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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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院派穿越 作者:御锦鲤
第7节
韩禹腾出手来在他胳膊上写字：“外面大概多少人？”
萧渊侧头从窗缝往外看了一眼，伸出手指比划，十五。全都是荷枪实弹披盔戴甲的，他自己跑倒是能跑掉，韩禹肯定不行。
韩禹深吸了一口气。十五个人搜索这个小后院，不出十分钟就能把他们从柴房里拎出来。怎么办……怎么办呢？
“你有什么办法吗？”萧渊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把匕首抽了出来，深吸了一口气。
“你能把东西扔进对面厨房里吗？”韩禹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多大的东西？应该能。”萧渊侧头，惊讶地看见韩禹手里，躺着一个闪着蓝光的银色小方块。
院子里的守卫们正在一寸寸搜索，忽然听见厨房里传来了一声尖叫，然后是又一声，仿佛是有人受了伤，正在惨嚎。
所有人立刻都冲向厨房。“搜！”没有看见人影，然而大家都认定了要找的人犯必定藏在了这里。白菜堆里，米缸里，水缸里……跑了吗？正在他们准备离开时，角落里又响起了那种叫声。
“那边！”
“没有人！”
“不可能！”暗影里，确实没有人，然而人的声音却在不断地响起！
搜索的士兵们开始觉得毛骨悚然。“这里……到底是谁在叫！”“会不会有……”“闭嘴！”他们有些颤抖地看着角落，而院子里两个人影已经偷偷从柴房里跑了出来，一路溜了出去。
韩禹踩着萧渊的肩膀翻过了将军府的墙头，随后看见对方像只猫一样没有任何助力直接越了过来。两人趁着夜色穿过街巷到了城门附近一处空置的院落里，这才停下来喘口气。
“你用的是什么？”萧渊看着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的韩禹，忍不住心里的好奇。
“我的手机，可惜了。”韩禹大口喘息着：“本来电脑是带不走了想带走手机，结果还要用来调虎离山。”
“那是何物？”萧渊惊奇不已。小小的银色方块，却能发出人的声音。
“啊……温若飞那里有吧，回头再给你细讲。”韩禹摆摆手：“我们脱险了，联系一扬吧。”萧渊点了点头，自袖中取出一支响箭，扔了上去。
红色的焰火在夜空中一闪而逝。
李一扬眯起眼睛笑了笑。胡元亭则咬着牙，恨恨地握紧了拳。
“李一扬，你可以放开我了吧？”
“胡将军稍安勿躁。”李一扬依然没有放松手里的刀。萧渊平安脱险，宁乐在卫士们的保护下也已突围，但是现在他自己的处境却有些艰难。胡元亭心念一转，看向自己周围里三层外三层的士兵：“李一扬，你不要忘了，他们走了以后，你还在我的人包围圈里，你就算杀了我，也不能全身而退！”
“所以呢？”李一扬挑眉：“你要谈条件？”
胡元亭忍着火气，放软声道：“我们可以商量。你看，我现在在你手里，而你被我的人围着。不如你放了我，我也放过你，这样不是双赢吗？”
“胡将军大可以先让你的人都退下，这样我比较放心。”李一扬把刀刃往他脖子上又压了几分。
“李一扬，你知道你不可能带我走，你也不用威胁我，我知道你现在不敢杀我。”胡元亭冷笑道：“你让我带你到城楼，只不过还是要趁机逃走而已。不如你现在就放了我，我也让你安心离开。”
“这不还是没到城楼吗。”李一扬笑了笑：“你倒不蠢，可我更不敢相信你了。先到城楼，我们总要看过了对方手里的牌，再谈谈谁胜谁负啊。”
南宁关的城楼很高，夜风起的时候，城楼上的旗帜呼啦啦地响着，连说话都要扯着嗓子喊。
胡元亭看着城楼外的景象，腿更软了几分。
玄甲融进了漆黑的夜色，只有刀刃映着月影，闪烁着慑人的寒光。
“天帷关的十五万大军都在这里了。胡元亭，你手里有十万人，又能怎么样呢？”李一扬轻轻伏在他耳边笑了：“况且这十万人，也不都在南宁城内。”
“你到底想干什么！”胡元亭有些慌了。他现在才知道，李一扬的目标不仅仅是救出他手上的韩禹，他想要一锅端了这里的叛军！
“这不是很明白吗？”李一扬冷笑一声：“胡将军，你我二人可是主将，不如先在这里比个高低？”
胡元亭眸中闪过一丝狠厉。李一扬见他沉默了，正想着下一步怎么办，却冷不防胡元亭抬起了手，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臂。然后他身边的卫士，也不顾一切地扑了上来。
“上面怎么回事？”温若飞站在城楼下，拿着自己新磨制的望远镜看去，却发现城楼上一片混乱。
“一扬失手了？”他心中一寒，遍体生凉。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乱。手指扣紧了李一扬给的虎符，他咬牙下令：“提前进攻！”
战争在一句话之后就开始了。
温若飞带来了火铳，投石机和梨花枪。然而他并不敢大肆往城楼上丢石块，一扬还在上面，万一误伤了他可是要后悔一辈子的。
“先锋队先上城楼！李一扬将军还在上面！”
号角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玄军潮水般涌向城门，架起了云梯开始攻击。
温若飞拿着望远镜急切地追寻着李一扬娇小的身影。玄军将士已经攀上了城头，应该来得及救下他……李一扬李一扬……
然而下一秒，他看见李一扬被胡元亭的人架着，放在了城墙上。
胡元亭脖子上全是血，因为情绪激动，一时半会也止不住。他半身都被血染了，却还在哈哈大笑。“李一扬！毛头小子，也敢跟爷爷我斗！”
李一扬的刀落在地上，他身上也挂了好几处彩，脖子上架着十几把利刃，连动都没法动一下。
“算你有胆。”李一扬冷笑着唾了一口。胡元亭居然敢直接跟自己动手拼，倒是出乎意料。“但是温若飞已经开始进攻了，不管怎么样，南宁关已经是我们囊中之物！你也就只能再得意这一时了！”
“是么？那我还得看看，他们要不要主将的命了！”胡元亭喝命副将：“跟他们谈！”
玄军暂时停下了攻击。温若飞站在玄军前列，压抑着内心的慌乱和不安往上看。
萧渊韩禹宁乐已经脱险，却还在城内，一扬被胡元亭留下来威胁他。
没有人可以依靠……现在，他要自己做出决定。
☆、逃离（三）
“打起来了？”韩禹听着外面震天的轰响，有些紧张地问萧渊。
“只怕是……按计划，等城门攻破我们就能离开了。”萧渊这么说着，心里却有些犹疑，他没有看见约定的信号，李一扬似乎还没有回到军中，现在是谁在指挥？
“我要去城门那边看看！”萧渊起身，心中不安难以压抑。
“那我呢？”韩禹有些忐忑。
“你在这等一等，一会儿平时帮你传信的小丫头会来带你去找王妃他们会合，到时候你们一起走。”
“好，你小心。”
萧渊点了点头，踏着夜色冲向城门。
温若飞看着城墙上，玄军士兵已经上去了好些，和胡元亭的叛军对峙着。胡元亭和几个偏将站在后面，得意洋洋地看着近在咫尺却不敢动手的敌人。他们前面是被六个士兵围住，脖子上架着好几柄利刃，眸中带着怒火的李一扬。
副将望着温若飞，有些忐忑地等着他开口。
温若飞觉得时间都静止了。该说什么？人质被劫持了难道不应该有谈判专家拿着大喇叭吼你不要冲动人质也是一条生命你下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党和国家还是爱你的啊！
他思考的时间太久，胡元亭反倒先坐不住了。“底下的，你们的主将在我们手上，如果想要他活命就赶快退兵！”
温若飞深吸了一口气。猛地大喊起来：“不退！”
胡元亭被震了一下，怒道：“你不管他死活了？”
温若飞手心冒汗，心跳如擂鼓，语速也不自觉地快起来：“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他活不活我不用管！将军叫我攻下南宁关，到了这个份上我一个文人也不会别的就会进攻！你爱放不放爱杀不杀！”
“你！”胡元亭胡子都要飞起来了，李一扬在一边哈哈大笑起来。“若飞好样的！青山处处埋忠骨，你只管干死他就够了！”
