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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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综]权奸复国的可行性报告 作者:生煎包大战小笼包

    第25节

    慕容:这个时候,他也应该察觉出问题了。

    萧峰:这风中的味道,我闻闻就知道不对劲!

    第124章 兄弟再见

    只因押送大批货物,萧峰这一路的行程并不快。离开完颜部的第三日才来到了与完颜部临近的回跋部。眼见日头高起,萧峰即刻下令全军暂且休整歇息。他如今已是南院大王而非种谔帐下小卒,一声令下之后自有室里与耶律莫哥安排细务。

    待全军用过午膳,耶律莫哥正要下令开拔,抬眼却见着外出闲逛的室里喜滋滋地走了进来。耶律莫哥与室里交情不错,见他满面春风不由打趣道:“怎么?瞧上了回跋部的哪位姑娘?”

    萧峰虽为人豪爽可却治军极严,室里跟随萧峰一个多月,亲眼见识了他的领兵之才早收了轻慢之心。此时听耶律莫哥这般打趣他,不由怒瞪了他一眼道:“大王严令不得欺凌妇孺,你莫冤我!”

    耶律莫哥自知失言,不由嘿嘿一笑。

    却是坐在案后的萧峰见状亦笑道:“既然不是瞧上了哪位美人,那又是何故?”

    室里深知萧峰不拘小节,倒也并不怕他。听闻萧峰有此一问,他即刻颠颠地跑上前,自怀中取出一张交子喜道:“方才属下去外头闲逛,得了这个!”

    萧峰低头一看,却见室里手上捧着的正是一张面额为一百贯的交子,而在这交子上赫然印着“汇通钱庄”的朱红大印!萧峰吃了一惊,失声道:“汇通钱庄?”

    室里以为萧峰不知“汇通钱庄”的名头,即刻道:“大王有所不知,这汇通钱庄是中原人所办,向来信誉卓著。如今在上京、南京都有好几家分号呢!那与属下交易的回跋人说是嫌路途遥远,不愿去上京取钱,就把这交子给属下了,作价八十贯,大便宜啊!”

    萧峰的面色瞬息万变,隔了一会方道:“既然此处并无汇通钱庄的分号,那回跋人如何得到这张交子?”

    “是从完颜部得来的。”室里笑道,“属下听那回跋人说,数日前完颜部派人来回跋部收购山货,正是用这交子付账。想不到这些生番瞧着野蛮,手上倒也有几个子呢。”

    萧峰面色更奇,只沉声道:“那些女真人穿的尚是兽皮,他们又哪来的交子?”想到这,他忽然站起身来,向耶律莫哥吩咐道。“莫哥,你先回上京复命,我有事就不与你们同行了。”说罢,他也不管耶律莫哥是什么反应,径自出了营帐,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包不同走后,薛慕华陪着慕容复带着数名随从及两辆装满人参的马车又在山间行了一日。他是大夫,对人参等名贵药材自然更为着紧些。眼见慕容复走地磨蹭,便忍不住上前催促道:“大人,这些人参虽说仍埋在土里,可终究失了地气滋养,放不了多久啊!”原来为了最大限度保存人参的药效,这次慕容复收购的人参都是连参带土一并买走的。

    慕容复轻轻地“嗯”了一声,平心静气地问:“那又如何?”

    薛慕华简直想抽他,忍了又忍方小声道:“大人不是说有办法保存人参的药效么?”

    “将人参洗净,放入笼屉蒸制两次,再行晒干。如此可保证药效不失。”慕容复答道。这个方法正是红参的制作方法,传言是由努尔哈赤所创。红参大补元气,对心力衰竭、心源性休克皆有疗效,慕容复前世却是常与红参打交道。

    薛慕华见慕容复随口就将那价值连城的储参秘方说了出来,一时竟是一愣。只见他眨巴眨巴眼睛,许久方憋出一句:“大人,此话当真?”

    慕容复没有说话,只侧目瞥了薛慕华一眼。

    薛慕华被这轻描淡写地一眼看地寒毛直竖,忙羞愧地低下头来。然而过了一会,他便又抬起头来难掩兴奋地道:“人参大补元气能救人性命,便是大人的心疾亦可逐渐缓解。有此储参秘方,可活世间千百,功德无量啊大人!”

    慕容复却无动于衷地道:“可惜啊!只这一锤子的买卖!”

    薛慕华闻言一怔,忙问道:“这是何故?”

    这一回不等慕容复答话,他们的背后便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众人循声望去,却见一名做契丹打扮的高大男子跨着一匹通体墨黑的乌驹疾驰而来。大约在临近他们数丈远的地方,那男子忽而一摁马背,整个人腾空而起犹如一朵浮云般轻飘飘地立在了慕容复的马前。

    来人正是萧峰。

    “萧先生!”薛慕华与萧峰打过交道,知道他的本领,见他追来登时吃了一惊。

    慕容复却仍是一脸平静,好似萧峰的一切行动均在他意料之中。只见他向萧峰拱拱手,含笑道:“大哥,少林一别,一向可好?”

    萧峰深深地看了慕容复一眼,缓缓道:“果然是你!”

    “看来是好的。看大哥的穿着打扮,想来在契丹春风得意。如此,小弟也就放心了。”慕容复自顾自地说道,只是他口中虽说着“放心”,眼底却始终一片彻骨冰寒。

    萧峰在中原时是丐帮帮主江湖草莽,总穿着一身打着补丁的灰布衣袍,瞧着很是落魄。如今他在大辽位居南院大王,身边又有红颜知己为他打理,衣饰形貌虽不如惯常穿金戴银的契丹贵族那般恶俗,却也是锦缎着身十分整齐。萧峰与慕容复相识十载,深知他的能耐。以他对慕容复了解,慕容复出现在此,事情绝不简单。他见慕容复避而不答的自己问题,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你来完颜部有何阴谋?”

    “阴谋?”慕容复的眸光更冷,忽而轻声一笑,幽幽道。“大哥,这话你是以结义兄长的身份问我这个二弟,还是以大辽南院大王萧峰的身份问我这个大宋四品给事中慕容复?”

    慕容复有此一问,萧峰立时沉默不语,良久方长叹着道:“你我之间,情义已尽。大哥二弟,这话就不须再提了。”

    萧峰这话实在决绝,便连一旁的薛慕华都忍不住微微变色。反而慕容复恍若未闻,只笑道:“大哥三思!你我相识经年,大哥应知小弟的脾性。你我若不能为友……”

    “便只可为敌!”萧峰森然接话。

    “痛快!”慕容复即刻赞了一句。他的面上仍旧笑意盈盈,可眼底却只余狠辣。

    “废话少说!你来完颜部究竟有何阴谋?”萧峰再度发问,语气亦比方才严苛了许多。

    慕容复还是不回答,只幽然回道:“萧大王忠心耿耿,他日定能辅佐辽主成就大业。当真可喜可贺!”

    萧峰一听这话心头便是一动,忽然道:“原来那押送岁币的大宋使者……”萧峰自知他在大宋不过是个平民百姓,哪里够格令皇帝挂心?但如果是慕容复有心作梗,刻意挑拨他与耶律洪基,那便能说得通了。

    “正是秦师兄。”慕容复见他终于明白了过来,亦是满意而笑。“秦师兄与萧大王许久未见,十分惦记萧大王啊!”

    萧峰勃然变色,许久方涩然道:“你既然早已拿定主意,为何不在雁门关外埋伏人手杀了我?”萧峰是江湖草莽,这种官场争斗哪里会是慕容复的对手?如今萧峰贵为大辽的南院大王,慕容复倘若有心在官场上对付他,怕是萧峰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提到雁门关,慕容复的目光也不由微微一凝。只那一瞬间,陪在慕容复身边的薛慕华立时敏锐的感觉到他周身的气势软弱了下来。然而不等薛慕华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慕容复已然再度振作精神,漫不经心地笑道:“这人生漫长而无趣,难得有一个有趣的对手,我怎么舍得让萧大王这么快死呢?……所以,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许是慕容复的漫不经心终于激怒了萧峰,许是以往的新仇旧怨到此时终于涌上了心头。只见萧峰双目赤红勃然大怒,放声吼道:“慕容复!”

