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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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综]权奸复国的可行性报告 作者:生煎包大战小笼包

    第19节

    原来他只是想当权臣!众人望着慕容复一脸坚毅必胜的神情,立时舒了口气。古人自幼读圣贤书被教育忠君爱国,但是否真正忠君呢?这一点其实值得商榷。能够近距离接触到帝王,帝王身上自带的主角光环便将逐渐消失。剥离了这个光环,帝王也同样是人。英明还是昏庸、聪慧还是蠢钝,尽在朝堂诸公的眼中。倘若皇帝是个明君,那自然是明君贤臣千古流芳最令人向往。可倘若皇帝是个性格孤拐的昏君,那还是当“两朝顾命定策元勋”的韩琦比较划算啊!

    三日后,慕容复如常入宫为小皇帝讲课,哪知在崇政殿等了半天却始终不曾等到小皇帝。慕容复正觉不耐烦,小皇帝身边的一名内侍从殿外走了进来,小声道:“慕容大人,官家令大人往演武场见驾。”

    慕容复不置可否地微一挑眉,许久方道:“请阁长带路。”

    演武场上,小皇帝正在练习射箭。见到慕容复到步,他不慌不忙地又将一支箭射上靶心,这才转过头漫不经心地道:“朕这几日迷上了射术,一时竟忘了慕容卿还在崇政殿等候。卿家勿怪!”

    “微臣不敢!”慕容复语调平平地回了一句,竟是全不在意自己被冷落。

    小皇帝见慕容复这般宠辱不惊,却是有些不是滋味,许久方振作精神,强笑着道:“不知慕容卿可懂射术?”

    “礼乐射御书数乃是君子六艺,微臣自然是懂的。”慕容复不卑不亢地回道。小皇帝实在是不懂慕容复,慕容复原是穿越而来,心中从无对君王的崇拜。如果小皇帝能当个明君,慕容复会欣赏会倾力协助。可惜他的本性注定了他只能是个刻薄寡恩的昏君,那在慕容复眼中,这个十六岁的少年不过是个讨人嫌的熊孩子罢了。小皇帝想看到慕容复因为帝王的刻意冷落而惊慌失措的表情,当真是痴人说梦!

    “哦?”小皇帝神色莫测,显然并不十分相信慕容复所言。只见他低头拽了把弓弦,忽而笑道:“既然如此,慕容卿可愿为朕演示一二?”

    慕容复低头扫了一眼御前殿直送上的半石弓,令道:“去取六石强弓,靶子移后二百步。”

    慕容复有此要求,不但小皇帝惊诧不已,就连御前殿直亦勃然变色。小皇帝年幼力弱用的只是一柄软弓、靶距不过三十步,这且不去说他。他们殿前司中各殿直用的也多为一石半至二石的硬功,百步之外能不脱靶已属佼佼。便是数年前积功上进的都虞侯黄谦,号称打遍禁军无敌手,也不过是能开四石强弓罢了。慕容复一介文官开口就要六石强弓,若不是不知轻重胡吹大气,那便是真人不露相。

    那殿直稍一迟疑,小皇帝便已不悦地喝令:“还不快去?”小皇帝如何都不信慕容复能开六石弓,一心等着看他的笑话。

    “是!”那殿直慌忙应了一声,很快便取来了库中已积灰多年的六石弓,又令属下将靶子后撤二百步。

    箭靶原就不大,二百步开外只能隐隐看到一个小黑点。慕容复却全不以为意,只不紧不慢地试了试弓弦,了然道:“这弓许久不曾用了罢?弓弦尚需调整。”

    小皇帝正在肚中暗笑慕容复装模作样,听了这话当下便道:“不若换一把轻一些的弓,慕容卿你说可好?”

    “无妨,微臣识得如何调整。”慕容复却处之淡然地摇了摇头,自行紧上弓弦。接着,他双腿分立与肩同宽,手指轻轻一捻,原本扣在掌心一只长箭便架上了弓弦。“官家,射箭之道当心定、手稳、眼准,三者缺一不可。只要坚定信念,蓄势而发……”只见他在说话间缓缓拉开弓弦如抱满月,只这一瞬间,他整个人的气势瞬间森然,好似自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即刻变成了威风八面所向披靡的大将军。“则必定势如破竹、战无不胜!”

    小皇帝只听得弓弦“嗡”地一声清响,那支箭即刻离弦而去。长箭飞驰犹如白虹贯日,瞬间便将二百步开外的靶心穿透,然余力未绝又穿透了靶子身后的一株大树,“嘭”地一声将那树干炸出了一个碗大的窟窿,直至狠狠钉入地面箭尾雕翎仍兀自颤动不休。

    慕容复随手放下长弓,向小皇帝深揖一礼,沉声道:“官家,时辰不早了,微臣告退!”说罢,便扬长而去。

    小皇帝的面色一阵黑青又一阵赤紫,许久方咬牙道:“去把那靶子抬来给朕瞧瞧!”

    小皇帝身边的内侍闻言急忙应了声“是”,飞奔过去将那箭靶给抬了过来。眼见那箭靶上的红色靶心如今变成了一个圆洞,小皇帝的面色不由又是一变。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伸手试探着去摸那个圆洞,哪知手指方一触上靶面,那面以硬木制成的箭靶竟瞬间碎裂。小皇帝不知内因只当是那内侍撞坏了箭靶,即刻勃然大怒,一脚将那内侍踹翻。“狗才!连个箭靶也拿不好!要你何用!要你何用!”又随手抓起挂在一旁的软弓劈头盖脸地向那内侍身上抽去。

    那内侍见小皇帝这般大怒登时魂飞魄散,急忙扑倒在地抱着头颅连声哭喊:“官家饶命!官家饶命!”

    小皇帝身边的殿直却是懂行的人,眼见小皇帝实在闹得不像样,急忙上前劝道:“官家息怒!此事,原不怪这位阁长!若是属下没有料错,慕容大人习的是内家功夫,方才他一箭射出,这箭靶就已经被震碎了。”

    小皇帝这才收了腿,气呼呼地瞪了那内侍一眼,见他灰头土脸眼泪鼻涕糊成一团,不由更是厌恶,只道:“童贯呢?他病了几日,死了没有?”自从大半年前太皇太后将他身边的宫女内侍清理过一回,也唯有童贯合他心意。没想到那日设计慕容复不成,童贯便说心口疼告假了。小皇帝暗忖童贯这身病是假、心病是真,唯恐太皇太后知道首尾要取他狗命。

    那内侍闻言赶忙哽咽着跪起身,竭力压制住惊恐的语调回道:“回官家……童大伴……童大伴他……”

    “有话就说!”小皇帝心情不快,哪有那闲情等那内侍磨蹭。

    内侍猛然一惊,忙道:“回官家,童大伴昨夜忽然呕血不止,太医查不出缘故也束手无策。到了后半夜,他忽然吐出几块碎肉……死……死啦!”

    那内侍此言一出,小皇帝即刻想到了当日慕容复推开童贯的那一掌。只见他面色一青,原本拎在手上的软弓瞬间滑了下去。

    慕容复辞别小皇帝之后却也没急着离宫,而是转道去了庆寿宫谒见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是一见慕容复便叹气,只摇头道:“慕容卿,你可知你的提议实属大逆不道?”

    慕容复满不在乎地一笑,只道:“然则太皇太后亦知这是唯一的办法!皇家历来节俭,仁宗皇帝连喝碗羊肉汤都不舍,太皇太后也时时巡视御膳房勿使浪费。可即便如此,国库也日渐枯竭。微臣不禁要问,既然上有明君下有贤臣,为何就挣不来钱呢?这银钱究竟上哪去了呢?”

    这话太皇太后也不是第一回听慕容复说了,当下摇头叹道:“佛道两家势大,你要灭佛灭道挖银钱,哀家只怕你千夫所指万劫不复!”熙宁变法,神宗皇帝和王安石的两眼只盯着士绅口袋里的那点铜板。然而,能当上官绅的哪个是傻子?再忠君爱国,他们也不会把自己的合法收入掏出来忠于皇帝啊,自然就将这掏钱的重任转移到了百姓头上。然而神宗皇帝和王安石却都忘了,除了士绅,还有佛道两家同样是不纳税的。和尚道士不纳税却富地流油,他们在朝堂上又没有势力。如今朝廷缺钱,不找他们还能找谁呢?

    慕容复闻言也跟着摇头,轻声道:“太皇太后,微臣并非要灭佛灭道,而是要为佛道两家清理门户!皇家英明圣德为天下表率,若世间有那妖僧孽道倒行逆施污了佛道净土,正该由皇家出面为神仙菩萨清扫一番。这般所为非但不是得罪神仙菩萨,更加是维护神仙菩萨啊!难道诸位神仙菩萨眼见自己的道场成了藏污纳垢之所,他们会高兴么?漫天神佛若知我皇家苦心,定会佑我大宋国运昌隆才是!”

    这个话题慕容复与太皇太后讨论了无数回,直至这最后一句才终令太皇太后有所动容。只见她沉吟许久,终是缓缓答道:“只怕无事生非,扰了佛道清净,百姓也多有怨责。”

    “所以此事正该由微臣来办!请太皇太后给微臣一年期限,明察暗访佛道两门,待罪证确凿再行发作。同时,对那些果真清净的佛道圣地,太皇太后也应下旨褒奖。如此赏罚分明,百姓必然心服口服!更何况……”说到这,慕容复忽而神色狡黠地一笑,幽声道。“臣想那名观古刹的掌教住持定然皆是得道高人,若是得知门下有那犯戒之事,谢我皇家提醒尚且不及,又岂会生怨呢?只要洗清腥膻罪孽,佛道两门照样光大啊!”