“你闭嘴！”胡元亭一巴掌扇在李一扬脸上，拎着他娇小的身体站到了前排。李一扬身体一晃，腰间一个不知是什么的瓷瓶撞在胡元亭的刀鞘上碎掉了，液体沿着他的衣服往下渗，一股有些刺鼻的微甜气味弥漫开来。胡元亭却不管这些，抽刀在李一扬头上挥舞着：“来啊，要杀我，先杀了他！”
“将军！”先锋队里有不少李一扬的亲兵，此刻不觉都有些手软。
温若飞一声大喝唤回了他们的心神：“一扬！先锋队屏住呼吸全力攻击！！”
胡元亭怔愣了一下，下一秒就感觉到手里的李一扬弓起身子，猛地撞向他。胡元亭暴怒，正要一刀下去解决这个麻烦，突然发觉头一痛，手脚也有些软。视线开始模糊，黑甲的玄军士兵已经不顾一切地杀了过来。
李一扬像条鲤鱼一般跃出了他的控制，捂着鼻子身形连闪，转瞬间踹翻了两三个人，双手也不闲着，迅速把自己腰间的碎瓷片丢掉，把被液体沾湿的外衫也脱了。
等他像条泥鳅一样滑进自己人的保护圈，回头再看胡元亭，已经倒在了地上。
“屏息！别用明火靠近那些液体！”李一扬大喝一声：“清剿乱党！”他抢过一个士兵手里的长/枪，一跃重新回到阵前，一枪挑翻了方才还把刀往他脖子上架的叛军。
城楼上一片混乱，形势迅速向对温若飞他们有利的方向倾斜。
城楼下的温若飞却是腿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
“温主簿！”副将连忙过来扶他，温若飞摆了摆手：“没事……呵。”他捶着胸口心有余悸：“一扬没事……幸好乙/醚瓶子好用。”
“那是啥啊？”副将没有远镜，看不太清城楼上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李一扬突然就挣脱了胡元亭，然后形势就急转直下了。
“麻醉剂。”温若飞笑了笑：“吸入起效，急性大量接触会头痛、嗜睡、呕吐。”
“……蒙汗药？”副将猜道。
“嗯，不用吃只要闻到就会中招。”温若飞抹了一把额头冷汗：“还好有用……”
“……您做的？”副将看着面前坐在地上的书生，咽了口唾沫。
“啊……用酒精还有硫酸混在一起做。其实都是小把戏了。”温若飞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
副将倒抽了一口凉气。书生……也能这么可怕？
城门很快被投石机和火药轰开。刚刚赶到城门边上的萧渊迎面就望见溃退的叛军和如狼似虎的玄军将士。冲杀在前排的正是怒气正盛的李一扬！
“云远！”他心中大石落地，扬声喊了一声。
“仲安，来迟了！”李一扬大笑着，一枪点倒一个叛军：“情况如何？”
“韩禹和王妃等人应该已经会合，是安全的！”萧渊飞身上前，接过李一扬甩过来的一杆长/枪，抖擞精神，与他一道拼杀起来。
“你别说应该啊！”李一扬□□横扫，砸倒一排：“娘的今晚我总觉得全是变数！他们在哪？”
“离这里不远！”
“去接应啊！”李一扬吼了一声：“分两个小队出来！萧渊，带路！”
“是！”
距离宁乐等人藏身的地方越来越近，还没有敌情，萧渊和李一扬都松了口气。
“可以放心了。”萧渊放慢脚步上前推门。
“可我还是觉得不放心。”李一扬嘟哝着跟着他进去，一进门就愣住了。
人都是齐全的，也没有断手断脚，只是气氛实在是……
韩禹一个人站在右边，低着头不说话，宁乐和她的护卫们坐在左边，眼睛红红的，她手里还拿着个……那大黑虫子是什么鬼？
“……你们来了。”韩禹尴尬地笑了笑：“咱们走吧？”
宁乐鼻翼抽动了两下，随即沉默地站起来，捧着她的黑虫子，裙摆一扬，大步走了出去。
萧渊和李一扬面面相觑。
“怎么了韩兄？”
“这个……一言难尽。”韩禹看天花板：“先走，先走吧……”
一夜激战，南宁关再无顽抗之敌。被乙/醚蒸气麻翻在城楼上的胡元亭没有等到醒过来就被玄军士兵们斩杀，剩下的叛军死的死降的降。
温若飞一见萧渊等人就扑了上去。萧渊微笑着冲他张开双臂，哪知却抱了个空。
温若飞死死抱着李一扬眼泪都要下来了：“云远啊啊啊——”
“你放开啊别我好不容易没死在他们手里要被你勒死了……”李一扬被他抱得有点喘不过气。
“啊对不起对不起！”温若飞松开他，拉着他上上下下细看：“你没事吧？哪里伤到了吗？”
“没事儿。”李一扬挺起胸膛：“我好着呢。”
“你被挟持的时候我真的是心都快跳出来了。”温若飞道：“我真怕胡元亭一听我不在乎你死活就直接把你砍了……”
“哪里，你做得很好呀。”李一扬跳起来拍了拍他的头顶：“本将很满意。”
“真的？”温若飞眼神都亮了。
“当然……还有你那乙/醚瓶子真好用。”李一扬偷眼看了看萧渊：“哎，别跟着仲安了，到我这里来怎么样，要啥我给啥……”
萧渊不乐意了，一把把人拽到自己身后：“李一扬，不带你这样过河拆桥挖人墙角的！他是圣上亲自下旨给我的人，你别想抢！”
“嘿他是皇上下旨给你的？你是娶了他吗还不让我抢？”李一扬一副无赖样。
萧渊脱口而出：“老子回京就娶了他！”
“行啊你有种……诶？！”李一扬跳了起来：“仲安？”
“我说我回京就娶了他！”萧渊破罐子破摔，一把揽过脸已经红透了的温若飞：“怎么着，你还抢一个试试？”
“我……”李一扬看看一脸理直气壮的萧渊，再看看脸上红透的温若飞，跺脚：“萧仲安你违反军规阵前收妻本将要罚你五十军棍！”
“云远！”温若飞急了：“你别啊……”
“你打！”萧渊截断他的话：“打一百我都认，反正值得！”
“萧渊……”温若飞觉得自己脸都快烫炸了：“你们都在胡说什么啊……”
“哎呀没眼看你们啦！”李一扬先受不了了：“娘的你们俩慢慢海誓山盟去！我眼睛疼！”
萧渊嘴角一勾，露出个胜利的微笑。
“你们俩……刚才都跟孩子一样，瞎说什么啊。”温若飞忍不住叹气。
“谁胡说了。”萧渊看看他，眼神异常认真。
温若飞捂住脸……觉得自己脑袋上一定已经开始冒蒸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乙/醚制备需要乙醇和硫酸，确实是很简单的有毒物。
乙/醚易燃易爆非常危险千万不要随便模仿……
乙/醚生效的时间并没有描述的那么快请不要深究~谢谢
文章目测两章内完结，谢谢各位一直以来的不嫌弃和支持。么么哒。
☆、婚事
初秋的时候，他们结束了西北的战事，平安回到了帝都。
温若飞本以为萧渊说“回帝都就娶了他”是开玩笑，直到宋晴带着婢女，仪态万方地把一卷儿长长的婚礼物品清单送到他眼前时，他才认识到萧渊是认真地在谈婚论嫁。
“若飞你看看，还有什么缺的，嫂嫂会替你一一置办好，保准给你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宋晴一脸温柔贤惠的笑意，看得温若飞脸上直烧。
“这个……会不会太急了……”温若飞不知所措。
“什么急不急的？”宋晴一挑柳眉：“二叔过了年都三十了，你也二十三四了吧？你大哥这时候，楠儿都会跑了。再不成家，可要急死老夫人了。”
“我的意思是……”温若飞想了又想，谨慎地道：“我跟他去年才认识……相处这么短就开始说婚事会不会……”
宋晴一脸惊讶的表情看着他：“那，你是不喜欢他？”
“不不不，我……”
“嫂嫂当年，还没见你大哥一面就嫁给了他。”宋晴坦然地道：“你们既然心意相通情投意合，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呃……”温若飞不知怎么解释了。在他的认知里，情侣双方需要磨合个两三年再谈嫁娶也不迟，但是在古代经常是包办婚姻，这种磨合毫无价值。
“你不愿意成婚？”宋晴看着他犹犹豫豫不说话，也有些拿不准了。
“我……算了。”温若飞摇了摇头。“也不是不愿意……就是太突然了。”他红着脸解释：“还没有心理准备呢。”
“……噗。”宋晴忍俊不禁，掩口笑了起来。“真是可爱啊。那这样，妾就回去告诉叔叔，弟媳妇同意了。”
“诶……”
宋晴是精明能干的当家媳妇，婚礼有了她，完全用不着旁人插手。只有萧泱，盘算着另一件事。
御书房里檀香袅袅，金丝雀在栖木上跳来跳去。云晏把奏折一合，皱眉问眼前站着的萧泱：“你要朕给萧渊和温若飞赐婚？”
“有何不可？”萧泱不卑不亢地反问：“渊儿也不想要什么封赏，一纸婚书足矣，陛下不愿给？”