    这一声怒吼竟好似一声喝令,原本散在慕容复周围的十名随从即刻将慕容复掩护在身后,手中的隧发枪齐刷刷地指向了萧峰。

    萧峰目瞪口呆地望着这十支燧发枪,耳边只听得慕容复仍以那轻佻奚落的口吻缓缓言道:“萧大王,我知你武功高强。只是武功再高,也怕火枪啊!”

    萧峰沉默地望着慕容复,那张熟悉的脸孔依旧精致绝伦。可他却只觉那张脸不似一个活生生的人,而只是一个逼真的人偶,让人感觉陌生且心悸。竟是到了这一刻,方真正意识到“不能为友,只可为敌”究竟是什么意思。

    “好了,不逗萧大王了。”萧峰正不知所措,慕容复竟忽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在此地恭候萧大王,原是有一个好消息要与萧大王分享。”他顿了顿,正色道。“大哥,兰庆防线建成了!”

    萧峰闻言面上瞬间露出一抹狂喜,然而这抹喜意未达眼底,他的神色便又是一僵。“……你将对西夏用兵!”

    “这一回是灭国之战!”慕容复并不否认,“有了这燧发枪,大哥,你说我的胜算大不大?”

    萧峰心思百转,即刻道:“大辽与西夏唇齿相依,大宋若对西夏用兵,大辽绝不会坐视不理……以西军的战力,顶不住两面作战,除非……”

    “那些女真人野蛮凶悍,是天生的士兵。有他们相助,大宋在北面边境的压力就能轻上许多了!”只见慕容复低头望着自己白皙干净的手指,一字一顿地道。“大哥,你不该来!”

    慕容复话音未落,萧峰登时变色。

    调虎离山!

    萧峰一走,以耶律莫哥和室里的本领怕是保不住女真人的朝贡。辽主耶律洪基残暴刚愎,定会向完颜部问罪并且再索朝贡。而完颜部无端被冤,也会对契丹怀恨在心。

    “慢着!”眼见萧峰转头要走,慕容复即刻一声厉喝。“萧大王,此时再回去已经晚了。与其白跑一趟,在下这儿尚有几句肺腑之言,未知萧大王可愿一听?”

    萧峰亦知他离营两日,这该出事的早出事了,此时赶回也是枉然。只见他缓缓喘过两口气,平了平心气方问道:“你早知这次负责收取朝贡的人是我?”

    慕容复轻轻摇头,冷然道:“是不是你,重要吗?”

    萧峰也跟着点了点头,他已明白了慕容复的言下之意。如果是他带队,忌惮于他的武功,就设法将他引开;如果不是他带队,那就将带队之人一并杀了。所以,的确不重要。

    “只不过,事已至此,大哥回去要怎么跟耶律洪基交代呢?”哪知慕容复忽一蹙眉,竟是真心诚意地为萧峰犯起愁来。“为完颜部求情?耶律洪基会以为大哥这是在邀买人心。不为完颜部求情?那就正中了小弟的算计。那么,实话实说?将今日与小弟的一番话向耶律洪基和盘托出?小弟听闻辽主素大志,倘若以此为借口令大哥领兵南下,大哥又当如何自处呢?”

    萧峰沉默地瞪视着慕容复,将双拳捏地死紧,半晌无言。

    慕容复却只当不知,皱眉思量片刻又真情实感地幽幽长叹。“宋辽本为夙敌,不死不休!我在大宋长大,偏又是个契丹人。陛下逼我兴兵南下攻打宋土,大宋平了西夏也不会放过大辽。我身在其中左右为难,不若挂冠求去,逍遥自在!大哥,你是不是这么想的?”

    萧峰即刻一阵耳热,哑口无言。只听得慕容复话音清冷,仿如那暮鼓晨钟,字字句句都敲打在他的心头。

    “大哥,你可还记得,当年你劝我出仕说过什么?你说,义所应当,当做得做!你说,虽千万人吾往矣!你说,公道自在人心!你说,敬仗义执言,慷慨赴死!怎么如今真轮到自己头上,就都成了屁话呢?大哥,你的义呢?你的勇呢?你的道呢?你逍遥自在了,天下人可能逍遥自在?”

    萧峰深深地抽了口冷气,缓缓道:“慕容大人,契丹人也是天下人之一。”

    “契丹人在大宋边境打谷草的时候,可曾把汉人当人?契丹人将女真族分为生番熟番分而治之的时候,可曾把女真人当人?”慕容复即刻又问。

    饶是萧峰武功高深,此刻竟也汗流浃背。良久,他方艰难地道:“我若继续为官,难免走到山穷水尽;我若挂冠求去,却又是弃天下于不顾。你却要我如何选择?”

    “我怎么知道你该如何选择?”慕容复听得萧峰有此一问,竟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我只是念在往日旧情,提醒你将来的处境。大哥,你从现在开始就可以慢慢思考了!……哦,对了,还有一事!尊师玄苦禅师的血仇,大哥想好该怎么解决了吗?”

    遥望着萧峰狼狈离去,薛慕华心头竟是泛起了一丝不忍。过了许久,他终于忍不住问道:“大人,你与萧峰究竟有何仇怨?”

    慕容复转头看了薛慕华一阵,轻声道:“我害死了他一个至亲之人,并且欺骗了他整整十年。所以,是他对我有极深的仇恨。至于我,只要他愿意回头,我们仍能是好朋友。”

    薛慕华立时一噎,半晌才无奈道:“你既盼望他回头,又何必要说这些?”

    “谁说我盼望他回头?”慕容复立即反驳,理直气壮地道。“我只是……我不快活,那大家都别想快活!”

    薛慕华实在不想跟慕容复说话了,只在心中暗道:你们闹到今天这个地步,萧峰居然还没有一掌打死你,他对你的情义当真是比天高、比海深!

    作者有话要说:

    慕容:我不快活,那大家都别想快活!

    萧峰:……

    第125章 大辽官场

    萧峰赶回去的时候的确已经太晚了,负责押运朝贡的辽军营地在萧峰离营的当晚便遭到了偷袭。据耶律莫哥所说,袭营者的目标本是那些朝贡的货物,可当他们发觉辽军太过勇猛,他们不可能从辽军的手上夺走货物后,就一把火把货物烧了,然后四散而逃。

    “是那些生番!完颜部的乌雅束!前天晚上属下与他打过照面,化成灰我都认得!”胳膊上裹着绷带的室里咬牙切齿地道。

    萧峰没有搭话,只向耶律莫哥确认道:“朝贡的货物全烧了?一点都没剩下?”

    “一共二十车的货物,烧了十一车,剩下的都被推入了山涧。”耶律莫哥垂头丧气地道,“属下无能!”

    萧峰面无表情地伸手将耶律莫哥扶了起来,又问:“将士们可有损伤?”

    “伤了三十几个,死了九个。”耶律莫哥即刻答道,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加上一句。“死伤的都是负责押送货物的仆兵。”仆兵多为汉人,战力自然不如全由契丹人组成的皮室军。

    萧峰明白耶律莫哥的言下之意,可却也唯有沉默以对。他回归契丹数月,对大辽的军制却已有了些了解。大辽的军队之中,除了有契丹人,还有奚人、渤海人、汉人等,然而能够真正执掌军权的却唯有契丹人。“凡军国大事,汉人不与。”大辽国策如此,也难怪那些总被视为仆役、炮灰的汉人仆兵不愿拼命啊。

    “大王,咱们即刻整兵踏平完颜部!”室里狞声道。

    “不用!”萧峰的眉心即刻一跳,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完颜部是冤枉的。“莫哥,拔营回上京。”

    耶律莫哥闻言立时一惊,忙抬头道:“大王,那朝贡……”

    “此事是我的过错,我自会向陛下请罪。”萧峰沉声道。

    然而这“罪”却不是萧峰想扛就能扛得成的。

    “兄弟久在中原,不识草原风俗也是寻常。”上京的皇宫内,闻知此事的辽主耶律洪基面色冷然。“草原的规矩,强者为尊。那些生番既然胆敢挑衅我大辽,就该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下场!”说罢,他即刻扭头吩咐跪在萧峰身侧的室里。“室里,你去点一营兵马,明日便启程去完颜部问罪!”

