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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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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姬后传 作者:逆霓

    第6节

    “忙你的去吧,等你家顾爷来了再进来招呼。”

    李旺又笑了几声退下了。

    姬远推开眼前雅间的门,瞬间眼前一亮。

    内里是个很大的房间,正中一张镂空花纹的红木矮桌,周围两大两小四把软椅,屋顶一盏精致华美的灯,幽黄的光照得软椅的黑皮直泛油光。

    姬远掐着软油皮发呆,软椅皇宫库房也有好几套,坐着躺着都挺舒服的,就是睡久了容易腰疼。

    除软椅外的摆设基本都是尚彧本国的风格,也不知戏楼老板怎么想的,非放那么点格格不入的东西不可。

    虞毕出拉开木门,是真正看戏的地方,看台上也放着一把长软椅,边上立着一个三脚的桌子。

    这都什么人设计的,完全只是想凸显软椅的存在感吧。姬远从内间出来,看到外面的摆设后心里冒出这么个想法。

    这时有人敲门进来,是个打扮简约的姑娘。她将茶水点心放下后便离开了。

    虞毕出挑眉看魂不守舍的姬远,“瞧什么呢?过来坐。”

    姬远坐过去,小声说:“这戏楼的老板不会是闻游吧,刚才那个……”那个身材曼妙显露无疑的姑娘,“还有这边这些东西……”

    “你不喜欢?”

    “也不是……”姬远望了戏台几眼,“就看不惯。”

    虞毕出拍他的肩膀,笑,“以后新东西越来越多,会习惯的。”

    “那旧的呢?”他转头。

    “精华自然会沉淀,新东西也多数源于旧的存在。”

    姬远沉默了一下,“那被忘了的呢?”

    虞毕出听他的口气心里一沉,面上装作云淡风轻地继续道:“当然还有记着的人。”

    新戏开始了,底下响起一片叫好声。

    戏楼内部是环形的,相邻隔壁被堵得严严实实,而对面看台几乎看不清,主要是因为软椅的座低,又会下陷,护栏一立,别说对面人,连底下的戏都难看见。

    姬远眼神不好,问虞毕出:“底下在唱什么?”

    虞毕出支起身子看了眼,“一个尚彧男人和澎列岛女人相恋的故事。”

    “又是爱情啊……”他往椅子里一窝,之前闲的时候已经看够各种杂谈了,貌似他从前也很喜欢看这种,不晓得是出于什么心思。

    他眯着眯着就觉得困了,底下闹哄哄的声音在耳边无限放大,慢慢就成了模糊的。

    等虞毕出想回复一句的时候姬远已经靠在他肩上睡着了。

    虞毕出愣了一会儿,轻轻将手放到他脸边掌了掌他的面部轮廓。果然,再身材娇小的男子也不是小鸟依人的类型,不过这样安静的面孔还是给人无限舒适。

    而如此温馨宜人的场景殊不知全然落在了一副远镜中。

    顾闻游站在窗前,对面那对新人并不知道为了满足不同人的需求,每间雅间的构造都是不同的。

    “我真是永远猜不到你在想什么。”他转向内室坐着的人。

    那人抬头,一脸的病容多年未见好转,也未有恶化的趋势。

    蒋绛:“你不觉得他们很般配吗?”

    顾闻游冷哼一声,“我倒是没看出两个男人该怎么配。”

    “那你觉得他们该和什么样的人配呢?”蒋绛咳嗽了一声,面色苍白地低头喝水。

    毕竟很多年没呆在一块儿了,这话不好妄下断论。顾闻游刚才那句话不是反感他俩,只是纯粹不满面前这个人。

    “世界这么大,还找不到一个对的人吗?”他坐下。

    蒋绛笑了一声,“世道那么宽,也依旧有很多容不下的东西。”

    两人对视片刻,“噗嗤”一声,不和谐的气氛被打破。

    顾闻游整理了下衣服,靠着椅背傲慢地抬起眼睛,“还是那句话,我真一点都不明白你想要什么。”

    “没关系,要什么不重要,知道做什么就可以了。”他回答得淡然。

    对这句话,顾闻游没有说辞。于是下句还是蒋绛开的口,“蒋颉的事还在查。”

    顾闻游挑眉,“你怕了?”