“……”云晏叹了口气。他知道萧泱的意思。此番诛肃王，平西北，明面上是保密的。只说肃王在山中染了瘴疾不幸过世，胡元亭等党羽则是以贪腐和通敌的罪名处死。萧渊等人的功劳虽大，顾及皇室颜面，却不能明白给封赏。萧泱替二弟不平，来讨赐婚也是情理之中。
“爱卿……”云晏放软了口气：“男子婚配，前所未有，赐婚尚无前例。”
“陛下为一国之君，不能开个先例？”萧泱语气坚定。
“……”云晏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陛下当真不能？”萧泱垂眸，苦笑了一下。“果然……”
“果然什么！”云晏心里一紧。“朕会下旨……明日朝堂上议罢。”
“朝议？”萧泱一怔。
“对。”云晏叹了口气：“……若是众臣能同意，朕赐婚便是。”
萧泱抿紧了嘴唇。众臣同意……
“大哥，没有赐婚我也照样能成亲，你别太执着了。”萧渊看着连朝服都没脱就窝在房间里喝闷酒的萧泱，心里也有些难过。
“嗯。”萧泱笑了笑，抬起手，哐当一声砸了酒杯。
“大哥。”萧渊叹了口气，俯下身去捡起地上的碎瓷片。
“一群混蛋。”萧泱看着天花板，眼神有些涣散，语气却异常坚定。
“对对对，别跟一群混蛋生气了。”萧渊扶着他往床上走：“你醉了，睡一会儿好不好”
“你啊……”萧泱定定地看着他，突然一巴掌重重拍在他脖子上：“你怎么就这么镇定？今天你也看到了，都一帮什么人……”
“大哥。”萧渊轻轻捏住他的手腕把他放在床上：“你别生气了……别为我操心了。”
“……呵。”萧泱闷闷地应了一声，脸朝里合上了眼睛。
萧渊轻手轻脚地给他盖好被子退了出去。
宋晴站在外间，担忧地迎上来：“你大哥他还好罢？”
“嫂子放心，他只是心里闷，喝点酒排遣一下，睡一觉起来就好了。”萧渊安慰道：“别去打扰他了。”
“今日到底怎么了？”宋晴依然放不下心。
“没什么。”萧渊笑了笑：“朝廷中人吵架……天天都这样么。”嘴上这么说着，回想起早上那一番争论，眼睛里也暗了下来。
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沈衡。说辞无非就是龙阳断袖有违天地阴阳和合之理怎么能上台面还恬不知耻地要求赐婚一类，可是他用的脸色，居然是可笑的悲悯。说萧渊是个优秀的将领，可惜却如此不自爱。
李一扬当场就炸了，立马跳起来撕他老底，说你当年已经和他恩断义绝这会子还管人家自爱不自爱优秀不优秀你脸呢？人家成个亲而已杀人了还是放火了关你什么事！然后一群老臣就开始群起而攻之。
萧渊再一次体会到了自己在朝堂上有多少真正的朋友。
除了一扬，大哥，还有几个保持了中立的年轻官员，剩下的全是愤怒地乱泼口水的卫道士们。龙椅上皇帝的脸色，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他早料到的。
萧渊冷笑了一下。不管他们怎么不满怎么生气怎么义愤填膺，自己该成的亲还是要成的。没有赐婚又不影响他洞房花烛！大不了他再带着温若飞回西北去，几滴口水还能淹死他？谁怕谁啊！
下了朝的云晏也处在烦躁中。往日他烦躁的时候，一般喜欢跟宁贵妃一起呆着。但现在他最不想见的就是宁贵妃。
宁贵妃萧澈，萧家的女儿，萧渊的妹妹。
“你要是来讲你二哥的婚事的，趁早回去罢。”云晏躺在摇椅里闭目养神，看都不看她。萧澈长得和萧泱很像，那种通透坚定的眼神让她和后宫里其他娇娆柔软的妃嫔比起来十分出挑，然而此刻的云晏最怕的就是她这样的眼睛。
“妾只是来给陛下读书的。”萧澈没带婢女，让过侍奉的太监走了过来。她手里拿着一本市面上常有的传奇，封面上是才子佳人的绣像。
云晏微微抬起眼皮，面前的萧澈笑得温柔。
“你坐吧。”
“妾和宫中的姐妹们新近读到一本有趣的杂剧，听说陛下今日心情不太好，特来讲给陛下听听，解解烦。”
“哦？”云晏提起了一点兴致：“是何传奇？”
“此书有个名儿唤作《英将军传》，故事颇为有趣，词曲也好。”萧澈翻了翻手里的书：“陛下若是想听，妾便读给陛下听听。”
云晏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好，吩咐太监给宁贵妃倒上了茶。
女子清脆明净的声音响起，词词句句娓娓道来，听得云晏不觉被吸住了心神。这故事讲的是男女之爱，只是这男子却是一千年老松所化妖精，女子是镇国将军的千金小姐。闺名阿英。这英小姐出身将门，文韬武略无一不通，可是生不逢时，时值乱世，家国皆覆。小姐于战乱中同家人失散，为避乱军躲入深山，被松精所救，日久生情，遂成连理，还学了一身神通。小姐为报国仇家恨，不顾夫君劝阻，女扮男装下山参战，历时一十二载，终于匡扶神器，重立明君。孰料小姐功高遭嫉，树大招风，竟被奸人陷害，香消玉殒。松精闻讯赶来，悲恸难当。追至九泉之下，却发现小姐已被引入轮回，托生之后，前缘尽忘。松精不肯放手，日夜陪伴在小姐身畔，重订三生之约。终于小姐长大成人，松精携爱妻遁入深山，就此不问世事，云深无迹，逍遥自在去了。
萧澈读罢最后一字，口干舌燥，饮了一盏清茶，方才笑着问道：“陛下觉着，这故事可好？”
云晏点头道：“英将军女中豪杰，以家国为己任，松精对她生死不渝，两世缘牵终于修成正果，很好。”
“妾也觉得甚好。只是妾乃女流，不在乎那些国仇家恨的大道理，只羡慕英小姐和那松精的爱情。”萧澈伏在云晏肩头道：“这世间爱情，实在奇妙得紧。两个人若是心意相通，不论是人是妖，是生是死，是老是少，都能不以为意，白首不离，至死不渝。”
“是这个理。”云晏伸手抚摸着萧澈的脸颊：“便如朕与爱妃一般。”
萧澈有些娇嗔地道：“陛下胡说。陛下和妾敢定三生之约，生生世世在一起么？”
“怎么不敢？”云晏笑着抱紧她。
“若下一世，妾不是将门贵女，只是个贫寒女子呢？”
“朕也愿做个布衣，陪你老月青山，白发渔樵江渚上。”
“若下一世，妾无花容月貌，只是个无盐女呢？”
“朕也未必就玉树临风丰神俊朗，和你正配。”
“若下一世，妾不再知书达理，反倒变得泼辣凶悍呢？”
“朕做个屠户，后院杀猪，你当垆卖酒，不是正好？”
“若下一世，妾不再是温香软玉，变了个男子呢？”
“……”云晏一怔。
“陛下说啊？”萧澈趴在他胸口，眼神如同寒江之上的明月，熟悉的清透凛然。
“哈。”云晏忽然笑了起来。“真是败给你了。你啊，还真是会治朕。”
“妾做什么了吗？”萧澈狡黠地笑了笑。
“行了别装了。”云晏抱起她站起身：“绕了这么个大弯子你累不累，还读了那么一整本书就为了劝朕。”
“陛下英明，妾就知道陛下会懂得。”萧澈笑得温柔。
“朕现在拟旨，好了吧？”云晏走到书案前，笑着提笔。
“妾给陛下磨墨。”萧澈乖巧地跟过来，撩起广袖，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捡起上好的奚墨，缓缓磨了起来。
圣旨下了，满朝文武一片哗然。萧渊和萧泱坐在已经被红绸淹没的家里，读着宫里送出来的信。
“小妹恭祝二哥二嫂百年好合，白头偕老。小妹居深宫，纵使陛下温柔体贴，多有垂怜，自知无望鸳鸯比翼，一生一世一双人。惟愿哥哥嫂嫂，心心相印，莫失莫忘。三世缘牵，切莫相负。”
作者有话要说： 早就想写萧澈了！埋到现在终于写到了嘤！
最近期末了被作业论文淹没，很难保证更新，各位小天使求谅解~
☆、尾声（一）
对于萧渊而言，有没有一张圣旨都无所谓。他已经有了需要的全部。父母的默许，大哥嫂子弟弟妹妹的全力支持，挚友的协助，还有爱人的陪伴。人生至此，他已经心满意足了。
又是一个冬天。
温若飞亲自回了一趟宁州，接来了丁大夫参加自己的婚礼。丁一也花了很长时间才接受他要跟一个男人成婚的事实，但是终究还是愿意来一趟，祝福自己唯一的徒弟。
苏恒罗海和刘峰无法到齐，只能送上了贺礼。三人在给温若飞的信中把萧渊大骂一顿，怪他们怎么瞒了那么久。萧渊看完满纸的抱怨，默默写起了回信。
下第一场新雪的时候，宋晴精心筹备的婚礼终于如期举行。外界的流言蜚语不少，萧渊主张，只请了家里人和几个好友参加婚礼。前前后后数起来，也就是李一扬家里人，韩禹，还有当时朝会上没有公开反对他们的几个年轻官员，大多是萧泱的朋友。
一层薄薄的细雪盖着刚开的一点腊梅，清甜的味道在庭院里弥漫。红绸和喜字装点得整个萧家喜气洋洋。婚礼不怎么热闹，却有一种莫名温暖的氛围。