    “陛下且慢!”萧峰慌忙出言阻拦。“微臣敢以项上人头担保,此事绝非完颜部所为!”

    萧峰此言一出,耶律洪基的面上却是带出了几分惊疑。只见他沉默片刻,方语焉不详地道:“兄弟如何得知?”

    耶律洪基此言一出,室里心头即刻惊跳不已。室里乃是耶律洪基信重的贴身侍卫,他与耶律洪基相处日久,深知他生性多疑。此时见他相询萧峰眼神闪烁话音缓慢,显是起了猜疑之心。

    萧峰这一路上都在思考究竟该如何向耶律洪基交代此事,想来想去也只能答:“陛下,若是完颜部不服大辽,大可拒绝朝贡,何必要将那朝贡的货物烧了?这不是损人不利己么?”

    耶律洪基闻言不由呵呵一笑,只道:“兄弟,你还是不懂草原上的规矩。那些生番烧了朝贡,折了大辽的颜面,便是最大的收获。如何能说是损人不利己?”

    萧峰摇摇头,固执道:“陛下,完颜部数万余人,那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一点颜面又算得了什么?陛下以仁义治下,各族也必定以仁义……”

    “仁义?朕看是软弱!”不等萧峰把话说完,耶律洪基已不耐烦地抢白。他见萧峰面露不服,思及这个结义兄弟本领了得,终是缓了口气苦口婆心地道。“我问你,那晚我们的营地被袭,附近的回跋人可来相助?”

    “这……”萧峰不曾关心过这个情况,自然答不上来,便将目光转向了他身边的耶律莫哥。

    只见耶律莫哥一脸平静地答道:“自然不曾相助。草原的规矩的便是如此,契丹若是强大,各族都服契丹;契丹若是软弱,各族都要生异心!”

    “不错!”耶律洪基亦道,“那晚若我们的契丹勇士不能打退那些生番,回跋人不但不会来相助,反而会来与生番一起分一杯羹!草原上是没有秘密的,这次我们被那些生番烧了朝贡,若不出手惩治那些生番便是大辽软弱无能,再恭顺的部族都要生异心!”

    耶律洪基与耶律莫哥把话说地这样明白,萧峰终于明白到草原与中原最根本的不同之处。中原遵循的是道义,而草原唯有强权!“可是,这次偷袭我军营地的的确不是完颜部!”萧峰固执道。“陛下不可不察啊!”

    耶律洪基眉峰一拧。“有室里、莫哥和我大辽将士的证词,皆言之凿凿是完颜部的乌雅束偷袭我军。兄弟,你为何总为完颜部开脱?”

    话说到这,萧峰再不能掩饰隐瞒,只得把心一横,沉声道:“陛下有所不知,微臣擅离军营,正因发现那烧我朝贡嫁祸完颜部的真凶的下落。”说着,他便将慕容复化名苏明石名为与完颜部交易,实则假扮女真人偷袭辽军的事向耶律洪基和盘托出。只是这口供中隐去了他曾与慕容复相识及大宋即将对西夏用兵的两件事。

    耶律洪基听过萧峰述说的内情亦是面色黑沉,半晌方道:“汉人与咱们仇深似海,他们会这么做却也并不意外。兄弟既然发现这宋官的行踪,为何不将他抓来?”

    萧峰面上一热,忙低头道:“这位宋官在大宋朝廷位高权重,随行有不少侍卫保护,是以……”

    这话耶律洪基却不信。“兄弟武艺高超,千军万马之中犹能取涅鲁古首级,何必怕几个汉人侍卫?”耶律洪基说的耶律涅鲁古正是前任南院大王,他起兵谋反却是死在了萧峰的手上。

    萧峰叹了口气,答道:“微臣曾与那位慕容大人交过手,他的武功亦不在微臣之下。”

    萧峰这么说,耶律洪基却是来了兴趣。“你是说这个慕容复不但才学了得是当朝探花,更加武功了得堪与你匹敌?”

    “正是!”萧峰老老实实地回道。

    耶律洪基亦知汉人向来将关外视为龙潭虎穴,一个四品高官敢于独闯长白山必定颇有几分胆色,不由叹道:“如此人才,竟不能为我大辽所用!可惜,可惜!”耶律洪基更知萧峰出身草莽光明磊落,却也不疑他以谎言相欺,反而好言安抚道。“如此说来,此事却也怪不得兄弟。起来罢!”

    萧峰这才谢了恩,起身试探着问道:“陛下,那完颜部……”

    耶律洪基负手沉默了一阵,缓缓道:“完颜部勾结汉人伏击我军,罪不容赦!”

    “陛下!”萧峰大惊失色,“这分明是……是……大宋朝廷刻意构陷,挑拨契丹与完颜部。陛下怎能中计?”

    “完颜部若是忠于大辽,又岂会与汉人结交?给汉人可乘之机?”耶律洪基冷道。“这回惩戒了完颜部,也可令各部族引以为鉴,不要结交不该结交的朋友!”

    萧峰万万没想到他已告知耶律洪基真相,耶律洪基竟仍要将错就错对付完颜部,不禁难以置信地吼道:“陛下,你这么做不是滥杀无辜么?”

    萧峰此言一出,耶律洪基登时大怒,阴测测地道:“萧峰,你这是在骂朕是个暴君?”

    耶律洪基有此一问,室里与耶律莫哥同时汗出如浆。只见耶律莫哥急忙膝行上前,一把扯住还要进言的萧峰,向耶律洪基求情道:“萧大王出身草莽不识礼仪,还请陛下恕罪!”

    “请陛下恕罪!”室里与萧峰交情不错,竟也出言为他求饶。

    耶律洪基全靠萧峰为他杀了耶律涅鲁古方保住皇位,如今内乱平定半年不到,若问罪萧峰,却是难免被人腹诽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只见他深深地喘过一口气,向犹自忿忿地萧峰言道:“罢了!完颜部的事你不必再过问,交了令便回南京罢。”

    萧峰还想说话,身边的室里与耶律莫哥却已默契地一同扑了上来,死死摁着他道:“多谢陛下,微臣告退!”说罢,便裹挟着萧峰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三人方出了大殿,萧峰未及发怒,室里便已开口劝道:“萧大王,陛下心意已决,你若再顶撞他便是抗旨了!”

    萧峰虽是草莽,可自幼却也学过忠君爱国之道,更知道魏征犯颜直谏的故事。他听室里这般所言,便本能地出言反驳:“我若明知陛下举措失当却不劝谏,岂不成了阿谀小人?”

    萧峰如此正直天真,室里登时哑口无言。良久,他方面色沉重地拍了拍耶律莫哥的肩头,负手而去。

    耶律莫哥亦是心情沉重,拉着萧峰的手道:“大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寻个酒馆,边喝边聊。”

    皇宫毕竟人多眼杂,这个道理萧峰还是懂的。况且这几个月他领军在外,除了与各部族族长饮宴,其余时候一直严守军规滴酒不沾,肚里的酒虫早就寂寞不已。耶律莫哥有此建言,萧峰即刻点了点头,与他一同离开了皇宫。

    两人在一处酒馆坐定,喝过几碗浊酒,耶律莫哥便叹息着道:“依属下看来,陛下的决定并未有错。”不等萧峰把眉峰挑起,他又续道。“大王,这里毕竟是大辽而非大宋。大王可知,宋人的军队每逢出动总要准备上许久的粮草辎重,行军路上也总因粮草辎重的拖累影响行军速度。”

    “我知道。”萧峰沉声道。他曾在种谔帐下效力,自然明白粮草辎重对宋人将士有多重要。当年伐夏,种谔正是因为在索家平断了粮草才不得不退兵。

    “然而我草原上的皮室军出征,却从来不带粮草辎重。也正因如此,皮室军方能来去如风、百战百胜!”耶律莫哥傲然道,“然则,纵然是名扬天下的皮室军也终究是人,是人就需要吃饭补给。大王可知这补给当如何解决?”