    蒋绛嗤笑,“又不是我动的手,我有什么可怕的?”

    他叹了口气,“所有人的猜想嫌疑都在你身上……毕出暂时不会让这件事水落石出的。”

    “所以你也暂时安然无事。”蒋绛接过他的话。

    “老一辈的恩怨过去也就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想想现在吧。”顾闻游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你到底想要什么?”

    蒋绛站起来,若无其事地说:“差不多时间就过去吧,别让他们久等了。”然后便离开了。

    顾闻游静坐了许久,从桌上抽出一根烟点上,他平时不好这个东西,但一直会随身带,烦闷的时候来上几口。

    摧残自己有限的生命有时是件挺爽快的事。

    不过他还没上嘴,门就被敲开了,踢踢踏踏的声音给华丽而沉闷的屋子带来些许活泼。

    “怎么带着妹妹乱跑。”他果断掐了手中的烟,一把接住一个奔向他的女孩子,又腾出一只手把另一个更小一点的孩子揽进怀里。

    这是顾闻游的一对女儿,大的六岁,小的四岁,都长得白白嫩嫩,鼻高眼深,小的那个还一头金灿灿的卷发,玻璃珠似的眼珠说不出的璀璨。

    “宏叔说您的客人走了我们才进来的。”大女儿萋萋撒着娇道,“这里的戏班子一点意思都没,采采想去看捏糖人的。”

    采采抓着顾闻游的袖子“嗯嗯啊啊”半天,她一说尚彧话就咬舌头,久而久之,排斥心理根深蒂固。可是她爹不让她在这儿说那边的话,她只好用初生婴孩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想法。

    “知道了,”顾闻游温柔地揉揉她脸,“让宏叔带你们过去,爹还有两个朋友要见。”

    俩人又磨叽了会儿,要到零花钱后就屁颠颠地跑了。

    顾闻游站起来,望了眼窗外。深秋的天气阴沉得紧,太阳半点不露面,雨也当下不下,幕布似的乌云罩了天光,酉时不到,天色便暗了。

    另一头,虞毕出注视着枕在自己腿上的姬远,浑然不觉时间过去了多久。

    顾闻游进去,入眼的就是那样一副脉脉情深的场景。

    他咳嗽了一声,将某人的注意力分出一点。

    看台的门关着,屋内很安静,完全能高攀上“雅”字,也不枉蒋绛重金打造了这个供人交易的掩耳盗铃之所。

    “还以为你忘了呢。”虞毕出声音不响,一只手还捂在姬远耳侧。

    “就是想给你们制造点相处的机会。”他在虞毕出对面坐下,目光落在姬远身上,“可惜你看上的人太独特,无法领会我的好意。”

    虞毕出轻笑一声,低头大拇指搔了搔姬远的太阳穴,依旧低声道:“这样挺好的。”

    “是你太容易满足还是怕失去?我不记得你是前一种人。”

    “怕这次他比我狠心。”他抿了抿唇,看起来竟有些苦涩。

    顾闻游眼神一沉,这真是完全变了。

    “就这样谈可以吗?他醒过来或许能帮你分担点。”他转入正题。

    “你先说吧。”这本来就是他的义务。

    顾闻游双手交叉,身子前倾,认真将自己梳理过的东西说出来。“关于咸杞具体的东西我都写在信里了,我来这边是在澎列岛得到了些消息……”他的目光徒然变得阴鹫,“这场仗,尚彧没有回旋余地。”

    虞毕出缄默,好一会儿才道:“说些具体的吧。”

    “咸杞年前就派过人过去,就是你还没离开澎列岛那会儿,”他见到虞毕出浑身凝重得可怕,继续,“你也知道,像那种同体联盟本身就不稳定,加上小城自治,人不可能没有野心。当那些经济、政权、名利都达到顶峰的人来说,再伸手就该是区域外的东西了。”

    刚刚战后的尚彧真真是盘容易上手的好菜。

    “澎列岛那边同意了?”

    “那边芝麻绿豆大的国家也多得是,谁不想分一杯羹,据说还在组织成立像咸杞一样的联盟。”

    “总而言之,你的意思就是——若是打起来,尚彧必输无疑是吧?”

