,到底谁给的。

    ☆、聪明人

    人情绪低落时,似乎特别容易想太多。

    杨茹暮藏身的地方还算开阔,再藏个三五个像他这样体形的人都绰绰有余。他抱膝而卧,像只流落街头的灰老鼠,用一双满含伤痛的瞳孔,凝视这个明暗分明的世界。

    并对此,认命一般地,无动于衷。

    他刚从杨祺陵给他的痛苦中走出来,又跌进傅玖的陷阱里。

    他浸满疼痛的过往,也在这个暗沉沉的心境下,如潮水般决堤而下。

    ——那是一个如小提琴般悠扬的冬夜。

    沁人的飞雪飘荡在空灵的落地窗外,或静默或张扬,却无一不是只能匆匆而过。

    那一天的夜晚,大抵是他两辈子合到一块儿,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跟傅玖一起吃的饭。

    他拘谨地坐在姜冼身旁,只敢伸筷子夹最靠近他的那一盘菜,根本连抬头看一眼对面的勇气都没有。他的心上人就坐在他的对面,不,更准确点来说,是坐在姜冼对面。他们三个人,难得坐在一起,尝一尝傅玖亲手做的家常小菜。

    手里的筷子像是泥鳅一样,滑溜溜湿答答,他怎么都抓不稳。

    杨茹暮满头大汗地拿捏着碗筷,一遍遍地回想刚才的动作。

    他是不是有哪里做的不够好?傅玖会不会嫌弃他?他刚才那一系列餐桌礼仪有没有太失格的地方?

    他估计傅玖应该不会把注意力放他身上,可还是控制不住一遍遍地,周而复始地想。

    这大概多少带了点,不想在傅玖面前丢人的情绪。

    酸哒哒的番茄在味蕾上滑动,激得他浑身一阵鸡皮疙瘩。哪怕是吃到后头有一阵奇异的香甜滋味,他也赶忙囫囵吞枣一般咽了下去。他不喜欢这种有着古老历史的果蔬,却只能小心翼翼地一口接一口的吃。

    番茄就米饭,他吃得非常缓慢而“津津有味”。

    一双筷子伸到他面前,在他碗里放了一块鱼脯肉,杨茹暮沉默地抬起头。

    傅玖一脸考究地看着他,微眯起的双眼,神色淡淡。

    那眼神就像是,神祇盯上了一只一直在他脚旁徘徊的蝼蚁,谁也不知道,他看着它时,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是一脚踢开还是漠然以对?

    杨茹暮莫名有些害怕,本就抓不稳的筷子,如同一把利剑一样,磨得他掌指一阵剧痛。

    “啧”,身旁的姜冼突然撂下筷子,拎着杨茹暮的后腰就往自个儿怀里拽,“你喜欢他?要不要我让给你?”

    他喜欢傅玖这件事,姜冼一贯都只会在床-上折腾他时,才拿出来调侃。怎么这会儿居然当着傅玖的面给他抖出来?杨茹暮顾不得自卑和难过,情急之下他慌忙抬起头,正要矢口否认,却发现姜冼根本不是在跟他说话。

    斜对面的傅玖表情一如既往的平淡,他双手交叠,左手边的茶壶飘出几缕白朦朦的热气,渲染出傅玖稍显温柔的剑眉。而后,他薄唇一抿,只轻飘飘地说了句,“抱歉。”

    “抱歉”。

    近在耳旁的道歉将回忆整个搅混。

    一瞬间,杨茹暮分不清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而后,脚踝处猛地一紧,杨茹暮受惊一般抱住身侧的桌脚,才不至于轻而易举地被傅玖抓出去。

    “你……放开!”傅玖怎么那么快就找过来了?杨茹暮死死搂抱着桌柱子,被傅玖握在掌心的脚怎么挣扎都不管用,他急得连眼泪都没来得及擦。

    傅玖轻轻地捻着,没松手也没怎么使劲,只是温柔地将这白嫩嫩的裸足拿在手掌中把玩,然后,突然低头在足背上舔了一口。

    “……你、你干什么?”杨茹暮见挣不开,忙不迭地拿一只脚踹他,却被反客为主地抱住双腿。

    傅玖拥着杨茹暮的腿,弯腰爬了进来。

    这原本还算空阔的桌下世界,一下子变得拥挤不堪。

    “甜心,你真厉害,家里总共就这么几个盲区,你居然用到了你老公身上。”傅玖话里带笑,双手沿着杨茹暮不断颤抖的双腿缓缓往上挪,最后捧住他满是泪痕的脸颊,对着下巴尖坠着的泪珠,恶狠狠地呷了一口,“不想见我?我惹你生气了?”

    “……”,杨茹暮盯着傅玖,原本已经止住的眼泪,又开始一滴滴往外冒。不管是过去还是当下,他承认,傅玖身上,总有一种令他敬而远之的煞气,如同动物本能一样,他不得不承认,他就是怕他,怕得不得了!

    见杨茹暮闷不作声,只顾着掉眼泪,傅玖搂着他的腰就要把他从这个地方弄出去。

    杨茹暮难受地哽咽着紧抱住桌柱子就是不放手,“呜……傅玖,我不要……”

    “你自己出来,还是我来?”傅玖停下手,曲起指节给杨茹暮擦了擦眼泪,“这桌子底下有什么?还是……你爱上这根木头了?抱那么紧,小坏蛋!”傅玖说完,修长的指节弹了弹那根腿柱子,很有些吃味。

    “……你放开我!是我、是我……不想,出去。”杨茹暮酝酿了好久的硬气宣言,在傅玖幽深的眼神中,说得断断续续,又毫无底气,到最后干脆像是自言自语,“……你放过……我吧。”

    傅玖似乎深吸了口气,突然用平生最温柔的语气说:“既然你不想出去,那我们试试这个场景,我还没……”他话未说完,只顺势推了杨茹暮一下,就那么看似随意的一动,就把小爱人压制在地。

    第22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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