    “劫掠。”萧峰淡淡地道。他终究与耶律莫哥不同,虽也知道契丹人的规矩,可却并不以此为荣。

    “不错!”耶律莫哥正色道,“草原上向来是以刀子来说话的。谁的马快、谁的刀利,谁就是老大。皮室军出征,必定会向各部族拿补给,这是规矩。若有一日,皮室军不再向各部族拿补给,各部族绝不会感念大辽仁德,反而会认定大辽孱弱,继而引发贰心。”

    “就像狼群里的头狼。”萧峰叹息着道,“头狼凶猛能战的时候,整个狼群都会匍匐在他的脚下。可一旦它受伤,狼群里的所有狼都会想杀了它,取而代之。”

    “如今咱们大辽便是这只头狼。朝贡被烧的事,陛下若不出手惩戒,所有部族都会有异动。”耶律莫哥缓缓道。

    “但是……”

    “但是,罪魁祸首应是那些汉人。”不等萧峰把话说完,耶律莫哥便已了然言道。“可我们没有证据,那晚袭营的那些女真人并未留下一个俘虏,甚至一具尸首。况且陛下刚平定内乱,并无力对外出兵攻打大宋。如果陛下宣布此事乃是宋人的首尾,而不惩戒完颜部,各部族族长谁都不会相信那是陛下明察秋毫,反而会认定大辽怯懦。所以,即便明知这是汉人的诡计,我们也不得不踩进去。”

    萧峰又灌了两碗酒,方叹息着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比起完颜部是否冤枉这点细枝末节,大辽的威势不倒才更重要。……只不过,莫哥你可曾想过,陛下这般治国,实乃以暴虐治国,而非以仁义治国。各部族对陛下皆是畏惧多于信服,如此岂能长久?”

    这个道理如耶律莫哥这样土生土长的契丹人却不能理解,只笑道:“大辽立国百年,向来如此,如何不能长久?”

    萧峰冷淡地摇头。“今日只是完颜部,日后或许还有别的部族。陛下这样不分青红皂白,为保大辽威势而任意杀人,就不怕终有一日民怨滔天群起而攻之么?”

    “如果他们不与汉人勾结,见到陌生汉人便及早拿下,又岂会有这种事?”耶律莫哥理直气壮地道。

    萧峰只气得双目赤红,立时摔了碗怒道:“这样治国,与周厉王有什么分别?我在中原时曾听闻陛下厉行汉化,如今看来却是只得其形不得其神!”

    “大王,慎言!”耶律莫哥闻言忙扑上去捂萧峰的嘴。只见他面带惊恐地低声言道:“大王背后非议人君,又岂是臣子所为?我知大王自恃武功,天不怕地不怕。可如今大王却并非孑然一身,整个南院王府、大王的父亲、阿朱阿紫两位姑娘,还有宫里的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他们的生死皆与大王息息相关。大王若是言行失当恶了陛下,可曾想过他们会是什么下场?”

    耶律莫哥的这几句话便好似一盆冷水,瞬间便将萧峰的满腔怒火给浇了个干干净净。只见他怔愣良久,方喃喃低语了一句:“原来这便是官场……”

    作者有话要说:

    萧峰:原来这便是官场……

    慕容:呵呵!

    第126章 伐夏之议

    种师道对慕容复竖着进长白山横着出来的情况十分不满,只是眼见慕容复都气若游丝了仍扯着他的衣袖追问章楶与折可适的回信,饶是他一个丈八大汉也不禁鼻根发酸。“他们三日后到鄜延军,你不要操心那么多,身体要紧。”

    慕容复闻言即刻露出一个疲惫的笑意,哑声道:“你放心,死不了!”慕容复自家知道自家事,他这情况等于是去了一个条件特别艰苦的地方旅行了大半个月,吃不香睡不好的。等一回家,自然而然会感觉有些脱力,稍稍调养几日也就好转了。

    事情也的确如他所愿,有薛慕华妙手及那炮制好的红参的功效,三日后,慕容复陪同种谔一齐在辕门口迎接环庆路经略安抚使章楶与镇戎军将领折可适时已是意气风发,再无病容。镇守西边的三方面军首领难得相见,这刚一见面却是要先谢过慕容复多年来对他们的照顾。

    只见章楶向慕容复深揖一礼道:“兰庆防线建成,今后虽不敢说再无边患之虞,可夏军也再无机会入我宋土劫掠。慕容大人对西边百姓的恩德,老夫感念不尽!”章楶,字质夫,是宋时少有的真正知兵事的文人。他于元祐六年担任环庆路经略安抚使后一直主张对西夏用兵,以削弱对方来巩固自己的边防,并多次率军进攻西夏,连战连捷立功无数。

    对于这样一位在历史上威名赫赫的名将,慕容复如何敢受他的礼?不等章楶弯下腰,他便已出手将人扶住,诚挚言道:“章大人这般多礼,当真折煞晚辈了!”

    章楶与慕容复对视片刻,见他气度俨然稳如泰山,不由朗然一笑扭头向种谔叹道:“子正,见到慕容大人,我就放心了!后继有人啊!”

    章楶来西边上任后才隐约得知修建这兰庆防线的经费多半来自慕容复。自兰州至庆州,绵延上千里,十数个堡垒工事皆是高墙坚壁并以水泥加固。莫说刀劈火烧,便是以火药爆破都未必有效。以章楶的经验,宋军依据这样的城池,除非有人开门迎敌,否则便是给夏军一百年,他们也攻破不了。而建造这样固若金汤的堡垒所需投入,怕是万人之上的官家都会忍不住心头抽痛。章楶绝然想不到他面前这位年轻得令人咂舌的高官却是云淡风轻,历时七年投入数百万贯而最终建成。仅凭此事,章楶便可清楚地意识到,这位文质彬彬的慕容大人骨子里的坚忍不拔与刚明果决实在远甚常人。如今他身居高位大权在握,于家国而言无疑是另一道坚不可摧的长城,岂能不令章楶为之欣喜感慨?

    种谔与慕容复更为熟识,知道他接连生病实非吉兆。只是眼下却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因而他只是沉声一叹,缓缓道:“今日请两位过来,正是商讨如何在兰庆防线建成之后彻底解决西夏。两位,里面请!”说罢,种谔也不管章楶与折可适二人是什么脸色,径自扭头向他的营帐内行去。

    不一会,四人连同种师道在种谔的营帐内坐定。待种谔身边的亲兵送上清茶后,种谔便缓缓道:“我与慕容大人结识于元丰年间,先帝以五路大军伐夏,慕容大人亦曾亲冒矢石,可说深知大宋与夏国的军力。元祐二年,他决意凭一人之力在西边设一防线保护百姓,便是如今的这兰庆防线。这七年来慕容大人为建成此防线殚精竭虑,筹款数百万贯、调动民伕劳力十万之众、运送粮草物资无数,终有这筑堡一十二处固若金汤的兰庆防线。然而,当年老夫为了让政事堂的相公们应允老夫在西边筑堡,奏折上所述的兰庆防线唯有堡垒三处。是以,这兰庆防线的真容除了西边的将士与百姓,便再也无人知晓;慕容大人的一番苦心,朝廷亦不会知晓。慕容大人于西边百姓的大恩大德,老夫先在此谢过了!”说着,种谔便起身下拜。种谔一拜,种师道亦跟着跪了下去。

