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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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综]权奸复国的可行性报告 作者:生煎包大战小笼包

    第9节

    乔峰重重地喷了口气,恨声道:“那妇人爱惜名节,不愿上堂首告,这也无可厚非。然而,三日前我又在街上见到了那两个拐子!”说到此处,他不由重重地一拍桌案。半边桌案便好似刀切豆腐一般,齐齐断开掉了下去。“这两个拐子看神色便知不是新手,身上必有案底。纵使当真是我冤枉了他们,这官府问案的速度何时变得这么快了?当天晚上,我便夜探开封府,居然见到咱们丐帮的李舵主成了开封府尹的座上宾。堂堂朝廷从三品大员,便是汪帮主见了也要称一声‘大人’,想不到与李舵主这般熟悉!”

    慕容复点点头,没有说话。但凡黑帮势力猖獗的地方,总有白道做他们的保护伞。古往今来一向如此,没什么好意外的。更何况如今的开封府尹是历史上有名的奸臣蔡京,无忧洞的贼匪在汴京如此猖狂,要说蔡京本人清白无辜,谁信啊?

    然而乔峰慷慨豪迈热血心性,实难以接受,只大声道:“开封府尹是百姓父母官,他便是这般待他的子民的么?这还是天子脚下!”

    眼见乔峰还要拍桌子,慕容复急忙叫住他:“乔兄,你再拍一掌,咱们只能站着喝酒了!”

    乔峰讪讪地停下手,只望着一脸平静地为他倒酒的慕容复道:“慕容,你不生气吗?”

    “气!”慕容复轻声道,“但生气无用。我新入官场,三日后琼林宴上若能得一从六品官衔已是祖上积德,距离从三品大员实在太远。况且,在他的身后,还有他的同年、同党、座师、弟子、亲眷、朋友,密密麻麻织成一张大网,不是你我只凭一腔热血便能突破的。”

    乔峰也知是这个道理,不由黯然道:“我竟不知当年劝你的,究竟是对是错……这官场上的暗箭,远比江湖上的更狠更毒!”

    怎料慕容复闻言竟粲然而笑,语调轻快地答道:“乔兄莫要被他给唬住了。纵使他身后的这张网再有权势,也不代表他可以监守自盗执法犯法。只要能够拿到他的罪证,要撕开这张网,轻而易举!”说到此处,慕容复忽而顿了顿,又笑道。“倘若乔兄不愿惹这麻烦,只想收拾了那位李舵主,我还有一个快刀斩乱麻的办法。”

    乔峰见慕容复的一双眼珠在酒意的蒸熏下愈显黑亮,嘴角的一丝隐约笑意又是十分的冷酷,便知他是打着什么抄家灭门的坏主意。只是不知为何,乔峰竟半点不觉厌恶,反而颇有一种想要同流合污的冲动,他支着额角轻声问道:“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慕容复与乔峰同一边支着额角,凝望着他的双目笑道:“乔兄不妨先摸清楚了这无忧洞究竟有几个出口。小弟那儿还有不少火油和人手,咱们选个黄道吉日,送他们上路!”只要那些贼匪一死,所谓李舵主还不是没牙的老虎,随乔峰磋磨?

    如此狠辣的办法,直教人心惊胆战。乔峰却只哈哈大笑,连声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慕容公子到底是慕容公子!半点不可开罪啊!”

    等慕容复回到家时,已是深夜。为逃避看榜任务而躲出去的风波恶早已回来,不知派了多少人手出去打探今夜被抓去成亲的新科进士名单。见到慕容复醉醺醺地回来,风波恶赶忙停下推磨也似的脚步,大声叫道:“公子爷!”

    慕容复在风波恶的身前停下,一手指着他,一字一顿地道:“风四哥,你太让我失望了!”说罢,推开风波恶向屋内走去。

    刚走进大门,阿朱与阿碧两个丫头又扑了出来,哭道:“公子爷,你上哪去了?怎么才回来呀!”又叫,“哎呀!公子爷,你的衣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慕容复被她们吵得头疼,不由伸手捏了捏她们的面颊。“好了,公子爷不是好好地回来了么?快去给公子爷烧水!”

    “公子爷,你是不是被人占了便宜又给赶出来了?”但两个丫头显然与慕容复全不在一个频道。

    慕容复嘴角一抽,他只是又喝输了一场。“算了,你们快去睡罢!对了,这几日若是出门闲逛,记得多带几个仆役。你们俩若是有事,我非把整个汴京给点了不可!”慕容复含糊着吐出几句,一路踉踉跄跄地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阿朱≈阿碧:乔峰,你对我家公子爷做了什么?

    乔峰≈慕容:……

    第45章 半场琼林宴

    三日后,新科进士们前往礼部报到,在简单地学习过谒见官家的礼仪后,便换上朱紫官服,一路打马游街前往金明池。在那里,即将有一场盛大的琼林宴等着他们参与。对于新科进士而言,这将是人生中最辉煌的一日。满朝文武、汴京的百姓、在金明池等候的帝王都将满怀喜悦之情为他们庆贺。宋朝崇火德,朱紫色是高官朝服的颜色,大部分官员终其一生都无法穿上朱紫色,也唯有今日方是例外。

    待一众新科进士跨上马背出东华门,欢呼声便犹如滔天巨浪一般向他们迎面扑来。只见两侧的道路上早已站满了前来瞧热闹的汴京百姓,甚至还有不少胆大之辈见占不上好位置竟爬上了房顶往下探看。慕容复这一路行来,看那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稍不留心便要发生大规模踩踏事故,不由微微摇头。想到出门前,阿朱阿碧两个丫头欢呼雀跃着说要上街看他打马游街的英姿,更是暗暗后悔不曾拦住她们。

    慕容复正暗自出神,身边的新科榜眼刘逵已然出声发问:“慕容贤弟,金榜题名大喜之日,何故面露忧色?”

    慕容复强笑了一下,轻声道:“这么多人,若出了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刘逵闻之一愣,顺着慕容复的目光望向道路两侧那拥挤的人潮。的确,虽说新科进士游街有侍卫负责清道导从,但那些被侍卫隔离在道路两旁的百姓仍旧在尽其所能地往前拥挤,因为人数太多,已有不少人被挤地面红耳赤,只有半个脚掌落在地上支撑着身体的平衡,看起来危险已极。隔了许久,刘逵方低声叹道:“自某束发读书,整日里想的便是今日,凯歌劳还、献捷太庙,其荣亦不可及也。实不曾想过这风光的背后,前来凑热闹的百姓将承担多少的危险。慕容贤弟心善恤民,吾不及你多矣!”

    慕容复摇摇头,向刘逵拱手道:“刘兄自警自省,原是在下不及刘兄多矣!”慕容复来自现代又曾身居高位,更万众瞩目的场面也经历过不少,自然不会贪恋这点虚荣。但刘逵自幼深受这等荣耀教育,却能只因慕容复一言而有所警醒,他的为人才真正令人钦佩。

    不等刘逵答话,只比他二人前了半个马身的状元翟曼已然扭头笑道:“我等快马加鞭,快快赶去金明池,却比在此徒然忧心有益得多。正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二位贤弟,走罢!”他话音方落,即刻打马扬鞭,向金明池奔去。

    有状元带头先行,刘逵与慕容复二人相视一笑,急忙扬鞭跟上。不一会,所有新科进士俱加快了速度。行进中的快马原就最考验骑马者的技术与仪态,故而跑过一阵后,百姓们便注意到这些新科进士中有的塌肩耸腰面色青白,有的却意气风发顾盼自若。而最为赏心悦目的自然仍是腰板挺直骑术精湛的慕容复,以至于他所过之处欢呼声尤为大些,人群中大姑娘小媳妇扔来的手绢荷包也尤为多些。

    翟曼吏员出身性子疏朗,见此情形顿时放声大笑。“古语有云,掷果盈车看杀卫玠,某今信矣!”翟曼这一句声音极大,不少新科进士俱听得分明,不由同声大笑。

    慕容复无可奈何,只低头浅笑不语。他却不知,只这一小小举动,人群中便已有不少诸如“冷如玉山,笑如春风”、“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皎皎如月,濯濯如泉”等昳丽诗篇疯狂刷屏。当然,人皆有攀比嫉妒之心,自然还有一些诸如“老子长得也不差啊”、“爹娘没给好好搭配”、“总比钟馗命好些”的自我安慰之言,种类繁多不一而足,这里就不一一列举了。

    琼林宴上,慕容复在秦观的帮助下安然过了制式诗这一关。其后,便是尽情尽兴畅游金明池,开怀畅饮御酒琼浆。慕容复见识广博,后世的春晚都看得生腻,对宋朝时的各项庆祝项目也提不起多大兴致,怀着好奇心勉强看过几个便已神游物外。不知为何,他今日总是思绪纷纷难以集中精神,似乎潜意识中感到是要有大事发生。