    顾闻游摊手,“不是我看不起这儿,你也清楚,绝对硬实力面前,人,就是蝼蚁。而且就算你现在开始编制军队用人海砸,时间上估计也来不及了。”

    这次他沉默了更久,“更确切的时间呢?”

    “两年,”顾闻游一眨不眨,“以内。”

    第20章 第二十章

    姬远睡醒时,顾闻游已经走了。他仍在那个房间里,虞毕出沉默不语地低着头,一只手在他发间穿梭。

    他莫名觉得虞毕出的眼睛无神。

    见姬远睁眼,他又忽然有意无意来了句,“我现在扔下皇位跑了你还要我么?”

    姬远刚睡醒,以为自己听错了,张嘴就是,“什么?”

    他轻笑了一下,托着姬远的脖子给他扶起来,刚起来的姬远腰部立竿见影地酸成一片,忙搂着虞毕出的脖子不想动弹。

    虞毕出抱住他的腰往前挪了一下,让他坐在自个儿腿上。姬远搂着他脖子,觉得这姿势有点羞耻,急忙扭动,要下去。虞毕出却如若罔闻,轻轻在他腰上揉捏,问,“还难受吗?”

    虽然他平日也挺温柔的,但此时的态度更让姬远毛骨悚然。

    “不难受,你放开我。”姬远如坐针毡,丝毫没察觉到他的神色异常。

    虞毕出又有松手的意思,犹豫了一下,没放开,他贴着姬远的耳根子道:“让我抱会儿吧,很久没抱你了。”

    放屁!每天晚上搂得严严实实的那人是谁。

    姬远挫败,逼迫自己转移注意力,问:“闻游呢?他还没来?”

    “来过了,走了。”他不咸不淡道。

    “什么?你怎么不叫我!”姬远掰他手,眉头皱的死死的。

    “你两个晚上没好好睡了,我不忍心。”

    姬远:“……”一定是他醒来的方式不对!怎么句句听得都像是情话?

    “你受什么刺激了?还是闻游说了什么?”他转头问。

    虞毕出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撇下一切似的低下头,以额抵额道,“……尚彧要没了。”

    姬远脑子轰的一下被这句话炸开了,口不择言道:“你……你开什么玩笑?!顾闻游给你吃什么脏东西了!这种话能随便说吗!你……”

    “我不介意。”他贴着他耳畔说,“我不在意皇位,也不在意这座江山……我就在意你一个人。”

    完了,姬远彻底懵了,这就是昏君的由来啊。他还是没把虞毕出这番不正常的话当真,严词反驳道:“我在意行吗!尚彧没了你怎么办?你要抛下千千万万的百姓一个人心安理得地去死吗?”

    “死了又怎样?”他斜眼,“你又不在意。”

    “谁说我不在意的!”姬远挣扎。

    “你喜欢我吗?”

    “当然喜欢!”话一出口,姬远惊了,然后一把被得逞的虞毕出紧紧抱住。

    “你说的,你要陪我到最后。”

    最初变了味的承诺依在苟延残喘中延续。

    ……

    “安烜!安烜!臭小子!”

    噼里啪啦的敲门声混合着拨尖的女高音,安烜翻了俩身,一脸恶狠狠地坐起来,顶着一团怨气去开门。

    “干嘛?”他半耷拉着眼皮没好气地问。

    元畅一脸亢奋地将一个药包递到他跟前,“明晚你把这个给姬远送去。”

    安烜深喘了口气,很有将门一口气扣上的冲动。明晚送,你大半夜来做什么妖!

    元畅把药塞给他,一边不依不饶地补充,“记得要早点啊,别耽误人家的事儿!”

    废话,我哪有你的精力每晚蹲点,当然早点送完早点回来睡觉。安烜整脑子都是股叛逆的味儿,奈何权威在此,他不好发作,憋着问:“还有事没事,没事我睡了。”说着已经要关门了。

    元畅掰着门缝嚷:“一天到晚就知道睡觉,你看你耳垂乌黑眉目暗淡的,明显就是肾虚!”