    章楶与折可适不知内情,只当慕容复认捐了不少钱款帮助修筑兰庆防线,却不曾料到原来这大小一十二处堡垒皆是他的手笔。此时听闻种谔详说内情,两人不由惊坐而起,当下随着种谔一同推金山倒玉柱地拜了下来。

    “诸位大人快快请起!”慕容复赶忙伸手相扶,哪知这一回这四人却皆不为所动。四人紧紧围着他,使他连躲闪的余地也无,只得生受了这一礼。

    四人拜谢了慕容复方心满意足,又由种谔续道:“由来唯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是以老夫一早便与慕容大人商定,这兰庆防线绝非西军的终点,而应是西军起兵伐夏的桥头堡。”

    种谔说到此处,章楶与折可适不由同时点了点头。章楶的资历与官位均在折可适之上,这一回也是章楶率先开口。“只要有了这道防线,西军正可以筑堡浅攻之法逐步蚕食西夏。”历史上,筑堡浅攻之策正是章楶首创。令宋军依据易于坚守的堡垒不断骚扰西军逐步蚕食西夏国土,可以说是针对汉人善守城不善进攻的特点而制定的最佳办法。然而这个办法的缺点却在于:筑堡耗费资财无数,而浅攻所获战利极小,要使这个办法看到效果显然需时许久。

    而慕容复现在最缺的正是时间,不等章楶向他介绍何谓“筑堡浅攻”,他便已忍不住插言道:“章大人的办法果然老辣,只不过……晚辈却实在没这耐心。”

    章楶闻言不禁微一挑眉,由来领兵的将士最怕的便是两种上司,一是怯懦畏战,二是急功近利。他已是花甲之年,大半辈子的仕途全在这西边辗转,自问这“筑堡浅攻”的办法才是最适合西边的战术。他唯恐慕容复只凭书生意气胡乱指挥,白白荒废了这大好局面,当下好言劝了一句:“慕容大人,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慕容复轻轻摇头,沉声道:“晚辈并非意气用事,只是我大宋缺少良马,草原作战先天不足。纵然以堡垒推进,同样是投入巨大而收效甚慢。无论是官家还是政事堂的相公们,只要见到西军作战并无巨大收益而银钱却如流水般砸下,他们定然不会长久支持章大人之策。战争,必须为政治服务。朝廷最终获利的战争,才是胜利的战争。”

    章楶本以为慕容复是好大喜功,此时听他把话说地这般透彻也不由微微而叹。“兵以利动,老夫戎马半生才明白的道理,慕容大人这般年纪便可随口道出。果然是后生可畏啊!”

    “章大人缪赞了。”慕容复摆了摆手,又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既然大宋先天骑兵短板,便唯有在旁的地方想办法。重甲车阵只可自保却不能伤敌,终究过于被动。所以,晚辈才以十年之功研发隧发枪,目的正是要破解夏国骑兵。”

    “那隧发枪老夫见识过了,的确威力了得。”可以说,若非见识了隧发枪的杀伤力,章楶也不会以安抚使的身份走这一趟。“然则,要对付夏国的重甲骑兵铁鹞子,纵然我宋军人人一把隧发枪也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元丰一战,我军已死伤无数,如今太皇太后垂帘听政,怕是不愿见再起兵刀。”

    “况且,夏国亦有城池堡垒,高墙铁壁不逊我朝。光凭这隧发枪,也是有力不逮。”折可适跟着补上一句。

    “所以,还要有炮。”慕容复一字一顿地道。

    “炮?”章楶与折可适同时奇道。北宋年间火药仅在战争中初步得以应用,至于火炮更是闻所未闻。

    慕容复将目光转向种谔,只见种谔起身朗然一笑,放声道:“就请两位大人在我鄜延军盘亘数日,明日见我鄜延军将士试炮!”

    第二日一早,这一行四人便又来到了鄜延军驻地郊外。那里,新建了一段高大的城墙。而在距离这处城墙莫约三千米的地方,鄜延军的火炮队已熟练地摆好了火炮准备演示。

    见到四人到来,负责研发火炮的宗泽即刻上前抱拳一礼:“军器监少监宗泽,见过诸位大人。火炮已清理妥当,随时待命!”

    章楶见这火炮的造型像是在两轮的车架上架了一只铁筒,不由多嘴问了一句:“这便是炮?”

    “正是!这是以佛朗机……”慕容复习惯性地要介绍这款抄袭作品的来历,哪知话说半截便被种谔一胳膊抡开。只见种谔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扭头向章楶言道:“这火炮由慕容大人与宗大人一同研制,还请章大人命名!”

    章楶呵呵一笑,抚须道:“先试炮再说。”

    有章楶一声令下,那些火炮很快便怒吼着射出炮弹,瞬间便将那堵高大的城墙轰成了废墟。

    章楶见这火炮有如此威力不由微微变色,慕容复见那些火炮队的士兵们放炮时动作熟练一气呵成也不禁轻轻点头。

    宗泽研发火炮多年,见惯了放炮时的情景,只面无表情地为章楶介绍:“这是实心弹,请诸位大人移步,再看一看霰弹。”

    实心弹由铁块磨成球体,一炮一弹,主要用于攻城。而霰弹则是在子铳中装满铅铁小丸或碎石,一打一大片,以杀伤人员为主。

    见识了这霰弹的威力,章楶与折可适更是大声叫好。“有这火炮,铁鹞子必破无疑!”

    宗泽性情沉稳,不负他“呆若木鸡”的考评。便是章楶已对他连声夸赞,他也只木着一张脸慢条斯理地道:“实心弹最远可在六百里外放炮,但霰弹最远却只能在一里外放炮。大人,不可不察!”

    折可适老于战阵,一眼便瞧出霰弹主要对付的正是夏军的铁鹞子。若是最远只能在一里外放炮,那便意味着极有可能仍有少数铁鹞子躲过霰弹,冲入宋军阵营。然而,这一回他却不以为意,只笑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一里,足够了!”

    章楶更加沉稳些,问道:“隧发枪已有十万支,这火炮有多少?”

    “目前为止,有实心炮一百门、霰弹炮二百门,一共三百门。”宗泽即刻答道。

    到了章楶、种谔、折可适这等官位,领军数万镇守一方,习惯了将一切军事物资以千万计数。听闻这厉害的火炮竟只有区区三百门,折可适即刻皱眉道:“怎么不多造些?”

    宗泽睨了他一眼,平心静气地道:“加上研发费用,这些炮平均每门造价三万贯,三百门就是一千万贯。这些钱全是明石自掏腰包,他这十年的收益差不多都投进来了,你想让他倾家荡产不成?”

    宗泽此言一出,大伙全静了下来。从兰庆防线到隧发枪再到火炮,慕容复为这场战争投入的资金已超过两千万贯,这实在已经不是个小数目了。

    隔了许久,章楶方幽幽一叹,沉声道:“慕容大人为西军煞费苦心,看来这一战是势在必行!”

    “天时地利人和,此时不战更待何时?”慕容复笑道。

    哪知章楶闻言竟只轻轻一笑,缓缓道:“天时地利的确有了,但人和……慕容大人能拿到圣旨么?”章楶此言一出,慕容的面色即刻一凝,耳边只听得章楶又道。“慕容大人虽得太皇太后倚重,但太皇太后毕竟老迈心慈,不愿见边关杀戮。我等镇守一方,若无旨妄动形同谋反。”

    “用兵的机会可以制造,这个并不难。”慕容复坦言道,“章大人是环庆路经略安抚使,在下又奉命巡稽地方,有在下与章大人一同上奏朝廷,朝廷必定深信不疑。”

    慕容复此言一出,便连折可适也忍不住眉心乱跳。慕容复的言下之意分明是要章楶与他一同瞒骗朝廷擅开边衅,实在胆大包天!