    正暗自忡怔,一名青年内侍悄悄来到他的身边,低声道:“慕容探花,官家有召。”

    慕容复闻言不由微微一怔,目光在那内侍的面上一转便已认出他的确是方才跟在宋神宗身边服侍的太监之一。“敢问阁长,不知官家何事相召?”慕容复也低声问道,方才开宴宋神宗已发过言也祝过酒,此时单独相召殊为怪异。

    那内侍四周望了望,只赔笑道:“这个,咱家也不清楚。探花郎,官家吩咐,要探花郎即刻动身,勿惊动了旁人。”

    慕容复沉默了一会,起身道:“请阁长带路。”无论究竟是不是宋神宗召见,更无论他是出于何种目的召见,都已不是慕容复能够推脱的了。

    两人避开人群,穿过几处花林,很快就来到了金明池后方的一处宫殿外。宫殿内外,只见不少簪花宫女忙里忙外,见到陌生男子出现在此,她们俱避开了去。慕容复一见此情形,即刻停下了脚步,一把擒住那内侍的手腕,厉声质问:“你莫诳我,当真是官家有召?”听闻此次金明池饮宴,宋神宗不但亲自来了,更带了后宫的不少家人前来游玩。若是慕容复无意中冲撞了哪位后妃,神宗皇帝大概会将他压去菜市口大卸八块。

    那内侍万料不到慕容复一介书生能有这般手劲,那捏着他手腕的五指犹如铁铸一般,几乎要将他的骨头捏碎。内侍痛地吱哇乱叫,连声道:“的确是官家相召,太后也在,咱家有几个胆敢假传圣旨啊?探花郎,放手!快放手!哎哟,要断啦……”

    “太后也在?”慕容复轻声重复了一句,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神宗皇帝秉国已久,私下召见他尚勉强可说是为了国事,虽然慕容复也不知皇帝能跟他这个尚未授官的新科进士谈哪门子的国事。但假如太后也在,只怕多半是……为了家事。慕容复既非姓高更不姓向,能与姓赵的谈什么家事呢?

    却在此时,不远处跑来一名穿浅黄色便服莫约六七岁的小男孩,一边跑一边放声大叫:“父皇、母后,姐姐被坏人拐走啦!淑寿姐姐被坏人抓走啦!父皇!”童音尖利,带着些许惊恐后怕的哭音,教人听着极不舒服。

    而在他的身后,又有不少内侍跟在后头边跑边喊:“太子!太子,不要跑!注意脚下,太子……”

    慕容复瞬间放开了那名内侍,将自他身边跑过的太子赵煦拦腰抱起,一手紧紧捂住他的嘴。不等赵煦有所动作,慕容复已沉声在他耳边言道:“噤声!不准哭!不要毁了你姐姐的名节!”

    慕容复这一句冷厉无比,赵煦只觉浑身生寒,登时不敢挣扎,任由慕容复抱入殿内。慕容复已隐约猜到了宋神宗召见他的真正用意,但如今人命关天,别的事也只好先摆在一旁了。

    宫殿内,高太后正与宋神宗谈话。只见高太后手中攥着一方手帕,语调哀怨地道:“宝安的事虽过去那么些年,可哀家如今想起来,仍是锥心刺骨之痛。淑寿是你嫡女,万不可轻忽啊!倘若那慕容明石当真不愿与我皇家婚配,就不要勉强啦!”淑寿公主是神宗的第三女,由于前面两个女儿皆是早夭,是以淑寿公主不但是嫡女,更是实际上长女,自然身份贵重。

    说到他那早逝的皇妹,宋神宗亦是一阵黯然,许久方振作精神道:“皇妹性情温婉,是那王诜不忠不义,欺我皇家太甚!皇妹已逝,母后再为皇妹伤心不止,不是让皇妹不安么?”

    高太后点点头,随手拭了拭眼泪,紧紧抓着宋神宗与向皇后的手坚定地道:“哀家是看透了,皇家已是天下至尊,不必以选婿增添声势。纵使无才无貌无家无势,只要他待淑寿好,就够了!就够了!”

    向皇后不愿女儿屈就,听高太后有这想法已是微微变色,急忙将目光转向丈夫。只见丈夫拍着高太后的手背道:“母后尽管放心,这慕容明石乃是苏子瞻的学生。他既能不怕牵连千里迢迢赶赴黄州拜师,又侍苏轼至孝,这般人品绝对能善待淑寿。至于他的才具样貌,一会母后见了便知,定然要夸个好!”

    高太后正心中忐忑,门外却忽然有一名身穿朱紫貌若谪仙的男子抱着她的孙儿大步闯了进来。高太后见状登时一惊,尚未来得及说一声“放肆”,那人已松开太子,单膝跪地,沉声道:“微臣慕容复,见过官家、太后、皇后!淑寿公主失踪,请官家下令关闭城门,全城戒严。金明池中饮宴即刻停止,所有游人必得验明身份方能离开。请官家严查公主身边服侍的宫女、内侍、侍卫,以免有内外勾结之事。”

    “什么?!”宋神宗、高太后、向皇后同时一惊。

    重获自由的太子赵煦却已扑向了宋神宗,大声哭叫:“父皇,姐姐被抓走了!哇!”

    高太后与向皇后一介女流,听到如此骇人听闻的消息都有些支撑不住。在场的唯二成年男子宋神宗久病多时身体羸弱,也是摇摇欲坠,只凭着一口气紧紧握着儿子的胳膊一字一顿地发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煦见父皇面色青白吓得直哭,只哽咽着不停地叫“父皇”,竟是一个字都答不上来。

    宋神宗见状,面色更是灰败,喘着粗气厉声大喝:“快说!”

    “哇!”哪知赵煦被宋神宗一吓,哭地更大声了。

    慕容复看不过眼,劈手将赵煦自宋神宗的掌下扯了过来,用力摁了摁他的肩头。赵煦贵为太子几时受过这等冒犯,一时竟愣住了忘了哭。只见慕容复蹲下身来与赵煦平视,双手摁着他的肩头一字一顿地道:“太子殿下,你与你姐姐换了衣裳溜出去游玩,结果你姐姐被坏人抓了,你却安然回来。是你姐姐引开了坏人,对吗?淑寿公主很勇敢,她救了你。现在,该轮到你救她了。你是男儿丈夫,你敢去救人吗?”

    赵煦呆滞了片刻,终于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孩子!”慕容复微微一笑接着道,“现在,告诉你父皇,姐姐被抓走的时候穿的是什么样的衣裳?抓走姐姐的人有几个,都有什么特征?他们是从哪个方向走的?你知道多少,都告诉你父皇。”

    赵煦终于缓过神来,很快将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原来赵煦嫌金明池不够新鲜有趣,便缠着一向疼爱他的淑寿公主一齐换了衣裳偷溜出去玩。正巧,今日宋神宗在金明池设琼林宴,除了皇室中人还有新科进士、表演艺人,乃至来瞧热闹的汴京百姓。所谓人多眼杂,他们姐弟二人支开宫女宦官,偷偷溜出来,竟是无人发觉。哪知还没离开金明池就被坏人尾随,淑寿公主将赵煦藏在一处树丛中,自己跑去找侍卫,但很快被两个穿灰色衣服的拐子给掳走了。而淑寿公主走的时候身上是一套绿色襦裙,这套衣裳十分普通,绝瞧不出她的身份。

    确定淑寿公主被拐走,高太后与向皇后同时大哭。宋神宗面色铁青,即刻大声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召开封府府尹!”

    慕容复在听到赵煦形容那两个拐子的衣裳上有几处破损的补丁时已是微微变色,如今听闻神宗皇帝要召见开封府府尹,更是心下乱跳。他当即将正欲出门传旨的内侍拦下,低声道:“官家,不可声张!”蔡京多半已与那些拐子勾结,若是让他知道公主失踪,只怕是永远都找不回公主了。

    宋神宗如今正是六神无主,方才见慕容复干脆利落问出情况,竟隐隐对他有几分依赖,当下便道:“为何不可声张?”

    无凭无据,慕容复自然不能说他怀疑开封府府尹,因而他只道:“开封府做事一向大张旗鼓,微臣只怕淑寿公主人没找回来,事情已传地天下皆知,淑寿公主名节要紧啊。还有,倘若让那些拐子收到消息心中惶怕,怕是会杀人灭口!”

    高太后历经两代,显然知道这大宋官僚机构的德行。听慕容复一言提醒,高太后连连点头,抓着宋神宗的胳膊道:“官家,慕容卿说的有理啊!”公主毕竟不同于太子,高太后纵使再爱重这个长孙女,也不会为了她一人毁了所有宗室女的名节。

    向皇后却与淑寿公主母女连心,只放声哭道:“那我的女儿怎么办?我苦命的女儿啊!”