萧泱带着萧鸿站在门口接待客人，两个人都是红底绣黑色云纹的新衣，如果不是萧鸿正蹲地下玩雪，还是十分端庄大方的。
“大哥，你看街角。”萧鸿团了一个雪球站起来，忽然盯住了街角。
萧泱应声看去，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街角，犹犹豫豫地徘徊着。
“沈衡？”萧泱瞬间绷紧了弦。
“大哥，怎么办，他不会是来捣乱的吧？”萧鸿皱了皱眉：“我去叫人赶走他？”
“等等。”到底都是官场中人，不好直接撕破了脸，萧泱犹豫了一会儿，道：“我先去问他话，你去寻你二哥来。”
“嗯。”萧鸿转身就跑掉了。
萧泱抖了抖袖子，迈步走了过去。
沈衡看到萧泱的时候眼睛暗了暗，萧泱还没说话，他先开口了。
“别误会，我不是来捣乱的。”他脸色有些苍白，眼下一圈青黑。
“那你来做什么？”萧泱盯着他的眼睛：“既不做客人，也不做敌人。别告诉我你是心情好，特意来我们家这边散步的。”
沈衡苦笑了一下。
“如果仲安愿意见我，或许我还能做个客人。”他自袖中取出一个锦盒：“我备了贺仪，祝他与温大人比翼双飞，白头偕老。”
萧泱站在那里没有动。“你这一幅要哭出来的样子送的贺礼，我还真有点不敢收。”
沈衡愣了愣。
“当初你在朝堂上骂的起劲，如今却来送贺礼。”萧泱嘴角挑起一抹冷笑：“沈衡，让我猜猜，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沈衡慌乱地退了一步：“既然萧大哥不愿接受，也不必多问了……”
“慢着。”萧泱伸手拽住了他的袖子，带着一种怜悯的神色道：“你喜欢他的罢？”
沈衡整个人都僵住了，脸上的表情瞬间垮了下去。
“真可怜。”萧泱叹了口气，从他手里拿过那个锦盒。
原本有机会的，沈衡。如果让萧泱来选的话，沈衡应当是更适合做他的弟媳的人……可是，他自己把渊儿推远了。六年前，用一封决绝的绝交书，现在，用一场激烈的朝堂辩论。现在他终于后悔了，然而，他已经无路可退。
“是我自己活该。”沈衡喃喃道，眼圈慢慢地红了。
“大哥在干吗啊？”萧渊远远地站在门廊下，有些疑惑地望着那边。萧鸿伸了伸脖子，摇了摇头。“不知道。二哥你不过去吗？”
“不想过去。”萧渊皱眉。要不是怕沈衡搞出什么事儿来，他根本都不想来看沈衡那张脸。
那边萧泱似乎谈完了，慢慢往这边走来，看见两个弟弟并肩站在一起等着他，微笑着冲他们摆了摆手，示意无事。
韩禹万万想不到，在萧家参加婚礼，还能见到赵宁乐。
宁乐最近经历了大起大落，被喜欢的人拒绝，匆忙嫁给肃王，又迅速地变成寡妇。她现在是名义上的寡居王妃，没人管得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女，没有了父母和丈夫的束缚，突然就享有了莫大的自由。萧沫是她的好友，借着萧家举办婚礼，她也过来了。
花园里还能见到常绿的广玉兰和冬青，盖着一层细雪，绿得像老翡翠一样。宁乐披着一件绣翠竹的驼色斗篷坐在树下的石凳上，整个人像是古画里抠出来的一纸剪影。
她站起身来，看着面前的韩禹。他个儿不怎么高，穿着绒绒的冬衣倒显得有点好笑。冬天了，他脸色也有些暗黄，似乎是没有夏天看起来那么有精神了，但是更内敛了些，也稳重些。
“独角仙死了。”她说。
韩禹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犹豫了一会儿，道：“想继续养的话，春天还可以找到新的。”
“我不换新的。”赵宁乐一字一顿地道。她仰起脸，直直地看着韩禹的眼睛：“你送我的就那么一只。”
“……”韩禹有些尴尬地转开了脸。
“韩禹，你给我听好了。”宁乐把长久积攒的勇气都翻了出来。她直直地站着，把斗篷紧紧地裹在自己身上，想象自己是一尊高傲的雕像：“我不管你现在怎么想的，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心甘情愿地娶我。”
韩禹瞪大了眼睛。
“我喜欢你。”宁乐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直白地说出来之后，总是轻松些：“你第一次拒绝我，我很难过，没有多想就嫁给了别人。但是再见到你的时候，我想，上天知道我错付了终身，却又让肃王死了，是不是又给了我一个机会。”
“宁乐……”韩禹苦笑着看着她：“我知道你的心思。可是，你还这么年轻，我大概是你除了家人以外认识的唯一一个男子吧？你不能，就这么把自己拴在我身上了。天下男子何其多，你值得比我更好的。”
“我知道，我没有见过别的男子，可是你就足够了。”宁乐打断了他：“对你而言，我可能只是花丛里万紫千红间的一朵，可是在你来之前，我都没有见过春天……你是我不能错过的人，现在没人拦着我，逼着我了，你不要拒绝我好不好？”
韩禹沉默了很久。就在宁乐逐渐要陷入绝望的时候，他无奈地微笑了起来。
“好吧。”他摊了摊手：“既然你这么说……”
宁乐的脸上露出了喜色。
“宁乐，我一开始，只是把你当做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女孩而已……可是现在看来，我看错了。”韩禹笑起来：“你很聪明，也很勇敢……很像我以前的那些女同学，自信，坚强，有决断……那么耀眼。”
宁乐有些不解：“你以前的女同学？”
“以后我会慢慢告诉你她们的事情。”韩禹道。
“以后……有多久？”
“会很久的。”韩禹道：“我不会轻易做决定，但决定了的事也不会轻易更改。所以宁乐小姐，你以后可能没什么机会后悔了。”
“我不后悔。”宁乐灿烂地笑了起来。阳光照在她粉白的脸上，像一朵梅花一样美丽。
韩禹有些欣慰地笑了笑。
他以为，自己会在这个世界独身到老。他期待的是二十一世纪生活着的那种女孩子，自信坚定，聪明上进，有时候勇敢得无法无天。他给自己建了一堵墙，把这里温良恭俭让低眉顺眼温柔似水的姑娘们和自己隔开。可是他现在遇见的这个女孩，打破了他的墙。
☆、终章
终章
温若飞坐在床上，床头一对烛光把他的脸映成温暖的黄色。
萧渊正站在床前解衣服。
冬天成亲就是这一点不好。衣裳层层叠叠穿得太厚，装扮起来足要半个多时辰，脱起来也须得许多功夫。手指勾连着那些细细的衣带，他蹙眉回望坐在床上动都不动的温若飞：“你还不宽衣？”
温若飞低头去捡被褥里藏着的枣子不答。一张脸已经慢慢染上了枣红色。
萧渊想了想嫂子跟他提过的这身婚服的价钱，柔声道：“先脱了吧，别等着我帮你脱。”否则可能就是撕了。
“萧渊。”温若飞捏着手里的枣子，有点恍惚地抬头看他。
“怎么了？”萧渊单手扯开了又一层衣领，红色的中衣蝴蝶一样打了个旋儿掉了下来。
“我们真的就这样在一起了？”
“对啊。”萧渊忍不住笑了，俯下身去捏了捏他的脸：“疼么？不是梦。”
“别捏我。”温若飞嘟哝着别开脸，喃喃：“真是太快了。我这么快就把自己给卖了。”谈恋爱没有意见，成亲没有意见，嫁人都没有意见。
“难道到了这个份上，你还想反悔？”萧渊笑着箍住他：“你敢说是的话……”
“你要怎样？”温若飞感受着他呼出的热气，心脏也有些躁动。
“这样。”萧渊一手扶着他后脑，把人推倒在床上，吻了上去。
温若飞用眼角的余光斜着床头那一对花烛，摇曳的烛光提醒他这是洞房花烛夜，本该放肆的。
“上次这样亲你，你都把我咬出血了。”萧渊抱着他低语，满足地舔了舔唇角。
“上次是什么时候？”温若飞不记得。
“你和韩禹喝得烂醉的那天。”萧渊起身，腾出手去解他的衣服：“就偷偷亲了一下，结果你还咬我。”
“咬你怎么了，你还偷着占我便宜呢。”温若飞顺从地把已经被解开的层层中衣脱下。
剥洋葱一样啊。
烛光照耀下他的皮肤依然是暖黄色的，像是蜂蜜色的绸缎。萧渊的手按在他锁骨上，然后慢慢往下挪。
“你利索点行吗？”受不了那长着硬茧的指尖在身上点来点去，温若飞催促他。
萧渊点了点头，却回手慢悠悠地脱起自己身上那两件衣裳去了。他的身体纹理明晰，比例匀称，足够同古希腊那些雕塑家手下的美男子们较量。他把衣服都丢到床下，再一次低头吻上了爱人的嘴唇。
温若飞摊开了身体去承接他的重量。
他突然想到了穆旦的诗。