    慕容复把话说得这样明白,太皇太后登时微微点头。慕容复的本领,太皇太后也算得心知肚明,他既然心有成算,却也不妨试上一试。毕竟每回去礼佛,见到那些个大和尚各个红光满面膘肥体壮,太皇太后心里也不是很舒坦。想到这,她不由轻声感叹:“这时光易逝,慕容卿的任期也将满了,是时候该动一动了……”

    元祐七年开春,慕容复崇政殿说书一职三年任期期满考核优异,官封正四品给事中巡稽东京周边诸路风气。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慕容公子,正四品了,紫袍啊!高兴么?

    慕容:元祐七年了……好沉重!

    第97章 少林血案

    少林寺始建于北魏太和年间,距今已过了五百多个春秋,乃是天下第一名刹。而少林武学更因唐初少林武僧襄助唐太宗夺得天下而扬名,时至今日,天下武功出少林更是世人皆知。少林寺这般威名,自然有不少皇亲国戚、达官名流前来参禅求道。元祐七年三月,朝廷四品给事中慕容复奉太皇太后懿旨巡稽东京周边诸路风气,亦往少室山一行。

    少林主持玄慈禅师虽说一早便接到了消息,却也未曾因慕容复的到来而大张旗鼓,依旧本着方外之人不受世俗拘束的理念,只率众僧在少林寺山门口迎接慕容复的到来。慕容复此行本对少林不怀好意,可见了玄慈这般高姿态心中非但不曾恼怒,反而暗暗点头。只要一想到韦小宝前往少林出家时少林上下的态度,慕容复仍旧真心实意地认为:比起晦聪禅师这样的磕头虫马屁精,还是眼前这个心气甚高的玄慈禅师更为顺眼些。

    玄慈方丈消息灵通,虽说一早听闻这位驾临少林的慕容大人十分年轻。可当他亲眼见到慕容复率一众文武官员往山门而来却仍不免吃了一惊,只因眼前这位着紫色常服的贵胄朝臣与他的一位故人颇有几分相似。待玄慈缓过神来,慕容复已在山门的三步外站定,此时正负着手面色冷淡地望着他。

    慕容复虽说年轻却一贯威仪深重,玄慈一见他的眼神便知他不好相与,急忙趋上前来躬身施礼。“阿弥陀佛!少林主持玄慈率少林众僧见过慕容大人!”

    直至玄慈恭恭敬敬地施完了这个礼,慕容复方稍稍抬手道:“玄慈大师不必多礼。太皇太后向来笃信佛法,本官此行无非是为太皇太后还愿祈福罢了。”

    玄慈一见慕容复的态度有些不冷不热,心底便又打了个突,再次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这才将慕容复等一行人迎入了寺内。

    进入大雄宝殿,慕容复当下一掀衣袍,俯身跪拜。三跪三叩之后,他便双手合十,仰头望向面前的泥胎木塑,轻声道:“愿我佛有灵,佑我大宋皇图永固!”

    众人眼见殿上的释迦摩尼金身庄严肃穆,而殿下一身朱紫的慕容复气势俨然。两方的光彩彼此辉映不分胜负,不由皆在心中一叹:也不知慕容大人这一句,究竟是祈愿还是命令?

    慕容复官至给事中,世人皆知他是太皇太后的心腹宠臣,身边自然少不了奉迎之人。此时不等他起身,陪同慕容复而来的登封县县令徐岳便已上前殷勤地将他扶了起来,口中道:“慕容大人赤胆忠心,太皇太后若是知晓大人所求,定然欣慰不已。”

    慕容复起身环视了他身后的文武官员一眼,朗声道:“食君之禄,忠君之忧。尔等身在地方,亦当安抚百姓、教化风气,勿负朝廷所托。”

    随行的文武官员齐声称是,慕容复的目光却最终落在了玄慈的身上。玄慈沉默片刻,终于双手合十缓缓言道:“阿弥陀佛!少林上下亦当每日诵经,为我皇宋祈福。”

    慕容复这才满意而笑。“本官带了些许僧衣僧鞋为太皇太后与官家布施,还请方丈大师行个方便!”

    玄慈一早便见到了随同慕容复而来的几大车礼物,当下开口谢道:“我佛慈悲,多谢慕容大人!”

    慕容复回头一扫,立在他身后的新科状元马涓即刻心领神会,与玄慈身后的玄寂一同走了出去。

    “久闻少林威名,还请方丈大师为本官引路。”慕容复又道。

    慕容复要游览少林,玄慈自然无有不从,即刻便伸手道:“如此,请慕容大人移步。”说罢,便带着慕容复在寺内参观起来。众人沿途缓行,将寺内的几个著名景点都一一赏玩过去。玄慈佛法精深、慕容复博览群书,两人一路以佛经切磋闲聊真可谓是天花乱坠地涌金莲,随同而行的一众人等皆觉如受当头棒喝、醍醐灌顶,豁然开朗。

    玄字辈高僧之中属玄苦佛性最深,听了慕容复与方丈师兄的一番对话后不由叹道:“慕容大人这般慈悲悟性,若能深研佛法必能成就大道普渡众生。”

    玄苦是乔峰的授业恩师,原著中他被萧远山所害,却至死也不愿吐露仇人身份以免少林以仇怨相报。如此得道高僧,慕容复自然十分钦佩。此时听他劝自己出家也不以为忤,只哈哈一笑。“大师六根清净方能普渡众生,本官身在凡俗只求国泰民安,足矣!”说着,他的目光一扫面前的“大唐天后御制诗书碑”,神色莫测地道。“今日见少林之风光,当知我大宋治下百姓人人崇佛向善。大和尚,百姓崇佛乃应佛法导人向善,可若是僧伽腐败、蠹耗天下,那便是僧人招摇撞骗、玷污浮屠。切记!切记!”

    慕容复此言一出,少林上下人人警醒,急忙口宣佛号连称不敢。

    不一会,晚钟响起。玄慈方丈精神一振,忙道:“少林方寸之地,实不堪入目。还请大人移步往斋堂用膳。”

    慕容复闻言却把眉一挑,似笑非笑地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方丈大师似乎还漏了一处?”

    玄慈又是躬身一礼,唯唯道:“阿弥陀佛!藏经阁乃本寺禁地,还请大人见谅!”

    “久闻少林寺藏经阁中收藏天下武学。方丈大师,如今家国动荡,收藏宝物自恃奇货可居可并非佛法道理。方丈大师何不将这些绝学拿出来传授我朝将士保护百姓呢?”慕容复又道。

    玄慈闻言一怔,忙低头道:“大人,少林弟子虽说习武,但却只为强身健体,江湖传言不可尽信。况且,这战阵之道与个人武艺修为亦不相同。”

    “触类旁通,未必不能有所得。”慕容复却只目光炯炯地盯着玄慈方丈,显然寸步不让。

    玄慈担任少林方丈已久,养气功夫十分到家,可今日被慕容复几次三番不冷不热地敲打,心中亦是有气,当下也不冷不热地道:“少林虽在方外,却亦属大宋。若朝廷有明旨,少林上下自当遵从。”这言下之意便是:要不要将藏经阁中的武功绝学拿出来你慕容复说了不算,要有圣旨才行。

    哪知慕容复闻言竟抚掌而笑。“好!好!玄慈方丈忠于大宋,本官便放心了!方丈大师,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水涨船高方是道理。”

    用过斋饭,慕容复便言道要借宿少林,与玄苦大师探讨佛法。玄慈哪里敢下令逐客,只得令僧人为慕容复整理了禅房。

    晚课后,玄慈回到自己的方丈精舍,重重地叹了口气。

    玄苦深研佛法不理俗务,玄难与玄寂却都是玄慈的好帮手。此时见玄慈面露忧色,玄难亦忍不住开口道:“这位慕容大人年纪轻轻颇有城府,不简单啊!”

    玄慈心有戚戚,却碍于身份不好附和,只转头向玄寂问道:“这回布施了多少僧衣?”

    “一共是二千三百六十六套。”玄寂答道,“正是少林的度牒数目。”和尚道士不纳税不生产不传宗接代,对朝廷一无所用,完全可以说是吃白饭的货色。是以历朝历代的朝廷都对和尚道士的名额限制地极为严格,出家为僧为道之人必得有度牒。若是没有度牒,那便是假和尚假道士。少林是天下第一古刹,历代积攒也只有二千余度牒。然而以少林如今的威势,寺中僧人又何止这二千余人呢?

    玄难闻言不由轻轻一笑,只道:“如今这度牒的价码一日一涨,难得朝廷还能这般大方。”

    玄慈却知太皇太后素来简朴,听闻御膳房里连剩饭剩菜都不许随意浪费,哪里会舍得花钱给少林和尚制什么僧衣呢?可若要令玄慈相信这二千多套僧衣全是慕容复自掏腰包,他又不敢相信。

    玄难见方丈师兄沉吟不定,当下劝道:“方丈师兄,朝廷遣官员来此无非为了钱粮,不若给这位慕容大人送些银钱,打发他走罢!”

