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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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综]权奸复国的可行性报告 作者:生煎包大战小笼包

    第6节

    慕容复这只蝴蝶能扇起的风力终究太小,事情仍一如历史记载的那般发展。不等赶赴汴京面见神宗的种谔回来,徐禧已官拜给事中来到这伐夏之战的最前线,取代沈括的地位全面主持这场声势浩大的伐夏之战,与他同行的还有神宗皇帝的亲信宦官李舜举。只因种谔不在鄜延军,徐禧也无心与军中那些粗鲁不文的将士们交际,反而与任鄜延道经略安抚使的沈括过从甚密。没几日,便已说服沈括支持自己在永乐筑城。

    待被贬为文州刺史的种谔回到米脂,永乐筑城已无可挽回。种谔老于军事,听到这消息登时大怒。永乐一地三面绝崖而无水泉,万一夏军出兵围攻,那根本就是瓮中捉鳖。种谔力谏在永乐筑城必然失败,徐禧却听而不闻,甚至威胁他道:“你敢耽误战事,难道就不怕死吗?”

    种谔却也光棍,大声道:“永乐筑城必然兵败,兵败就要死;我违背军令不从你的节制一样是死。既然同样是一个死,死在这里总好过丧师败部死在他乡!”

    徐禧气地发抖,干脆上奏朝廷弹劾种谔骄横。种谔已是渐失帝心,徐禧却是正得圣宠,这场口水仗打到皇帝的面前,结果是一目了然。元丰五年六月,徐禧将种谔调往延州,与种谔同行的只有五千鄜延军。从领军十万一方经略到如今的披甲五千留守后方,在这场伐夏之战里,种谔再无能左右战局。

    种谔的脾气向来火爆,在领军前往延州的路上仍旧骂骂咧咧,妄图与徐禧家中女性亲属发生一些超乎寻常的关系。可怜种师道虽出身将门却也自幼饱读诗书,着实不习惯自己的亲叔叔这般粗鄙的言行,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干脆撇下种谔扭头向乔峰与慕容复二人大倒苦水。

    乔峰是丐帮弟子,常在市井里厮混,这些骂人的粗话早就听熟听惯,见种师道一脸苦不堪言地向他抱怨,只忍笑拍了拍他的肩头以示安抚。

    慕容复却满不在乎地道:“你就认便宜吧!若是那徐禧夺了经略的兵权,令他孤守银州,只怕经略如今都要准备写遗表了!”

    慕容复此言一出,种师道立时打了一个冷颤。银州更在永乐之前,夏军若来,银州原是第一道防线。他沉吟片刻,梗着脖子反驳道:“经略并无过犯,徐禧凭什么夺他兵权?”

    “明的不成,还不能来暗的么?”慕容复漫不经心地扫了种师道一眼,似是不满他的天真。“只要借口永乐筑城缺少人手,今日借五百明日借一千,有借无还,种经略又能为之奈何?”

    这一回,连乔峰的脸色也变了。种师道犹如白日见鬼一般将慕容复上下打量了一番,忽然策马向种谔奔去。

    不一会,种谔的身边的亲兵便来传令请慕容复一见。慕容复领命来到种谔身边,种谔却只默不作声地看着他。慕容复问心无愧,大大方方地由他看。“经略召见学生,不知有何吩咐?”

    种谔沉默半晌,一时竟无言以对。慕容复此人原是自己送上门的劳力,放在伤兵营是量才适用省心省力。之后,慕容复又提醒过他朝堂上的暗潮,种谔虽未获官家信任又被降了职,可也始终念着他的一番好意。可以说,除了慕容复本性仁弱,种谔对他是再无不满了。然而方才种师道传达的话,却实实在在令种谔出了一身冷汗。种谔宦海沉浮几十载,深知朝堂上的那些相公们谁都不是省油的灯。可眼下看来,与这个杀人不见血的慕容复相比,他们仍是君子。

    想到这,种谔不由幽幽地叹了口气,刚抬起头准备说些什么,不想又错眼瞥见慕容复耳后的那道尚未全部淡去的伤疤。前去面见圣上前,种谔抽的那一鞭子下手极狠,那道鞭伤自慕容复的耳后一直延伸至他的锁骨。种谔性情暴烈,从军以来被他抽过的属下不胜枚举,可如今对着这个心思诡谲的慕容复却不免有些心虚。“老夫与慕容公子相识已久,公子的学识文章皆为上佳,可曾想过科举入仕?”

    慕容复实不曾想到种谔居然会问这个,不由讶异地一扬眉,摇摇头,老实道:“仕途并非我所愿。”

    “那就好,那就……咳咳!”种谔话说半截,急忙收敛住面上的笑意。“做个逍遥自在的富家翁,原是旁人羡慕不来的福气啊!”

    慕容复微一颔首,轻声道:“经略说得是!”顿了顿,又道。“经略既然并无吩咐,学生可否提个要求?”

    得知慕容复不会科举入仕,有朝一日成为自己的同僚,种谔显然心情大好,随口道:“说来听听!”

    “如今战事未起,伤兵营里也无甚大事,经略可否暂借三十名士卒帮学生做点事?”慕容复小心翼翼地问道。

    “只要别误了操练,其他的,你与种殿直商量罢!”军中之事,种谔却是对慕容复十分信任,问也不问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慕容复顿时满面喜色,急忙躬身道:“多谢经略!”有了物资又有这三十名士卒,慕容复的简易版空军就可以搭个架子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种谔:小王八蛋心机深沉手段歹毒,他要当官,咱们文官武将全捆起来也玩不过他啊!

    导演:经略真是明白人,要不要斩草除根先?

    慕容:……

    第29章 热气球的艰难诞生

    大军来到延州之后,慕容复接连数日闭门谢客,只管躲在房内写写画画。直至驻扎后的第五日,邓百川将慕容复吩咐采购的物资亲自押送回来,他才自房内出来,精神抖擞地宣布:“万事俱备,做个新玩意出来!”

    种谔驻扎延州之后自知无望参战心情郁郁,这些时日以来除了每日操练大都闭门不出。主将无事可做,属下更是无所事事,种师道便与乔峰结伴来凑慕容复的热闹。此时见慕容复捧着一沓图纸出来,种师道不由好奇地取过来翻阅,只见那第一张图纸上画着一个椭圆形球体,下面坠着一个吊篮,图纸上书“热气球”三个大字。翻到第二页,上面密密麻麻写的是热气球的球体制作方法,更有一些他看不懂的符号标识着风向、高度、质量等数据。种师道眉头一皱,又翻到第三页,这一回能看明白的就内容更少了,只是大体知道这张图纸是要做一个名为“煤炉”的新玩意出来。眼见后面还有好几页图纸,种师道干脆连翻阅的兴趣也没有了,只随手将那沓图纸转手递给乔峰,随口问道:“慕容贤弟,你这是要做什么?”

    “热气球,上面不都写着了么?”慕容复漫不经心地道,又吩咐邓百川将招揽来的工匠按他们各自的手艺区分开,准备开个会。

    “看着好像孔明灯。”乔峰一样看不懂这图纸,苦笑着摇摇头,将其递回慕容复手上。

    “正是孔明灯,只不过是可以载人的孔明灯!”慕容复含笑道,按他的计划,要做出这热气球尚有几个技术难点。石脂水要分馏提纯,再辅以煤炭,才能保证飞行动力。煤炭易取,石脂水的再加工却超越了这个时代技术水平,如今已经来不及革新技术,要把它做出来,只能不惜重金。有了这两个拦路虎,其他的难题诸如热气球的密封性、飞行高度、载重量等都是可以通过计算和实验得到的数据,已是轻而易举。虽然仍难免心情郁郁,“欧阳锋凭一套衣裤就玩了一回山崖跳伞的极限运动,郭靖靠一个大风筝攻克了撒马耳干,怎么到了我这才算个风向就算地我眼冒金星?难道物理学只对穿越人士有用吗?”慕容复一边小声嘀咕,一边抬手揉了揉酸涩的双目。

    “欧阳锋?郭靖?那是谁?”乔峰内功深厚,种师道听不到慕容复的抱怨,他却听地一清二楚。

    乔峰有此一问,慕容复登时一头冷汗,忙道:“都是话本里的人物,不重要。”又道,“两位若是得闲,不妨留下帮忙,我这正缺人手。”

    种师道与乔峰彼此互视一眼,同时兴趣满满地点了点头。

    “乔兄,”数日后,光着半边膀子的种师道一边抡着铁锤,一边抱怨,“你说凭什么我们就得在这打铁,慕容复那小子就跟一堆姑娘眉来眼去?”