    内屋“噗通”一声,安烜拿被子裹上脑袋,懒得听她废话。

    折腾完人的元畅心满意足地转身,脸上的表情突然一滞,“……二……二师兄……”

    蓝袍道人宽袖一甩,不大的小院恍然间空无一人。

    ……

    虞毕出和姬远是第二天下午才回的皇宫,原因是顾闻游那儿出了点事——他的两个女儿失踪了。

    在顾闻游焦灼不已的时候,姬远靠着虞毕出悄悄说了句,“凄凄惨惨?你猜他多不待见这俩闺女?”

    本来心情很沉的虞毕出被他无遮掩的亲近和话语逗得笑了一声。

    俩人一致得到了白眼反馈。

    “朕让大乔调一部分人帮你找吧。”虞毕出道。

    顾闻游没言声,他在虞都的势力范围不小,凭他的一己之力未必比不上城军的搜索力度,可问题是到现在他还没得到一点消息……

    虞毕出见他犹豫,递出一块令牌给旁边人,“去西门口,报你家顾爷的名字,把事情说一下,他知道的。”

    那人得了顾闻游脸色后就收下令牌走了。

    一个时辰后,顾家二位小姐找到了。两个孩子在桥墩底下看瞎子变戏法呢,一入神就忘了时间,可是和宏叔走散后她们不认得回去的路,萋萋便一直由着妹妹赖在原地了。

    可是,拿着虞毕出令牌去找大乔的那个人却没回来。

    顾闻游抱着两个孩子,脸色却不太好,他吩咐宏叔去找大乔问情况,可大乔根本不在西门口,那边守卫的人说,大乔出去查事情了,一整天都没回来。

    姬远觉得房间内的气压有些阴沉,看看对面,又看看旁边,对虞毕出道:“先回宫找大乔问一下情况。”

    顾闻游站起来,“我会尽快给出一个交代的。”

    “没关系,”虞毕出抬眼,口气温和看起来却不是很高兴,“那不是号召性的腰牌,没几个人会认。”

    二人走后,顾闻游立刻让人把萋萋采采带走,开始彻查失踪人的身份背景。

    说也是巧,虞毕出他们正想找大乔,大乔就自个儿送上门来了。

    姬远从他进门就开始不自在,他一直盯着自己干嘛?

    大乔:“回皇上,丁府失火的那晚,有许多人目击到一个白衣男子从围墙上消失,臣今日与知府大人调查了此事,还听下属说,他在城南过来的偏巷中遇见了一身白衣的姬公子。”

    听到此处,姬远的脸色忽然阴了一下。

    没等虞毕出开口,大乔从衣冠禽兽的臣子形象中恢复过来,看了姬远一眼,“可你的残废腿脚根本上不了围墙,更别说一下子从上面消失了。”

    姬远那天是不太对劲,虞毕出也发现了疑点,但并没明显地表现出来。

    “所以你是来说什么的?”姬远问。

    “替知府大人问话啊,这事还要不要彻查下去?”

    “当然要,为什么不要?”姬远话随口出,虞毕出打断他:“不用继续查了。”

    “为什么?又不是我干的!”姬远不理解他的做法。

    “朕知道,”虞毕出让他别急,“这事其实很简单,就是有人不想将你的脉象问题公布出来,所以焚毁了那些书籍,丁腾之正好翻阅到那儿,所以被灭口了。”

    “也许是他没来得及跑或者看到凶手的真面目了呢?”姬远插嘴。

    虞毕出无奈地看着他,“不排除这些可能,但是结果始终指向你的脉象问题。应该是书上有记录破解方法,然后你就成了最大受害人。”

    姬远嘴角抽了抽,还是自己的问题啊,那就更不可能是他烧的了,他很想把过去的事情都回忆起来。

    “意思就是谁烧的都无所谓了是吧,反正烧都烧了。”大乔叹气,又想起一点,“那万一烧书的那个人知道内容呢?对吧!不然他干嘛要烧?”

    “如果是,那就更不用查了,”虞毕出冷冰冰道:“你们根本抓不住他。”

    大乔:“……”

    “差点忘了另一件事,”姬远道:“你有没有碰见一个拿着皇上令牌的人,让你帮忙找闻游的女儿的?”