    玄慈听此建言却只微微摇头,手中的数珠却是越拨越快。“这位慕容大人是元丰八年的探花,皇家欲以公主下嫁,他却当殿拒婚以致公主郁郁而终。然而即便如此,他为官八年却已是四品大员简在帝心,可见此人手段了得。他少年得志,所求者非利乃名!”

    玄难玄寂皆知玄慈说地在理,不由沉吟不语。隔了许久,玄难方难以置信地道:“佛门广大信众无数,这位慕容大人难道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灭佛不成?”

    玄难此言一出,玄寂登时哑然失笑。历史上曾有四位帝王下令灭佛,然而每一次的结果都是非但不能将佛法在中原大地根除,反而令佛门更为昌盛。四位天资过人的帝王都不能做成的事,如今靠朝堂上那位年迈的太皇太后和眼前这位年轻的慕容大人又岂能做成?“玄难师兄多虑了,以师弟浅见这些年朝廷用度愈发捉襟见肘,这才派了这位慕容大人来打秋风。然则,天家好名、这位慕容大人亦好名,咱们总要给他搭个台阶,他才能把事情办得体面漂亮!”

    玄寂此言一出,玄慈眼前登时一亮,当下用力握住数珠,朗声道:“阿弥陀佛!我少林门规森严,戒律是从不敢犯的。然而佛门广大,百姓自行剃度来投,我们也不能狠心相拒。玄寂师弟,你且备上些许银两,将度牒补上百来张便是。”如今度牒的市场价是每张三千贯,百来张度牒便有数十万贯的收益,已是一注丰财。如此,慕容复完成了任务,少林保全了门楣,可谓皆大欢喜。

    眼见事情摆平,玄难与玄寂的面上都已露出喜意,唯有玄慈仍旧难掩忧色。玄慈精明强干,自他担任少林主持,无论发生何事向来游刃有余,众僧从未见过他露出这般难色。此时见玄慈对慕容复始终念念不忘,玄难与玄寂二人对视一眼,同声问道:“方丈师兄,可还有何不妥之处?”

    玄慈闻言不由长长一叹。“数月前,玄悲师弟在大理国境内无辜遭人毒手,真凶是谁我等本无头绪。可今日见了这位慕容大人,我心下冒起了一个怪异的念头……”

    玄难玄寂与玄悲同门情深,当下齐声道:“请方丈师兄示下,我等定要为玄悲师弟讨个公道!”

    “玄悲师弟死在他的成名绝技‘韦陀杵’之下,却是令我想到……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玄慈沉声道。

    玄难玄寂霎时一惊,失声道:“那慕容博不是早就已经死了么?”

    “听闻他当年留有一遗腹子,算算年纪却与这位慕容大人相仿。”玄慈沉声道,“我观这位慕容大人的样貌与慕容博颇有几分相似之处,步履之间也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然则,就算他是慕容博的后人,玄悲师弟圆寂之时他应仍在京城,又岂会……”

    玄难亦道:“玄悲师兄武功精湛,这位慕容大人年纪轻轻,绝非玄悲师兄的对手。”

    玄寂却道:“然则,这位慕容大人又瞧上了我们少林的藏经阁……”

    三僧正无头绪,门外却忽然传来了急促的钟声。有小沙弥一面向方丈精舍飞奔,一面高声大喊:“方丈!方丈!有人夜闯少林,偷袭少林弟子!方丈!”

    三僧闻声急忙追了出来,顺着那小沙弥的指引一路奔向了玄苦身处的证道院。然而,他们终究已晚了一步。只见玄苦禅房内家设皆已打烂,房顶破了一个大洞,玄苦本人面色金紫胸口微微塌陷,显然是身受重伤即将不治。

    见到玄慈等三人前来,原本正依靠着徒弟青松的玄苦双眼立时一亮,口角挂着血丝气息奄奄地道:“方丈师兄,快!快去救慕容大人……快……”话未说完,他眼中光芒散去,再无声息。

    “师父!师父!”青松见玄苦的头颅垂下登时放声大哭,只摇着玄苦的胳膊连声大喊。“师父,你醒醒啊!”

    玄慈等三僧却知玄苦亦已圆寂,不由面露悲色齐声诵道:“阿弥陀佛!”说罢,玄慈便向青松问道:“青松,你可知发生了何事?”

    青松哽咽着一抹眼泪,低声道:“方才师父与慕容大人讲经,徒儿便去给慕容大人奉茶。哪知回来时就……就见到一个大恶人一掌打死了师父,撞破屋顶逃了出去。那位慕容大人也跟着追了出去。”

    玄慈等早知慕容复身负武功,听闻他追了出去却也并不意外。只是慕容复终究是朝廷命官,若是有个闪失少林担待不起,玄寂闻言即刻大步走了出去带上一众少林僧人又去追慕容复。

    玄慈却又问道:“青松,你可曾看到那大恶人的容貌?”

    青松点点头,答道:“那人身穿灰布直缀,眉毛粗黑上翘,方口阔面……我见过他……去年他来拜见师父,我曾远远看过一眼……他,他是丐帮帮主,乔峰!”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坑爹二人组即将上线,大家鼓掌!

    萧远山≈慕容博:……

    第98章 隧发枪问世

    那出手暗杀玄苦的真凶自然不是乔峰,而是与乔峰的样貌颇为相似的萧远山。这萧远山在少林潜伏三十载,沉溺武学不可自拔。既不出手报那血海深仇,任由仇人老病而死;也不出面与亲生骨肉相认,听凭儿子把仇人当成恩人。直至一朝发觉伤病缠身命不久矣,这才出山了结旧账。一出手,先杀了与乔峰有恩无仇的授业恩师玄苦大师,给自己的亲生儿子扣了一口大大的黑锅。

    慕容复当年亲手杀了马夫人便已下定决心要将乔峰的身世之谜永远掩盖,此行前往少林除了公务便唯有两件要事。其一,请玄苦大师往京城讲授佛法,避过原著中的一劫。其二,用尽一切手段,解决乔峰生命中最大的定时炸弹——萧远山!如今玄苦大师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遇害,慕容复岂能不怒?他深知萧远山行事神逻辑,全不可以常理判断,实不耐烦与其讲理,只求杀人灭口消灭隐患。萧远山杀害玄苦逃离之后,慕容复想也未想地一路追了过去,并且出手招招狠辣,绝无半点留情。

    萧远山虽说自负武功却也明白少林寺中高手如林,杀了玄苦之后便亡命而逃,仗着轻功了得不一会便到了少室山下。他这一路与慕容复边打边跑,眨眼间交手已过百招。萧远山自忖以慕容复的武功自己要杀他也得花费一番心力,他唯恐少林僧人追来,当下阴恻恻地道:“狗官,事不关己,别惹祸上身!”

    慕容复此时尤是紫色官袍常服在身,听闻萧远山所言他即刻面色一沉,冷冷道:“阁下无辜戮害我大宋子民,我身为朝廷命官自当出手拿你归案!”

    “大言不惭!”萧远山高喝一声,即刻发出一掌向慕容复拍去。这一掌,正是方才取玄苦大师性命的少林绝学般若掌。萧远山苦练三十载,武功修为早已是登峰造极,这一掌虽于数丈外发出却犹似潮汐滚涌眨眼便逼向了慕容复的身前。

    慕容复不敢怠慢,忙以一掌“密云不雨”相抗。两方掌力相交犹如两个滔天巨浪迎面相撞又四散崩裂,直震地四方草木萎伏。这一招全力相抗,竟是不分高下。

    慕容复见萧远山的武功高明已是暗暗蹙眉,却是萧远山见慕容复居然使出丐帮降龙掌法不由惊道:“你如何会使这降龙二十八掌?”

    慕容复摇摇头,傲然道:“并非降龙二十八掌,而是降龙十八掌!丐帮这套降龙掌法由本官与令郎切磋琢磨多年,去芜存菁、删减繁复,乃有今日之威势!”

    萧远山一听“令郎”二字即刻勃然变色,嘶声道:“你说什么?”

    慕容复亦知生死相搏,自己绝不是萧远山的对手,是以只能智取。此刻见萧远山显失方寸,他目光微微一转,说道:“我与丐帮帮主乔峰八拜为交,也曾见过乔峰的父亲乔三槐,气度容貌与我义兄截然不同。却是前辈的容貌与乔峰十分相似,若是在下没有猜错,前辈才是乔峰的亲生父亲。”

    慕容复此言一出,萧远山心中已是暗暗一喜,他此生恨事之一便是儿子乔峰为人所欺糊里糊涂认他人为父。若非乔三槐夫妇年前无故失踪,怕是早已先取这对夫妇的性命。他又深知丐帮的降龙掌法乃是镇帮绝学,慕容复既然会使,那他自承与乔峰八拜为交便颇有几分可信之处,当下叹道:“你既与我儿八拜为交,我父子的血海深仇,你就不要插手了!”

    “玄苦大师是我义兄的授业恩师,待我义兄恩重如山。前辈无故杀我义兄恩师,却要我义兄如何自处?”慕容复却不为所动,“玄苦大师遇害之时,我亦在场。若不能将真凶带回去,我又该如何向义兄交代?”