你的年龄里的小小野兽，它和春草一样地呼吸，它带来你的颜色，芳香丰满，它要你疯狂在温暖的黑暗里。
第7节
恋耽美
第7节
韩禹腾出手来在他胳膊上写字：“外面大概多少人？”
萧渊侧头从窗缝往外看了一眼，伸出手指比划，十五。全都是荷枪实弹披盔戴甲的，他自己跑倒是能跑掉，韩禹肯定不行。
韩禹深吸了一口气。十五个人搜索这个小后院，不出十分钟就能把他们从柴房里拎出来。怎么办……怎么办呢？
“你有什么办法吗？”萧渊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把匕首抽了出来，深吸了一口气。
“你能把东西扔进对面厨房里吗？”韩禹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多大的东西？应该能。”萧渊侧头，惊讶地看见韩禹手里，躺着一个闪着蓝光的银色小方块。
院子里的守卫们正在一寸寸搜索，忽然听见厨房里传来了一声尖叫，然后是又一声，仿佛是有人受了伤，正在惨嚎。
所有人立刻都冲向厨房。“搜！”没有看见人影，然而大家都认定了要找的人犯必定藏在了这里。白菜堆里，米缸里，水缸里……跑了吗？正在他们准备离开时，角落里又响起了那种叫声。
“那边！”
“没有人！”
“不可能！”暗影里，确实没有人，然而人的声音却在不断地响起！
搜索的士兵们开始觉得毛骨悚然。“这里……到底是谁在叫！”“会不会有……”“闭嘴！”他们有些颤抖地看着角落，而院子里两个人影已经偷偷从柴房里跑了出来，一路溜了出去。
韩禹踩着萧渊的肩膀翻过了将军府的墙头，随后看见对方像只猫一样没有任何助力直接越了过来。两人趁着夜色穿过街巷到了城门附近一处空置的院落里，这才停下来喘口气。
“你用的是什么？”萧渊看着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的韩禹，忍不住心里的好奇。
“我的手机，可惜了。”韩禹大口喘息着：“本来电脑是带不走了想带走手机，结果还要用来调虎离山。”
“那是何物？”萧渊惊奇不已。小小的银色方块，却能发出人的声音。
“啊……温若飞那里有吧，回头再给你细讲。”韩禹摆摆手：“我们脱险了，联系一扬吧。”萧渊点了点头，自袖中取出一支响箭，扔了上去。
红色的焰火在夜空中一闪而逝。
李一扬眯起眼睛笑了笑。胡元亭则咬着牙，恨恨地握紧了拳。
“李一扬，你可以放开我了吧？”
“胡将军稍安勿躁。”李一扬依然没有放松手里的刀。萧渊平安脱险，宁乐在卫士们的保护下也已突围，但是现在他自己的处境却有些艰难。胡元亭心念一转，看向自己周围里三层外三层的士兵：“李一扬，你不要忘了，他们走了以后，你还在我的人包围圈里，你就算杀了我，也不能全身而退！”
“所以呢？”李一扬挑眉：“你要谈条件？”
胡元亭忍着火气，放软声道：“我们可以商量。你看，我现在在你手里，而你被我的人围着。不如你放了我，我也放过你，这样不是双赢吗？”
“胡将军大可以先让你的人都退下，这样我比较放心。”李一扬把刀刃往他脖子上又压了几分。
“李一扬，你知道你不可能带我走，你也不用威胁我，我知道你现在不敢杀我。”胡元亭冷笑道：“你让我带你到城楼，只不过还是要趁机逃走而已。不如你现在就放了我，我也让你安心离开。”
“这不还是没到城楼吗。”李一扬笑了笑：“你倒不蠢，可我更不敢相信你了。先到城楼，我们总要看过了对方手里的牌，再谈谈谁胜谁负啊。”
南宁关的城楼很高，夜风起的时候，城楼上的旗帜呼啦啦地响着，连说话都要扯着嗓子喊。
胡元亭看着城楼外的景象，腿更软了几分。
玄甲融进了漆黑的夜色，只有刀刃映着月影，闪烁着慑人的寒光。
“天帷关的十五万大军都在这里了。胡元亭，你手里有十万人，又能怎么样呢？”李一扬轻轻伏在他耳边笑了：“况且这十万人，也不都在南宁城内。”
“你到底想干什么！”胡元亭有些慌了。他现在才知道，李一扬的目标不仅仅是救出他手上的韩禹，他想要一锅端了这里的叛军！
“这不是很明白吗？”李一扬冷笑一声：“胡将军，你我二人可是主将，不如先在这里比个高低？”
胡元亭眸中闪过一丝狠厉。李一扬见他沉默了，正想着下一步怎么办，却冷不防胡元亭抬起了手，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臂。然后他身边的卫士，也不顾一切地扑了上来。
“上面怎么回事？”温若飞站在城楼下，拿着自己新磨制的望远镜看去，却发现城楼上一片混乱。
“一扬失手了？”他心中一寒，遍体生凉。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乱。手指扣紧了李一扬给的虎符，他咬牙下令：“提前进攻！”
战争在一句话之后就开始了。
温若飞带来了火铳，投石机和梨花枪。然而他并不敢大肆往城楼上丢石块，一扬还在上面，万一误伤了他可是要后悔一辈子的。
“先锋队先上城楼！李一扬将军还在上面！”
号角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玄军潮水般涌向城门，架起了云梯开始攻击。
温若飞拿着望远镜急切地追寻着李一扬娇小的身影。玄军将士已经攀上了城头，应该来得及救下他……李一扬李一扬……
然而下一秒，他看见李一扬被胡元亭的人架着，放在了城墙上。
胡元亭脖子上全是血，因为情绪激动，一时半会也止不住。他半身都被血染了，却还在哈哈大笑。“李一扬！毛头小子，也敢跟爷爷我斗！”
李一扬的刀落在地上，他身上也挂了好几处彩，脖子上架着十几把利刃，连动都没法动一下。
“算你有胆。”李一扬冷笑着唾了一口。胡元亭居然敢直接跟自己动手拼，倒是出乎意料。“但是温若飞已经开始进攻了，不管怎么样，南宁关已经是我们囊中之物！你也就只能再得意这一时了！”
“是么？那我还得看看，他们要不要主将的命了！”胡元亭喝命副将：“跟他们谈！”
玄军暂时停下了攻击。温若飞站在玄军前列，压抑着内心的慌乱和不安往上看。
萧渊韩禹宁乐已经脱险，却还在城内，一扬被胡元亭留下来威胁他。
没有人可以依靠……现在，他要自己做出决定。
☆、逃离（三）
“打起来了？”韩禹听着外面震天的轰响，有些紧张地问萧渊。
“只怕是……按计划，等城门攻破我们就能离开了。”萧渊这么说着，心里却有些犹疑，他没有看见约定的信号，李一扬似乎还没有回到军中，现在是谁在指挥？
“我要去城门那边看看！”萧渊起身，心中不安难以压抑。
“那我呢？”韩禹有些忐忑。
“你在这等一等，一会儿平时帮你传信的小丫头会来带你去找王妃他们会合，到时候你们一起走。”
“好，你小心。”
萧渊点了点头，踏着夜色冲向城门。
温若飞看着城墙上，玄军士兵已经上去了好些，和胡元亭的叛军对峙着。胡元亭和几个偏将站在后面，得意洋洋地看着近在咫尺却不敢动手的敌人。他们前面是被六个士兵围住，脖子上架着好几柄利刃，眸中带着怒火的李一扬。
副将望着温若飞，有些忐忑地等着他开口。
温若飞觉得时间都静止了。该说什么？人质被劫持了难道不应该有谈判专家拿着大喇叭吼你不要冲动人质也是一条生命你下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党和国家还是爱你的啊！
他思考的时间太久，胡元亭反倒先坐不住了。“底下的，你们的主将在我们手上，如果想要他活命就赶快退兵！”
温若飞深吸了一口气。猛地大喊起来：“不退！”
胡元亭被震了一下，怒道：“你不管他死活了？”
温若飞手心冒汗，心跳如擂鼓，语速也不自觉地快起来：“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他活不活我不用管！将军叫我攻下南宁关，到了这个份上我一个文人也不会别的就会进攻！你爱放不放爱杀不杀！”
“你！”胡元亭胡子都要飞起来了，李一扬在一边哈哈大笑起来。“若飞好样的！青山处处埋忠骨，你只管干死他就够了！”
“你闭嘴！”胡元亭一巴掌扇在李一扬脸上，拎着他娇小的身体站到了前排。李一扬身体一晃，腰间一个不知是什么的瓷瓶撞在胡元亭的刀鞘上碎掉了，液体沿着他的衣服往下渗，一股有些刺鼻的微甜气味弥漫开来。胡元亭却不管这些，抽刀在李一扬头上挥舞着：“来啊，要杀我，先杀了他！”