    这句话信息量有点大,大乔没反应过来,那俩人都看出来了——明显是没有。

    “不是,小游他女儿怎么了?小游回来了?”他还是没转过来。

    “嗯,你可以去城西的戏楼找他。”姬远道。

    “城西?那不是蒋绛的地盘吗?”大乔不明所以。

    “那片都是烟花巷陌,蒋绛住那儿?”姬远又被扯远了话题。

    “蒋绛的宅子在城西十里巷,那边一大半的产业都是蒋家的范围。”虞毕出给他解释。

    姬远:“……哦”

    “那令牌又是怎么回事?”他始终惦记着最初那个信息量很大的问题。

    “是能随意调动城军的令牌。”

    姬远瞪大眼睛看他,虞毕出这是在蒙大乔呢,还是骗了顾闻游啊?据目测来看,应该是后者。

    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随便给……大乔想着,没敢说,等虞毕出下一句话。

    “令牌的事朕不担心,你分寸捏着就好。”他担心的是那人究竟出自哪里?顾闻游还可不可信……

    余茭端来一碗燕窝,姬远二话没说就端起来吃,闹腾那么久,饿死他了。

    余茭见怪不怪地退了出去。

    虞毕出拉着他坐下,看着他吃。

    外面蹲点的安烜不可思议地托着下巴,他一直觉得虞毕出这人怪得很,硬邦邦的男人有什么好喜欢的?瞧那眼神,也就姬远那货还能若无其事地吃。

    他看到姬远迟疑了一下,把碗递给虞毕出,虞毕出又推了回来,俩人说了几句话,姬远又开始吃。

    不得不佩服,元畅虽然神神叨叨的,但真非凡人!

    吃完了,姬远问虞毕出:“你是不是怀疑闻游?”

    虞毕出回的是,“保持警惕未必不是好事。”说着,他的手上了姬远的腰,轻轻问:“还记不记得和我说了什么?”

    姬远想了一下,“你指哪件?”他今天说了不少话来着。

    “你说你喜欢我……”

    这怎么了?姬远刚想问,已经被虞毕出按头吻住。

    正在想元畅到底跑哪儿去了的安烜忽然一惊,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亲上了?太旁若无人了吧!

    然后虞毕出就搂着气息不稳的姬远进了内室,没多久,各种断断续续不入流的事情传入安烜的耳朵里。

    “草!”他骂了句娘,终于知道元畅让他早点动手别耽误人家事儿是什么意思了!

    屋内,姬远敞着腿坐在虞毕出身上,上身气喘吁吁,下身承受着剧烈的运动。就在虞毕出冲刺一顶的时候,他脑袋里有什么炸开了。

    愤怒的、不甘的、通彻的、绝望的情绪慢慢一点一点流回他空了一块的心中。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虞毕出在忘我中还是注意到了姬远的变化,他板正他的脸温柔安抚,“我弄疼你了?”

    姬远摇头,牙口咬得死紧。

    摇摇晃晃中,从前的一切陆续在他脑海中拼合出来。

    两人并没有大到产生缝隙的矛盾,也没有任何小吵小闹。他无法记起当时确切的场景与心情,只是一个声音不停在他心中确认着——我不喜欢你了。

    他还记得,说这话的时候,虞毕出正欲与他做这事。

    恍然转眼,其实不过小半年时间……

    “嗯……”身体跟不上脑子的运转,禁不住发出下流的声音。他神情恍惚地看着虞毕出,不懂他总是平淡无比的外表下如何藏着如此强烈的蓄力之势。

    虞毕出一生的温柔与炽热都用在了姬远身上,他擅长小心翼翼,举步钻营,可是他等不了了。白衣道士的再次出现不知又意味着什么,他无法想像那个对他毫无感情的姬远再次出现会是什么样。