    宋神宗亦是愁眉深锁,满心焦躁地道:“无缘无故,叫朕以何名义关闭城门,全城戒严?还有淑寿那孩子……”虽说只是一个女儿,但却是他与皇后仅存于世的孩子,神宗皇帝自然很是疼爱。若不然,也不会为了她的婚事大费周章,想尽法子安排她与慕容复见上一面,彼此生情。

    慕容复深揖一礼,沉声道:“微臣僭越,圣躬不豫,便可封闭城门。至于淑寿公主的下落,微臣有个法子,可试行之。”

    宋神宗果断跳过了“圣躬不豫”四个字,只紧盯着慕容复的双眼厉声道:“慕容复,你可有把握?”

    慕容复轻轻一笑,满是自信地答:“官家,臣既然敢自告奋勇,自然会有几分把握。更何况,凭官家的经验,开封府能救到人吗?”

    宋神宗一阵默然,若是开封府当真管用,今日公主又如何会被拐走?

    “两天!两天之内,微臣定然将公主安然无恙地带回来。”慕容复又道,“若是两天之后官家仍不见公主,微臣愿任凭官家处置!”

    这一句,终究打动了宋神宗,他当下问道:“你需要哪些人手?”

    慕容复微微摇头,轻声道:“只需官家管住宫中所有人的嘴,令汴京城的百姓闭门不出。还有,请官家借微臣一物。”

    “何物?”

    “淑寿公主的衣裳。”

    作者有话要说:

    注:淑寿公主的生母……咳咳,资料没查到。看她的婚姻,庶出的可能性大一些,但为行文方便,姑且定为向皇后所出。

    慕容:请官家借淑寿公主的衣裳一用!

    宋神宗全家:色狼!

    第46章 又丢了一个

    纵使慕容复曾如何腹诽宋朝官僚机构的效率问题,但至少在宋神宗时期,当皇帝一声令下,整个机构真正运转起来的时候,其所爆发出的能量仍是十分惊人的。

    一个时辰之后,琼林苑乃至整个汴京城内外的街道上都已空无一人,“圣躬不豫”的神宗皇帝在众大臣的劝说下返回了禁宫。临行前,他将隶属步军班直的一个虞侯留给了慕容复。

    这名虞侯姓黄名谦,年纪莫约是在三十岁上下,擅使一条蟠龙金枪,号称打遍步军无敌手。只因是官家跟前侍奉的禁军统领,是以样貌也很是雄健魁杰。年纪轻轻已官至虞侯前程似锦,又兼武功了得几无敌手,这名黄虞侯实很应该叫“黄傲”才对。至于他前来面见慕容复时眼高于顶,更自恃是官家的近身侍卫,一开口就要夺慕容复的主事权,那更加是在情理之中。

    慕容复却并非初出茅庐的新丁,见那黄虞侯要他禀明情况听命行事,当下便道:“黄虞侯可知我等此行所为何事?”

    黄谦被慕容复问地一愣,抬眼见慕容复一脸云淡风轻地望着自己,脸上更是挂不住,当下怒声呵斥:“贵人的事,岂容你随意打探?你只需将你知道的告诉本官即可,其他的不是你能过问的!”

    慕容复却只笑盈盈的望着他不言不语,仿佛是有十足的耐心等着他的回答。

    军营乃是血性之地,向来是谁的功夫高谁就能横着走。黄谦跋扈惯了,便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也敢顶撞。但不知为何,今日被慕容复这不温不火的一双眼轻轻一瞥,他竟似被一条无形的绳索缚住了手脚,再使不出威风来。行伍之人刀尖上打滚,对于危险的侦知有近乎本能直觉。眼下,黄谦便已凭他野兽般的直觉意识到,眼前这个文弱书生绝不是他能开罪得起的。

    慕容复静默地注视他许久,注意到他逐渐低下头不再言声,终是微微一笑,暗自心道:算你识相。“官家遣虞侯来时可曾有何吩咐?”

    慕容复这句话虽问地轻慢随意,但话语中的颐指气使却更令黄谦忌惮不已。黄谦在官家跟前侍奉已久,自然见过不少大臣御前奏对,然而纵使是王相公也绝无眼前这个小小探花郎这般说一不二的气派。黄谦虽跋扈却不是蠢人,只凭慕容复这几句,便已心知肚明这位探花郎将来必然是个人物,当下老实了。“官家令下官听从慕容探花的安排。”

    “很好。”慕容复点点头,随口道。“黄虞侯,事关重大,咱们时间紧迫。在下实没多少时间和耐心向你解释,在下对黄大人唯有一个要求——一切听命行事!事情若是办地漂亮,论功行赏咱们好说;若是办砸了,流放千里黄大人莫怪在下不曾有言在先!”遥遥见到几辆熟悉的四轮马车自金明池外赶来,他即刻丢下黄谦快步迎了上去。

    “下官……”眼见慕容复远走,黄谦一句“下官遵命。”未曾说完便化为一声叹息,乖乖地举步跟去。他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但领命时也曾见了官家一面。那位号称“圣躬不豫”的官家面色铁青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令道:“勤勉办差,否则提头来见。”黄谦知道,这件事绝不容有半点差池。

    从前面三辆马车里跳下来的是十多条黑色细犬,只见那些细犬一个个都生得皮毛黑亮、脚步轻快、神色警惕,尾随着慕容复而来的黄谦见了不由脱口赞道:“好狗!”

    第四辆马车里,风波恶带着两个他用惯的帮手一齐下来向慕容复抱拳一礼:“见过公子爷!按公子爷的吩咐,一共带来了十二条猎犬,另有五十名家丁已在路上,很快便到。”

    跟在慕容复身边的黄谦一听还有家丁便忍不住一声嗤笑,然而他却不知这所谓的家丁原是这两年里跟着慕容复风里来浪里去杀出来的一尊尊杀神。

    听到黄谦的嘲笑,风波恶忍不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黄谦虽说一时为慕容复的气势所夺,但在如今这个官本位的时代,如风波恶这等家丁仆役之流他自然不会放在眼里,当下也狠狠地瞪了回去。风波恶是江湖豪客,黄谦是大内禁卫首领,两人气势相当,居然给瞪了个不相上下。

    慕容复不理会两人之间的眉来眼去,只微微点头,继续负着手向外张望。

    随黄谦而来的一名内侍已捧着淑寿公主的衣裳站了许久,眼见日影西斜天色将晚,满城内外一片肃静,而慕容复仍毫无行动,不由尖声嗔道:“慕容探花,咱家来时可听官家吩咐了……”

    怎料他话未说完,慕容复忽而一声厉喝:“闭嘴!”竟是看也不看他一眼,只侧耳向外听声。

    虽说宋时宦官专权乱政轻慢大臣是在徽宗时期,但如这内侍一般能在皇帝身边近身侍奉的太监在大臣面前也一向有几分薄面。如今被慕容复这般不顾颜面地大声呵斥,那内侍即刻面红耳赤。然而如今宫里对宦官管束极严,内侍虽说已心中生恨,但一时也拿他无可奈何,只咬牙切齿地等着慕容复办事不利,他好伺机在官家面前拨弄。

    不一会,一阵马蹄声如密雨般渐次递进,竟是乔峰骑着快马赶到了。

    “万事俱备!”见到乔峰来到,慕容复立时松了口气,带着一丝愉悦的笑容迎上前去。

    谁知马匹方嘶鸣着止步,从乔峰的怀中竟又滚下一人来。来人钗横鬓乱满脸污泥,见到慕容复走上前来,她即刻尖叫着扑进他的怀中哭道:“公子爷,阿朱姐姐丢了!阿朱姐姐丢了!”

    慕容复霎时一惊,急忙出手揽住阿碧,目光却扫向了风波恶。“风四哥,怎么回事?”

    饶是风波恶与慕容复相处已久感情日深,此时见了他这副冷厉神色也仍是胆战心惊,至于旁人那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片刻后,风波恶小声道:“公子爷,大事要紧!”