    章楶的脸色一样是红了又白,若非瞧在那些火炮的份上,只怕他已下令将这欺君罔上的狂徒推出去砍了。只见他沉默了一会,忽而冷哼一声,摔袖便走。

    种师道以为谈判不成登时变色,正要上前劝解,慕容复却忽而伸手拦住他,微微摇头。种师道正不明其意,慕容复却已甩下他,亦步亦趋地跟上了章楶。

    只见众人随章楶一同返回营帐,慕容复屏退左右又亲自为他奉上清茶。许久,章楶方幽幽一叹,低声道:“慕容大人,老夫虽在西边,朝廷里却也仍有几位故交。听闻今年入夏以来,太皇太后玉体违和已病了两回,怕是……”说到此处,他不由轻轻摇头。“……却是官家年轻向武,有奋发之心。治大国如烹小鲜,慕容大人何不等上一段时日呢?”

    章楶把话说地这样明白,慕容复自然感念他的照拂。只是慕容复能等小皇帝上位再出兵攻夏么?显然不能!慕容复知道,对章楶这样的官场前辈,谎言相欺全无用场,不如开门见山取得他的认同,当下便落落大方地道:“官家虽有奋发之心,可惜他偏向新党。下官只怕一旦官家亲政,便会大举斥退旧党成员,而下官这些年的努力便尽皆作废。”

    “可无论如何,咱们这些隧发枪和火炮却不是假的。”折可适急道。他终究是党项人,虽身居高位却也时刻心存警醒。大宋向来对武将防范甚严,欺瞒官家与朝廷,擅自开启灭国之战,胜未必有功败则是灭族之罪。既然有了隧发枪和火炮能确保胜利,又为何不将这场仗打地安全些呢?

    哪知他话音方落,慕容复便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幽幽道:“折将军可还记得王中正、高遵裕、李舜举、徐禧?若是开战时官家如先帝一般安插几个亲信过来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只怕我们就不是以枪炮打夏国,而是给夏国送枪送炮。”顿了顿,慕容复又道。“可若是伐夏之战如今便开始筹谋布局,以太皇太后对本官的信重,多半会由本官主持局面。本官可担保,一定尽力做好后勤,绝不对诸位将军的用兵插手过问,由得诸位放手施为!”

    文官轻视武将,战事中纸上谈兵指手画脚,战后有功必抢有过必推,在宋时已是普遍情形。武将们提到这个便都恨地咬牙,是以慕容复一把他的条件开出来,折可适的眼前便是一亮,显然已是意动。

    武将们在乎是如何打胜仗、如何不被抢功,但章楶身为文臣,显然考虑的会更多一些。比如:正统。只见他沉默良久,忽而一针见血地问道:“慕容大人携灭国之功,是要势压官家?”

    慕容复洒然一笑,淡然道:“这天底下谁能势压官家?下官只是不想那些攫取民脂民膏的新党来搅局罢了。因无聊的党争而毁了平灭夏国根除边患的良机,章大人便不觉得可惜么?”

    章楶却没有搭话。官场上,哪一个官员的出发点不是为国为民?至少号称是为国为民。但究竟是或不是,却要看结果。章楶默默地在心底算了算官家的年纪,十八岁,终究太过年轻,未必能节制权臣。

    慕容复叹了一声,又道:“章大人,只要军权不在我手,官家的皇位便稳如泰山。至于朝廷政务,难道章大人真心以为以章子厚为首新党会比我恩师苏子瞻为首的蜀党做得更好么?”

    话说到这,章楶也不由轻轻一叹。他并非不知民生,当年王荆公推行新法,百姓万人唾骂饿殍千里的场面他也不是没见过。章惇偏激好杀,只怕还不如王荆公。只是章楶一生忠君不涉党争,想到他若助力慕容复等于是无形之中助他在朝中争权,他实难说服自己。想到这,他不由幽幽一叹,缓缓道:“事关重大,且容老夫考虑。”说罢,他也不理会种谔与慕容复是什么面色,径直走了出去。

    折可适为章楶所器重,章楶一走,他也急忙向众人抱拳一礼,跟着追了出去。

    这两人方一离开,种师道的面色便是一沉。“章大人向来忠心……”

    哪知他话未说完,慕容复便已笑道:“你放心,他会答应的。”章楶若是不肯答应,方才就不会与他说这许多。他不愿放弃以灭国之功挟制小皇帝的机会,章楶又岂会放弃平灭西夏名列凌云阁的机会?或许他原本愿与新党合作,但隧发枪与火炮皆在慕容复的手上。少了这两样东西,平灭西夏便是个笑话。

    “答应就好!”种师道却也不疑慕容复的判断,只黑着脸道。“依我看,你还是得好好调养身体,别死在半道上。”种师道知道,章楶是担心慕容复会成为权臣欺压官家。只是他相信,若是让章楶知晓慕容复真实的身体情况,他定会疑虑顿消!

    慕容复闻言不由放声大笑,应承道:“好!好!我一定努力多活两年,多干几年首相!”

    作者有话要说:

    章楶:慕容大人携灭国之功,是要势压官家?

    慕容:是啊!合作么?

    章楶:……

    第127章 平夏之战

    章楶果然是在犹豫。回到自己的营帐后,章楶在军案后枯坐许久仍旧无法拿定注意,只得将折可适叫来问道:“那位慕容大人掌管后勤果然了得?”

    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决定一场战争胜败的,除了主将的谋略便是后勤的准备。主将料敌先机,将士们才能奋勇杀敌;后勤准备妥当,将士们才能无后顾之忧。然而章楶话一出口,他自己都不禁失笑。且不说隧发枪、火炮这两件国之利器,只说一个兰庆防线。修建这道铁打的防线,无论交给那位朝廷官员去做都是翻天覆地的大事,说不得还会闹出几桩虐民的丑事来。可慕容复却只用了短短七年,不显山不露水,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干完了。仅凭这一事,慕容复干后勤的能耐,还需多问么?

    便是折可适也很快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历年来在西边建堡,都说劳民伤财。工程拖延许久,百姓也苦不堪言,唯有这道兰庆防线全然不同。只因当初种经略上奏折曾言自筹经费不伤民力,是以修建这道防线不曾动用徭役。下官曾以为没有徭役,这道防线怕是建不起来。想不到慕容大人做主给参与修建防线的西边百姓发工钱,西边百姓非但不曾以修建防线为苦,反而因为这道防线多了许多收入。慕容大人又顺势引入了不少商户来此地做买卖,这一进一出,下官估计慕容大人怕是还赚了不少。”

    “竟有此事?”章楶有心问个明白,只是眼下他正为战事心烦意乱,是以沉默片刻便又问道。“以遵正对慕容大人的了解,他的为人如何?”

    折可适朗然一笑,不假思索地道:“坚忍不拔、果敢干练,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

    章楶闻言又是一笑,只嗔道:“老夫就不该来问你!”

    折可适也是赧然,当下笑道:“章大人有所不知,慕容大人元丰年间便曾来西军效力,代其恩师苏学士传授护理之法,救治我西军将士无数。是以……”

    章楶亦是一叹,幽幽道:“如此人才,是我大宋之幸。只是……”只是想到慕容复要携军功势压官家,他心里仍旧不舒服。

    折可适见章楶这副犹豫不决的模样,不由哂笑道:“大人,属下是不懂你们这些文官的心思。这新党旧党,究竟有甚要紧?这些年旧党当政,百姓的日子却是比以往好了许多啊!”

    章楶闻言立时一窒,半晌方道:“官家终究为天下主!”

    “明石的身体,怕是撑不了几年了。”章楶话音未落,种谔竟一掀门帘大步走了进来。

    折可适急忙起身向种谔行礼,章楶却是一惊,急道:“这话从何说起?”

    种谔叹了口气,缓缓道:“本将与明石相识于元丰年间,那时他的身体就不好,行军途中几番重病。自从淑寿公主过世,他的身体就越来越不行了。章大人与遵正来我鄜延军之前,他刚又病了一场……”说到此处,种谔不由轻声一叹。“章大人担心明石来日执掌权柄挟制官家,本将却担心这一仗若是现在不打,只怕熬不了几年明石他……这十年来,他为我们西军殚精竭虑,身家性命都投了进来,本将不能让他死也不闭上眼!”