    同样裸着上半身的乔峰笑道:“种兄若是擅长针线活,也可去帮忙缝热气球,这儿小弟来料理。”说罢,他大喝一声用足力气猛力拉动风箱,灶下的火光即刻蓬勃腾起熊熊燃烧。

    种师道登时哑口无言,隔了一会方道:“也不知做这热气球究竟有什么用?”这个问题种师道与乔峰也不止问了慕容复一二回了,只是每一次慕容复都只顾左右而言他。

    乔峰同样好奇,然而他更清楚慕容复绝不会无的放矢。“我听邓百川说,为了买这些东西找这些工匠,慕容贤弟给了他十万贯!”

    饶是种师道这个锦衣玉食的世家子弟也被慕容复这等豪气给镇住了,许久方咽了口唾沫,艰难地道:“他、他家中亲长……”

    “小弟父母双亡,除了一个寡居的舅妈,再无亲无故,自己便可做自己的主。”两人正闲聊,慕容复却在此时走了进来。“小弟平生从未在意过钱财,所以也从未短缺过钱财。”

    种师道见他这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忍不住开口劝了一句:“慕容贤弟,你尚未弱冠不知深浅,纵使祖上积财无数,也不能这般挥霍。”

    这一回,不等慕容复答话,陪在他身边的邓百川已然一脸骄傲地道:“好教殿直知道,我家公子爷花的都是自个赚来的钱财。”邓百川见种师道教训慕容复,自然要为自家公子爷出头长脸。然而他却没有提这十万贯也差不多该是慕容复的一成身家,更不会提他自己拿到这采购清单时一样心疼地睡不着觉。

    乔峰与种师道俱是一脸的不可置信,慕容复却只微微一笑,转口道:“我的石油分馏塔做好了,预计今日便可出油,二位可愿随我去瞧瞧?”

    乔峰与种师道闻言同时扔下了手上的工作。正欲虽慕容复而去,慕容复将两人扫了一眼,忽而促狭一笑:“把衣服穿上,那里还有不少大姑娘小媳妇,别唐突了佳人!”

    乔峰与种师道俱是习武之人,身形矫健。种师道学的是外家武功,身形尚显魁伟雄壮;而乔峰却是猿臂蜂腰长腿,比例十分漂亮。只见他身上一层薄薄的肌肤覆着肌肉,腰腹间线条分明而无一丝赘肉。在火光的映衬下,他的皮肤呈明亮的琥珀色,大滴的汗珠顺着他的脖子缓缓划过胸膛,没入腰腹深处,好似蜂蜜在阳光下流淌,教人看了血脉贲张。在慕容复心里,种师道若令哪个姑娘春心萌动,那娶了便是。乔峰却是他家阿朱预定好的相公,必得守身如玉不可。

    乔峰与种师道皆是哭笑不得,只好伸手将外衣扯上。出得门来,乔峰方与慕容复并肩走了两步,又好似忽然想到了什么,猛一扯种师道,落后慕容复一步而行。

    乔峰这般所为,慕容复自然不明所以,他扭头望了乔峰一眼,忍住了没有说话。慕容复并不知晓在乔峰心中,他这位慕容贤弟学识渊博、武功高强、心底善良,容貌气度更是犹如芝兰玉树光彩照人。慕容复这般人才,乔峰日常与他相处总是更加小心些,他不怕唐突了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却是很怕唐突慕容公子。之所以要扯住种师道,正是因为方才两人在打铁铺出了一身臭汗,唯恐熏着了慕容复。

    两人随着慕容复走了一路,很快见着一个一人多高的圆柱形分馏塔立在户外,在分馏塔下方的正燃着熊熊火苗,水蒸汽自分馏塔的上方汩汩冒出,而略显乌黑的油状液体则从分馏塔的一侧被导管引向了一旁的油罐。

    “果真雄阔!”种师道由衷叹道。

    “这是最简单的分馏办法。分馏之前已事先分离杂质,我已竭尽所能了。”慕容复随手提起一罐油摇了摇,“无论如何,总该比猛火油强些。”

    提到猛火油,种师道的眉心不由微微一跳,猛火油遇水不灭,可是军用物资。他正欲问话,种谔身边的亲兵却在此时找了来传令种谔召见。

    种师道匆忙离去,乔峰却皱着眉上前道:“倘若永乐城一战我军果然不敌,经略帐下唯有五千人马,纵使有这火油,只怕也……”

    慕容复毫不意外乔峰会猜到他的意图,只道:“所以我还需要有热气球。”说着,他深吸一口气,振作精神道,“既然火油已经有了,下一步就是制造合格的煤炉。”

    有了煤炭和火油,便能打出质量更佳的钢材。解决了煤炉的材质问题,制作煤炉就只是一门手艺活。三日后,慕容复亲自带着做好的第一架热气球来到了山顶。随行来观看慕容复实验放飞热气球的除了乔峰、种师道,还有种谔。

    申时三刻,此时距离太阳下山还有一个时辰,气流相对稳定,风力正常。慕容复在热气球的吊篮里装上莫约一个成年男子重量的物品,以火油引燃装满煤炭的煤炉。一柱香后,热气球全部膨胀开缓缓升起。随行的将士们各个啧啧称奇,慕容复却只密切地关注着热气球,眼见热气球的浮力将那根固定用的绳索绷直,他一刀割断了绳索,任由热气球随风飘去。酉时二刻,骑着快马的士卒在距离延州北面十余里的地方找到了落地的热气球。

    士卒依命将这热气球送回种谔帐下。不等种谔发话,慕容复就已蹲下身检查了一番。待确定这热气球并未损坏,他不由喃喃自语:“看来只要风向对我们有利,这个办法是可行的。我要提高热气球的载重量和他的飞行高度,以免发生意外。气球要增大三分之一,煤炉的火力也要增加……”

    “慕容复,你搞出这么大阵仗就是为了这么个玩意?”种谔再不耐烦听他嘀咕,忍不住大喝一声。“这跟孩童玩的风筝有什么分别?”

    慕容复只分神看了他一眼,笑道:“经略,很快你就会知道,这是军国利器!”说罢,顺手扯过种谔案上的纸笔,自顾自算了起来。

    种谔低头看了一阵,无奈地发现侄儿所言俱是实情,慕容复所写的内容全是鬼画符,半点都看不懂。他早听种师道提过,慕容复只要一提起笔就好似着了魔,废寝忘食地天塌地陷也不理会。种谔心知再问不出什么了,干脆拂袖而去。

    乔峰却走上前来一脸担忧地道:“慕容贤弟,你几天没休息了……”

    “无妨,待我算完这些再说!”慕容复头也不抬地挥挥手,随口道。“生时何须久睡,死后自会长眠。”

    出得门来,乔峰与种师道彼此互视了一眼,同时担忧地摇头。隔了一会,种师道正色吩咐邓百川:“别忘了盯着你家公子吃饭。”

    “小人知道。”邓百川急忙答话。只见他眉头深锁,一脸愁苦地道,“我家公子爷忙起正事来一向如此,小人眼下担忧的却不是这个。公子爷说过,八月前这热气球他至少要做十个。现在一个热气球就做了差不多一个月,眼看时间紧迫,就怕他要自个动手啊……”

    “有什么问题?”种师道与乔峰异口同声地发问。

    邓百川面上一阵火烧,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他身为慕容复的手下又怎能在公子爷背后说他坏话?只见他迟疑半天,最终语重心长地提醒他二人:“可不敢让我家公子爷动手啊,切记!切记!”

    种师道与乔峰二人犹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他们不知前因后果,自然没有把邓百川的嘱咐放在心上。

    两日后,慕容复算好加大版的热气球相关制作数据,又多要了五十名士卒为他干活。到了下午,他做监工做得无趣,见种师道与乔峰都拎着一把铁锤砸铁皮砸地有滋有味,忍不住卷起袖子上前道:“让我也试试!”

    乔峰正迟疑不决,种师道已然跳起身将铁锤塞进了慕容复的手中。“正好,我去喝口水!”又指着手边的图纸道,“照这图纸打个圆筒出来,图纸是你亲自画的,没问题吧?”