    “废话!”慕容复勃然大怒,不防肩头忽然一沉。

    慕容复即刻侧目望去,却见乔峰一手搭在他的肩上,沉声道:“阿朱是在看新科进士打马游街的时候不慎被拐子掳走,她引开拐子前千叮万嘱要阿碧一定回来找你。慕容,如今正事要办、阿朱也要救,你绝不能乱!”又自怀中掏出一沓图纸递给慕容复。“这是无忧洞在城中的八个出入口,我已画了图纸,你看看罢。”

    慕容复用力握紧拳头,深深地吸了口气,扬声道:“乔兄、黄虞侯,请随我来。”说着,接过那几张图纸向一处凉亭行去。

    三人在凉亭内站定,只见慕容复将八张图纸铺在桌上,轻声道:“今日不巧得很,宫里丢了个贵人、我慕容复丢了个妹子,如今这两个人的下落都着落在这无忧洞上。”

    乔峰心中本无贵贱之分,听闻宫中贵人也被拐子掳走,只是恼怒那些拐子无法无天。而黄虞侯却是冷汗如浆,他心里明白,能让官家伪称“圣躬不豫”的贵人来头绝对不一般。今日他若不能救出贵人,只怕他的人头也要跟着落地了。黄谦急忙扑在那几张图纸上看了一阵,失望地道:“无忧洞内四通八达,只凭这几张出入口的图纸,要救出贵人,怕是痴心妄想!”

    乔峰也是这个意思,当下便皱着眉头望向慕容复。

    慕容复也仔仔细细地将那八张图纸一一看过,然而他的重点却与黄谦不同。黄谦满心希望能在图纸上标注出无忧洞各个地下通道,慕容复却只认认真真地辨认了一番那八个出口的具体位置。原来那八个出入口大都在城郊,不是在人迹罕至的野林内,就是在荒废的大宅里。

    “要寻人,我另有办法。那些是我养的猎犬,嗅觉十分灵敏,只要跟着它,一定能找到我们想要找的人。”看过图纸,慕容直起腰来一手轻点着其中一张图纸,一边道。“只是这些出入口,乔兄却是少了一处。”

    乔峰顺着慕容复的手指一看,眉头立时一跳,失声道:“你是说……”慕容复手指指向的地方是一处竹林,而正是这竹林让乔峰想到了他们丐帮,进而想到了大忠分舵舵主李庆。李庆既已与那些拐子勾结,平日里必然少不了彼此往来。为掩人耳目,大忠分舵内必然还有一处入口。

    乔峰丐帮弟子的身份并不犯忌讳,只是若是教官家知道淑寿公主的失踪与丐帮有关,届时天子一怒,丐帮也就灰飞烟灭了。慕容复见乔峰已然明白他的暗示,亦是暗松了气,这便转口道:“不错!贵人便是在这今明池失踪,但今日前来今明池的人禁军皆已一一查验,并无可疑。所以,这今明池内必然还有一处出入口!”

    黄谦登时叫道:“那还等什么?赶紧找人啊!”

    “不忙!”慕容复却微微摇头,低声道。“无忧洞内的贼匪行事这般猖獗,早已犯了众怒。如今竟还敢冒犯到官家的头上,当真是可忍孰不可忍!黄虞侯,你我这些当臣子的,很应该为官家分忧为百姓张目。”

    “慕容探花的意思是……”黄谦不愧是禁军的人,很快就在慕容复的话中嗅出了一丝血腥气,顿时摩拳擦掌两眼发亮。

    “贵人要救,但无忧洞内的贼匪也不能放过!”慕容轻描淡写地道,“两位可曾玩过打地鼠的游戏?”

    乔峰与黄谦顿时面面相觑。

    慕容复也知他们不曾玩过,不等他们回答便已笑道:“没关系,这游戏很简单,保管你们一听就懂。加上琼林苑,这里一共有九处入口。我们将人分成十队,其中九队各带一条猎犬进入无忧洞,若是见了无辜被掳走的妇孺,便救他们出来;若是见了贼匪,就杀了。待发现无路可走,即刻返回,将我给你们的火油倒入无忧洞,放火、堵上出口。这火油在水上也能燃烧,大伙不必担心火势燃不起来。至于这最后一队,便在街面巡查,无忧洞着火之后若有漏网之鱼自我们不曾发现的出入口逃出,格杀勿论!”

    如此简单粗暴却又杀气腾腾的做法,显然将乔峰与黄谦都给震住了。乔峰见慕容复面上笑意如流眼底却阴狠如刀,顿时心知阿朱被掳走,无忧洞的人是动了他的逆鳞。他熟悉慕容复的脾气,自知劝说无用,也就不再吭声。却是黄谦犹疑半晌,忍不住叹道:“我等奉命寻人,闹出这么大的事来,官家那边不好交代啊!”

    慕容复闻言却只一声冷笑,如看傻瓜一般看着黄谦道:“黄虞侯,宫里的贵人失踪,这件事能让人知道吗?”黄谦顿时不敢做声,耳边只听得慕容复以悠然闲适的口吻道。“所有知情人,一并灭口!”

    黄谦凛然心惊,十余年的行伍生涯令他如条件反射般大声应道:“下官遵命!”

    “既然大伙都无异议,我们就来谈谈具体安排罢。”黄谦的识时务显然让慕容复十分满意,所谓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慕容复当下便道。“用兵之道原是虞侯大人所长,请虞侯指点。”

    “不敢当,不敢当!”眼见一身本领有勇武之地,官家面前也好出头长脸,黄谦顿时满面喜色。具体的计策慕容复早已定下,黄谦很快安排好各路禁军的领兵头领,又约定找到贵人后各路禁军最迟在明日寅时初刻退出无忧洞,灌油放火。说完具体安排,黄谦又扭头向慕容复问道:“慕容探花,无忧洞内贼匪甚多,更何况如今令妹下落不明,这寻贵人之事……”

    他话未说完,乔峰已抢先道:“慕容,正事要紧!阿朱的下落,包在我身上。你放心,但凡我还有一口气在,定会将阿朱好好地带回来!”

    慕容复本是神色犹疑举棋不定,阿朱失踪,他心急如焚。只是他也明白,若是自己丢下淑寿公主不理,反而亲自去找阿朱,若是让官家知晓,他们全家就只能远遁海外。如今听乔峰自告奋勇,慕容复终是松了口气,即刻深揖一礼,沉声道:“一切就都拜托乔兄了!”顿了顿,他又意有所指地补上一句。“我那几个家丁十分得力,乔兄尽管指使便是!”

    乔峰心领神会,与慕容复交换了一个眼色,默默地点了点头。

    三人刚踏出凉亭,入眼便见着风波恶侍立在廊下。见到慕容复出现,他即刻低声下气地喊了一句:“公子爷!”

    “派人送阿碧回去。”慕容复瞪了他一眼,竟是难得地疾言厉色。“其他的,一切都听乔兄吩咐。若是再敢三心二意,我定不相饶!”说罢,他令内侍取来淑寿公主的衣裳,让猎犬闻了闻味,带着黄谦并三十名禁军快步离去。

    风波恶走到乔峰的面前,垂头丧气地道:“乔兄弟,在下随你去寻阿朱,一切都听你吩咐。”

    乔峰却蹙着眉头轻声道:“风四哥,阿朱的事,包在我身上。眼下,却是另有一事要请风四哥出手相助。”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淑寿公主、阿朱,慕容公子,你打算去救哪个?

    乔峰:阿朱我去救,公主慕容去救!

    导演:萧大侠,你可别后悔啊!

    第47章 喜闻乐见的英雄救美

    琼林苑三面环水,南边设一处拱桥名为“仙桥”通往金明池。在这个全城百姓涌向金明池观看水戏的日子里,拐子带着公主绝无自水路逃走的可能。果然,风波恶带来的细犬在嗅过延禧公主的衣裳之后,撒腿向北边跑去。

    众人追着细犬来到琼林苑北面的一处竹林,见到那细犬在竹林深处的一处空地上停了下来,低着头在地上四处乱嗅。大伙正不明所以,慕容复已然上前道:“四处看看,这里必定有密道!”

    黄谦一挥手,即刻有十来名禁军四下散开。不一会,有几名禁军在那细犬的脚下发现了异常。原来竹林中向来不会长草,但这细犬脚下所踩的泥地里却是混着不少草屑,显然是从别的地方运来的土。几名禁军以手中长刀铲去地上的一层浮土,很快见着有一块木板覆在地面上。掀开木板,下面赫然露出一个足够一人通过的洞穴来。借着烛火一照,那洞穴隐约有半丈深,洞口往北转弯,显然是一条已挖好的地道。

    黄谦大吃一惊,急道:“此处怎会有地道?”皇家园林内居然随随便便就让人挖了地道,若是有歹人隐匿其中,伺机行刺官家……黄谦不由成身冷汗。

    “琼林苑至今未曾完工,平日里必有不少工匠往来,给人挖了地道也是寻常。”慕容复随口答道,打了个唿哨,与那细犬一同跳下了地道。在后世曾有不少工匠给帝王造了陵寝之后通过暗中挖掘的地道逃生的民间轶闻,这琼林苑里给人挖了地道实在是稀松平常。究其实质,无非是管理不到位所至。

    跳下地道,那细犬又一路向前飞奔。大约跑出七八丈,众人便遥遥听到了水声。慕容复一抬手,轻声道:“我们到无忧洞了,大伙小心。”

    黄谦只当慕容复是文弱书生,满脸傲气地道:“不过是区区几个贼匪,岂是咱们禁军的对手?”