    所以他做了他并不知道的一生最正确的事。

    姬远彻底回来了,带着犹疑。

    ……

    大乔出宫后直接去了城西,顾闻游正在等蒋绛,正好与他碰了个面。

    两人再见其实才一年不到,那时大乔忙着负责屯兵的事抽不开身,两人没说几句话,一直是比较闲的姬远在招呼。这次来又是类似于“兴师问罪”的谈话,气氛有些尴尬。

    顾闻游打发了他几句,明确表明了自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人也不是他指使的。

    大乔走得将信将疑。

    稍微有点心的人都知道,像顾闻游这种谨小慎微的人不可能将不清不楚的人放在身边,更不可能将这种事做得如此明目张胆。

    所以他在等蒋绛给一个交代。

    蒋绛姗姗来迟,顾闻游命人将他的那对女儿好生看管起来,与他进了之前的那间雅间。

    天一黑,戏班子就不是戏班子了,甚至比白天三教九流的还热闹些。这是一个地下黑市,专卖顾爷从海外倒腾回来的珍稀物品。

    这也是他必须与蒋绛合作的缘由之一。

    顾闻游没开口,蒋绛就把那个失踪的令牌亮了出来。

    “你什么意思?”人是蒋绛分派给他的,到底怎么回事他心里也有点数,就是不明白他这么做的原因。

    灯光晦暗,木门阻隔的隐约喧闹为房间提供了一种诡异的静谧。蒋绛用他特殊的低沉嗓音简单精要地讲着,顾闻游的脸色变了几变,终于低头,不再说话。

    次日,姬远在虞毕出的细心呵护下趴在床上补觉,殊不知朝前,大刀阔斧的改革已拉开序幕。

    男女平等的规条正式纳入民仕法,其中,为杜绝买官现象,已组织起一支监察队伍,具体人员不外透露,算是不轻不响地给所有人敲了个警钟。

    另外,孟祁军暂任水军总督,民间开始大幅招收水兵与工匠,鼎技阁图纸已成,即日开庐造船。由于造船量巨大,顾闻游出资建厂,朝廷嘉勉其行,免三年赋税。

    以上都是拟好的圣旨,不容商议,更不容反驳。

    虞毕出难得尝了回一人独大的滋味,在一堂窃窃私语中潇洒走人。

    下朝后,他立刻步履匆匆地赶回暖阁,边问:“他醒了没?”

    余茭踏着碎步紧赶慢赶,答:“醒了,吃了些点心,还没起呢。”

    虞毕出点头,余光不经意扫到,发现他好像有些心不在焉,没来得及开口问,余茭突然低低来了句,“皇上,王泫大人他们的半月足禁快到头了。”

    他脚步一滞。

    余茭跟着一刹,狠狠弯下腰道了句“奴才多嘴。”

    这嘴真多得太不是时候了,虞毕出想着,觉得回去的急切心情都被冲淡了不少。

    姬远早就醒了,怀揣着那么个大心思怎么睡得安稳,要不是身体极度困倦,兴许能眯一宿。

    听到外面渐渐鲜明的脚步声,他猛地一抬腰,瞬时被酸痛给压了回去。他将脸埋在枕头上,无力的悲戚着:怎么这么快,他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

    虞毕出照例把余茭留在外面,一进屋就瞧见他憋屈的睡相,忙过去把他的脸掰出来。看到他红红的脸与显然睁着的眼睛,嗔怪:“干什么呢?要闷死自己啊!”

    姬远抬起眼皮,懒懒散散地有些幽怨。虞毕出的口气真好,一点都不像那个拿刀子往自己胸口插的混蛋。

    他眼神发了下呆,并没有任何想象之外的激烈情绪爆发出来,反倒……冷静得有些难过。

    他伸手,“拉我一把,胸口麻了。”

    虞毕出把他拽起来,小心翼翼地给翻了身,讲了下今日朝堂之上发生的事。

    “你还真是雷厉风行啊。”姬远手臂撑着挪下半身,换了个侧身着力的舒服姿势,然后放松地将上身靠在虞毕出身上。

    “逼不得我拖延。”他捧起姬远的脸亲了一下,似是一种决断,然后一五一十地把咸杞的事给说了。

    姬远对咸杞只是略有耳闻,具体情况知道得不多。一口气听完,觉得顾闻游的那番话完全是危言耸听。那么大个尚彧,怎么可能毫无还手之力?俗话还说一口气吃不成个胖子呢,咸杞多大地,也不怕噎着了!

    虞毕出知道他不接受,没有勉强解释,摸了摸他的头,道:“你这几日暂时不要出门,我让人找些咸杞的资料给你看看,先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嗯……不行,年会的事我还没开始准备呢,就剩一个月不到了。咸杞的事不急,抽空看也可以。”为了表现自己的勤劳,姬远挣扎着要爬起来,被虞毕出无情按了回去,“年会的事我让郑清渊去办了,你还是好好在宫里养身子吧!”