    慕容复满不在乎地笑道:“轻而易举!”一锤下去,原本已被种师道砸平整的铁片登时凹陷了一块。

    “哎!哎!你力气小一点啊!”种师道看得心疼,忍不住扯住了他的手腕。“你们这些内家高手怎么用劲没分寸呢?”

    慕容复放下铁锤甩甩手,无奈道:“我还是第一回干这个,手生。你急什么?”说着,将那块铁皮翻转了过来,照着方才凸起的地方又是一锤下去,只见原本凸起的地方这回又凹了下去。慕容复眉头一皱,又将那铁皮翻了一面,再一锤。

    种师道见他好不容易打平整的半块铁皮眨眼间就被慕容复砸地凹凸不平,登时口也不渴了人也不累了,只蹲在慕容复的身前指点:“慢慢来,你慢慢来……力气小一点,温柔一点……哎呀!你看看……这,真是……要不我来吧,慕容……”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慕容复却是充耳不闻,只管与那块铁皮较劲。

    眼见他反反复复将那块铁皮砸地凹凹凸凸,乔峰顿时明白了邓百川所言“可不敢让我家公子爷动手”的深意。他看不过眼,上前去取慕容复手中铁锤。“慕容贤弟,还是让种兄来罢!”

    哪知慕容复并不听劝,反手一锤往他手背砸去。乔峰急忙手腕一翻,使小擒拿手取他“外关穴”。这两人俱身负武功,眨眼间就过了三招。慕容复手上的铁锤虽不曾砸到乔峰,乔峰亦无能夺下那把铁锤。“慕容贤弟!”乔峰难以置信地大叫,几乎不敢相信慕容复居然能为了这点小事与他动手。

    “这不可能!”慕容复却比乔峰更加难以置信,挥舞着铁锤气急败坏地吼。“我怎么会连块铁皮都砸不好!这不可能!”

    种师道唯恐慕容复一时失手把人给砸了,急忙扯着乔峰闪到一边。“他发什么疯呢?”

    乔峰摇摇头,只问:“邓百川呢?”

    种师道这时也记起了邓百川的交代,答道:“我去找!你可再别跟他动手了!”

    乔峰苦笑着点点头,种师道见他答应急忙扭头走了。

    不一会,邓百川跟着种师道急匆匆地赶到,一边走一边仍在喋喋不休地抱怨:“早说了别让我家公子爷动手啊……这不早说了……”

    乔峰见他出现,二话不说劈手就将邓百川扯了过来,怒道:“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还不快劝劝!”他方才在一旁冷眼看了一阵,慕容复面色狰狞,好似手中的铁片与他有杀父之仇,教人看了心惊肉跳。

    邓百川急忙躬身上前,小心翼翼地道:“公子爷,忙了好一会了,不如先歇歇喝口水?”

    “不喝!”慕容复怒气冲冲地瞪他。

    “不喝!我们不喝水!”邓百川急忙附和,又劝。“公子爷经天纬地之才,何必干这粗活……”

    “住口!”慕容复双目通红,疯狗似的咆哮。“本公子文韬武略学贯古今,琴棋书画星相数术无一不精!除了生孩子,这世上就没有我做不到的事!我怎么可能是个手残?怎么可能?!”

    眼见慕容复动了真怒,邓百川急忙往后一缩,向乔峰与种师道二人一摊手示意他已尽力。

    种师道被慕容复方才那番无耻的自夸噎地半晌都说不出话来,许久方艰难地挤出一句:“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邓百川无力地长叹一声,幽幽道:“我家公子爷向来心高气傲,大概是……伤自尊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慕容:除了生孩子,这世上就没有我做不到的事!

    导演:男丁哥儿,你如果真想自己生,也不是没有办法滴!想试试么?

    慕容:……

    第30章 驰援永乐城

    此事之后,邓百川愈发如临大敌,对慕容复严防死守杜绝一切“让他试试”的机会。而慕容复本人也好似认命,再没有提过“亲自动手”之类的要求。

    元丰五年八月下旬,由慕容复亲自督造的第一批三只加大版热气球终于完工。这一回,三只热气球的载重量达到二百公斤,飞行高度莫约在五百米。当然,以上仅仅是理论数据,实际效果如何,慕容复还需亲自试乘方能知晓,而与慕容复同行的自然是同样武艺高强的乔峰。

    热气球制作完成的第二日傍晚,慕容复与乔峰二人登上热气球飘然而起,与他们一同登天的还有一百斤的沙袋。当日,天公作美风力平稳,热气球浮上最高空时正值夕阳西下,只见那轮红日大如圆盆,明明远在天边却好似近在眼前,缓缓地没入天尽头,分明寂静无声却又波澜壮阔。而在这轮红日的四周,漫卷的云层在夕阳的映衬下由纯白转为淡黄又从淡黄变成金红,景象之迤逦壮美教人不由屏息仰视。乔峰虽说身负绝顶武功,可登上这等的高度也是生平首历,见到如此雄阔的景象,他不禁放声长啸尽情抒发心中喜悦。

    五百米的高度风力毕竟极大,普通人即便是要在这狂风中开口说话也极为困难,是以时隔不久,乔峰便又安静了下来。他毕竟少年老成,方才少许失态也觉得不好意思,不由扭头去看另一边的慕容复。只见慕容复靠在栏边极目远眺,正呆呆地望着那轮红日静默不语。乔峰向来知道慕容复人才俊美,此时见他神情缥缈衣袂飘飘,也说不出什么溢美之词,心中翻来覆去只一个念头:精雕细琢,不是凡品。然而,不知为何他只觉一阵心悸,急忙叫了一声:“慕容……”怎知话未出口,便已被狂风吹散。

    慕容复却也不需乔峰喊他,只在片刻之后,他自己便忡怔着回过神来。乔峰毕竟是古人,五百米的高度已觉新奇,可慕容复却早已见识过万米高空的风景,方才牵动他心神的只是一些早已远去的前尘往事。来世不可追,慕容复收敛心神,对着乔峰做了几个简单的手势,弯腰将煤炉的火势减弱。不一会,热气球的飞行高度下降到二百米左右,两人终于得以正常交谈。

    乔峰早知慕容复这般折腾只为永乐城一战,如今见识了这热气球的能耐,即刻心悦诚服。“有了这热气球和火油,我军便可居高临下大举火攻。”

    慕容复也早习惯了乔峰在用兵方面的先知先觉,并不意外他会看穿自己制作这热气球的用意,因而只低声叹道:“但愿不会真的折寿吧。”

    罗贯中的《三国演义》在鄜延军同样广受好评,诸葛亮火烧藤甲兵的故事乔峰自然也听过。听到慕容复这般所言,乔峰眉峰一拧随即又放松了下来,大声道:“这些夏人占我土地屠我子民,天若有眼,要折寿也该先折他们的!”

    慕容复并非优柔寡断之人,听了乔峰这理直气壮的一段话,亦是扬眉而笑,转口道:“乔兄长于兵事可谓是天生的将才,隐于草莽却是可惜了。”

    乔峰闻言却只摇头叹息:“经略的本事胜某百倍,只是这官场……沙场上的敌人再狠辣,也比不得背后的刀子来得险恶。在下不识诗书生性粗鲁,还是江湖打滚更自在些。”

    提起种谔,慕容复又被挑起了新的忧虑,皱眉道:“种经略向来独断专行,此次徐禧大大地落了他的颜面,只恐他负气坐视,不肯发兵相救。”

    乔峰愕然无语,半晌方挤出一句:“不至于此罢……”显然这话说来连他自己也没多少底气,便又转口道。“或许,永乐城一战并未如我等预料的那般凶险。”

    慕容复摇摇头,平静地道:“做最坏的打算、尽最大的努力,但不要心存幻想。”

    乔峰一阵羞愧,慕容复身在后军与种谔接触不多,但乔峰却不然。乔峰对用兵有几分天赋,在种谔身边耳濡目染也学了不少本事。他向来佩服有本领的英雄豪杰,对种谔心折倾慕,是以不愿多言他性格上的弱点。有慕容复一言提醒,乔峰心中凛然,当即向慕容复抱拳一礼,正色道:“多谢慕容公子提点,乔某受教了!”

    慕容复深知乔峰光明磊落,也不推辞他这一礼,只逼视着乔峰的双目一字一顿地道:“倘若种经略当真不肯发兵相救,乔兄作何打算?”