    慕容复却忽然问道:“竹林里的土是谁盖上的?”

    黄谦闻言一愣,一时竟弄不明白慕容复的言下之意。

    慕容复也知道黄谦不明白,好脾气地解释道:“有人帮忙盖土掩饰行迹,就说明至少还有一人是自琼林苑离开而非从这地道逃走。如今全城戒严,地道里的贼匪或许不知道消息,但逃走的那人必定收到了风声……”

    “说不定已经把消息送出去了!”黄谦恍然大悟,若是无忧洞的贼匪知道消息,必然会有所准备。如今他们深入贼窝又不知这无忧洞的情况,稍不注意,就会被人包了饺子。想到这,黄谦急忙扭头低声喝令:“大伙打乱脚步,别打草惊蛇!”

    众人躬着腰一路前行,只觉一路行来脚下的道路微微向下倾斜,没多久就踩入水中。此时这地下通道已不如方才那般狭窄,可容三人直立并行,显然他们已到了汴京下水道的范围。

    在他们的前方,那条黑色细犬仍旧一路向前,偶尔遇到几条岔道,它也毫不迟疑地选了其中一条继续前进。大伙对这无忧洞的情况一无所知又辨不清方向,眼见水位越来越高,几乎淹到了腰部,也只好暗暗祈祷这狗鼻子当真灵光。

    莫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众人终于走出水位最高的地段,又踏上坚实的土地。黑色的细犬在前方抖了抖身体,黄谦等人俱是无动于衷,任由它身上的水珠溅了自己一脸。唯有慕容复虽说下半身已全部湿透,可还是本能地用衣袖一挡。

    大伙又走了一段,没多久竟见到这地道中隐隐有微光传来。黄谦不禁精神一振,不等慕容复发话就已一声令下:“弟兄们,围上去!”话音未落,他抽出长刀一马当先向那光源处狂奔而去。

    在这光源的尽头,果然是一处空间颇大的密室。密室之中一灯如豆,正微弱地闪着幽光。在密室的一角赫然绑了四位姑娘,看她们的打扮应是今日在金明池表演歌舞的教坊司姑娘。此时她们都被绑了手脚堵了嘴巴,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再无半点风采。而在密室另一边的阴影处,又有两个男人正在大声争执。

    黑色衣服的那人面色如他的衣服一般地黑沉,大声喝骂:“李老大吩咐了这些人不能动!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连李老大的话也敢不听!”

    他对面那个褐衣男子略有心虚,却仍是梗着脖子道:“教坊司出来的小姐,凭什么能陪那些官儿就不能陪我?”

    这话说得深得黑衣男子之心,目光转向了方才被褐衣男子摔在身后的那位绿衣姑娘。这绿衣女子是他们从琼林苑掳来的,虽说穿着朴素但胜在年轻貌美。这些拐子见识的女人多了,认起人来自有一套本事,他见这姑娘气质清丽与另外那四个教坊司小姐截然不同,便知她多半是好人家的女儿。琼林苑,那是皇家园林,能在这种地方出入的,不是官宦子女便是后宫宫女,与教坊司的小姐比起来自然更加高贵不凡,黑衣男子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当然,眼下这姑娘却已是狼狈不堪。黑衣男子方才走开一会,褐衣男子就拉着她要欢好。哪知这绿衣姑娘性子极烈,外衣尚未被扯脱,她已打翻了油灯,拾起半块碎瓷就往自己心口扎。幸亏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力气并不大,见了血自己都手软,那伤口并未扎深就被褐衣男子抽了一记耳光,如今正昏昏沉沉地缩在墙角不住落泪。

    褐衣男子见黑衣同伙神色松动,又流里流气地说:“琼林苑是什么地方?咱们弟兄冒着杀头的风险掳了人来,现在不动最后也是便宜了别人,还不如先陪咱们乐呵乐呵!”

    黑衣男子面色挣扎不已,虽说仍扣着对方的手腕,手上却已全无力道。“这教坊司的姑娘是大买卖,李老大一会就要亲自过来,万一让他瞧见了……”

    褐衣男子淫心已起,对他的提醒更是充耳不闻,只甩开他的手道:“大哥,那女的又不是教坊司的,你既然不敢,小弟可就先上了!”说罢,便大笑着去抓那绿衣姑娘。

    那绿衣姑娘正是淑寿公主,她这一生娇养长大,何曾见过这等恶人。方才那褐衣男子欲对她不轨,若非黑衣男子阻止,只怕她已清白不保。如今眼见那恶人又来纠缠,淑寿公主顿时魂飞魄散,一边挣扎一边放声哭喊:“父皇!父皇救我!父皇……”

    淑寿公主此言一出,那黑衣男子立时一惊,正欲上前阻止,忽觉背心一凉,整个人便倒了下去,再无声息。

    “放开她!”黄谦一刀劈翻了那黑衣拐子,又将滴着血的刀刃指向了褐衣拐子。

    那褐衣拐子眼见二三十名禁军从天而降将他堵了个结结实实,已然心知难逃一死。然而困兽犹斗,只见他掐着延禧公主的脖子顶在自己身前,色厉内荏地高喊:“退后!统统退后!谁敢上前一步,我掐死她!”

    黄谦投鼠忌器,不由面露犹疑。正不知如何是好,那拐子却又自怀中翻出了一只竹哨奋力大吹。此处原处地下又是四通八达,竹哨声刚一响起就已顺着下水道传出很远。黄谦勃然变色,尚未来得及说话,眼角忽然瞥到一道微光闪过。只听“夺”地一声轻响,不知从何处冒出的一块碎瓷竟牢牢地扎入了那拐子的喉间。

    那拐子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伸手捂住自己的脖颈。只见他“喝喝”两声,自颈间涌出的鲜血顿时将他的双手都浸透了,他抓着脖子跨出半步,重重地倒了下去。

    眼见那褐衣拐子血流满地,淑寿公主也是身子一软。黄谦立即上前一步,试图扶住她。怎知还没伸出手,淑寿公主已惊惶失措地大声尖叫:“不要过来!不要……”

    黄谦见吓着了公主,急忙单膝跪地自报家门。“臣步军虞侯黄谦,参见公主殿下!微臣救驾来迟,请公主恕罪!”

    淑寿公主今日叠逢波折,早已神色恍惚,只双手抱膝缩在墙角哀声痛哭:“父皇,母后……”显然黄谦的话她是半个字都听不进去的。

    黄谦正一筹莫展,慕容复忽然走上前来,将身上的那件朱紫官服解下披在了淑寿公主的肩头。接着,他又将密室中另外四个教坊司的姑娘松了绑,扶出其中一名穿鹅黄襦裙的女子道:“师师姑娘,我等俱是男儿多有不便,还请你帮忙照顾一下公主。”说着,他取出一瓶金疮药递了过去。

    原来今日这两个拐子绑的票当真了不得,除了淑寿公主之外,还有一人竟是京师行首李师师李姑娘。李师师对这个把自己惹哭的慕容复印象深刻,见他出言拜托自己帮忙,这便屈膝一礼,心有余悸地道:“若非慕容公子,今日我们姐妹死活难料,公子尽管放心。”

    这种情况下,女子与女子沟通果然方便了许多。只见李师师搂着淑寿公主小声劝慰了一阵,淑寿公主总算渐渐平静下来,同意让李师师帮她给伤口清理上药。

    慕容复见状急忙示意禁军们搬走两具拐子的尸首,默默地守在密室外头。众人方才在密室外站定,他又低声道:“一会公主的情况若是不好,就打晕她,把人带走。”

    黄谦却不曾意识到慕容复说话的内容,事实上,他的注意力一直都放在对方的衣袍上。方才慕容复脱下了官服给淑寿公主披上,黄谦便注意到他的那件官服居然是干的。如今再看他身上的中衣长裤长靴,竟然都是干的。而他们这些禁军,此时铠甲上都还滴着水。再联想到那块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碎瓷,黄谦终于忍不住出言问道:“慕容探花原来会武功?”

    慕容复没好气地白了这个始终抓不住重点的黄虞侯一眼,沉声道:“无缘无故,那拐子不会吹哨子。黄大人若是不想被围攻,就让弟兄们动作快些。”

    黄谦凛然一惊,未及答话,密室内李师师已放声叫道:“慕容公子!”