    吃痛的姬远莫名其妙,怎么脸色说变就变?

    虞毕出没有给他任何反驳余地,直接命人将他的东西全部打包去了灏宁殿,包括他之前翻的那几本配了插画的小黄书。

    被逼着做某事的感觉很不好,尤其还是这种囚禁的处境。姬远从之前孟祁军那件事中,深刻意识到自己对于被□□的厌恶,但他现在弄不清自己心底的想法,只好暂时忍着。

    于是一头扎进了书里。

    关于咸杞的书很多,半人高的十几打,比当初他从大乔那儿搬得还有过之无不及。不过真看起来……姬远一开始是挺提着兴致去看的,他本身就喜欢历史人文类的故事,发展是十分具有趣味性的东西,特别不同地域、不同文化、不同传承方式下来的东西。

    可是第一天看下来,他有些失望,也有些奇怪。

    咸杞就像个凭空而出的同体联盟,没有前身,没有任何发展历史。这里的书基本都是以游人的角度写的,浅谈辄止的风土人情,真正涉及的风俗文化非常少,偶尔一两本书提到,在另一本书里,又出现了大同小异的内容。

    仿佛就是被规划清晰的模块,一板一眼地令人悚然。

    姬远认真对比过两块相似内容的描述,除了地名以外,完全就像一个爹写的。

    巧合?

    那也太巧了!五六本书都提到一样的内容,地方却是天南地北的。难道是迁徙流传的?或者只是作者本身不靠谱的抄袭?

    他把各种各样的理由都在脑子里过了遍,最行得通的也就那两样。不过鉴于没有具体历史记载,那所谓的迁徙只是他的猜测,后者就更是无稽之谈了。

    且撇开这一点,咸杞为什么会形成内部小城自治而对外统一的局面呢?姬远百思不得其解。

    翻翻写写,枯燥的文字过头就只剩困倦。他打了哈欠,外头漆黑无色,也不知多晚了,虞毕出还没回来。

    他伸了个懒腰打算继续看点,结果没多久便睡着了,再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这一觉睡得舒爽,姬远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盖着薄被,身边乱七八糟的书却一点没动。在床上看书是他从小养成的习惯,不过一般是盘腿坐在床中央看,而不是靠着床头看,所以一般看书睡着第二天醒来的姿势都是歪向一边的,或者直接睡在另一头,从没有这么中规中矩过。

    不用想也知道,是某人半夜给他矫正了睡姿盖了被子,却没有留宿。

    这种滋味说不出是什么,反正姬远觉得自己心里挺复杂的,说不出是好是坏。

    他掀被起身,碰到了距离很近的一摞书,他瞟了眼,目光有些冷,怔愣片刻后,麻利起身。

    洗漱完毕,知人事的太监端上热乎乎的饭菜。姬远将人打发出去,随便塞了几口走到最内间。

    灏宁殿本是虞歏住的地方,当年他常常留宿宫中,虞歏特意给他在后面修了间偏屋。因为每次都要从前门绕一圈,他就索性让人在里面开了扇不雕花的大窗。

    他随手拿了个踩脚的东西,驾轻就熟就翻了过去。另一边的土地是特意垫高的,姬远的腿一伸就落到了实地。

    想当年,正是因为他屡栖灏宁殿才会传出男宠的流言,旁人哪里知道,这里有扇懒人专用的大窗。

    灏宁殿外面有虞毕出派的人守着,这边可空荡得很。

    姬远四处转了转,望见屋外毫无衰减的竹林,微笑了下。这屋叫清遐居。“遐”取自他的名字“远”,“清”则指外面那片竹林。

    满满的回忆味道并没让他驻足多久,挑了个空隙,他便溜出门,直奔暖阁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远,遐也。——《尔雅》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暖阁外的守卫不多,但也不是没有。姬远在周边慢腾腾溜达了一圈,隐约听到里面的对话声。

    皇宫他再熟悉不过,但哪个点最适合蹲墙角他还是第一次这样仔细寻找。以前是虞歏不避讳他自个儿要出来,现在想进进不去就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你们还要朕多挑明了说才明白?!姬远不是朕的男宠!与虞歏也并无关系!”