    乔峰也不含糊,力若千钧地道:“一码归一码,徐禧如何我等暂且不论。然我大宋将士性命可贵,不能不救!经略若是不满,事后乔某再与他请罪便是。”

    慕容复轻轻一笑,搭着乔峰的肩道:“英雄所见略同,古人诚不欺我。”

    乔峰何等灵醒之人,自然知道慕容复有此一问,来日若与种谔起了冲突,必然要对他有些许冒犯。乔峰是江湖武夫不在意那一官半职,可他却知道慕容复实实在在是更爱习文。“慕容贤弟,以你之才,当真不想入仕为官?”

    这一句,慕容复这段时间以来也不知被问了多少回。眼见豪爽如乔峰也婆妈起来,他不由哑然失笑,反问道:“乔兄莫不是信不过种经略的为人?”顿了顿,又傲然道。“即便他当真是那睚眦必报的小人,我难道便怕了他不成?”

    慕容复把话说得这般透彻,乔峰心中亦是一松,因笑道:“慕容贤弟这般人才,若是隐于山野,却是朝廷的损失。”

    哪知慕容复戏谑一笑,朗声道:“非也,非也!在下少年富贵纨绔成性,喜好精舍美食,鲜衣骏马,华灯烟火,笙箫弹唱,要我隐于山野粗茶淡饭,是万万不肯的。”

    “唔。”乔峰点点头,板着脸正色道。“这般纨绔,偏偏跑来边关吃沙子,也不知所为何来?”

    此言一出,慕容复即刻哑口无言,却是乔峰终撑不住放声大笑。

    元丰五年九月初六,永乐城筑成。不出十日,西夏梁氏遣统军叶悖麻、咩讹埋等领六监军司兵三十万兵围永乐城,并截断流经城中的水源。兵临城下,自诩儒将知兵事的徐禧被夏军一顿猛攻被吓破了胆,只管守城不出。鄜延路副总管曲珍、钤辖高永能先后苦谏出兵突围,他却摇头不从。城中无水,将士们只得掘井取水。然而地域所限,只得活泉三眼,泉水仅够城中将校饮用,士卒渴死过半,甚至以绞马粪汁来解渴,永乐城的形势已惨烈至极危殆至极。

    永乐城被围困的消息传出,沈括与李宪先后整顿兵马发兵来救,然而被徐禧赶至延州的种谔却无动于衷。此次伐夏之战的泰半人马全在永乐城,种师道等将领皆知情形紧迫,一个个在种谔的军帐外长跪不起请求发兵,而种谔仍不愿理会。

    不一会,乔峰与慕容复二人也过来了。种师道见到他们俩,忙道:“乔兄、慕容贤弟,快与我一同劝劝经略!”

    乔峰神色莫测久久不语,慕容复却只冷笑一声。“战事紧急,哪容他赌气?活了大把年纪,竟然这般不成熟!”说罢,他一掀门帘,大步闯了进去。

    乔峰也尾随而入,种师道见慕容复杀气腾腾顿时一惊,慌忙支起一条腿。哪知还没起身,原本跪在他身侧的校尉忽然扯住他低声道:“殿直,我等还是在这里候着罢。”

    种师道是个说话头醒话尾的聪明人,神色一转,即刻明白了那校尉的用意。乔峰与慕容复都不是正经的行伍人,就算开罪了种谔也算不得什么,却是如今跪在这里的将士们日后还要与种谔朝夕相处。倘若将种谔冒犯过甚,却是尴尬。尤其是他自己,亲侄儿既然不能胳膊肘往外拐,那也只能视而不见了。

    军帐内,种谔见到慕容复与乔峰二人无召而入更是面色不善,只一声厉喝:“谁准你们进来的?滚出去!”

    乔峰神色复杂,沉默了一会方沉声道:“请经略发兵救援永乐。”

    “可笑!”种谔一声断喝,“那徐禧亲口所言西北可唾手取,恨将帅胆怯;又上疏官家‘银、夏、宥三州陷没百年,一日兴复,于边将事功实为俊伟。’普天之下,唯有他徐大人一人赤胆忠心,我怎能不成全他?他既然口出狂言,自当言出必践,何须我来相救?”

    “徐禧志大才疏不知兵事,请经略以国事为重,勿与这等播弄是非追逐名利的小人计较。”乔峰当即单膝跪地,他并非迂腐之人,紧接着加上一句。“经略若果真深恨那小人,待夏军退去后属下亲自出马将他拿下,三刀六洞为经略出气!”

    乔峰向来正直,种谔万万料想不到此时此刻他竟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只见他呆了一阵,方才黯然道:“他是小人,只是如今这国事早被小人破坏殆尽,夫复何言?”说到这,神色又是恼恨不已,咬牙切齿地道。“老夫在西北戎马半生,往昔血泪尽毁于小人之手,西北边事自此一蹶不振!老夫恨不能食之肉寝之皮,怎能救他?怎能救他!”

    乔峰见种谔眦目欲裂状若疯狂,一时竟无言以对。

    却在此时,慕容复忽而轻笑一声,满是嘲讽地道:“我早说了这是白费唇舌,乔兄,你就是太天真!”原来乔峰曾与慕容复约定,若是乔峰也无法劝服种谔,方才由得慕容复为所欲为。

    乔峰闻言不由摇头苦笑,退后一步对慕容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种谔只当慕容复也是来劝他的,只气哼哼地坐在军案后冷眼看着他,看神情仿佛在说:任你口灿莲花,我自岿然不动,看你能奈我何?

    怎料,慕容复忽然走上两步,出手点住了种谔身上几处要穴。

    “慕容复,你放肆!”种谔错愕地高叫,“你想干什么?”

    慕容复根本无暇理会他,出掌将其连人带凳地推远,自军案上抽出一张白纸边写边道:“经略可知一个人缺水多久会死?我告诉你,三天,只有三天!如今永乐城已被困五日,纵使现在发兵,能否打退夏军还得看天时地利。枉鄜延军上下追随你出生入死那么多年,你与徐禧争权,却让他们做炮灰,你也配当这将军?徐禧纸上谈兵,你不忠不义,你与他有什么分别?”说完,他扔下毛笔拿起一旁的印章,重重地压在了那张白纸上。

    乔峰眼睁睁地看着慕容复捧着那张伪造的军令,一摔袖自顾自走了出去,一时竟张口结舌。他早料到慕容复定会剑走偏锋令种谔出兵,只是万万想不到慕容复的办法竟是如此地简单粗暴。

    乔峰在原地怔了一会,刚扭头要走,种谔忽然出声叫住了他。“乔峰,还不快解开老夫的穴道!”

    乔峰又是一阵苦笑,抱拳道:“种经略,待发兵之后,属下再……”

    “放屁!”不等乔峰把话说完,种谔已是怒目圆睁须发皆张。“你可知伪造军令,那是死罪!就凭慕容复那小子,他懂个屁的用兵之道?”

    乔峰听种谔言辞松动,即刻双目一亮,忙问:“经略你改变主意了?”

    种谔黯然一叹,只道:“我且问你,那热气球当真能出奇兵?”

    乔峰重重地点头,大声道:“属下愿以性命担保!”

    营帐外,种师道已乖乖领了军令正要走,可身边的几个校尉却揪着慕容复不放,只说这军令并非种谔亲笔,不敢奉命。

    双方正僵持不下,乔峰陪着种谔走了出来。只见种谔劈手夺过慕容复手上的那张军令低头扫了一眼,冷笑道:“书生之见,狗屁不通!”说罢,将那军令撕地粉碎。慕容复勃然变色,种谔却又道:“乔峰、慕容复,既然这热气球之功尔等吹得天花乱坠,便令你二人率百人小队突进横山,入夜后以火攻焚毁夏军大营!这一战,许胜不许败!若是功败垂成,你们提头来见!”

    乔峰急忙躬身一礼,大声道:“属下领命!”

    情势急转直下,慕容复不由一脸呆滞地望着种谔。

    种谔却向来性急,他等不到慕容复的回话,即刻冷眼扫了过去,沉声道:“慕容复,你敢抗命?”

    慕容复被种谔这一眼看得寒气直冒,赶忙低头道:“属下领命!”

    “种师道,令你率各军校尉整束行伍,日落之前拔营出发,驰援永乐!”种谔又道。

    “属下领命!”种师道高喝一声,带着一众校尉急匆匆走了出去。

    种谔见慕容复仍旧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他不由又是得意又是不屑地道:“若不是看在你那热气球于国有利,你当老夫真有那空闲调派士卒陪你耍?狗肚子里藏不住二两香油的货,还敢在老夫面前卖弄!”又一扫乔峰,一字一句地道。“乔峰、慕容复,我鄜延军只剩这五千种子,此战若是失利,老夫亲手将你们剖心剜肺祭我鄜延军将士英灵!滚!”