“将军！”先锋队里有不少李一扬的亲兵，此刻不觉都有些手软。
温若飞一声大喝唤回了他们的心神：“一扬！先锋队屏住呼吸全力攻击！！”
胡元亭怔愣了一下，下一秒就感觉到手里的李一扬弓起身子，猛地撞向他。胡元亭暴怒，正要一刀下去解决这个麻烦，突然发觉头一痛，手脚也有些软。视线开始模糊，黑甲的玄军士兵已经不顾一切地杀了过来。
李一扬像条鲤鱼一般跃出了他的控制，捂着鼻子身形连闪，转瞬间踹翻了两三个人，双手也不闲着，迅速把自己腰间的碎瓷片丢掉，把被液体沾湿的外衫也脱了。
等他像条泥鳅一样滑进自己人的保护圈，回头再看胡元亭，已经倒在了地上。
“屏息！别用明火靠近那些液体！”李一扬大喝一声：“清剿乱党！”他抢过一个士兵手里的长/枪，一跃重新回到阵前，一枪挑翻了方才还把刀往他脖子上架的叛军。
城楼上一片混乱，形势迅速向对温若飞他们有利的方向倾斜。
城楼下的温若飞却是腿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
“温主簿！”副将连忙过来扶他，温若飞摆了摆手：“没事……呵。”他捶着胸口心有余悸：“一扬没事……幸好乙/醚瓶子好用。”
“那是啥啊？”副将没有远镜，看不太清城楼上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李一扬突然就挣脱了胡元亭，然后形势就急转直下了。
“麻醉剂。”温若飞笑了笑：“吸入起效，急性大量接触会头痛、嗜睡、呕吐。”
“……蒙汗药？”副将猜道。
“嗯，不用吃只要闻到就会中招。”温若飞抹了一把额头冷汗：“还好有用……”
“……您做的？”副将看着面前坐在地上的书生，咽了口唾沫。
“啊……用酒精还有硫酸混在一起做。其实都是小把戏了。”温若飞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
副将倒抽了一口凉气。书生……也能这么可怕？
城门很快被投石机和火药轰开。刚刚赶到城门边上的萧渊迎面就望见溃退的叛军和如狼似虎的玄军将士。冲杀在前排的正是怒气正盛的李一扬！
“云远！”他心中大石落地，扬声喊了一声。
“仲安，来迟了！”李一扬大笑着，一枪点倒一个叛军：“情况如何？”
“韩禹和王妃等人应该已经会合，是安全的！”萧渊飞身上前，接过李一扬甩过来的一杆长/枪，抖擞精神，与他一道拼杀起来。
“你别说应该啊！”李一扬□□横扫，砸倒一排：“娘的今晚我总觉得全是变数！他们在哪？”
“离这里不远！”
“去接应啊！”李一扬吼了一声：“分两个小队出来！萧渊，带路！”
“是！”
距离宁乐等人藏身的地方越来越近，还没有敌情，萧渊和李一扬都松了口气。
“可以放心了。”萧渊放慢脚步上前推门。
“可我还是觉得不放心。”李一扬嘟哝着跟着他进去，一进门就愣住了。
人都是齐全的，也没有断手断脚，只是气氛实在是……
韩禹一个人站在右边，低着头不说话，宁乐和她的护卫们坐在左边，眼睛红红的，她手里还拿着个……那大黑虫子是什么鬼？
“……你们来了。”韩禹尴尬地笑了笑：“咱们走吧？”
宁乐鼻翼抽动了两下，随即沉默地站起来，捧着她的黑虫子，裙摆一扬，大步走了出去。
萧渊和李一扬面面相觑。
“怎么了韩兄？”
“这个……一言难尽。”韩禹看天花板：“先走，先走吧……”
一夜激战，南宁关再无顽抗之敌。被乙/醚蒸气麻翻在城楼上的胡元亭没有等到醒过来就被玄军士兵们斩杀，剩下的叛军死的死降的降。
温若飞一见萧渊等人就扑了上去。萧渊微笑着冲他张开双臂，哪知却抱了个空。
温若飞死死抱着李一扬眼泪都要下来了：“云远啊啊啊——”
“你放开啊别我好不容易没死在他们手里要被你勒死了……”李一扬被他抱得有点喘不过气。
“啊对不起对不起！”温若飞松开他，拉着他上上下下细看：“你没事吧？哪里伤到了吗？”
“没事儿。”李一扬挺起胸膛：“我好着呢。”
“你被挟持的时候我真的是心都快跳出来了。”温若飞道：“我真怕胡元亭一听我不在乎你死活就直接把你砍了……”
“哪里，你做得很好呀。”李一扬跳起来拍了拍他的头顶：“本将很满意。”
“真的？”温若飞眼神都亮了。
“当然……还有你那乙/醚瓶子真好用。”李一扬偷眼看了看萧渊：“哎，别跟着仲安了，到我这里来怎么样，要啥我给啥……”
萧渊不乐意了，一把把人拽到自己身后：“李一扬，不带你这样过河拆桥挖人墙角的！他是圣上亲自下旨给我的人，你别想抢！”
“嘿他是皇上下旨给你的？你是娶了他吗还不让我抢？”李一扬一副无赖样。
萧渊脱口而出：“老子回京就娶了他！”
“行啊你有种……诶？！”李一扬跳了起来：“仲安？”
“我说我回京就娶了他！”萧渊破罐子破摔，一把揽过脸已经红透了的温若飞：“怎么着，你还抢一个试试？”
“我……”李一扬看看一脸理直气壮的萧渊，再看看脸上红透的温若飞，跺脚：“萧仲安你违反军规阵前收妻本将要罚你五十军棍！”
“云远！”温若飞急了：“你别啊……”
“你打！”萧渊截断他的话：“打一百我都认，反正值得！”
“萧渊……”温若飞觉得自己脸都快烫炸了：“你们都在胡说什么啊……”
“哎呀没眼看你们啦！”李一扬先受不了了：“娘的你们俩慢慢海誓山盟去！我眼睛疼！”
萧渊嘴角一勾，露出个胜利的微笑。
“你们俩……刚才都跟孩子一样，瞎说什么啊。”温若飞忍不住叹气。
“谁胡说了。”萧渊看看他，眼神异常认真。
温若飞捂住脸……觉得自己脑袋上一定已经开始冒蒸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乙/醚制备需要乙醇和硫酸，确实是很简单的有毒物。
乙/醚易燃易爆非常危险千万不要随便模仿……
乙/醚生效的时间并没有描述的那么快请不要深究~谢谢
文章目测两章内完结，谢谢各位一直以来的不嫌弃和支持。么么哒。
☆、婚事
初秋的时候，他们结束了西北的战事，平安回到了帝都。
温若飞本以为萧渊说“回帝都就娶了他”是开玩笑，直到宋晴带着婢女，仪态万方地把一卷儿长长的婚礼物品清单送到他眼前时，他才认识到萧渊是认真地在谈婚论嫁。
“若飞你看看，还有什么缺的，嫂嫂会替你一一置办好，保准给你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宋晴一脸温柔贤惠的笑意，看得温若飞脸上直烧。
“这个……会不会太急了……”温若飞不知所措。
“什么急不急的？”宋晴一挑柳眉：“二叔过了年都三十了，你也二十三四了吧？你大哥这时候，楠儿都会跑了。再不成家，可要急死老夫人了。”
“我的意思是……”温若飞想了又想，谨慎地道：“我跟他去年才认识……相处这么短就开始说婚事会不会……”
宋晴一脸惊讶的表情看着他：“那，你是不喜欢他？”
“不不不，我……”
“嫂嫂当年，还没见你大哥一面就嫁给了他。”宋晴坦然地道：“你们既然心意相通情投意合，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呃……”温若飞不知怎么解释了。在他的认知里，情侣双方需要磨合个两三年再谈嫁娶也不迟，但是在古代经常是包办婚姻，这种磨合毫无价值。
“你不愿意成婚？”宋晴看着他犹犹豫豫不说话，也有些拿不准了。
“我……算了。”温若飞摇了摇头。“也不是不愿意……就是太突然了。”他红着脸解释：“还没有心理准备呢。”
“……噗。”宋晴忍俊不禁，掩口笑了起来。“真是可爱啊。那这样，妾就回去告诉叔叔，弟媳妇同意了。”
“诶……”
宋晴是精明能干的当家媳妇，婚礼有了她，完全用不着旁人插手。只有萧泱，盘算着另一件事。
御书房里檀香袅袅，金丝雀在栖木上跳来跳去。云晏把奏折一合，皱眉问眼前站着的萧泱：“你要朕给萧渊和温若飞赐婚？”
“有何不可？”萧泱不卑不亢地反问：“渊儿也不想要什么封赏，一纸婚书足矣，陛下不愿给？”
“……”云晏叹了口气。他知道萧泱的意思。此番诛肃王，平西北，明面上是保密的。只说肃王在山中染了瘴疾不幸过世，胡元亭等党羽则是以贪腐和通敌的罪名处死。萧渊等人的功劳虽大，顾及皇室颜面，却不能明白给封赏。萧泱替二弟不平，来讨赐婚也是情理之中。
“爱卿……”云晏放软了口气：“男子婚配，前所未有，赐婚尚无前例。”