    章楶的面色倏忽数变,半晌方挤出一句:“此话当真?”

    种谔呵呵一笑,沉声道:“质夫,老夫纵然一心平灭夏国,也不会拿这种事来说笑。明石身边的薛慕华是民间有数的名医,军中的郑渭,章大人也与他相熟。明石的病情,章大人可向他们打探。本将言尽于此,告辞!”说罢,种谔向章楶抱拳一礼便退了出去。

    种谔是鄜延路安抚使,章楶是环庆路安抚使,论武将官职他们是平级;然而若论文官品级,种谔不过是文州刺史五品官衔,而章楶却是正三品的龙图阁学士。有鉴于此,自打章楶履任,种谔对他一向恭敬。今日种谔这般立场鲜明来去如风,章楶不由一怔,半晌方扭头向折可适问道:“遵正,你也是这么想的?”

    折可适沉吟半晌,终是起身向章楶深揖一礼,一字一顿地道:“请大人三思!”

    眼见折可适也来相劝,章楶终于清楚地意识到:慕容复早已收揽西军之心,这次大战是势在必行。倘若他执意不从,怕是很快就会被当成绊脚石被人一脚踢开。

    章楶虽说年高头脑却是十分灵活,也并非扭捏作态之人。既已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在第二日便坐回了种谔的军帐中耐心询问:“你们打算如何谋划?”

    章楶此言一出,慕容复立时微微而笑,正色答道:“太皇太后悲天悯人,不愿见西边再燃烽烟。然则,若是夏军主动来犯,我大宋将士保家卫国却是应有之意。”

    章楶点点头,明白这便是要他上疏朝廷谎报军情的意思了。“你能确定太皇太后会派你来西边督战?”慕容复虽深受太皇太后宠幸,但却实在资历太浅,这等大事未必能轮到他。

    慕容复温和地摇摇头,缓缓道:“太皇太后并非派下官来督战,而是派下官来了解情况,同时给我便宜行事之权。”眼见章楶疑惑地拧起眉峰,慕容复又解释道。“政事堂的相公们不通兵事却各个喜欢纸上谈兵又惯于泄密,实在碍事。是以,这场大战一开始就不必让他们知道了。等我们拿下横山,再上疏朝廷索要粮草辎重。”

    慕容复此举无疑是彻底了断了朝廷随便指派监军胡乱指挥坏了战局的可能。只是若这么做,也就意味着在战事之初,他们西军是得不到朝廷的半点支援了。“既然后勤由你执掌,拿下横山之前,粮草辎重有无问题?”章楶虽也知道慕容复家底丰厚,但这个时候他却不能不谨慎。以一人之力支撑起半场战争,这样的财力实在叫人不寒而栗。

    慕容复当下一展衣袖漫不经心地道:“此事大人尽管放心,便是以我一人之力助西军平灭夏国,亦绰绰有余!”慕容复有后世积累的眼光与行商经验,做起买卖来一向是吊打同时代的所有对手。这些年,海运与钱庄的买卖直如鲸吸牛饮般将小半个亚洲的财富聚集到了他的手上。而他本人却并不十分挥霍,又不爱古董不爱美人,没有任何烧钱的爱好。这些财富于他而言不过是数字堆砌,多几个零或者少几个零根本没有分别。

    章楶一见慕容复这副举重若轻的模样眉心便是一阵乱跳,只见他用力摁了摁双目,又道:“别忘了大辽。辽国与夏国唇齿相依,我大宋要平灭夏国,辽主定不会坐视不理。”

    “所以,我已为他准备好了对手。”慕容复即刻笑道,“章大人来鄜延军之前,下官去了一趟长白山的完颜部。这个部族是辽国治下的女真生番,祖先原是唐时的黑水靺鞨。这些女真人大都以打猎为生各个野蛮骁勇,正是辽国的好对手。”说着,他便将如何假借经商之名与完颜部结交,又暗中派人假扮成乌雅束烧了给辽主的朝贡的事向章楶娓娓道来。

    章楶听地连连点头,只是在得知完颜部只有区区数万人时却又皱起了眉峰。“人太少,只能给辽国带来少许骚扰。”

    慕容复却笑道:“辽太祖曾言,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可见这个部族的战力。况且在辽国的女真共有十二部,完颜部只是其中之一。完颜部人数虽少,但整个女真族加起来人却不少了。辽主对女真分而治之任意欺凌,早就结下了仇恨。如今女真人缺的,只是一个带头人罢了。”慕容复知道历史上完颜阿骨打起兵反辽是在政和四年,如今却整整早了二十年,恰好是新一代战士成长与旧一批战士老去的岁月。“当然,如今完颜部的战力与辽国相比终究不足,为壮其心,下官认为可售卖给他们部分隧发枪。”

    说到隧发枪,章楶却不得不谨慎,即刻坐正了身体道:“隧发枪如今唯有我大宋可制,你卖给女真人就不怕养虎遗患?”

    这一回不等慕容复发话,陪坐一旁的宗泽便已笑道:“章大人尽管放心,隧发枪若是没有子弹,比烧火棍还不如。以女真人的技术水平,要想自制子弹,那是痴心妄想!”

    “况且,女真人虽凶悍,下官却并不以为凭他们如今的战力能是契丹皮室的对手。”慕容复意味深长地道,“一头是垂垂老矣的猛虎,另一头却是正当长成的雏虎。若能使他们拼个两败俱伤,对大宋而言岂非最好的结果?”

    慕容复的这番话,实在是深得众人之心。营帐内六人彼此互视一眼,不由同时大笑起来。

    “下官计划这几日便回京面圣,顺便向太皇太后提一提夏军这些时日以来的异动。至于收买完颜部一事,则交给我的随身仆从包不同处置。包不同追随下官多年,向来干练,定然不会失手。”待笑过一阵,慕容复便又道。“而待下官回京后,章大人的奏章便可呈上了。至于奏章中汇报的战况该如何把握,还请章大人多多斟酌。待下官领了圣命返回西边,剩下的事就全拜托诸位大人了!”

    慕容复话音一落,种谔便将一张地图铺在了案上。“元丰年间一战后,夏国已是疲弱不堪。此战,本将以为可兵分两路,自兰州、庆州同时进军……”

    章楶、种谔、折可适、种师道、宗泽五人商议用兵一事,慕容复却已无心再听。他对军事并不熟悉,提供鸳鸯阵原型,研制隧发枪与火炮已是竭尽所能。剩下的,便唯有尽人事、听天命了。他思绪纷纷,不知不觉竟想起辽国的情形。不知大哥返回上京后该如何向耶律洪基交代失了朝贡一事?他生性磊落,想来会实话实说。可惜,辽主昏聩又对女真族颇为忌惮,怕是不会听他劝谏……

    “……耶律重元谋反被杀后,辽主重用北院大王耶律乙辛。此人阿谀受贿,并无才干。完颜部起兵呼应我军,若是对上此人,却也不需太过担心。反而是镇守燕京的南院大王萧峰……”恰在此时,章楶的话题竟也转到了萧峰头上。“听闻此人与种大人尚是旧识?”

    提起萧峰,种谔与种师道的面色都有一瞬间的不自然。隔了半晌,种谔方沉声道:“此人于用兵极有天分,如今又官至南院大王。若是由他领兵攻宋,怕是极为棘手。”

    “绝然不会。”哪知种谔话音方落,种师道便已忍不住为萧峰辩解。“萧兄弟心存大义,虽返回故土,但以他的为人绝不会领兵攻宋。此事,下官敢以性命担保!”

    然而章楶却并不相信种师道的“性命担保”,只不轻不重地提点了他一句:“人心易变!”