    萧远山闻言不由呵呵而笑,寒声道:“难道要我这亲生父亲给他那狗屁师父偿命不曾?”

    “此事我亦做不了主,前辈还是随我去见义兄罢!”慕容复目光冷飒,话音更犹如万载玄冰。“本官此行本为公务,路上却巧遇义兄前来拜见恩师。未免我兄弟二人在少林见面尴尬,义兄这几日一直在山下等候。前辈,你既敢杀人行凶,当不会不敢随我去见苦主吧?”说着,他目光一凝露出几丝嘲讽来。“除非,前辈的身份……是假的!”

    萧远山心性粗豪如何受得了慕容复的激将法,当下纵声长笑。这笑声尖锐刺耳犹似夜枭嘶鸣,教人听来极不顺耳。“纵然你设下陷阱,老夫亦无所畏惧!”说罢,便大步随慕容复往山下而去。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少室山下的一处密林,萧远山四下打量了一番,刚要开口询问,却见走在他身前的慕容复忽然打了声唿哨,运起轻功往他身侧的一株大树上跃去。

    萧远山本能地觉得不对劲,忙纵身向前一掌向慕容复的背后拍去。他这一掌只在生死之间,便犹如猛虎下山又好似飞鹰逐兔,全不留半分余地。眼见慕容复即将毙命于萧远山的掌下,萧远山的身后却猛然传来一串如爆竹般的脆响。萧远山只觉右肩窜起一阵灼烧般的剧痛,整个人登时再难保持平衡,自半空中跌了下去。

    不一会,十名黑衣人自树林之中同时疾行而出。他们每个人手中都端着一杆长约半尺的长枪,此时那一杆杆没有枪刃却尤在冒着硝石气的枪口都沉默地指着萧远山。

    慕容复这才自树上跃下,他方才虽说逃得性命却被萧远山伤了心脉,跃下时步伐不由踉跄,面色也微微泛白。

    见到慕容复出现,萧远山终是忍不住失声叫道:“这是什么暗器?”萧远山方才受那“暗器”一击,肩头立时出现了一个血洞。此时此刻,他鲜血直流,再无反抗之能。

    “这并非暗器,而是隧发枪!”自元丰五年至元祐七年,历时十年,耗费无数人力物力,改进炼钢技艺、提炼火药,以慕容复的全部身家全力推动科技进步,终于研制成功!只见慕容复随手接过属下手中一杆已装好子弹的隧发枪,顶住了萧远山的额头。“萧前辈,一个新的时代已经来临了!能够成为死在这新时代的第一人,亦是无上荣光!”说着,他缓缓地将手指移到了扳机处。

    此时此刻,草木无言、万籁俱静。天边的乌云忽然被一阵微风吹开,一轮明月自那犹如墨黑暗潮般无垠的天际中奋力挣扎而出,喘息着悄悄洒下一缕微光。借着这一缕微光,慕容复终于将属于萧远山的那张脸孔彻底看清,的确长得非常像乔峰!看着他,就好似看到了三十年后的乔峰。不知为何,慕容复原本坚如铁石的心忽而微微一颤,那屡次受伤的心脉便在这一刻悸痛起来。我真的要杀了他吗?慕容复不禁扪心自问,我真的要亲手杀了大哥的亲生父亲吗?日后,我真能坦然面对大哥而问心无愧么?

    慕容复稍有愣神,一道无声的掌力便向他背后袭来。这道无声掌力汹涌澎湃,取慕容复性命也只在呼吸之间。慕容复即刻转身,扣响扳机。

    “砰!”

    一声之后,是接连响起的九声枪响。然而在慕容复的眼前却并无半个人影。众人正觉诧异,一名黑巾蒙面的黑衣僧便如鬼魅般在人前一闪而过,再出一掌劈向慕容复。

    此时再给隧发枪装子弹已经太晚,慕容复当下抛下火枪再使降龙十八掌中的一招“飞龙在天”与那黑衣僧硬碰硬地对了一掌。

    两人一掌相接,犹如旱天打了个惊雷,二人身侧的数株参天大树俱被掌风拦腰扫断。慕容复受伤在先,勉强接下这一掌登时连退数步,捂着心口微微呛咳。

    慕容复有此功力,显然也令那黑衣僧大为意外,当下侧着脸轻轻“咦”了一声方缓缓言道:“年轻人,你既有这等本领,又为何暗箭伤人?”

    慕容复神色微冷,森然道:“阁下与这位前辈素不相识,依我看,你还是置身事外的好!”

    那黑衣僧闻言不禁嘿然道:“老夫虽与这位兄弟素不相识,可却也交过两回手,十分佩服他的本事。”

    慕容复勃然变色,一声高喝:“杀了他!”身后的枪声再度响起,而他本人却是一掌向刚刚挣扎着起身的萧远山拍去。此时出手,再无半分迟疑。

    萧远山原就受了重伤血流如注,眼见慕容复这一掌来势汹汹他如何敢接,忙运起轻功向左侧扑倒。萧远山这一下闪地狼狈,几乎是将这辈子的习武脸面都丢尽了。然而见慕容复又一掌袭来,他却仍不敢接招,只管一路躲闪奔逃。

    与此同时,那黑衣僧方才冷眼旁观早摸清了这隧发枪的门道,眼见一排子弹向他射来,即刻运起轻功凌空一跃轻飘飘地落在了那一排火枪手的身后。只见他随意扫上两掌,那十名火枪手便好似被重锤击中,一个个口喷鲜血跌了出去。接着,他再出一掌狠狠地向慕容复背后打去。

    慕容复背后听得声响,忙回掌一挡。哪知这黑衣僧的心性武功与那萧远山截然不同,萧远山一掌打不死慕容复便会再兢兢业业地出第二、第三掌,直至打死慕容复为止。而这黑衣僧方才以一道无声掌力摸清了慕容复的功底,此时再出第二掌,看着声势万钧,但掌力却与方才全然不同。

    慕容复一掌击出,竟被那黑衣僧以巧劲内力黏住,那黑衣僧的一身深厚内力便自慕容复的掌心直击丹田,竟是要化去慕容复的内功。慕容复只觉丹田一阵炙热,内力突然失去控制,便如洪水决堤冲向四肢百骸各处要穴。这种散功之痛便好似千刀万剐又犹如万虫咬啮,直教人痛不欲生。慕容复自知生死一瞬不可迟疑,立刻狠狠咬牙举起右手一掌打中自己胸前的膻中穴。这膻中穴乃是人体要穴,慕容复这一掌下去不但亲手毁了自己的三成功力,连命也少了半条。然而壮士断腕保全大局,无论如何,慕容复终于脱离那黑衣僧的控制,整个人如烂泥般软软瘫倒在地。

    那黑衣僧见慕容复脱身亦是大吃一惊,他这门阴损的功夫不知坏了多少好汉的武功前程。能如慕容复这般自损八百以求脱身的,万中无一。“斩钉截铁、当断则断,果然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那黑衣僧缓缓道,一步步走向俯着身不断呕血的慕容复,慢慢地提起了手掌。“可惜啊……委实留不得你!”那黑衣僧虽说方才躲过了隧发枪,可心里也明白若是再有更多的隧发枪,今日生死难料。唯有除了眼前之人、毁了隧发枪,才算挖了心腹之患!

    慕容复面色苍白汗出如浆,只见他蹙着眉又呕出大口鲜血,艰难地侧目看了那黑衣僧一眼,轻声道:“爹,我是复官……”一语说罢,便再无声息。

    慕容博霍然一怔,忙回头望去,这树林之中又哪里还有萧远山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慕容公子,被人揍地叫“爸爸”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慕容:你想试试么?

    第99章 端阳惊变

    元祐七年四月,曼陀山庄的山茶花皆已盛极楚放,植株形姿优美、花形艳丽缤纷,严严实实地掩映着整座曼陀山庄,犹似人间仙境一般。而就在这曼陀山庄的花厅之中,又有一对同样娇美如花的母女俩相对而坐。着一身鹅黄绸衫的中年美妇便是这曼陀山庄的女主人李青萝,而坐在她对面的那位着一身藕色纱衫的少女便正是她的独生爱女王语嫣。

    这对母女之间不知是生出了何事来,李青萝此时面色阴沉瞧着极有威仪,可坐在她下首的王语嫣却始终不为所动,眸光流转笑意盈盈,极是沉得住气。过了半晌,李青萝忽而满腹怨气地叹息。 “罢了罢了,人说娶了媳妇忘了娘,你是有了相公忘了娘。我还能有什么话说?”

    王语嫣的面上笑意不变,只柔声道:“母亲这是什么话,女儿这次出行原是为了王家自家的买卖。”王语嫣自十四岁起便在慕容复的教导下接触挂在王家名下的各类买卖,她向来聪慧学得又快又好,如今不过十八岁便已将慕容复手上在大宋境内除钱庄之外的所有买卖都接了过来。

    只因这些年慕容复在商场的实力愈发壮大,李青萝的日子也水涨船高愈发富贵。然而,她却并不领情,听到王语嫣这么说也只不屑地撇撇嘴,冷声道:“什么王家的买卖?借个名头罢了,说到底终究是慕容氏的买卖!”