    慕容复急忙扭头进入密室,淑寿公主的身上仍披着他的官服,面色却已正常了许多,虽说眼神仍旧十分惊惶,可至少已止住了眼泪。他即刻向淑寿公主行礼道:“公主殿下,此地不宜久留。”

    淑寿公主青白着脸指着右足小声道:“我的脚扭了……”

    淑寿公主话音未落,慕容复已蹲下身来扶起她的右足。他的动作极快,淑寿公主一声惊呼尚未出口,只听“咔”地一声脆响,先前逃跑时扭伤错位的足踝已被合上。

    “可好些了么?”慕容复抬起头来,轻声问道。

    淑寿公主低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半跪在自己身前的慕容复,面色微微一红,急忙收回自己的右足,懦懦地点头道:“多谢慕容探花。”她起身有些急了,身体微微一晃。慕容复赶忙伸手搀扶,动作极致温柔。

    李师师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只暗自心道:英雄救美、公主探花,这才是世人所艳羡天作之合。想到这,她不由黯然一叹。

    慕容复却并未因为淑寿公主而忘记李师师的存在,扭头对李师师言道:“师师姑娘,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李师师也知道深浅,当下用力点头道:“我们会紧紧跟着你们!”

    慕容复见李师师毫无惧色不由轻轻一笑,眉宇间泄出一抹赞赏,这便扶着淑寿公主走了出去。

    禁军们被黄谦提醒了一番,各个面色沉凝,一俟淑寿公主出现即刻四散开将其围在中间,急匆匆地原路返回。

    中途,又免不了经过那足有半人深的大水坑。不等公主面露难色,慕容复已然低声道:“殿下,得罪了!”一手扶着她的背脊,一手穿过她的膝弯,将其抱在怀中。

    此事在慕容复看来乃是权宜之计,这一段路水位颇深,若要淑寿公主自行走过,半截衣裳就会贴在身上,给禁军们看了未免不雅。更何况,淑寿公主有伤在身,若是被这污水浸了伤口引起感染,后果更是不堪设想。然而此举虽说用心良苦,可也毕竟引人侧目,淑寿公主只觉羞不可抑缩在慕容复的怀中连头也不敢抬。

    而在他们的四周,一众禁军们虽说管住了嘴却又管不住眼,一时间各种戏谑的眼神只在这幽暗的下水道中四下乱飞。唯有黄谦官至虞侯知道轻重,更有一些旁人没有的消息来源,已隐隐猜到这位慕容探花多半是要当驸马的。他唯恐自己的手下得罪了这两人,当下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总算把这怪异的气氛给压了下去。

    怎知,慕容复却在此时回头道:“黄大人,这水坑颇深行走不易。大伙都是军中好汉,竟连伸把手也不肯么?”在后世解放军抗洪救灾帮助妇孺已是寻常,如今见李师师等人行走狼狈,而禁军们却无动于衷,慕容复不免有些看不过眼。

    慕容复这番话说地光风霁月,黄谦登时一噎。片刻后,他低头摸了摸鼻子,默默地走到李师师身边,如慕容复一般将这位京师行首打横抱了起来。有虞侯带头,几名禁军很快便将剩下的三名姑娘也抱了起来,淌过这水坑。

    教坊司的姑娘们早习惯了迎来送往,本是玩物一般的存在,如今见竟有男子愿在她们危难之际伸出援手,而无半分亵戏之意,顿时两眼通红叠声逊谢。她们语出挚诚,禁军们岂能听不出来?当下连胸脯都高了几分,只觉自己果然做了一件大好事,各个面上有光。

    穿过那大水坑,出口就已在望。一众禁军方松了口气,四周的几个洞穴深处竟遥遥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不一会,有三五十名手持兵刃的贼匪拐子自四面八方围了上来,一个个面色不善地瞪着他们。为首的一人莫约四十来岁,手持一根绿竹棒,身穿一件栗色长袍。那长袍的面料乃是蜀锦十分华贵,可袍角处偏又打着几处补丁。那些贼匪见此人出现,立即让出一条通道,同时低头行礼。“参见李舵主!”

    慕容复虽不曾见过丐帮大忠分舵的舵主李庆,可一见这架势便已明了其身份,不由暗自叹息:枉我煞费苦心,终究保不住丐帮这处分舵!

    那李庆一见来人居然是禁军,亦是勃然变色。隔了半晌,他方幽幽一叹,厉声道:“众位官爷既然来了,就留下罢!”李庆是个明白人,能够让禁军出面营救的人绝不是他能惹得起的。如今两方人马既然照了面,那也只好杀人灭口!

    “放肆!”黄谦大惊失色,当下手举令牌高声大喝。“吾乃步军虞侯黄谦,尔等敢与禁军作对,莫不是要造反么?”

    慕容复却自怀中抽出一条绢帕,蒙上了淑寿公主的双眼。

    淑寿公主不明所以,只紧紧地抓着慕容复的手腕道:“慕容探花……”

    慕容复安抚地拍拍淑寿公主的手背,在她耳边低声道:“殿下且安心,微臣曾向官家担保,定将殿下安全地送回宫。待会有些场面会让殿下稍有不适,还是不看为妙。”说着,他又示意李师师走上前来,扶住了淑寿公主。

    淑寿公主不知所措地摁着蒙在自己双目前的绢帕,只觉原本在她鼻端萦绕的白檀香气正慢慢地往远处飘散。“慕容……”她的话未出口,地道中猛然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淑寿公主全身一震,不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便已被李师师揽入怀中,紧紧地捂上了耳朵。

    作者有话要说:

    神宗:淑寿,朕把慕容复许配给你可好?

    淑寿:但凭父皇做主!

    师师:呵呵!

    第48章 国史院编修

    地道中的惨叫声只在数息之后便戛然而止,那令人安心的白檀香气又飘了回来。淑寿公主下意识地伸出手去,随即就被慕容复揽入怀中打横抱起。

    “请殿下暂时不要取下绢帕。”

    慕容复低沉的嗓音在淑寿公主的耳边响起,淑寿公主温顺地点点头,任由慕容复将她抱了出去。

    被守在外面的禁军拉出地道之后,淑寿公主终于取下了蒙在眼前的绢帕。她的身前不少禁军已跪了一地,各个神色恭谨。然而,护卫着她从地道出来的那一队禁军却只一个个如见鬼一般望着慕容复。淑寿公主不明所以地蹙起眉头,正想询问地道之中究竟发生了何事,却见慕容复与黄谦闲谈了几句后随手掸了掸衣袍,向她行来。

    “请殿下尽速回宫,官家想必已十分心焦。”慕容复向她躬身一礼,轻声言道。

    淑寿公主也知自己该走了,总在父皇身边侍候的那名内侍已催促了她两回,然而她仍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呢?”

    “我与黄大人尚有一些收尾的工夫要做。”慕容复温声答道。

    淑寿公主点点头,向着慕容复敛衽一礼,低声道:“今日多谢慕容探花出手相救,淑寿铭记于心永不敢忘。”

    “殿下言重了。”慕容复急忙回了一礼,恭恭敬敬地答道。“微臣不过是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殿下请!”

    慕容复如此坦白,淑寿公主不由愣了一下。片刻后,她微微点头,由禁军们护卫着离开了琼林苑。

    送走了淑寿公主,慕容复又将注意力放到了李师师等一行人的身上。“师师姑娘,今夜之事……”

    李师师身为京师行首却是难得的聪明通透,不等慕容复把话说完,便已斩钉截铁地道:“今夜师师与探花郎秉烛夜谈,甚是欢欣。除此之外,别无余事发生。”

    慕容复沉静地望了李师师一会,忽而轻笑着答道:“不错。我与师师姑娘一见如故相谈甚欢,改日必定再来造访。”

    李师师闻言不由嫣然一笑,这便带着一众姐妹离开了。

    打发走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们,就轮到黄谦缩手缩脚地走过来了。黄谦刚见识了慕容复面无表情地杀人,而且还杀地干净利落的场面,自觉内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一时之间不敢与他对视,这便低着头小声问道:“慕容探花,咱们现在就倒火油?”

    慕容复抬头看了看天色,摇头道:“先把下面的尸体搬上来,火油极易燃烧,还是等到寅时再行动。”

    “是!是!”黄谦满面堆笑连声附和,“总要等阿朱姑娘有消息了再说。”

    慕容复没有答话,只是隐隐感觉黄谦的这张脸看起来竟顺眼了许多。

    半个时辰之后,乔峰带着阿朱终于赶了回来。

    见到阿朱,慕容复这一晚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赶忙大步上前扯着阿朱左看右看。“可曾吃亏?”