    西北老将种谔一发威,北乔峰南慕容即刻屁滚尿流,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元丰五年九月十三,种谔尽起延州五千鄜延军,驰援永乐。

    作者有话要说:

    慕容:太虐了!导演,求开启“用兵如神”金手指!

    导演:这个金手指我不是已经开好了么?

    慕容:哪呢?我怎么没看到?

    导演:不就开萧大侠身上了么!

    慕容:……

    第31章 永乐城之战

    从热气球上下来的时候,乔峰的两条腿还是软的,才走了两步就是一个趔趄,好似踩进了棉花堆。站在他身旁的慕容复见状,急忙出手扶了他一把,问道:“没事吧?”

    乔峰重重地呼出两口气,将充斥在胸臆间的皮肉焦灼的臭气排出,这才艰难地摇了摇头。他虽面色不佳,可比起他身边那些吐得七晕八素的士卒们,乔峰显然仍无愧他大侠的英名。所谓水火无情,战场上以火攻破敌的例子不胜枚举,可乔峰却能确信古往今来的战役中,没有一场火会放得比今夜更可怕。

    今夜戌时,十只热气球在横山升空。借着风力在空中漂浮了一个时辰之后,搭乘热气球的二十名宋军将士来到了夏军营地的上空。他们根据原先的计划,将火油沿途倒满了夏军营地。由于天色已晚,已坚持作战整整一日的夏军士卒大都疲累不堪陷入熟睡。而空中打击这一跨时代的战争手段,显然也不在夏军将领的预料之中。整个夏军营地的领空犹如一个赤裸的女娘,由得宋军为所欲为。火油引发的火势蔓延地十分迅猛,几乎是在宋军投下火把瞬间,整个夏军营地中就燃起了十条火龙。

    乔峰居高临下将局势看得分明,十条火龙囊括了整个夏军营地,细致周到地照顾到了几乎每一个夏军士卒。不少人在睡梦中被夺去了性命,更多的人带着满身火苗冲出营帐,痛苦地扑倒在地,嘶嚎翻滚直至气绝。偶尔有几名身形特别健壮的士卒奔出军营跳入河中,哪知河水非但不能灭火,火油却可在水上燃烧,那些士卒仍难免一死。在漫天的浓烟中,几个幸存的夏军将领组织起了士卒取水灭火,可当他们发现水源只是助长了火势时,整个夏军军营终于彻底崩溃。

    乔峰没有等到种谔救援的人马杀到,热气球便已耗尽了燃料缓缓落地。可他知道,这一战胜负已定!

    “若是无事,与我去寻人。”确定了乔峰能站稳,慕容复方才松开手臂。

    乔峰只觉方才所见夏军营地的惨烈画面仍在眼前回放,听慕容复语调轻快,不由喃喃道:“慕容,你不怕么?”

    “怕什么?报应么?”回应乔峰的,只是慕容复的一声嗤笑。

    朦胧月色下,乔峰凝望着慕容复清冷又带着些无所谓的面容,想起在延州时他那句“但愿不会折寿”的叹息,心中忽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受,脱口道:“慕容,此事原是我的主意。倘若真要折寿,就折我的!”

    慕容复猛然一惊,望着一脸诚挚的乔峰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却在此时,与慕容复一同行动的队长上前道:“慕容公子,少了两只热气球。兄弟们说,半路着火掉夏军营地里去了,热气球上的四个兄弟只怕……”说到这,他慢慢摇了摇头。

    慕容复闻言眉头微微一拧,方才亲见夏军营地化为火窟都无动于衷的他此时竟神色黯然地道:“终究是我操之过急……”热气球要保持漂浮状态控制煤炉的风力是门大学问,操作稍有不慎就会将整个热气球烧毁。在这次火攻之前,将士们只操作过几回热气球,会出事也在情理之中。

    这些人中论官职乔峰最高,他见慕容复颇为自责,急忙岔开话题吩咐那队长:“将热气球收拾好了,咱们尽快撤离。”他们一行人乘着热气球在空中飘了一个多时辰,降落在了夏军军营的后方。待夏军退兵,他们这些人可就成了瓮中之鳖了。

    “得令!”那队长也知深浅,这便领命而去。

    “慕容贤弟,你要去寻谁?”乔峰又继续方才的话题。

    提起这个,慕容复忽然神色幽微地轻轻一笑,低声道:“你不是亲口答应了种经略,要将那徐禧擒来三刀六洞给经略出气么?”

    乔峰自然不会相信慕容复要擒徐禧只是为了他对种谔的一句承诺,然而他却并不出言反驳,只温和地望着慕容复微微而笑。不知从何时起,乔峰特别喜欢看到慕容复这种庙算无遗充满自信的神情。仿佛只要还能见到他这么笑,再糟糕的局面也总有扭转的机会。

    夏军对永乐城的进攻原本是昼夜不停,在慕容复一把火烧了夏军的军营后,当晚承担攻城重任的部分夏军成了少数的幸存者之一。眼见后方失火,夏军的军心自然崩溃,种谔所率的几千人马轻易就将那些夏军杀退。而原本困守永乐城的宋军在守城大将曲珍的带领下及时出城作战,与种谔的队伍来了个里应外合。鄜延军不愧是西军中最强的队伍之一,纵使被围困数日断绝饮水,只要尚有一丝希望,他们仍打得十分勇猛。这一战,围歼夏军数千人,狠狠地出了口恶气。

    当曲珍与种谔胜利会师,两名西边名将不由相对无言。他们心里都明白,纵使解了这永乐之围,宋军却也同样死伤惨重。几代经营开创的平灭西夏的好局面已被徐禧一人破坏殆尽。

    而徐禧的智商同样没有超过慕容复亲手给他划定的“80”上限,他贵为四品大员,竟在乱军之中偷偷换上了士卒的军服,妄图抛下这烂摊子趁乱逃跑。

    徐禧是被乔峰生擒的。

    原来乔峰一行人下了热气球,赶路就只靠两条腿。待他们赶到永乐城外,夏军已然溃退。乔峰等人在慕容复的指点下自乱军之中夺了几匹快马向西南方搜寻,居然很快便见到三五名宋军士卒拥着两名骑着马的士卒奔逃。宋军如今大举反攻,他们这一行人不但不参战反而向反方向逃跑,而为首的两人虽骑着马却穿着普通士卒的军服,自然十分显眼。乔峰见了他们,也不需慕容复提醒,当即打马上前,举臂将徐禧自马背上拎了下来。

    见到乔峰一行人打着宋军的旗帜,几乎失禁的徐大人即刻放声大叫:“大胆!放肆!本官是四品给事中、鄜延道总管徐禧!”

    听到“徐禧”这两个字,慕容复即刻打马上前,用手中的马鞭挑起了他的下颚。两人四目相对,慕容复目光深幽不知在打什么主意,徐禧却是色厉内荏冷汗淋漓只断断续续地大叫:“本官……本官是官家钦命……”

    他话未说完,与慕容复同行的几名宋军已然自徐禧随身携带的包袱里翻出了他的官服与印章。慕容复侧目一望,满意地点了点头,忽而一掌落在徐禧的后颈将人劈晕了过去。做完这些,他才又转向与徐禧同行的另一人,笑问:“李中正,你是想死还是想活?”原来此人正是与徐禧同时被宋神宗指为“特派员”前来鄜延道指挥作战的宦官李舜举。

    此刻正值丑时方过,天色黑沉。借着那一点朦胧的月色,李舜举只觉眼前的慕容复神色冰冷至极,不似活人却好似自幽冥深处爬回来的索命恶鬼。李舜举登时心虚气沮,再说不出话来。

    乔峰策马到慕容复的身侧,低声问道:“慕容贤弟,你有何打算?”

    慕容复低头看了被乔峰随手扔在马背上的徐禧一眼,那一眼冷酷地好似在看一条死尸。“政治是战争的延续。这一仗我们输了,那么剩下的就是追究责任。官家英明神武是不会错的,错的只能是别人。徐禧战前夸下海口,如今遭此大败已成弃子,与其让他不明不白地死在乱军里,不如留给我废物利用。有些话题就好像肉骨头,该抛出去的时候就该抛出去,省得那些疯狗上来咬你。”

    乔峰于政治实在青涩,只听得云里雾里。李舜举闻言却是暗自心惊,实料不到慕容复一介少年竟能将朝堂上的争斗看得这般透彻。触到对方扫来的眼神,他即刻正色道:“徐禧好大喜功不通兵事,咱家也曾多番相劝,可惜他不听劝谏乃有此败。今夜得将军相救,咱家定要上奏官家,治徐禧之罪!”