    李青萝有此一言,王语嫣的眼底瞬间一冷。隔了片刻,她又满不在乎地笑道:“母亲既然诸多怨气,女儿能有什么话说?不若这就辞了这差事、退了这门亲,女儿陪着母亲在曼陀山庄颐养天年。”

    李青萝立时一窒,她自己便是经历过苦痛的人,哪里不知女人要多多增长见闻才能不易被男人骗,又哪里不懂苏迨实在是个好女婿再无可挑剔?只是她这更年期极长,对着难得一见的女儿也要撒撒娇罢了。此时见女儿行事干脆利落,全不吃她这一套,李青萝的心头愈发气闷,登时落泪道:“你学谁不行,偏学你表哥一般狠心,哪里还是我王家的女儿?”

    王语嫣叹了口气,取出绢帕为李青萝拭泪。“母亲,表哥少年失祜孤苦无依,我们便是他在这世上仅有的亲人。自从表哥科举为官,地方官员与耆老乡绅也对咱们王家愈发恭敬。母亲令女儿与表哥生分,岂不是要大伙都指着咱们王家骂白眼狼么?”

    李青萝来历不凡,自幼锦衣玉食对富贵并不放在眼里。但想起这些年来地方官员与耆老乡绅待她的恭敬客气,她心中却仍难掩得意,此时再发话语气却是松动了许多。“你执掌买卖虽说风光,可也终究是说了人家的人了。叔寄快要赴取解试了,你不去陪着他,总在外面抛头露面怎么行呢?”

    李青萝这般所言,王语嫣尚未曾答话,侍立在一旁的小茗便已忍不住暗自腹诽:若非太太您死活要小姐回来陪您,小姐这时本就在杭州陪着未来姑爷呢!

    王语嫣却并无怨责之色,仍是好脾气地笑道:“些许小事罢了,待女儿办完事再回来陪伴母亲。”

    王语嫣不听老人言,李青萝身为母亲,有些话却不能不提醒。“嫣儿,慕容家的事,你不懂!母亲这些年冷眼旁观,你表哥连双亲的忌日都不回来,他的心也太狠了……”

    “是是是!”王语嫣再不耐烦,起身笑道。“表哥如今正到处拜菩萨,女儿定去信给他让在佛前好生忏悔!女儿告退!”一边往外走,一边扭头吩咐小茗道。“去燕子坞一趟,让阿朱跟我一起走。”

    “是!”小茗急忙福了一福,跟着王语嫣走了出去。

    王语嫣不愧是慕容复一手调教出来,极有慕容复雷厉风行的风范。不过半个时辰便已打点好行装准备好船只,只等阿朱到了便可出发。而就在等候期间,李青萝身边的严妈妈又推搡着一名少年公子走了过来。

    只见那少年穿着一身青衫,样貌很是俊秀不凡。见到王语嫣,那少年即刻双眼一亮快步上前躬身一礼:“小子段誉,见过王姑娘!”原来此人正是原著主角之一,段誉。

    王语嫣微微侧身,不敢受他全礼,只是轻声回道:“段公子,我母亲不喜外人,你再留在曼陀山庄未免多有不便。不如随我一同离开再做打算,曼陀山庄失礼之处还请海涵。”说着,便也微微欠身致歉。

    “王姑娘,不敢当!不敢当!”段誉见状慌忙摇手,想上前搀扶又觉太过亵渎,便又对着王语嫣深深拜了两拜。

    古时礼仪规矩极严,这般大礼本是拜见长辈才行的,想不到段誉心急之下却是将王语嫣当长辈给拜了。王语嫣见他浑身呆气,不禁噗嗤一笑。王语嫣本就美貌,此时嫣然一笑便好似云破天开、春风拂面,段誉不由痴了。

    段誉正呆滞不语,一个清亮的笑声却在此时传了过来。“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呢!快把口水擦擦吧!”

    段誉闻言猛然一惊,急忙循声望去,却见阿朱带着阿紫一块到了。只见阿朱疾步上前向王语嫣福了一福,低声问道:“王姑娘,可是公子爷有何吩咐?”

    王语嫣含笑摇头。“并非表哥的吩咐,而是语嫣要去顺风镖局盘账。阿朱姐姐,你可乐意奉陪呀?”

    阿朱闻言面上立时飞红,半晌方低声道:“表小姐跟公子爷久了,也学坏了!”

    阿紫却不在意王语嫣,只瞥了段誉一眼拍手笑道:“傻小子,王姑娘早定亲了,你就别发梦了!”

    段誉原就被阿紫方才的两句话说地面红耳赤,此时听闻阿紫说王语嫣已经定亲登时急了,忙问:“是跟王姑娘的表哥定亲了么?”

    “你这么关心作甚?是不是打什么坏主意啊?这般轻浮,小心被抓去浸猪笼!”阿紫却是一脸促狭。

    立在一旁的王语嫣听了不由微微皱眉,轻轻地瞥了阿紫一眼。

    阿紫对王语嫣的举动一无所觉,阿朱却从王语嫣的眼神中品出了与慕容复一般无二的冷意。她急忙扯了阿紫一把,屈膝道:“表小姐,我会管住阿紫。”阿朱陪着阿紫回燕子坞已将近一年。这一年来,阿紫在邓大嫂的手下着实水深火热,阿朱看了也不免略有不忍。

    王语嫣扫了一眼缩着脑袋不再说话的阿紫,终是幽幽一叹:“罢了。”

    杭州与苏州相距不远,王语嫣等一行人一路缓行,不过半个月便抵达了丐帮位于杭州的总舵。这些年丐帮的顺风镖局气势如虹,连带着丐帮的日子也愈发富贵,如今丐帮总舵的宅邸正买在杭州南边的黄金地段。原本每年二月二是王家的航运会社与丐帮的顺风镖局盘账、丐帮给弟子分红的大日子,只是今年适逢马夫人新丧,马副帮主无心帮务,这才使这全帮弟子一心企盼的大日子推到了端阳。

    眼见在丐帮总舵出入的人员大都身穿罗着锦,段誉不由奇道:“想不到丐帮的日子这般富贵!奇哉!怪哉!”这段誉本该在离开曼陀山庄之后与王语嫣分道扬镳。只是有王语嫣在,他又如何舍得走,便腆着脸跟来了。

    王语嫣与段誉相处了几日也对他的脾气有了几分了解,深知他虽饱读诗书可行事为人实有几分呆气。此时听他说“奇怪”,便好声好气地提醒道:“段公子,你不知江湖深浅,一会多看少问,免得无端得罪人。”

    段誉虽说比王语嫣大了两岁,但与王语嫣相处的这些时日已对她的沉稳干练十分信服。此时听王语嫣一言提醒,他即刻转身向王语嫣揖了一揖,朗声道:“多谢王姑娘指点。”

    两人方对答了两句,不一会收到消息的丐帮帮主乔峰便亲自迎了出来。

    王语嫣见到乔峰即刻上前拱手笑道:“乔东主,生意兴隆、财源广进啊!”

    乔峰哑然失笑,只摇头道:“顽皮!”

    王语嫣这才扬眉而笑,屈膝福了福,轻声道:“语嫣见过乔大哥。”陪在王语嫣身侧的阿朱、小茗也同时福了福,唯有阿紫神色冷淡地将脸转了过去。

    阿紫向来难相处,乔峰与王语嫣二人默契地无视了过去。只见王语嫣指着段誉为乔峰引荐。“乔大哥,这位段公子乃大理人士,一向仰慕丐帮威名,特来拜见!”

    王语嫣话音方落,段誉便整整衣衫上前向乔峰揖道:“在下段誉,见过乔帮主!”

    乔峰与段誉素不相识不愿受他全礼,见他下拜便急忙伸手去托。此举原是轻而易举,哪知段誉习得北冥神功内力十分了得,两人相持了一阵,乔峰方将段誉扶起。乔峰见段誉气度非凡内力惊人,当下极为激赏,不由笑道:“段公子,好功夫!”

    段誉连称不敢又与乔峰寒暄了几句,这才在乔峰的陪同下随王语嫣一同进入了总舵。

    两日后,正是端阳佳节。丐帮在总舵大堂上摆开阵势,共有七八十名老成稳重账房先生围坐一堂核算账目。只见大堂中央立着一名丐帮弟子,高声报出一组组数据。但凡他话音一落,那七八十把算盘便齐声作响,犹如雨打芭蕉又好似江潮翻叠。

    段誉不识经济之道,冷眼看了一阵便觉十分无聊,下意识地向他身侧的王语嫣望去。哪知王语嫣此时竟也凝神倾听,偶尔唇齿微动,显然是在心算账目。段誉对王语嫣最初的印象来源,乃是无量山洞里的那尊玉像。由无崖子亲手雕琢的白玉雕像纯白无暇姿态绝美,便是仙女下凡亦不过如此。段誉被那玉像所迷,见了与玉像相似的王语嫣便当他是自己的“神仙姐姐”。此时见她沉迷的神情,段誉不由又是吃惊又是失落,忍不住小声叹道:“不意王姑娘也对这等俗务这般在意……”

    如今的王语嫣深受慕容复影响,早不是原著中的那位木头美人。听了段誉这等痴话,她也并不动怒,只微微笑道:“段公子出身高贵,自然不必在意这等身外之物。我王家一介平民,吃穿用度全指着这买卖,岂能不经心?”

    段誉与王语嫣相识以来,深知王语嫣衣着锦绣挥金如土,哪里有她说的那般艰难?他不禁又劝道:“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王姑娘,圣人之言不可不听啊!”