    阿朱早已是满面惊悸珠泪盈盈,听闻慕容复有此一问,顿时放声大哭:“阿朱还以为……以为……以后再也见不到公子了……哇哇……”

    慕容复心疼地声都变了,紧紧抱着她道:“是我的不是,早该多派些人手在你们身边……”

    眼见两人几乎要旁人无人地抱头痛哭,乔峰只得上前来拉开慕容复。“慕容,我有正事与你谈。”

    慕容复低头拭了拭眼角,向乔峰躬身一揖,轻声道:“阿朱的事,多谢乔兄出手相助。”

    乔峰听他的话音中仍带着少许泣声眼角便是一抽,忍了又忍终是忍住了没有说话,只从怀中取出一本账册递给慕容复。“这是李庆与开封府暗中勾结买卖妇孺的证据。”

    听到这一句,慕容复登时一怔。隔了许久,他终于恢复一贯的冷静与敏锐,只低声问道:“乔兄,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不待乔峰回答,他又补上一句。“李庆我已经杀了。”

    正如乔峰特意嘱咐风波恶将这账册找来是为慕容复着想一般,慕容复杀李庆也是为丐帮杀人灭口。然而慕容复与乔峰的不同之处便在于,乔峰能坦然地表达自己的善意,可慕容复却总隐隐留着几分防备。乔峰不懂慕容复为何如此,只能归咎于他的童年阴影使其无法对与自己地位相当的人表达出自己真正的情感,反而对着一心仰赖自己的人更加从容自在。“你当我是兄弟,我自然也当你是兄弟。李庆死有余辜,大忠分舵乌烟瘴气正当行霹雳手段涤荡陈腐。”

    慕容复摇摇头,正色提醒乔峰。“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这绝不是你们小小的一个丐帮能够抵挡的。”

    乔峰负着手举重若轻地道:“我会将大忠分舵撤出汴京,至于确然有罪的帮众则交付有司明正典刑。丐帮虽穷困潦倒,但也绝非藏污纳垢之所。”

    将大忠分舵撤出汴京,不但对丐帮的实力有损,甚至连丐帮在江湖上的声势也会因此而大落。这些乔峰不会不明白,只是他既然正直无私执意如此,慕容复亦无相劝的必要。毕竟乔峰送来的这份账册的确是雪中送炭,有了这份账册,慕容复才能证明自己插手开封府的职责原是迫不得已,从而洗去佞幸的嫌疑。

    “如此,便多谢乔兄了。”慕容复这才接过了账册。然而,慕容复虽接受了乔峰的好意,却并不期待区区一本账册能将历史盖章老奸巨猾的蔡京拉下马。事实上,这本账册上甚至不曾留有蔡京的一字半句,最终为这无忧洞的贼匪顶罪的只是开封府判官。至于蔡京本人,只稍稍受了神宗皇帝的几句申斥罢了。而慕容复与蔡京的恩怨,却已在此时埋下祸端。

    乔峰凝视着慕容复冷澈幽深的双眸正色道:“慕容,要当个好官啊!”

    慕容复没有应声,只望着乔峰微微一笑。

    公主与阿朱俱已安全救出,乔峰又送来了能堵住朝堂群臣口诛笔伐的证据,慕容复再无后顾之忧,当即下令灌油放火。放火之后,不少禁军又在街面巡视,当街射杀了十余名自无忧洞出逃的贼匪;火势熄灭之后,禁军们又自下水道中抬出了百余具贼人的尸首。自此,令汴京百姓痛恨不已的无忧洞贼匪终被一网打尽。

    慕容复立志走文官一途,对这剿灭无忧洞贼匪的凶名敬谢不敏,便将功劳推到了黄谦的头上。投桃报李,黄谦即刻答应将乔峰送来的账册转交官家处置。

    两日后,“恢复健康”的宋神宗主持大朝会,为新科进士封赏官职。然而,慕容复万万没想到,他虽用一本账册将开封府判官拉下马,躲过了佞幸之名,却终究躲不过神宗皇帝招婿的美意。

    朝会上,状元翟曼授签书潁昌判官,榜眼刘逵授越州观察判官,这两个官职俱是从六品的官衔。慕容复自忖他这个探花莫约也就在从六品至正七品之间徘徊,不是个推官就是个御史。

    哪知刘逵方谢过恩,龙椅上的神宗皇帝忽而和颜悦色地问道:“慕容探花可曾娶亲?”

    慕容复闻言心头登时“咯噔”一下,至于满朝文武俱已用同情怜悯的目光望住了他。宋时规矩,驸马都尉不可参政,一旦娶了公主就注定以讨好公主的软饭男为终生使命。这项制度不知坑苦了多少曾有雄心壮志的新科进士,又不知害了多少公主的终生幸福。远的不提,近的如神宗皇帝的亲妹子蜀国公主,正是因为婚后备受丈夫冷落,不过三十岁便郁郁而终。至于那怠慢公主的驸马都尉王诜则被神宗皇帝一纸诏书贬往颍州,至今仍不知今夕是何夕呢。然而,即便慕容复万般不愿娶公主,可他也明白神宗皇帝能有此一问必然早已查明了他的婚姻状况,只得老老实实地答道:“回陛下,不曾。”

    “好!”神宗皇帝当即抚掌而笑,“朕之三女淑寿公主与慕容卿年岁相当,这岂非天作之合?”淑寿被救回时身上披着慕容复的官袍,袖里藏着慕容复的绢帕。问起她对慕容复的观感,她只是满面通红沉默不语。神宗皇帝知道,女儿对慕容复是极有好感的。而慕容复既能无惧朝堂相公们的责难挺身而出救出公主,他的品性与能力也已令神宗皇帝十分满意。

    神宗皇帝话音一落,满朝上下登时一片附和之声。唯有慕容复沉默片刻,忽然掀袍一跪,沉声道:“微臣不敢奉诏,请陛下收回成命。”

    慕容复此言一出,满殿哗然。自大宋立国以来,胆敢拒绝皇家婚事的,慕容复还是第一人。一时之间,满朝文武俱用看勇士和烈士的目光望住了他。

    神宗皇帝此时也已敛了笑容,目光森冷地望着慕容复轻声道:“这是为何?”

    慕容复心念电转,托后世信息爆炸娱乐产业兴旺发达之福,只片刻间便已编好了一个故事来推脱此事。他低头酝酿了一番情绪,只苦笑着答道:“微臣不敢有瞒陛下,臣虽未曾娶亲,却实已有婚约在身。”

    “哦?”神宗皇帝仍旧语气淡淡,显然是半个字都不信他的。“是哪家的闺秀?”

    慕容复拱手一礼,低声道:“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请陛下耐心听臣一言。”

    “说罢。”神宗皇帝终于压下心头怒火,带着几分冷诮的神色望着慕容复。

    “那是在臣两岁的时候,先父与先慈鹣鲽情深,见先慈思念家乡便决意收拾家中产业回先慈的家乡姑苏安置。而与我慕容家同行的,还有我慕容家的管家萧远图极其家人。萧叔虽与先父有主仆名分,但他们自幼一同长大情如手足兄弟,我慕容家的一半产业俱是萧叔的功劳。萧叔那时育有一女,将将满月,先父欲与萧叔亲上加亲,便定下了臣与萧叔之女的婚约。怎知,在回姑苏的路上,我们路遇劫匪,挟持了萧叔的妻小,以他们的性命逼迫先父交出财产……”

    说到此处,慕容复痛苦地闭了闭双目,轻声道:“陛下,所谓善财难舍,那是我慕容家几代积累,先父他……先父早已暗令仆役去县衙报信,只盼能拖延片刻,以待官兵前来搭救。然而萧叔爱惜家人性命,奋不顾身上前与劫匪搏斗,最终命丧劫匪之手。幸得官兵及时赶至,我慕容家得以保全。只是萧叔既已身亡,萧婶对我慕容家怨恨不已,不顾先父的挽留带着女儿离开了慕容家。先父因为萧叔之事始终自责,定居姑苏后不久便郁郁而终。先慈也在微臣十四岁那年撒手西去,先父与先慈临终前俱殷殷嘱托,要微臣设法寻回萧婶母女,好生补偿照料她们一生。先父先慈遗命,微臣纵使粉身碎骨,也不敢有违。请陛下明鉴!”

    神宗皇帝万料不到慕容复居然能给他这么一个惨烈的解释。此时民风淳朴,哪怕是万恶不赦之徒也绝不会随意编派父母尊亲,神宗皇帝怎么也想不到来自后世的慕容复对他这具肉身的身生父母绝无半点眷恋,至于编造谎言那更是张口就来毫无压力。他见慕容复情难自禁又提及父母遗命,甚至毫不讳言生父贪财失德,对这个故事已是深信不疑,只问道:“莫非这些年来你都不曾有你未婚妻子的下落?”