“陛下为一国之君，不能开个先例？”萧泱语气坚定。
“……”云晏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陛下当真不能？”萧泱垂眸，苦笑了一下。“果然……”
“果然什么！”云晏心里一紧。“朕会下旨……明日朝堂上议罢。”
“朝议？”萧泱一怔。
“对。”云晏叹了口气：“……若是众臣能同意，朕赐婚便是。”
萧泱抿紧了嘴唇。众臣同意……
“大哥，没有赐婚我也照样能成亲，你别太执着了。”萧渊看着连朝服都没脱就窝在房间里喝闷酒的萧泱，心里也有些难过。
“嗯。”萧泱笑了笑，抬起手，哐当一声砸了酒杯。
“大哥。”萧渊叹了口气，俯下身去捡起地上的碎瓷片。
“一群混蛋。”萧泱看着天花板，眼神有些涣散，语气却异常坚定。
“对对对，别跟一群混蛋生气了。”萧渊扶着他往床上走：“你醉了，睡一会儿好不好”
“你啊……”萧泱定定地看着他，突然一巴掌重重拍在他脖子上：“你怎么就这么镇定？今天你也看到了，都一帮什么人……”
“大哥。”萧渊轻轻捏住他的手腕把他放在床上：“你别生气了……别为我操心了。”
“……呵。”萧泱闷闷地应了一声，脸朝里合上了眼睛。
萧渊轻手轻脚地给他盖好被子退了出去。
宋晴站在外间，担忧地迎上来：“你大哥他还好罢？”
“嫂子放心，他只是心里闷，喝点酒排遣一下，睡一觉起来就好了。”萧渊安慰道：“别去打扰他了。”
“今日到底怎么了？”宋晴依然放不下心。
“没什么。”萧渊笑了笑：“朝廷中人吵架……天天都这样么。”嘴上这么说着，回想起早上那一番争论，眼睛里也暗了下来。
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沈衡。说辞无非就是龙阳断袖有违天地阴阳和合之理怎么能上台面还恬不知耻地要求赐婚一类，可是他用的脸色，居然是可笑的悲悯。说萧渊是个优秀的将领，可惜却如此不自爱。
李一扬当场就炸了，立马跳起来撕他老底，说你当年已经和他恩断义绝这会子还管人家自爱不自爱优秀不优秀你脸呢？人家成个亲而已杀人了还是放火了关你什么事！然后一群老臣就开始群起而攻之。
萧渊再一次体会到了自己在朝堂上有多少真正的朋友。
除了一扬，大哥，还有几个保持了中立的年轻官员，剩下的全是愤怒地乱泼口水的卫道士们。龙椅上皇帝的脸色，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他早料到的。
萧渊冷笑了一下。不管他们怎么不满怎么生气怎么义愤填膺，自己该成的亲还是要成的。没有赐婚又不影响他洞房花烛！大不了他再带着温若飞回西北去，几滴口水还能淹死他？谁怕谁啊！
下了朝的云晏也处在烦躁中。往日他烦躁的时候，一般喜欢跟宁贵妃一起呆着。但现在他最不想见的就是宁贵妃。
宁贵妃萧澈，萧家的女儿，萧渊的妹妹。
“你要是来讲你二哥的婚事的，趁早回去罢。”云晏躺在摇椅里闭目养神，看都不看她。萧澈长得和萧泱很像，那种通透坚定的眼神让她和后宫里其他娇娆柔软的妃嫔比起来十分出挑，然而此刻的云晏最怕的就是她这样的眼睛。
“妾只是来给陛下读书的。”萧澈没带婢女，让过侍奉的太监走了过来。她手里拿着一本市面上常有的传奇，封面上是才子佳人的绣像。
云晏微微抬起眼皮，面前的萧澈笑得温柔。
“你坐吧。”
“妾和宫中的姐妹们新近读到一本有趣的杂剧，听说陛下今日心情不太好，特来讲给陛下听听，解解烦。”
“哦？”云晏提起了一点兴致：“是何传奇？”
“此书有个名儿唤作《英将军传》，故事颇为有趣，词曲也好。”萧澈翻了翻手里的书：“陛下若是想听，妾便读给陛下听听。”
云晏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好，吩咐太监给宁贵妃倒上了茶。
女子清脆明净的声音响起，词词句句娓娓道来，听得云晏不觉被吸住了心神。这故事讲的是男女之爱，只是这男子却是一千年老松所化妖精，女子是镇国将军的千金小姐。闺名阿英。这英小姐出身将门，文韬武略无一不通，可是生不逢时，时值乱世，家国皆覆。小姐于战乱中同家人失散，为避乱军躲入深山，被松精所救，日久生情，遂成连理，还学了一身神通。小姐为报国仇家恨，不顾夫君劝阻，女扮男装下山参战，历时一十二载，终于匡扶神器，重立明君。孰料小姐功高遭嫉，树大招风，竟被奸人陷害，香消玉殒。松精闻讯赶来，悲恸难当。追至九泉之下，却发现小姐已被引入轮回，托生之后，前缘尽忘。松精不肯放手，日夜陪伴在小姐身畔，重订三生之约。终于小姐长大成人，松精携爱妻遁入深山，就此不问世事，云深无迹，逍遥自在去了。
萧澈读罢最后一字，口干舌燥，饮了一盏清茶，方才笑着问道：“陛下觉着，这故事可好？”
云晏点头道：“英将军女中豪杰，以家国为己任，松精对她生死不渝，两世缘牵终于修成正果，很好。”
“妾也觉得甚好。只是妾乃女流，不在乎那些国仇家恨的大道理，只羡慕英小姐和那松精的爱情。”萧澈伏在云晏肩头道：“这世间爱情，实在奇妙得紧。两个人若是心意相通，不论是人是妖，是生是死，是老是少，都能不以为意，白首不离，至死不渝。”
“是这个理。”云晏伸手抚摸着萧澈的脸颊：“便如朕与爱妃一般。”
萧澈有些娇嗔地道：“陛下胡说。陛下和妾敢定三生之约，生生世世在一起么？”
“怎么不敢？”云晏笑着抱紧她。
“若下一世，妾不是将门贵女，只是个贫寒女子呢？”
“朕也愿做个布衣，陪你老月青山，白发渔樵江渚上。”
“若下一世，妾无花容月貌，只是个无盐女呢？”
“朕也未必就玉树临风丰神俊朗，和你正配。”
“若下一世，妾不再知书达理，反倒变得泼辣凶悍呢？”
“朕做个屠户，后院杀猪，你当垆卖酒，不是正好？”
“若下一世，妾不再是温香软玉，变了个男子呢？”
“……”云晏一怔。
“陛下说啊？”萧澈趴在他胸口，眼神如同寒江之上的明月，熟悉的清透凛然。
“哈。”云晏忽然笑了起来。“真是败给你了。你啊，还真是会治朕。”
“妾做什么了吗？”萧澈狡黠地笑了笑。
“行了别装了。”云晏抱起她站起身：“绕了这么个大弯子你累不累，还读了那么一整本书就为了劝朕。”
“陛下英明，妾就知道陛下会懂得。”萧澈笑得温柔。
“朕现在拟旨，好了吧？”云晏走到书案前，笑着提笔。
“妾给陛下磨墨。”萧澈乖巧地跟过来，撩起广袖，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捡起上好的奚墨，缓缓磨了起来。
圣旨下了，满朝文武一片哗然。萧渊和萧泱坐在已经被红绸淹没的家里，读着宫里送出来的信。
“小妹恭祝二哥二嫂百年好合，白头偕老。小妹居深宫，纵使陛下温柔体贴，多有垂怜，自知无望鸳鸯比翼，一生一世一双人。惟愿哥哥嫂嫂，心心相印，莫失莫忘。三世缘牵，切莫相负。”
作者有话要说： 早就想写萧澈了！埋到现在终于写到了嘤！
最近期末了被作业论文淹没，很难保证更新，各位小天使求谅解~
☆、尾声（一）
对于萧渊而言，有没有一张圣旨都无所谓。他已经有了需要的全部。父母的默许，大哥嫂子弟弟妹妹的全力支持，挚友的协助，还有爱人的陪伴。人生至此，他已经心满意足了。
又是一个冬天。
温若飞亲自回了一趟宁州，接来了丁大夫参加自己的婚礼。丁一也花了很长时间才接受他要跟一个男人成婚的事实，但是终究还是愿意来一趟，祝福自己唯一的徒弟。
苏恒罗海和刘峰无法到齐，只能送上了贺礼。三人在给温若飞的信中把萧渊大骂一顿，怪他们怎么瞒了那么久。萧渊看完满纸的抱怨，默默写起了回信。
下第一场新雪的时候，宋晴精心筹备的婚礼终于如期举行。外界的流言蜚语不少，萧渊主张，只请了家里人和几个好友参加婚礼。前前后后数起来，也就是李一扬家里人，韩禹，还有当时朝会上没有公开反对他们的几个年轻官员，大多是萧泱的朋友。
一层薄薄的细雪盖着刚开的一点腊梅，清甜的味道在庭院里弥漫。红绸和喜字装点得整个萧家喜气洋洋。婚礼不怎么热闹，却有一种莫名温暖的氛围。
萧泱带着萧鸿站在门口接待客人，两个人都是红底绣黑色云纹的新衣，如果不是萧鸿正蹲地下玩雪，还是十分端庄大方的。
“大哥，你看街角。”萧鸿团了一个雪球站起来，忽然盯住了街角。
萧泱应声看去，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街角，犹犹豫豫地徘徊着。