    王语嫣依旧无动于衷,轻声答道:“丐帮有十万帮众,为我王家做事领我王家薪俸的亦不下数万之众。颜回三十六岁就把自己饿死了,段公子也想这十数万人在三十六岁饿死么?”

    王语嫣此言一出,段誉即刻答不上话来。许久,他才挂着满额的冷汗结结巴巴地道:“我……我,王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一回,不等王语嫣再行答话,堂上报账的丐帮弟子便已率先扬声道:“元祐六年,丐帮顺风镖局盈利总额三十六万二千八百贯,比去年增长十一万贯!扣除今年的运营资金,每个分舵可分得红利五万贯,比去年增加二万贯!”

    他话音一落,即刻满场轰然,堂上众多紧张地等候着最终核账结果的一众丐帮弟子同时鼓掌欢呼,又感激地大喊:“乔帮主!乔帮主!”乔峰在丐帮之深受爱戴,可见一斑。

    王语嫣方才为段誉打断,便扭头向坐在她身后的会计主管望了一眼。见那会计主管微微点头示意账目无错,王语嫣这才微笑着跟着鼓起掌来。

    待热闹过去一阵,乔峰身边的蒋长运这才走了出来,扬声道:“众位兄弟且静一静!今日大会,分红才是正事!现在,请各分舵舵主出来领取红利!”他话音一落,便有又不少丐帮弟子搬出了二三十只大木箱,整齐地摆在大堂内。木箱的盖子一推开,只见那金条银锭铜钱码地整整齐齐,散发着眩目的光芒。

    以往丐帮分红,皆是各分舵舵主凭帮中文书去那“汇通钱庄”自行领取,今年有此桥段,大伙皆暗暗诧异。但金银的魅力着实令人难以抗拒,丐帮众弟子见了这等景致,竟不约而同地倒抽了一口冷气,接着便又放声惊呼。那欢呼声是这般的响亮,几乎要将房顶都掀翻了去。

    饶是段誉生来高贵,此时见了这等场面亦不禁血脉贲张。唯有王语嫣见状,忍不住凑到阿朱的耳边低声道:“乔大哥向来沉稳,这定然又是表哥的主意!”王语嫣此行除了查账,便是与顺风镖局商量将买卖做到夏国与辽国去。然而夏辽两国终究是大宋的敌手,丐帮能否答应,王语嫣也并无把握。可此时见了慕容复的这等手段,她知道,所谓财帛动人心,此事必然能成!

    阿朱与王语嫣英雄所见略同,当下噗嗤一笑,忍住了没有答话。

    不一会,丐帮各分舵舵主便排众而出,一个个笑意盈盈等着领钱。哪知恰在此时,堂外忽然传来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乔帮主,少林玄难、玄寂叨扰了!”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面色阴沉的少林玄难、玄寂两位大师携三名少林僧人大步走了进来。而与他同行的,则是长年隐居郑州久未露面的丐帮徐长老!

    作者有话要说:

    慕容:脚倒麻袋!脚倒麻袋……

    导演:卧槽!重伤患,没台词!躺下!

    第100章 身世疑云(上)

    这位徐长老在丐帮中辈份极高,今年已八十七岁,前任汪帮主都尊他一声“师伯”,丐帮之中没一个不是他的后辈。他退隐已久,早已不问世务。乔峰和传功、执法等长老每年循例向他请安问好,也只是随便说说帮中家常而已。今日见他亲至,丐帮上下人人惊诧不已,乔峰也急忙携帮中兄弟上前向他请安问好。

    哪知徐长老见目光一扫堂上摆得满满当当的成箱金银,那原就沉凝的面色更显黑沉,只冷声道:“乔帮主,少林派玄难、玄寂两位禅师寻你有要事,咱们的家务事还是待会再说罢!”

    少林玄难、玄寂两位禅师千里迢迢来寻乔峰,自然是为玄苦的死讨个说法。听闻徐长老所言,玄寂即刻挺挺胸膛上前一步。哪知还不等他开口质问,僧袍又被玄难轻轻扯住。只见玄难抢上一步,向徐长老言道:“客随主便,徐长老还是先解决了丐帮的家务事,少林再来寻乔帮主说话。”

    原来少林方丈玄慈的逻辑与那萧远山实有异曲同工之妙,在听了青松指证乔峰杀人的话后,他便一心认定必然是乔峰凶性发作来少林报仇了。玄慈自知乔峰身为丐帮帮主,少林要寻他报仇也并非易事,这便亲笔手书一封书信令玄难、玄寂两位师弟去郑州去见在丐帮地位超然的徐长老,说明乔峰的身世真相。丐帮帮主居然是个契丹人,徐长老本不敢置信。可待他召来曾与汪剑通感情亲厚的马大元,马大元又拿出汪剑通留给他的遗书,徐长老也就不得不信了。

    玄寂不理江湖事,玄难处事却是十分老辣,更深知方丈师兄要他们先寻徐长老的深意。以徐长老的江湖地位,若能由他率先发难除了乔峰的帮主身份,少林再来寻乔峰报仇便可避免少林与丐帮的争斗。玄寂虽不懂玄难此举深意,但对师兄却向来尊重。他听玄难有此一言,便也不再发话跟着玄难一同退下了。

    徐长老向玄难与玄寂二人拱拱手算是谢过了他们的好意,这才转脸向乔峰道:“乔帮主,老朽在丐帮七十余年,近三十年来退隐山林,不再闯荡江湖,与人无争,不结怨仇。我在世上已时日无多,既无子孙,又无徒弟,自问绝无半分私心。今日不远千里而来,乃因此事事关丐帮名声前程,有些话我如鲠在喉不得不说。乔帮主,你可愿听?”

    乔峰赶忙躬身一礼,沉声道:“请徐长老指教!”

    徐长老缓缓环视了堂上的群丐一眼,朗声道:“咱们丐帮究竟于何年兴起已不可考,传到乔帮主乃是第一十八代帮主。虽说号称天下第一大帮,好大的名头好大的威风,可丐帮、丐帮,能入丐帮的自然都是贫无立锥的下苦人。咱们这些人加入丐帮,并非为了仗势欺人,而是在这世道结帮自保求条活路。乔帮主,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乔峰点头答道:“徐长老这话实在。”前朝如何,乔峰不得而知。可在这大宋朝中,失去田地和家园的流民若不投身丐帮或卖身为奴,便唯有被刺面后编入行伍这一个下场。一旦卖身为奴子孙后代皆不得翻身,但凡稍有志气的流民都不愿走这条路。然而与投身行伍相比,为奴为婢却又比武人高贵些。只因宋时向来重文轻武,将士们操练杀敌非但得不到最基本的尊重,朝廷为防他们私逃还要给他们刺面严重侮辱他们的人格。待遇如此之差,也难怪天下百姓谁也不愿当兵吃粮。与前两者相比,加入丐帮虽说名声不好可毕竟逍遥自在,是以向来是流民们的首选。

    徐长老的这番话不知触动了堂上多少丐帮弟子的惨痛往事,气氛一下子沉重了许多。

    徐长老叹了口气,又道:“自从乔帮主上任,咱们丐帮人才济济在武林中威势日盛,后来又设了这‘顺风镖局’帮中用度日渐宽裕,老朽瞧在眼里不知有多高兴。只是这些年过去,老朽眼看着‘顺风镖局’日益壮大,却是愈发觉出不对来。咱们丐帮虽说有净衣、污衣两派,可以往但凡丐帮弟子哪怕他家财万贯平日里也仍服鹑衣以示不敢忘本。然自打这‘顺风镖局’开张,每年分红节节高升,仍愿穿鹑衣的丐帮子弟还有多少?咱们丐帮向来以忠义著称,如今却满身铜臭张口闭口不是分成便是买卖。虽说仍旧人才济济,可帮中弟子愿意潜心习武的还有多少?会捕蛇布阵的还有多少?甚至,还能按时来参加各分舵大会的还有多少?乔帮主,咱们这丐帮究竟还是不是以前的丐帮?”

    徐长老话音方落,堂上不少丐帮长老便已陷入沉思。自从“顺风镖局”开张,丐帮的日子愈发富贵,不少帮中弟子若非仍拿着绿竹棒还真认不出他是丐帮中人来。既是丐帮,帮中自然多是乞丐。然如今的局面却是不少弟子打破了头要去“顺风镖局”做活,拿到了薪水便忙不迭地修房子讨老婆,与其说他们是丐帮弟子不如说是“顺风镖局”的雇工。可与此同时,有弟子愿意在“顺风镖局”做活谋生,也就有弟子“乞丐三年,皇帝不做”。于是乎,做活的鄙视乞讨的懒惰,乞讨的指责做活的忘本,若非乔峰年年都将分红拿出一部分给乞讨的维持生计,怕是丐帮早已分裂。

    丐帮长老们想到帮中的隐患矛盾便忍不住忧心忡忡,乔峰却实在是与慕容复混了太久,几乎全盘接受了他的理念,当下笑道:“徐长老,人生在世凭自己的双手谋生吃饭,难道不应该么?”

    乔峰这一问简直是一击毙命,徐长老怔愣许久也不能答乔峰“做人就该乞讨为生,不该凭劳动养活全家。”隔了半晌,他恨恨地杵着手中的绿竹棒咬牙道:“咱们是丐帮!不能忘本!”