    种师道并不服气,不由悄悄扯了扯慕容复。

    慕容复这才回神,怔愣了片刻方低声道:“辽主好大喜功又轻信冲动,只要西军打出声势来,辽主定不愿放过这个趁虚而入的好机会。至于领兵的人选,萧峰绝争不过巧舌如簧的耶律乙辛!”

    章楶这才满意地点头,赞许道:“这才是老成谋国之言!”

    折可适见种师道在叔叔的瞪视下颇有些蔫头耷脑,忙转换话题为他解围。“若是由耶律乙辛领兵,北面的压力却也不必过于忧心。待完颜部起兵呼应,耶律乙辛又得急急带兵往回赶,北面也就是虚惊一场。”

    章楶又点了点头,沉声道:“最后一个问题,何时起兵?”

    章楶此言一出,种谔等人皆将目光转向了慕容复。只见慕容复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道:“待元祐九年正旦,夏国使者迟迟不来陛见官家,下官正可来西边了解战局、便宜行事。”

    “开春后起兵,甚好!甚好!”章楶闻言亦不禁点头。冬季作战环境险恶,实在动摇军心。慕容复能预先料想到这一点,章楶显然又对他放心了几分。

    “还请大人为此战命名!”慕容复即刻拱手道。

    “命名,平夏之战!”章楶起身正色道,“以‘兴亡常事休悲’为令。”他终究是个文人,在这最紧要的关头仍是摁不下文人心性,不轻不重地嘲讽了西夏一句。

    作者有话要说:

    章楶:兴亡常事休悲!

    西夏:站着说话不腰疼!

    第128章 交易

    章楶等既已商定了平夏之策,便要按各自的分工去忙碌。不过数日的工夫,章楶、折可适、慕容复三人便先后离开了鄜延军。可这一回,包不同并没有随慕容复同行回京,而是被留下来处置收买完颜部的一应事宜。

    如包不同这类人,所谓的忠君爱国绝不如实现个人价值来得重要。正是因为时时刻刻都想着要显出自己的本事,他才不愿老老实实去攀登仕途,而是选择为慕容家兴复大燕谋朝篡位而奔走。说到底,一代能臣哪里有开国元勋拉风呢?

    正因如此,当慕容复言道:“只要能够收服完颜部,封官许愿无一不可。”,同来送行的种师道已忍不住呲牙咧嘴,显然内心极为忐忑。可包不同却即刻便明白到自己大显身手的机会来,当下挺胸叠肚精神抖擞,誓要干一票大的!

    只见包不同满面笑容地向慕容复躬身一礼,斩钉截铁地道:“公子爷尽管放心,老包若不能收服完颜部,提头来见!”说着,他又忽而微微皱眉,小心翼翼地道。“只是……公子爷,旁的都好说,万一那些生番要圣旨怎么办?”

    包不同话音未落,种师道已想跳脚骂娘。这完颜部茹毛饮血尚未开化,连自己的文字都没有,他们知道什么圣旨?包不同说这话,分明是凑热闹不嫌事大!

    哪知慕容复闻言竟只漫不经心地笑道:“他若要圣旨,给他写一张不就完了?”慕容复不是不知包不同性格张扬,只是属下有干劲总比挑三拣四指手画脚,非但不肯干活还总要叽叽歪歪来得强。至于想在任务中显出自己的本事来,那简直就是美德!只要他真能把事情干漂亮了,当老大的出面给属下兜底也是应有之意。

    然而慕容复这话音一落,即刻便意识到自己这口吻实在很像后世某部电影里那位霸气侧漏的大奸宦。他即刻清清喉咙,扭头向种师道正色道:“种兄安心,待大事了结,将这假圣旨一把火烧了,也就死无对证了!”

    种师道跟着慕容复,连擅开边衅欺上瞒下这种株连九族的大事都做出来,哪里还差矫旨这一条罪名?见到慕容复出言安抚,他不由轻轻叹了口气,抱拳道:“一路保重!”又吩咐跟在慕容复身边的薛慕华,“照顾好明石!”说罢,便转身离去。

    慕容复见种师道认同他的做法亦是一笑,这便轻叱一声,策马扬鞭而去。

    包不同在鄜延军中又等了大半个月,终于等来了辽国内应的消息。辽主耶律洪基在得知朝贡被烧之后果然大为恼火,派人向完颜部兴师问罪。那耶律洪基的智商却也未曾全部掉线,问罪完颜部亦说是完颜部与汉人勾结火烧朝贡,逼着完颜部将那些罪魁祸首的汉人交出来。完颜部自然是无人可交,于是族长和哩布的长子乌雅束便被拘走了。乌雅束性情桀骜,在前往上京的途中几番与辽兵冲突,到了上京后不久便被虐待致死,连到辽主耶律洪基面前喊冤的机会都不曾得到。

    包不同获知讯息即刻大笑三声,忙不迭点起人马扮成货商又往完颜部而去。这一回少了不胜旅途劳累的慕容复,包不同的赶路速度又快了许多,竟是不到一个月便抵达了完颜部。

    作为一个还没有形成文字的生番部落,完颜部中自然也不会有成熟的守丧规矩。但失去亲人的痛楚,却不会因为没有规矩而有所减淡。是以,包不同方一来到完颜部便已感受到了部族之中沉重的气氛。见到前来相迎的完颜阿骨打,包不同的面上即刻堆出一副焦虑不安的表情,急切问道:“阿骨打兄弟,贵部中可是出了什么大事,为何大伙都郁郁不乐?”

    完颜阿骨打面色奇异地望了包不同半晌,终是沉沉一叹道:“原来是包兄弟来了,里面请!”

    包不同天生胆大,见完颜阿骨打神色有异也只假作不知,忙道了声谢便跟着对方向和哩布的营帐行去。

    不过两个月未见,和哩布瞧着却已憔悴了不少,原本肌肉虬结的身躯如今已严重缩水,看起来瘦弱而佝偻。而他面颊的皮肤更是松弛,颚下的黑须也已花白,好似瞬间便从一个如日中天的壮汉走向了日暮西山,显然丧子的痛楚对他的打击不小。

    包不同见和哩布这般老态也是吃了一惊,忙躬身一礼道:“包不同见过族长,究竟出了何事?何以族长您……”

    和哩布目光复杂地抬眸望了包不同一眼,阴声道:“你叫包不同?”

    包不同心下微微一跳,却仍顶着一张担忧的脸孔小心翼翼地应道:“正是!”

    “拿了!”和哩布双目通红,即刻放声大吼。“砍了他的脑袋带去给陛下!”

    包不同身怀武功可这时却毫不反抗,任由帐中的数名壮汉将他反剪着手摁倒在地,只做出一副惊慌失措的神情叠声叫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啊?族长!阿骨打兄弟,老包是来买人参的啊!怎么回事啊?”

    包不同的演技或许瞒不过慕容复,但骗过如今仍心性单纯的完颜阿骨打却是绰绰有余。只见完颜阿骨打即刻上前一步,挡在包不同的身前叫道:“父亲,不要冲动!契丹人的话,不可相信!”

    和哩布向来器重阿骨打,听阿骨打这么说登时面露犹疑。

    包不同也在阿骨打的身后卖力出演,连声大叫:“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完颜部不讲信用,要夺我钱财么?”

    通译许卓城念在同为汉家血脉,此时也忍不住为包不同求情道:“族长,还是先把话问清楚再……再……”

    阿骨打与许卓城同时为包不同求情,和哩布终是逐渐缓和了神色,令道:“先放开他。”

    “谢爹爹!”阿骨打即刻应了一声,转脸将包不同扶了起来。

    包不同又惊又怕地抹了一把脸,怯生生地坐在和哩布的对面偷觑着他半晌没有说话。端地是将一个爱财又惜命的普通汉商的形象刻画地惟妙惟肖。

    和哩布见了包不同这副模样,心中也已隐隐动摇起来,此时问话语气却是和蔼了许多。“包先生此来是为收购人参?”

    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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