    慕容复黯然摇头,无奈道:“萧婶性情刚烈,先父在世时曾派人前去她的家乡送钱送物。哪知萧婶见先父得知她的下落,竟连夜带着女儿远走。自此,再无音讯。时隔多年,这人海茫茫,微臣也不知该去何处寻她们母女。只是无论如何,这是双亲临终遗命,臣若有违,岂不是让他们在九泉之下也闭不上眼么?”

    “倘若你这一生都寻不到她们母女……”神宗皇帝试探着道。

    “那便是天意令微臣孤独终老。”慕容复斩钉截铁地道。

    “好,好!”神宗皇帝见慕容复把话说得这般不留余地,顿知婚约之事不可再提。只见他神情莫测地连道了两声“好”,面无表情地道:“慕容卿如此孝心,朕岂能不成全?朕方才之提议,便且作罢。以慕容卿的才具,堪当国史院编修一职。”

    国史院编修,那是正八品官衔,要一个探花郎任八品官衔已是低就。况且如今朝中并无修史的计划,这官职是有官无职,慕容复想要做出成绩那是痴人说梦。而三年之后,又有新科进士入朝,慕容复这个胆敢拒婚的过气明星,只怕是要终老国史院了。

    这个道理,满朝文武懂,慕容复更加不会不懂。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纵使宋神宗刻薄寡恩公报私仇,慕容复此时唯一能做的也只是谢恩而已。想起乔峰那句“要当个好官”的嘱托,慕容复不由暗自苦笑。如今他所盼望的,只是宋神宗能尽早龙驭归天。待高太后掌权,起复老师,也好设法将他从国史院这等养老之地捞出来。身为大宋官员,却对大宋皇帝毫无敬畏之心,怕是无论如何都谈不上是一名忠君爱国的“好官”了罢?这可真是科举有风险,拒婚需谨慎啊!

    作者有话要说:

    注:慕容复编的故事可《鬼丈夫》 琼瑶著

    慕容:导演,能解释一下国史院编修是怎么回事么?

    导演:我一片苦心,给了你图书馆管理员这个神奇的职业,你还有什么不满?

    慕容:……

    第49章 新角色登场

    “国史院编修?正八品?这是怎么回事?秦官人是进士出身,名次远不如公子爷还授了从七品的监察御史,怎么公子爷堂堂一个探花郎反而只有八品官?”

    慕容复带着正八品的官职回家,最难以接受的自然是风波恶。慕容复见他好似一只没头苍蝇在堂内乱转,不由无奈扶额,只道:“是我无能。”

    “公子爷,属下不是这个意思。”风波恶赶忙停下虎虎生风的脚步解释了一句,隔了一会,又恨恨地补充。“婚姻大事,本该两厢情愿。哪怕他是皇帝老子也不能强买强卖啊,居然还携私报复……”

    “风四哥,噤声!”这一回,不等慕容复发话,正坐在慕容复对面斟酒的乔峰便已出言提醒。“你家公子爷已入了官场,你若言行无状,不是给他招惹祸端么?”

    乔峰此言一出,风波恶登时恹恹。只见他大马金刀地往桌前一坐,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忿忿不平地道:“难为公子爷还为他出生入死搭救公主,这皇家可真是不讲理!”

    慕容复闻言不禁哑然失笑,随手给乔峰与风波恶都满上一杯,轻描淡写地道:“谁能跟皇家讲理?有理也变成了没理!”

    慕容复的话这般直白,乔峰与风波恶二人立时一怔。只是再仔细一琢磨,却又觉不无道理。风波恶面露愤恨之色,若非顾忌乔峰,只怕当场便要嚷出:“终有一日待公子爷坐了这天下,也让姓赵的尝尝这无处说理的滋味!”

    乔峰却不比风波恶这个天生的乱臣贼子,当下转换话题。“为今之计,慕容你可有何打算?”

    慕容复摇摇头,只说了一个字:“等。”历史上,神宗皇帝的寿数只到今年。神宗皇帝过世后,哲宗年幼,朝政由太皇太后高滔滔掌控。高太后是苏轼的超级粉丝,她掌权后不久便将苏轼召回中枢。届时便可请老师从中斡旋,将他调离国史院,哪怕发配边疆当一主薄,也比在国史院颐养天年强。

    乔峰不明所以,只当慕容复指的是“等官家气消”,心中顿生无奈,这等企盼却又是何等的遥不可及无能为力。想到慕容复一身好本领在皇权面前却是半点也施展不开,乔峰更是郁闷,当下又连灌了几杯闷酒,再接再厉又换话题。“你我相识多年,我却不知原来你早有妻室?”

    说到这个,慕容复瞬间变色。只见他埋头沉默良久,忽而幽幽一叹,随手解下腰间的一枚玉佩递到乔峰面前,黯然道:“乔兄,素闻丐帮消息灵通……这玉佩本是一对,是小弟与未婚妻子的定亲之物……”

    乔峰低头一看那枚玉佩,即刻嘴角一抽。慕容复递来的这枚玉佩色泽青翠玉面通透,如果乔峰没有记错,这枚玉佩应是由慕容复自大理寻来的翡翠玉料雕琢而成。时人流行佩戴软玉,如翡翠这等硬玉价值并不高。慕容复出海归来还送了乔峰不少上好的翡翠玉石与祖母绿。然而乔峰一个大男人又身在江湖,实在不习惯佩戴珠玉,除了其中一枚慕容复曾亲口交代绝不能丢弃的祖母绿戒指,其他的都被他丐帮的兄弟拿去换酒了。“所以,你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未婚妻子吧?”

    慕容复没有回答,只伏案大笑。

    乔峰长叹一声,暗自心道:官家不曾治慕容欺君之罪,反而授了他八品官衔,实乃一代仁君啊!

    却是慕容复笑了一阵,又振作精神问起了乔峰的事。“这大忠分舵的事,处理地如何了?”

    提到帮务,豪迈如乔峰也忍不住皱眉,森然道:“大忠分舵良莠不齐,这次清理居然查出大半帮众曾作奸犯科,李庆实乃死有余辜!”

    慕容复对乔峰的正直无私绝不怀疑,听他这般所言也只劝道:“佛有降魔杵,亦有慈悲心。纵使有心除弊革新,乔兄也得小心谨慎,别弄得怨声载道了才好。”

    乔峰点点头,一声长叹。“大忠分舵内的帮众我有办法对付,只是此次丐帮声势大落,日后又少了个钱袋子……”乔峰在丐帮已是铁板钉钉的继任帮主,他能看到的问题自然比普通帮众更多。比如,丐帮一向很缺钱,甚至缺到他不得不将慕容复多年来送他的各色贵重礼物如数变卖的地步。

    乔峰话未说完,慕容复已是一脸不以为然地言道:“恕小弟直言,这丐帮帮众数以万计,大都是有手有脚的汉子,不思劳作反而以乞讨为生,未免懒惰!”

    乔峰亦是苦笑,这个问题慕容复也不是第一回在他面前提了。乔峰就算是个瞎子,可也不是个聋子。然而他并非帮主,对眼下状况也无能为力,只无奈辩解道:“咱们丐帮有净衣污衣两派,却也并非全是乞讨为生。”

    慕容复自然也知丐帮虽名为乞丐团体,实则是个黑社会组织,怎会单纯以乞讨为生?想必这打秋风收保护费垄断产业等等手段也是不少的。只是丐帮之中懒惰之人终究占了多数,而丐帮为壮声势又不得不一直白养着他们,这才把日子过得如此穷酸。然而慕容复却不信这些连脸面都不要的贪懒蠢钝之人会当真为了义气为了丐帮去出生入死,原著中,乔峰出走后丐帮迅速败落显然也证明了这一点。丐帮如今的运作模式注定了丐帮在有顶门立户的大人物支撑时是其勃也疾,一旦遇到困境那便是其亡也速。丐帮如今的帮主汪剑通,慕容复是死活也瞧不上他,乔峰几度提及要为他引荐,慕容复都寻借口推了去。可乔峰这未来帮主却又是慕容复的至交好友,免不得为他操心一番。“等乔兄当了帮主,我们再来商讨丐帮日后的发展罢。”

    乔峰武功虽高为人却向来谦逊,然而对着慕容复倒也不必故作姿态。他当仁不让地点了点头,回道:“以后,少不得要麻烦慕容贤弟。”

    风波恶听慕容复与乔峰闲聊,不过是几句话的工夫就将丐帮日后的前程握入手中,登时心中暗喜,急忙扬声招呼仆役上酒。

    怎知,这送酒过来的不是家中仆役,却是阿朱。慕容复见阿朱亲自为他们满上酒,心中正觉诧异,阿朱已向乔峰盈盈下拜。“若非乔大爷相救,阿朱已是性命不保。大恩大德,阿朱无以为报,请乔大爷受阿朱一拜!”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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