    李舜举这般知情识趣却是省了慕容复不少口舌,他当即抱拳笑道:“如此,先恭喜李大人突破重围死里逃生!”

    李舜举笑容尴尬,乔峰却知道李舜举既已“死里逃生”,那么这徐禧必然是“战死沙场”了。

    元丰五年九月十八夜,种谔率五千鄜延军攻破夏军大营,永乐之围遂解。十九日清晨,种谔率军进入永乐,极目所见尸横遍野死伤枕藉,情状之惨烈触目惊心,西北名将种谔失声痛哭;而负责制造热气球立下破敌大功的慕容复急怒攻心当场口吐鲜血,自马背上跌了下去。二十日夜,天降大雨,永乐新建城墙浸水后坍塌,宋军幸得慕容复一言提醒,及时撤离永乐城,未有人员伤亡。永乐一战,宋军损失士卒、辅兵、民夫等十余万,给事中徐禧、转运使李稷、钤辖高永能等人死难,自此大宋不但失去了一举平灭西夏的唯一机会,更令修筑永乐城池的万贯资财打了水漂。此役之后,宋夏双方皆元气大伤,宋军再无力发动大规模攻势,战争进入相持阶段。

    慕容复在大军开往银州的当日清醒了过来,那时他已昏迷了整整三日。见到慕容复清醒过来,邓百川自然是欣喜若狂,公冶乾却跪在慕容复的榻前低声道:“公子爷神机妙算,公冶乾心服口服!从今而后,公冶乾唯公子爷马首是瞻,若有丝毫违令,犹如此刀!”说罢,他随手将手中的一柄钢刀折成了两段。

    邓百川听公冶乾发此毒誓不由面露不忍,慕容复却无动于衷,只语气低幽地道:“公冶二哥,你我兄弟同心,方可成就大业。”

    公冶乾没有答话,只重重地磕了个响头,起身向门外走去。直至走到门口,他才轻声说道:“公子爷,死的那些都是宋军将士,你又何必伤心成这副模样?”

    公冶乾走得干脆利落,慕容复却是一连串地咳嗽。邓百川急忙为慕容复递上热水,口中劝道:“公子爷,公冶乾无心之言,请公子爷恕罪!”

    慕容复低头就着邓百川的手喝了一口水,喃喃道:“邓大哥,连你也是这么认为的么?”

    邓百川无言以对。这些时日以来,他在军中与宋军的将士们出生入死结下了深厚的情谊,是以慕容复自掏腰包制作热气球救援永乐,他全力相助。只是如今听公冶乾再度提起慕容氏的复国大业,他心中又十分矛盾,好似对不起已故的慕容博。隔了半晌,他只无措地道:“公子爷,慕容氏祖上历代英雄……”

    慕容复无力地摆摆手,闭目躺了回去。“邓大哥,我累了。”

    邓百川却不是公冶乾,听慕容复的语气微冷,他登时热泪盈眶,当即跪下道:“公子爷,邓百川知道公子爷心善……只是,只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啊!”

    “为什么呢?”慕容复低笑着发问,“我为什么非要牺牲成千上万人的性命成就我这‘一将’的令名?为了复国么?那么,复国又是为了什么?为了扬名立万?要名扬天下,未必非得复国不可。为了唯我独尊?我身在江湖逍遥自在,一样不用仰人鼻息。那么,复国究竟为的是什么?邓大哥,你能告诉我么?”

    邓百川哑口无言。

    “邓大哥,这次来边关,我见识了很多。有些事,我该好好想想。希望邓大哥也好好想想,以后的路究竟该怎么走。”慕容复最后叹道,“出去罢。”慕容复知道要令如邓百川这等传销中坚分子幡然醒悟那是很难的,只是邓百川毕竟不是公冶乾,他总想努力试上一试也好过总是孤军作战。

    邓百川一头雾水地站起身来,擦了擦眼泪正要走,种师道与乔峰又闯了进来。只见乔峰皱眉道:“慕容贤弟,听说你醒了,我们来瞧瞧……”话说半截,人未走到近前,已迫不及待地转入正题。“杀人不过头点地,那徐禧……”

    不等他把话说完,种师道也插言道:“慕容,我叔叔要我问你,徐禧和李舜举你究竟打算怎么处置?沈括与李宪快要到了,这件事可瞒不了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

    乔峰:这场火……买家秀与宣传差距太大!可以退货不?

    慕容:二战美军火烧日本东京。很好!我很满意!

    第32章 徐禧的政治遗产

    有种师道与乔峰前来报讯,慕容复纵使扶病也不得不起身去瞧一眼那被秘密关押的徐禧。

    乔峰虽为徐禧说情,可在他的心中,十个徐禧捆起来也比不上慕容复的一根手指头。此时见慕容复抱病起身,又忍不住劝道:“这等禄蠹何必劳你亲自出手,你还病着呢……”

    慕容复闻言却摆了摆手,只道:“我怕不当心把他给弄死了,那就一无所用了!”这一句说得轻描淡写,端地是将自己病病歪歪还攒着一肚子坏水要害人的恶毒形象展现地淋漓尽致。

    有慕容复这一句,乔峰亦无话可说。徐禧已被关押了三日,这三日里滴水未进已是奄奄一息,乔峰也很担心他会死。

    几人一路行来尚未靠近那土牢,耳边便已听到徐禧声嘶力竭的哀求:“水,给我水……”只见他大半个身子挂在土牢的牢门上,右臂自牢门的间隔内探出,手指指节凸起指缝间满是脏污,好似一只肮脏的鸡爪。

    听到他哀求,负责看守的一名士卒随手铲起路旁的一块马粪甩进了土牢,取笑道:“想要水,就先把这块马粪给吃了!”

    这无疑是极大的侮辱,是一个自命清高的文人士子绝对无法容忍的践踏,更何况徐禧除了是个文人之外,他还是个官。然而,三天没有水的日子,却足以将这个原本骨头就不够硬的官员磋磨成一滩烂泥。只见他抖抖索索地抓着那块干结的马粪,想扔出去,又狠不下心来;想一闭眼吃了,还是狠不下心来。最终,只是徒劳地放声干嚎,口中不断喃喃:“杀了我!为什么不干脆给我个痛快!杀了我……”

    如此惨状,种师道亦不禁面露不忍,乔峰却是怒气填膺,只厉声大喝:“要杀便杀,何必如此折辱于人!”说着,大步上前,一把推开那看守的士卒,拧断铁锁,将徐禧扶了出来。

    徐禧被关押在土牢中断水三日,第一回见到有人和颜悦色待他,好似看到了生还的希望,竟无端生出一股巨力,紧紧抱着乔峰的小腿苦求:“水,水啊……”

    “去取水给他!”乔峰扭头命令那士卒。

    怎知那士卒却不从命,只默默地站到了慕容复的身后。

    “徐大人,你若要死,撞柱可死、上吊可死、嚼舌亦可死。我又不曾下令拦着你,你为何不死?永乐一战,我宋军数万将士尽皆死难,你为何不去死?”慕容复却不理会主持公道的乔峰,只管一句句地追问徐禧,直问地他无言以对无地自容。“既然骨子里就是个贪生怕死的孬种,在我面前又何必装什么威武不屈呢?可笑!”

    这一句好似彻底撕破了徐禧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伪装,他浑身颤抖着指着慕容复,一个劲地喊:“你……你……”却是再多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慕容复却猛然面色一沉,方才嘴角尚存的一点轻佻奚落的笑意即刻无影无踪,教人瞧上一眼便两股战战。“如今你落在我手,若是乖乖听话,就放你一条生路;若是不听话,我便活活渴死你,祭奠我鄜延军无辜阵亡的数万英灵!”

    徐禧自然是不想死的,更加不想痛苦地渴死,当即跪倒在地连声道:“我听话,我听话!”堂堂朝廷四品大员,这般没有风骨气节,乔峰只觉眼前这个狗一般匍匐在地摇尾乞怜的徐禧又是可怜又是可恨。

    慕容复却依旧矜持地不动声色,好似对方的一切表现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当即令士卒带徐禧下去梳洗整理,自己则转去了营地内的一处营房。

    乔峰纵然心头有气,可见慕容复连坐都坐不稳,又忍不住上前扶他。“纵使徐禧罪该万死,你这般折辱他,也终究失了品格!”