    乔峰摇摇头,答道:“徐长老也说了若非活不下去,谁也不愿无故入我丐帮。沿街乞讨很有脸面么?捕蛇打狗没有危险么?咱们丐帮弟子虽说失了田地无以谋生,可这原是时运不济无可奈何并非自甘堕落。眼下既有机会令帮中弟子重新过上好日子,又为何为了‘本分’二字强逼他们继续受人白眼吃人剩饭呢?”

    “乔帮主可曾想过,若是帮中弟子人人有恒产有活做,那便不是乞丐。既然不是乞丐,又哪来的丐帮?”徐长老哀叹道。

    乔峰当下笑道:“倘若真有那一日,那便是太平盛世天下大同。徐长老,我们该高兴才是啊!”

    徐长老见乔峰固执己见冥顽不灵,终是面色一沉,冷冷道:“乔帮主,你这是身在曹营心在汉,铁了心要挖我丐帮根基、断我丐帮生路啊!”

    徐长老此言一出,乔峰立时一怔,心中怫然生起一股不悦来。他自问所作所为全为丐帮着想,自从成立“顺风镖局”,丐帮弟子人人生计好转扬眉吐气。徐长老这般抱残守缺吹毛求疵,未免浅见。然而乔峰亦知徐长老地位超然人老固执,不可与其硬碰硬,即刻赔笑道:“徐长老,丐帮生计好转、帮中弟子亦仍存忠义之心,丐帮日后只会越来越好,又怎会断了前程呢?”

    “忠义?”徐长老满是不屑地冷哼一声。“丐帮向来忠于汉人江山,老朽却听闻‘顺风镖局’要将那买卖做到大辽与西夏去。里通外国,乔帮主,这也是忠义么?”

    徐长老这一个个莫须有的罪名扣下来,纵使乔峰再好性也不免有气,只缓缓道:“徐长老,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老朽只怕是挂羊头卖狗肉!”徐长老却仍旧不依不饶。“乔帮主,我看这‘顺风镖局’实在是毁我丐帮的祸害,还是赶紧关门大吉罢!”

    “徐长老有所不知,这‘顺风镖局’除了为商户托运货物还为那西军将士押送粮草筹建防线出力,不能关!”乔峰断然道。“徐长老,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开设‘顺风镖局’并非毁我丐帮前程,反而关了‘顺风镖局’才会令丐帮人心离散!”

    徐长老充耳不闻,只强硬道:“如此说来,乔帮主是无论如何也不愿关了‘顺风镖局’,将买卖做去大辽和西夏更是势在必行了?”

    事关慕容复的救时大局,乔峰自然毫不含糊,斩钉截铁地道:“不错!”

    “好好好!”徐长老连叹三声,放声道。“徐某虽老迈无用却不能不管丐帮前程,乔峰,你如此倒行逆施,如何还能当我丐帮帮主?”

    徐长老说罢即刻满堂哗然,丐帮上下大都一头雾水,怎么也弄不明白为何明明是探讨‘顺风镖局’将来的命运,最终却走到了决定乔峰帮主之位的地步。群丐正不知所措,大义分舵舵主蒋长运已然大声道:“徐长老,大伙敬你是江湖前辈才事事客气。可你别忘了如今乔帮主才是我丐帮之主,他既从无过犯,帮主之位便稳如泰山。别说徐长老只不过是一位退隐前辈,便是前代的历任帮主复生,那也是位居其下!”

    乔峰在丐帮深孚众望,蒋长运此言一出,堂上群丐即刻大声叫好。

    蒋长运唱过了白脸,丐帮四长老之一的吴长风又跳出来唱了个红脸。“徐长老,大伙皆知你忠心丐帮,担忧这财帛动人心坏了丐帮风气。徐长老一片苦心,乔帮主自然明白。不若等这次丐帮大会之后,令执法长老巡视各分舵整肃风气惩处不肖,徐长老以为如何?”

    徐长老却并不感激吴长风给他搭的台阶,反而冷冷地睨了他一眼,森然道:“整肃风气容易,要丐帮不忘本却难!更何况,里通外国又当如何处置?”

    徐长老这般无中生有,吴长风也没话说了,当即拉下脸来沉声道:“徐长老,无凭无据你这般诋毁乔帮主却是犯了帮规!”

    吴长风话音一落,堂上又是一阵轰然。

    徐长老一连被嘲讽两次,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不由凝望着乔峰道:“乔峰,你想眼看着丐帮因你而分裂么?”

    “徐长老这话,小女子却不敢苟同。”这一回,不等乔峰发话,一个清脆的女音便响了起来。众人循声望去,却见是个穿淡红罗衫的少女,正是阿朱。“小女子冷眼旁观,徐长老未到之前,丐帮上下一心其乐融融。徐长老一到,喊打喊杀又要换帮主。不知依徐长老之见,乔大侠不配为丐帮帮主,又有谁堪当其位?徐长老你么?”

    阿朱这两句那是明明白白地暗示徐长老人老心不老,故意闹事奢望丐帮帮主之位。徐长老闻之已是不悦,正要开口呵斥,阿朱身边的阿紫也跟着取笑道:“老家伙若有这能耐当帮主,缘何今日还只是个长老?老家伙,你口口声声说那‘顺风镖局’坏了丐帮风气,又哪里知道世人但凡有条活路走谁愿如你这般贱,就爱腆着笑脸吃人剩饭啊?”

    阿紫这两句话委实难听,只见徐长老身形一闪掠至阿紫的身前,扬起胳膊向阿紫的脸上扇去。徐长老虽说年纪老迈,一身武功却没有放下,大伙见他这一掌来势汹汹,只当那娇滴滴的阿紫姑娘今日必将少几颗牙齿肿半边脸孔。

    哪知众人耳边只听得“啪”地一声,徐长老这一巴掌竟是打在了不知何时挡在阿紫身前的乔峰身上。乔峰内功深厚胳膊上挨得一掌只当是被蚊子叮,他不动声色地向徐长老抱拳赔罪道:“徐长老,阿紫姑娘年幼无知,还请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阿紫虽说语出刻薄,可也毕竟是为乔峰说话。又加上她是王语嫣带来的,便是瞧在王语嫣的面上,乔峰也要护她周全。然而乔峰却并不知晓,阿紫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她在燕子坞被邓大嫂管头管脚深觉苦楚,可却连同胞姐姐阿朱也不敢为她说话。如今见乔峰挺身而出维护她,这情根便已悄悄种下了。

    而徐长老见乔峰出面维护阿紫,脸色更是黑沉,只咬着牙不肯搭话。

    乔峰却恍若未觉,认真地道:“徐长老方才的忧虑,晚辈都听明白了。丐帮原有净衣、污衣两派,虽名为丐帮,帮中弟子也有买卖、做活为生的,并非全是沿街乞讨。徐长老虽为污衣派,但想来能容得下净衣派,自然也容得下顺风镖局。我帮素以忠义著称,与那大辽、西夏明来暗往不知打过多少回交道,徐长老也从未以为那是里通外国。今日之事,晚辈思来想去这缘由怕是仍在晚辈身上。敢问徐长老,晚辈行事究竟有何不妥之处,令徐长老日夜忧心不信晚辈统领丐帮之能?”

    乔峰把话说地这样明白,徐长老不由阵阵变色,良久才黯然叹道:“若非老朽早知真相,怕也要给你这大忠实奸的话给骗了!”

    徐长老这般所言,乔峰的眉头登时一沉。他自问虽与徐长老并无旧情,可也从无旧怨,实想不明白为何徐长老突然这般针对他。

    乔峰正不知所措,始终保持沉默的丐帮副帮主马大元忽然踏上一步沉声道:“设顺风镖局、假借与大辽、西夏买卖打探消息,这两桩事换了任何一任帮主却做我们都不会认定他是要害了丐帮。可唯有你、唯有你……”

    乔峰蹙着眉心望向马大元,只见马大元神色数变最终横下心大声道:“乔峰,你既已知晓身世又杀了授业恩师,此时再做伪装岂不可笑?”

    作者有话要说:

    马大元:乔峰,你既已知晓身世又杀了授业恩师,此时再做伪装岂不可笑?

    慕容复:擦!早知道就该让你老婆给你戴绿头巾,再跟奸夫一块弄死你!

    导演:慕!容!公!子!

    第101章 身世疑云(中)

    马大元此言好似石破天惊,只见乔峰勃然变色,即刻失声问道:“你说什么?我恩师?……玄苦大师?玄苦大师圆寂了?”乔峰幼年师从玄苦,对玄苦禅师颇有几分孺慕之情,此刻骤知噩耗心中巨恸,一双虎目竟微微泛红。

    然而玄难、玄寂早已认定乔峰是杀人凶手,见他动情也只当他惺惺作态,心中更添三分愤恨。不等乔峰品出马大元这简单一句中的数重深意,玄寂便忍也忍不住地上前呵斥道:“乔峰,你谋害恩师丧心病狂,竟然还在做戏?”

    乔峰伤心玄苦之死正是五内俱焚,良久方道:“玄苦禅师是我授业恩师,与我有莫大的恩德,我怎会害他?玄寂禅师,此事定有误会!”