    姬远被这句声势俱足的话吓得虎躯一震,猫腰在原地僵了会儿。

    比起虞毕出的嗓门,堂下臣子的声音简直如同小猫呢喃,姬远默默挪了好多步才勉强听见里面的谈话。

    “皇上!祸国之秧,不可不除呀!”

    这种话虞毕出已经听得耳朵都快出茧子了,可愣还是被气得无话可说。

    “皇上,”徐凛老成持重地道:“姬将军老来得子不易,又因贼人陷害枉死家中,您既然否认与姬公子的关系,不如还他一个清白,也好安姬将军泉下之灵。”

    意思大概就是你不承认就让姬远从宫里搬出去吧,好歹把悠悠众口给堵住——算是很给面子的台阶了。

    同行的王泫却瞪了他一眼。

    徐凛六十来岁,算是老臣,当年与姬承忠关系不紧不密还算友好,本来以为有他加入脚下能踩的实一些,没想到关键时刻竟倒戈了!

    这番话比之前的中听多了,虞毕出像模像样地叹了口气,“徐大人,朕明白你的顾虑,只是姬远大病初愈,还失忆了,这时候搬出宫,要让他住回那间蒙尘已久的姬家大宅吗?”他一脸心疼加不忍心的表情看得人有些动容。

    徐凛想了想,本打算说臣下屋舍简陋,但收留一个人还是够的。然而一抬头,觉得自己无论提出如何完美的法子都会被驳回,虞毕出根本不打算放人,更别说应王泫他们的要求了。

    他低下头唉声叹气,虞毕出各方面都挺让人满意的,可为什么偏偏是姬远呢?

    “皇上!此人留不得啊!”王泫显然连这最大程度的让步都不满意,慷慨激昂地拖着膝盖往前挪了两步。

    虞毕出板起脸,毫不留情投射出对此人的厌恶情绪,“王卿还有什么不同意见?”

    耳聋目瞎的王泫一脸底气又故意表现得犹疑不决,“臣……臣斗胆,恳请皇上信一次天命。”

    天命?虞毕出眉头一挑,他不就是天命么?

    王泫颤颤巍巍继续道:“姬远生于庆丰九年,十五年长居虞都,却从未露过面,其中原因并非他行事低调,而是由于被姬将军强行囚禁了十五年啊!”

    虞毕出不动声色地攥紧了拳头。

    “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孩子连姬将军那样勇猛的人都畏惧……”他留着悬念,一口气道出,“据臣多方打听得知,姬远百日宴当日有一位得道之人造访,他预言姬远乃天降之妖孽,祸天下者!皇上!前朝之失历历在目,臣无任何针对您的意思,只是这妖孽,实在不得不防啊!”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没有严丝合缝的秘密。从前的风平浪静只是因为姬远的不为人知与平庸无奇,当真正有了前车之鉴,天下的灾难总能轻易归结到“妖孽”二字。哪怕一个普通的云游道人,都被破格提升为了得道之人,何其讽刺!

    虞毕出的拳头松了,在外人看来,他平静的脸上有一瞬间的动摇。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忖量了什么——这十多年的动荡,确实算得上是祸天下了。那道士算得挺准的,不过究其原因,就像姬远曾说过的那样,若不是他给出了预言,姬承忠不会囚禁他十五年,他也不会选择跟自己离开,更不会成为现在这副模样。

    天命究竟如何,其实并不好说。

    徐凛低着头,想起姬承忠在世时与他饮酒,每每提到姬远总以逆子代称,口气无奈又欲言又止。对那样一位骄傲的将军而言,该是多少的惶惶不安啊。

    王泫松了口气,觉得此事大概已下定论,却被虞毕出云淡风轻的三个字吓得差点趴下。

    “朕知道。”他说。

    “但是朕依然不能把他交出去。”虞毕出看着徐凛,口气似比方才松了不少,坦坦荡荡地说:“徐大人,朕知道你与姬承忠是故交,所以念惜姬远。刚才朕说,‘姬远不是朕的男宠’,没有撒谎。朕从未将他作为男宠看待,朕是真心喜欢他的。”

    这句话将底下俩人,连同外面偷听的姬远,同时劈了个外焦里嫩。

    第6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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