“沈衡？”萧泱瞬间绷紧了弦。
“大哥，怎么办，他不会是来捣乱的吧？”萧鸿皱了皱眉：“我去叫人赶走他？”
“等等。”到底都是官场中人，不好直接撕破了脸，萧泱犹豫了一会儿，道：“我先去问他话，你去寻你二哥来。”
“嗯。”萧鸿转身就跑掉了。
萧泱抖了抖袖子，迈步走了过去。
沈衡看到萧泱的时候眼睛暗了暗，萧泱还没说话，他先开口了。
“别误会，我不是来捣乱的。”他脸色有些苍白，眼下一圈青黑。
“那你来做什么？”萧泱盯着他的眼睛：“既不做客人，也不做敌人。别告诉我你是心情好，特意来我们家这边散步的。”
沈衡苦笑了一下。
“如果仲安愿意见我，或许我还能做个客人。”他自袖中取出一个锦盒：“我备了贺仪，祝他与温大人比翼双飞，白头偕老。”
萧泱站在那里没有动。“你这一幅要哭出来的样子送的贺礼，我还真有点不敢收。”
沈衡愣了愣。
“当初你在朝堂上骂的起劲，如今却来送贺礼。”萧泱嘴角挑起一抹冷笑：“沈衡，让我猜猜，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沈衡慌乱地退了一步：“既然萧大哥不愿接受，也不必多问了……”
“慢着。”萧泱伸手拽住了他的袖子，带着一种怜悯的神色道：“你喜欢他的罢？”
沈衡整个人都僵住了，脸上的表情瞬间垮了下去。
“真可怜。”萧泱叹了口气，从他手里拿过那个锦盒。
原本有机会的，沈衡。如果让萧泱来选的话，沈衡应当是更适合做他的弟媳的人……可是，他自己把渊儿推远了。六年前，用一封决绝的绝交书，现在，用一场激烈的朝堂辩论。现在他终于后悔了，然而，他已经无路可退。
“是我自己活该。”沈衡喃喃道，眼圈慢慢地红了。
“大哥在干吗啊？”萧渊远远地站在门廊下，有些疑惑地望着那边。萧鸿伸了伸脖子，摇了摇头。“不知道。二哥你不过去吗？”
“不想过去。”萧渊皱眉。要不是怕沈衡搞出什么事儿来，他根本都不想来看沈衡那张脸。
那边萧泱似乎谈完了，慢慢往这边走来，看见两个弟弟并肩站在一起等着他，微笑着冲他们摆了摆手，示意无事。
韩禹万万想不到，在萧家参加婚礼，还能见到赵宁乐。
宁乐最近经历了大起大落，被喜欢的人拒绝，匆忙嫁给肃王，又迅速地变成寡妇。她现在是名义上的寡居王妃，没人管得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女，没有了父母和丈夫的束缚，突然就享有了莫大的自由。萧沫是她的好友，借着萧家举办婚礼，她也过来了。
花园里还能见到常绿的广玉兰和冬青，盖着一层细雪，绿得像老翡翠一样。宁乐披着一件绣翠竹的驼色斗篷坐在树下的石凳上，整个人像是古画里抠出来的一纸剪影。
她站起身来，看着面前的韩禹。他个儿不怎么高，穿着绒绒的冬衣倒显得有点好笑。冬天了，他脸色也有些暗黄，似乎是没有夏天看起来那么有精神了，但是更内敛了些，也稳重些。
“独角仙死了。”她说。
韩禹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犹豫了一会儿，道：“想继续养的话，春天还可以找到新的。”
“我不换新的。”赵宁乐一字一顿地道。她仰起脸，直直地看着韩禹的眼睛：“你送我的就那么一只。”
“……”韩禹有些尴尬地转开了脸。
“韩禹，你给我听好了。”宁乐把长久积攒的勇气都翻了出来。她直直地站着，把斗篷紧紧地裹在自己身上，想象自己是一尊高傲的雕像：“我不管你现在怎么想的，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心甘情愿地娶我。”
韩禹瞪大了眼睛。
“我喜欢你。”宁乐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直白地说出来之后，总是轻松些：“你第一次拒绝我，我很难过，没有多想就嫁给了别人。但是再见到你的时候，我想，上天知道我错付了终身，却又让肃王死了，是不是又给了我一个机会。”
“宁乐……”韩禹苦笑着看着她：“我知道你的心思。可是，你还这么年轻，我大概是你除了家人以外认识的唯一一个男子吧？你不能，就这么把自己拴在我身上了。天下男子何其多，你值得比我更好的。”
“我知道，我没有见过别的男子，可是你就足够了。”宁乐打断了他：“对你而言，我可能只是花丛里万紫千红间的一朵，可是在你来之前，我都没有见过春天……你是我不能错过的人，现在没人拦着我，逼着我了，你不要拒绝我好不好？”
韩禹沉默了很久。就在宁乐逐渐要陷入绝望的时候，他无奈地微笑了起来。
“好吧。”他摊了摊手：“既然你这么说……”
宁乐的脸上露出了喜色。
“宁乐，我一开始，只是把你当做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女孩而已……可是现在看来，我看错了。”韩禹笑起来：“你很聪明，也很勇敢……很像我以前的那些女同学，自信，坚强，有决断……那么耀眼。”
宁乐有些不解：“你以前的女同学？”
“以后我会慢慢告诉你她们的事情。”韩禹道。
“以后……有多久？”
“会很久的。”韩禹道：“我不会轻易做决定，但决定了的事也不会轻易更改。所以宁乐小姐，你以后可能没什么机会后悔了。”
“我不后悔。”宁乐灿烂地笑了起来。阳光照在她粉白的脸上，像一朵梅花一样美丽。
韩禹有些欣慰地笑了笑。
他以为，自己会在这个世界独身到老。他期待的是二十一世纪生活着的那种女孩子，自信坚定，聪明上进，有时候勇敢得无法无天。他给自己建了一堵墙，把这里温良恭俭让低眉顺眼温柔似水的姑娘们和自己隔开。可是他现在遇见的这个女孩，打破了他的墙。
☆、终章
终章
温若飞坐在床上，床头一对烛光把他的脸映成温暖的黄色。
萧渊正站在床前解衣服。
冬天成亲就是这一点不好。衣裳层层叠叠穿得太厚，装扮起来足要半个多时辰，脱起来也须得许多功夫。手指勾连着那些细细的衣带，他蹙眉回望坐在床上动都不动的温若飞：“你还不宽衣？”
温若飞低头去捡被褥里藏着的枣子不答。一张脸已经慢慢染上了枣红色。
萧渊想了想嫂子跟他提过的这身婚服的价钱，柔声道：“先脱了吧，别等着我帮你脱。”否则可能就是撕了。
“萧渊。”温若飞捏着手里的枣子，有点恍惚地抬头看他。
“怎么了？”萧渊单手扯开了又一层衣领，红色的中衣蝴蝶一样打了个旋儿掉了下来。
“我们真的就这样在一起了？”
“对啊。”萧渊忍不住笑了，俯下身去捏了捏他的脸：“疼么？不是梦。”
“别捏我。”温若飞嘟哝着别开脸，喃喃：“真是太快了。我这么快就把自己给卖了。”谈恋爱没有意见，成亲没有意见，嫁人都没有意见。
“难道到了这个份上，你还想反悔？”萧渊笑着箍住他：“你敢说是的话……”
“你要怎样？”温若飞感受着他呼出的热气，心脏也有些躁动。
“这样。”萧渊一手扶着他后脑，把人推倒在床上，吻了上去。
温若飞用眼角的余光斜着床头那一对花烛，摇曳的烛光提醒他这是洞房花烛夜，本该放肆的。
“上次这样亲你，你都把我咬出血了。”萧渊抱着他低语，满足地舔了舔唇角。
“上次是什么时候？”温若飞不记得。
“你和韩禹喝得烂醉的那天。”萧渊起身，腾出手去解他的衣服：“就偷偷亲了一下，结果你还咬我。”
“咬你怎么了，你还偷着占我便宜呢。”温若飞顺从地把已经被解开的层层中衣脱下。
剥洋葱一样啊。
烛光照耀下他的皮肤依然是暖黄色的，像是蜂蜜色的绸缎。萧渊的手按在他锁骨上，然后慢慢往下挪。
“你利索点行吗？”受不了那长着硬茧的指尖在身上点来点去，温若飞催促他。
萧渊点了点头，却回手慢悠悠地脱起自己身上那两件衣裳去了。他的身体纹理明晰，比例匀称，足够同古希腊那些雕塑家手下的美男子们较量。他把衣服都丢到床下，再一次低头吻上了爱人的嘴唇。
温若飞摊开了身体去承接他的重量。
他突然想到了穆旦的诗。
你的年龄里的小小野兽，它和春草一样地呼吸，它带来你的颜色，芳香丰满，它要你疯狂在温暖的黑暗里。
第7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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