    慕容复也不动怒,只长叹一声,语重心长地道:“乔兄,以你的脾气只合在江湖打滚。来日纵使离开了江湖,躬耕自乐也罢、牧马放羊亦可,切莫踏入官场接受任何官职。切记!切记!”

    乔峰被他说地一头雾水,正要问一句“我为何会离开江湖?”,已梳洗干净的徐禧又被人带了进来。

    这一回,慕容复却比方才殷勤了许多,亲自研了一池浓墨,躬请徐禧上座写一份奏折。至于奏折的内容,自然是慕容复由口述。“臣给事中徐禧拜见吾皇顿首。臣本布衣,不事科举,蒙吾皇亲眼得授一方虎符,筑城永乐。今永乐被围,弹尽粮绝,夏人野蛮,城破在即……”而慕容复所述的,居然是一份以徐禧的名义上奏朝廷的遗折。

    徐禧方听写了几行便已变色,随手一扔毛笔,惊慌失措地大叫:“这是遗折!你要杀我!你要杀我……”

    慕容复并不容他起身逃避,一手压在他的肩头,将其死死地摁在座椅内,缓缓道:“徐大人,官家冒天下之大不韪变法积财,促成这平夏之战,结果被你胡乱指点输得一干二净。你若不死,你说官家能平这口气么?”

    “太祖皇帝早有规矩,不杀士大夫!不杀士大夫!”徐禧一个劲地摇头,竟是嚎啕大哭。

    “士大夫?你是吗?”回应他的,却是慕容复轻蔑的一笑。宋时文学鼎盛,便是篾首酱翁也能指点大儒,然而所谓的士大夫却唯有科举入仕之人方有资格获此尊称。

    徐禧猛然一怔,竟是哑口无言。他走的是终南捷径,并非科举入仕,自然称不上士大夫。然而他与宋神宗十分亲近,当然也明白慕容复说的有理。当初他来边关时曾对官家夸下海口,如今战败,以官家急躁的个性,非将他剥皮拆骨不可。“……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他不禁摇着头失魂落魄地低喃。历史上,永乐城破后徐禧死难,凭的是一时的血气之勇;如今种谔解了永乐之围,他得以死里逃生,再让他求死,那便是千难万难了。

    “如今战事打成这副模样,你死或不死,区别不大。况且,谁说写了遗折就非死不可?”对上徐禧死灰复燃极度渴望求生的双眸,慕容复只语调轻松地道,“所谓山高皇帝远,只要种经略将你的遗折呈给官家,说你已战死永乐城中。官家不但不会恨你,反而会优抚你的家人。只要你日后隐姓埋名,你真正的生死,谁会知道?”

    徐禧听了连连点头,又执起笔急切地道:“我写!我这就写!”

    慕容复却伸手将徐禧挡住了,一字一顿地道:“遗折不是你来写,而是我要你怎么写,你就怎么写!否则,我凭什么帮你?”

    奏折的第一段声情并茂地回忆了徐禧与宋神宗的相识相知相得,请求神宗皇帝看在他死于国事的份上宽恕他的罪孽,赌咒发誓来世“结草衔环以报官家大恩”。

    第二段笔锋一转,将参与此次伐夏之战的几位将领李宪、沈括、种谔全告了一状,直指若非他们坐视永乐被围不发兵来救,这一战绝不会败地这般惨。

    第三段更是石破天惊,将朝堂上几乎所有文官一网打尽,要他们与自己一同承担这战败之责。如果说,指责三旨相公王圭庸碌无能只知附和官家尚算言之有物;那么,反咬吕惠卿暗下绊子阻拦徐禧在边关立功就已是忘恩负义;至于将王安石、司马光、程颐、韩忠彦等无辜路人也牵扯进来,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这样一封好似疯狗一般将朝堂上的相公们全咬上一口的遗折,徐禧不敢写又不能不写,以致奏折上的字迹笔锋歪斜形状扭曲,看起来却是有几分像是临终之前的绝笔了。写完这第三段,徐禧已是面色青白,只望着慕容复哆嗦着道:“这……这……”

    “你已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自然是要有一说一,方能报答官家知遇之恩,还怕什么得罪人呢?”慕容复却好似明白了徐禧心头的恐惧,只意犹未尽地道。“这最后一段,便该点评一下官家施政的得失,留几句言之肺腑的劝谏忠言。你可有几个生死相交的朋友或者恨之入骨的政敌?随便写几个,也好推荐给官家。”

    慕容复这般行事,莫说徐禧魂飞魄散,便是种师道亦是胆战心惊。几人得了徐禧的“遗折”刚自营房内走出来,种师道便已迫不及待地问道:“慕容贤弟,你这是何意?”

    慕容复微微一笑,望着一头雾水的种师道与乔峰二人道:“种兄,这个道理你虽不懂,可你叔叔一定明白。至于乔兄么,你就不必懂了!”说着,他随手掂了掂手中的奏折,转去种谔的军帐。

    种谔接过徐禧亲笔手书的“遗折”一看,立时沉默了下来。他宦海沉浮,果然明白慕容复的用意。有这份奏折递到官家面前,朝堂上的相公们必然要忙着自辩以证清白,也就没空来抓他的小辫子了。只是种谔一生光明磊落,想到要以这等阴私手段欺瞒官家,大大有违种家“忠贞事君”的家训,他心中很是矛盾。

    慕容复却长于察言观色,不等种谔说些什么,他已率先道:“种经略,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一仗我们的确败了,既然败了就一定要有人承担责任。你若不想如狄将军一般失去兵权被那些文官活活咒死,有些事就不得不做!”

    “……你的好意,本将明白!”种谔语调沉重地道。战场上,那是他种谔的天下;朝堂上,或许唯有慕容复这等蛇蝎心肠之人才是那些相公们的对手。“只是你就不怕这件事若是宣扬出去……”

    慕容复摇摇头,很是自信地道:“徐禧写下这份奏折,就已自绝于朝堂。我虽答应饶他一命,可也能保证自今往后他绝不会再出现在人前,经略大可放心。至于李中正若是也死了,反而惹人怀疑。只是他若回宫,教官家日日看着,时时想起永乐之败,想必往后的日子也不好过。我相信,他会极愿意留在军中、等待时机、洗雪前耻。”

    种谔点点头,抱着虚心求教的态度问道:“本将的奏折该如何写?”

    “徐大人的遗折以蜜蜡封印,唯有官家亲启,经略不可妄动。至于经略的奏折,自然是实话实说。”慕容复又道。

    种谔思索片刻便明白了慕容复话中深意,所谓的实话实说,自然是要他旧话重提在奏折中大大地告上徐禧一状。也唯有如此,方能令官家相信徐禧的遗折绝无可疑,更可表明自己的忠心耿直。他长叹一声,幽幽道:“慕容复,本将发现你对官家绝无丝毫尊重之意。以你的心计,翻云覆雨只在你指掌倾覆。你当真不会入仕么?”

    这一回,慕容复的眼底却泄出一丝近乎痛苦的迷茫。“种经略……官家绝非明主之相,只是、只是……这一仗我们不该死这么多人!徐禧是个绣花枕头,我早该杀了他!沈括见风使舵、李宪只知自保、经略意气用事,我早该知道,我早该……咳咳……”他话未说完,突然一手支在一旁的桌案上,弯下腰,剧烈的呛咳冲口而出。没多久,一大口血就喷了出来溅地整个桌面一片血红。

    “慕容!”乔峰惊叫一声,急忙上前扶住他,一手撑着他的后背,将一身浑厚的内力缓缓注入他体内,为他调息。慕容复如今年方二九尚未长成,在军中一年,他日夜操劳便是铁打的也支撑不住。只是乔峰如何也想不到,他会因为永乐城之战而病地这般厉害。“慕容贤弟,你不该自责,你已尽力!”

    慕容复面色惨白冷汗淋漓,却仍微微摇头,只望着种谔低声道:“经略,如今此地战事已了,学生也该回黄州侍奉老师了。”

    “慕容,你要走?”种师道又是焦急又是不舍。

    乔峰亦道:“纵然要走,也该先把病养好。”

    慕容复勉力闭了闭双目,苦笑着道:“乔兄,难道你还不明白?我一日在此地,便一日好不了……不如,眼不见为净!”