    “什么误会?你潜入少林杀害恩师,此事是我玄苦师兄的弟子青松亲眼所见!出家人不打诳语,青松与你更是无冤无仇,难道还会冤枉你不曾?”玄难亦道。

    少林和尚的人品在江湖上也算得有口皆碑,如今听闻少林两位玄字辈的高僧指证乔峰杀人,堂上不由一阵大哗。

    却是乔峰执掌丐帮已久,历经风雨,行事向来沉稳。他心知自己骤然蒙冤,必得沉心静气才能扭转局面,当下闭上双目长吁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惊痛之情,沉声言道:“原来少林派两位禅师今日光降丐帮,却是来寻在下兴师问罪的。少林派既然指证在下杀人,敢问玄苦禅师是何时遇害?”

    “正是今年三月十五。”玄寂回道。

    这一回不等乔峰答话,乔峰身后的四大长老之一的宋长老便已迫不及待地言道:“两位禅师有所不知,今年三月间乔帮主正携本帮弟子远赴边关与那‘西夏一品堂’会晤,宋某不才亦一同随行。乔帮主绝然不会在三月间前往少林,杀害他的恩师。”

    “不错!”蒋长运也大声嚷道,“两位禅师德高望重、见识广博,想必也该听说过这世上有一门技艺名为易容术。”

    玄寂却正色道:“蒋舵主既然知晓易容术的能耐,又如何能确定与你们同往边关的乔峰正是他本人?”

    蒋长运闻之一怔,半晌方怒道:“你们少林派一个小沙弥的话能作准,怎么我们丐帮那许多弟子的话反而不能作准?这究竟是你们少林派瞧不起我们丐帮,还是故意在这胡搅蛮缠?”

    将事件扩大为两个门派之间的争斗是少林派最不愿看到的情况。玄难赶忙上前言道:“并非少林不信丐帮,只是这武林之中如乔檀越这般武功高超的又有几人呢?”

    少林派这般赏识乔峰,乔峰本该深感荣幸,可这个时候他却只能哭笑不得。“说来说去,少林派便是认定了在下为杀人真凶。只是玄苦禅师与在下有恩无仇,无缘无故,我为何要杀他?”

    “只因你是胡虏野种,是契丹人!”马大元厉声道。

    “你胡说什么?”乔峰立时愕然,紧接着心头又涌起一股难以遏制的怒气来。他自幼接受汉家的忠义之道,视契丹胡虏为生死大敌。此时听闻马大元指证他是契丹人,直好比马大元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是野种贱种,如何能忍?大伙只觉眼前一花,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原本立在乔峰数步之外的马大元此时已被乔峰拎在手中高高举起。“乔某的父母双亲犹在,马大元你这般羞辱乔某,真当我不敢杀你么?”

    马大元虽也身负武功,可此时落在乔峰手中直如毫无自保之能的婴儿一般。只见他的面色因窒息而微微涨红,眼底却喷出愤恨的烈焰来。“乔峰,你要杀便杀,我马大元若求饶半句便不算好汉!”

    乔峰自然不能杀了他落人口实,勉力平了平心气将其放下道:“马副帮主,乔某自问虽与你交情不深却也并无恩怨。究竟何时得罪了你,你竟这般编排乔某?”

    马大元闻言不由呵呵长笑,恨声道:“咱们丐帮的帮主是契丹人,这件事很有脸面么?此事传了出去,丐帮在江湖上再也抬不起头来,人人要瞧我们不起。我又不是得了失心疯,为何要拿这种事来编排你?乔峰,你为何不肯听徐长老之言自行卸下帮主之位?为何?!”

    “狗屁!全是狗屁!”不等乔峰发话,一向对乔峰忠心耿耿的蒋长运已忍不住大声喝骂。“说什么顺风镖局坏了丐帮风气是屁话,里通外国是屁话!乔帮主大仁大义,说他谋害恩师、是契丹人,更是屁话中的屁话!你们就凭这些全无佐证的无稽之言,竟敢煽动人心意图背叛帮主?马大元,我看是你生了贰心!”

    马大元如何受得这种诬陷,当下自怀中抽出一封书信朗声道:“汪帮主亲笔书信,是不是证据?还有少林玄慈方丈的亲笔书信,又是不是证据?”

    乔峰正是六神无主,见马大元拿出证据,即刻上前将其夺了下来。马大元见堂上人多势众,却也不怕乔峰毁灭证据,任由他拆阅了书信。

    马大元拿出来的自然是汪剑通生前交给马大元制约乔峰的杀手锏。这封被火漆密封的书信中有两张信纸,一张是少林玄慈方丈写给汪剑通的书信,信中言道乔峰乃契丹胡虏其父母皆死于玄慈与汪剑通之手,劝汪剑通不要传他丐帮帮主之位。而另一张则是汪剑通的手书,信中言道若乔峰有助契丹而背大宋之事,便要不惜一切代价将他击杀。乔峰认得汪剑通的字迹,那手书上的字迹与汪剑通的字迹原是一般无二,而书信落款的时间却正是乔峰接任丐帮帮主的当日!乔峰回想起他与汪剑通之间的师徒情分,想到他竟在自己接任帮主当天写下这封手书,心中只觉五味陈杂窒闷不已。

    只听马大元高声言道:“乔帮主的身世,我早已知晓。只是这些年看在丐帮在乔帮主的治下蒸蒸日上,我只当他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大豪杰,打定主意要将此事烂在心里!哪知这胡虏野种终究是胡虏野种,是喂不熟的白眼狼,终要露出他的本性来!这些年顺风镖局愈发势大,丐帮弟子只知金银不知忠义!将买卖做去辽国和西夏,名为打探消息,实际上究竟要做什么……嘿嘿!这件事只怕唯有乔峰自己心里明白!”

    堂上多名长老想起马大元这大半年来始终反对将顺风镖局的买卖扩张至辽国与西夏,也不禁在心底暗暗点头,对他的话又信了几分。

    “乔峰,事到如今我也不妨直说了。我虽对你有所怀疑,只是没有实证也不能胡乱冤枉于你。直至少林玄苦禅师的死讯传至郑州,徐长老寻我问明情况,我才知道再不能姑息!”马大元说完这些,便一脸正气地退回到了徐长老的身边。

    丐帮有此变故,群丐皆是面面相觑,一时之间这堂上竟是死一般地寂静。乔峰在丐帮威望甚高,大伙谁也不信他会是个恶人。只是少林方丈、徐长老、马副帮主也同样都是顶天立地的大人物,如何会胡言乱语平白冤枉人?

    不知过了多久,乔峰缓缓出了一口长气,一字一顿地道:“只因有少林玄慈方丈与汪帮主的手书,你们才信了我是契丹人;只因你们信了我是契丹人,才认定了是我杀了玄苦禅师,而我在丐帮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背叛丐帮、背叛大宋!是不是这样?”

    乔峰目光如炬,好似能穿透马大元的身躯看穿他的心肝脾肺。马大元被这犀利的目光看得一阵气虚,终是忍不住扭过头去恨声道:“胡虏野种、狼子野心,还有什么可说?”

    徐长老亦道:“乔峰,我丐帮素来以忠义著称。你既是契丹人,便绝不能为帮主!”

    说话间,这封书信已在丐帮四大长老,执法、传功两位长老并各分舵舵主的手上传阅了一圈。震惊、诧异、惶惑、为难、不敢置信等等各种情绪在诸位长老与分舵舵主的面上不住轮转,莫衷一是。丐帮出此重大变故,大伙都将目光转向了执法长老白世镜。

    此时的白世镜不曾与那马夫人有过苟且之事,是以仍保持着忠直本性,对乔峰也极为敬佩。见了这两封书信,白世镜也是极之为难,只一脸尴尬地喃喃:“乔帮主,这……这……”

    却在此时,一个清脆的女音在这堂上幽幽响起。“乔帮主,这书信可否借小妹一观?”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说话之人着一身鹅黄衣衫,面上脂粉不施颜色却如朝霞映雪。如此楚楚动人的美人,自然正是王语嫣。

    乔峰苦笑一声,接过白世镜递来的书信转手给了王语嫣。

    王语嫣粗粗扫过一遍,抬头向马大元问道:“敢问马副帮主,这封书信为何竟在你之手?”

    “这书信原是汪帮主生前亲手交给我保管。”马大元即刻答道。

    “原来如此。”王语嫣闻言却只冷冷一笑,“这么说来,乔帮主在今日之前从未见过这封书信?”

    马大元立时一怔,许久方咬牙道:“不错!”

    “既然乔帮主在今日之前从未见过这封书信,那他便从不知晓自己的身世。既然他一心以为自己是汉人,又怎会无故杀害自己的恩师、背叛丐帮、背叛大宋?”王语嫣朗声问道。不等马大元答话,她又漫不经心地补上一句。“更何况,这两封书信究竟是真是假,尚未可知!宋先生!”

    有王语嫣这一声招呼,随同王语嫣而来的众多账房中即刻走出一名中年男子。只见他恭恭敬敬地接过王语嫣递来的书信翻看了一阵,很快便磨墨铺纸照着那书信抄了几行字。而最令人惊讶的便是:这位宋先生写下的字迹竟与那书信上的字迹一般无二!

    “这!乔帮主,你看!”白世镜见状面上登时浮现出一抹狂喜之情,“此事大有蹊跷,乔帮主!”

    第19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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