    “滚吧!滚吧!”种谔亦是无可奈何,只大声抱怨。“也不知他苏子瞻怎么教的学生?”不知与谁赌气般猛一摔袖,扬长而去。

    乔峰却只紧紧地握着慕容复冰冷的手,他从不知道,原来这具无力地依靠在他怀中的身躯是这般地单薄;正如他不知道,原来他生性太善担不起这些沉重的生死。他只知道,他绝不能眼睁睁看着慕容复就这么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萧大侠,有啥想法不?

    乔峰:不要得罪慕容!千万不要得罪慕容!如果我错了,我就给他道歉;如果他错了,我还给他道歉!

    慕容:乖!

    第33章 一个病娇的养成

    两日后,慕容复的病情略有好转,他披衣起身写了一份辞表呈给种谔,辞去凤州助教的官职。种谔目光复杂地望了他半晌,默默地收下了他的辞表挥挥手令他退下了。

    慕容复走后,种谔低头翻了翻他的辞表,长长地叹了口气。慕容复这个从九品的凤州助教实在是比芝麻还小的官,要辞职只需一封文书递到吏部,官家与朝堂上的相公们甚至都不会知道他的消息。谁又能想到,来日朝堂上的一场动荡全由这区区芝麻官一手掀起呢?那日种谔问慕容复会否入仕,心底实已起了杀心。只是后来见他因这场战事再度吐血,这才作罢。慕容复此人才干过人又毫无忠君之心,《三国演义》中那句“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说的正是他。若非这些时日以来的相处,令种谔深信了他的悲天悯人之心,纵使慕容复曾助他多少他也顾不得了。

    无官一身轻的慕容复又向种师道与乔峰辞行,种师道依依不舍,乔峰却正色道:“我陪你回去!”不等慕容复回话,他又紧接着补上一句。“你还有病在身,孤身上路我不放心。”

    此时邓百川或公冶乾若在慕容复身边,必然要大声质问:“我不是人?”

    只是如今这二人并不在慕容复的身边,乔峰的话偏又说地过分得理直气壮,以至慕容复一时竟忘了反驳,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话音问道:“乔兄也要走?”

    乔峰点点头,答道:“战事已了,我也该回丐帮复命了。”

    乔峰这么一说,种师道登时急了,当下叫道:“怎么走了一个又一个?乔兄,我叔叔正要上奏为你请封,以你的功绩,一个七品校尉总跑不了。你……”

    种师道话未说完,乔峰已然伸手拦住他,幽幽道:“种兄,乔某来此原也不是为了求官。更何况,这战场上的刀箭是看得到的,官场上的刀箭却是看不到的。纵使我武功再高,也防不胜防,不如求去。”

    乔峰把话说地这般透彻,种师道也是哑口无言,愣了许久才恨声道:“我便是不明为何这世间总有那许多不知所谓之人,一会闹文尊武卑、一会争小人君子,可他们除了弄权乱事,又做得了什么?”

    慕容复闻言不由莞尔,只道:“想必是太闲的缘故。”宋朝公务员的待遇向来优渥,不但每年有长达一百多天的假期,更由于冗官众多工作量也十分轻省。这些当官的有钱有闲,自然要闹点事出来刷刷存在感。

    眼见自己看好的两人皆对入朝为官兴趣寥寥,种师道也是黯然,只道:“日后我常在边关,你我兄弟怕是难有相见之时。”

    慕容复与乔峰相视而笑,异口同声地道:“我们身在江湖逍遥自在,但凡种兄一封书信,我们必定随传随到绝不推搪!”

    慕容复是贵胄公子,乔峰却是个江湖客,收拾行李远比慕容复更为麻利。不过三日,他与丐帮的几个兄弟便打点好行装,与慕容复一同上路。出发前,乔峰又去寻慕容复商谈路程安排,哪知方走到半道上就见公冶乾押着徐禧往城外行去。乔峰心中一动,不知为何没有惊动那两人,悄悄地跟了上去。

    城外,慕容复早已等着徐禧。见到他出现,他指着一旁准备好的包袱道:“徐大人,我既已答应不杀你,今日便放你离去。这包袱里是一些干粮和食水,还有我私人送你的五百贯程仪。你身边的这位是我的家仆公冶乾,他会陪你一同离开,寻个避世之所将你安置妥当。只是有件事要让你知道,你的遗表种经略已上呈官家。你若再出现,便是欺君之罪,望你好自为之。”

    徐禧在土牢里被慕容复好吃好喝养了几日,早已恢复了精神。前思后想一番,便知是中了慕容复的毒计。他是朝廷大员官家亲信,纵使吃了败仗,如何发落也不是种谔能一言以决的。那日他若能咬紧牙关熬上几日,待李宪与沈括赶到,种谔必得放他出来。然而如今他被慕容复一吓,糊里糊涂写下遗表,种谔只需再寻一具无名死尸,他徐禧的存在就被悄无声息地抹去了。想到一生功名利禄就此毁于眼前这少年人之手,徐禧不由满心怨毒地抬头望了他一眼,嘶声问:“你究竟是何人?”

    徐禧的那点微末心思慕容复如何不懂,然而他却只满不在乎地道:“学生,姑苏慕容复。徐先生,上路罢!”

    徐禧也好似明白此生此世自己拿他无可奈何,再不发一言,背上包袱转身便走。

    公冶乾走上前来向慕容复抱拳一礼,忽而在慕容复的耳边低声道:“公子爷,当真要放他走?”

    慕容复目视公冶乾片刻,轻轻一笑,意味深长地道:“公冶二哥办事,复官一向是再放心不过的。”说罢,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

    这二人话音极低,徐禧又是一介书生,自然一无所觉。唯有躲在不远处偷窥的乔峰字字入耳,他在原地怔了许久,好似早料到了这个结果又似仍不敢置信,最终只长叹一声转身离去。

    乔峰不知,就在他走后,慕容复又提起了另一人。“那李延宗如今可还活着?”

    “还活着,公子爷的意思是……”公冶乾试探着将手掌在自己的颈间重重一划。

    慕容复摇摇头,悠然道:“待你办完此事,想办法将此人押回燕子坞,我另有用处。”

    公冶乾虽不明慕容复的用意,但却已立下誓言唯慕容复之命是从,当即领命称是,与慕容复告辞一番后,陪着徐禧一同离去。

    元丰五年十月,慕容复与乔峰在一场小雪之后启程离开了银州。犹记得一年前,二人来到米脂亦是这雪落时节。那时米脂寨中兵多将广人声鼎沸,如今却已是物是人非。宋神宗主政期间的伐夏之战绵延两年,耗费钱粮无数,最终不但没能如愿平灭西夏,反而损失了大批西边名将种子。对外大宋的威势与国土未见扩张;对内,伐夏之战耗损了大宋的元气与财富,这一仗大宋亏地很厉害。

    乔峰慕容复一行自银州一路南行,莫约半个月之后才终于抵达凤翔府地界。之所以行路缓慢,却是因为慕容复在路上又烧了两回。慕容复自幼习武身体康健,在军中两次吐血皆因急怒攻心之故,原本只需调息休养一阵也就无妨了。只是慕容复上辈子总是缠绵病榻,如今难得有副健康的体魄总要逞强,哪肯听邓百川的老实养病?出发没几日,他趁着邓百川去准备膳食,自己偷偷拉着乔峰练了一趟拳。北乔峰与南慕容交手,正是旗鼓相当惊心动魄,两人自天明打到点灯,各自出了一身大汗连呼痛快。结果,当晚慕容复便受寒着凉,病倒了。

    慕容复乃是鲜卑慕容氏的唯一血脉,邓百川平时把他看得比眼珠子还紧,见慕容复病倒如何肯善罢甘休,当即杀到乔峰的客房,直将他骂地狗血淋头。乔峰自知理亏也不敢回嘴,见邓百川一人忙里忙外着实分身乏术,又自告奋勇来照顾慕容复。

    邓百川打上门大骂乔峰原是趁着慕容复喝药入睡之后,只是慕容复后来睡醒,自然也就知道了。哪知,纵使他对乔峰百般致歉,乔峰也仍觉得当时慕容复早已说明点到为止,是他自己打发了性不管不顾才令慕容复病倒,是以对慕容复照顾地十分周到。然而,乔峰却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生病的时候是绝不能惯的。

    第6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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